开元食味
德国频道
查看: 14417|回复: 94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原创 连载中 那些年

[复制链接]
1#
发表于 25.6.2006 02:09:06 | 只看该作者
那些年<br /><br />    <br />    在开始写我的故事之前,我先往杯子里倒了半杯可乐,接着点燃一根烟。没办法!我这人一喝可乐烟瘾就犯,戒烟数次,都以失败告终,对我来说更难戒的恐怕是可乐。<br />    专业作家在写长篇之前,为了避免跑题,都会立出一个大纲,把要叙述的故事限定在一个框架内。我不是专业作家,充其量算是个文学爱好者,所以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直接开写了。<br />    窗外大雪纷飞。据新闻报道,这是德国几十年以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雪。<br />    时间过得飞快,掰指头算算,我在德国已经生活了十几个年头。 在这些年中我经历了很多事情,有开心的、不开心的、刻苦铭心的和永远也难以忘怀的。思绪万分,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从何写起。<br />    我闭上眼睛,傻呵呵地故作沉思状。不出乎意料,“金子”这个名字首先在脑海中闪现了出来。既然这样,我就从认识金子的那年写起吧。1999年的夏天,十七岁的我在北京过暑假...<br /><br /><br />    第一章 1999年 <br /><br /><br />    一<br /><br />    认识金子是在1999年的夏天。<br />    <br />    北京时间晚上八点,我拨通了吕琳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的女孩儿,娇滴滴地问道:“您好,请问找谁?”<br />    “请问吕琳在吗?”我客气地问道。<br />    “请等一下。”<br />    片刻过后,吕琳接过听筒。<br />    “你好。”<br />    “您好,我是公安局的,请问您是吕小姐吧?”<br />    “我是!找我有事儿吗?”<br />    “您涉嫌参与卖淫活动,我们要拘捕您。”<br />    “呵呵...刘峰吧?”吕琳笑嘻嘻地问。<br />    “这就听出来了?”我有点扫兴。<br />    “您那纯朴的男糙音化成灰都听得出来。”吕琳边说边笑,“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没出去约姑娘啊?”<br />    “别把我说得跟情场浪子似的,我可是阳光纯爱少年。”<br />    “恶心!找我有事儿么?”通常如果吕琳直接问我有事没事的话,便代表她自己有事,没时间跟我斗贫。<br />    “这就不想理我了?唉!看出来了,你不爱我了。”我使出惯用的耍赖腔调。<br />    “我这儿来朋友了。”<br />    “是刚才接电话的那个妞儿吗?”<br />    “你怎么知道的?”<br />    “我知道你家没保姆。”<br />    “去死!人家是我同学。今天下午我和她一起在我家策划校运动会来着,然后我俩开始聊天,一直聊到现在。我看太晚了,就留她在我家过夜。”<br />    “你什么喜欢掺和学校里那些破事儿了?”<br />    “锻炼一下自己嘛。对了,我这个朋友特别有意思,嘴特损,跟你有的一拼,要不你俩聊会儿?”<br />    我这人天生争强好胜,棋逢对手自然勇猛迎战。<br />    “那就跟那个小破女孩儿说两句吧。”<br />    “你才是小破孩儿呢!”电话中突然传出一个女孩儿的声音。<br />    吕琳呵呵笑道:“忘了告诉你,我家刚按了两个分机,我的朋友一直在旁听咱俩说话呢。你们聊吧,我听着,嘻嘻...”<br />    我虽说被攻了个出其不意,但立刻就稳住了阵脚,略带轻薄地说:“你说话声儿够嗲的,跟交际花儿似的。”<br />    女孩儿立刻骂道:“我看出来了,你的层次与北京板儿爷不相上下,出口成粪,名副其实的厕男一位,幸会幸会。” <br />    我被女孩儿的几句抢白噎得张口结舌。谁知这不过是个开场白,女孩儿的小嘴儿活像把机关枪,扑扑往出冒火。我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居然插不上嘴。<br />    “... 你这种人往偏僻胡同儿里面一摆还算配景儿。人贱嘴臭可能不是你的错,这跟你的生活环境有密切关系,但出来乱喷就是你的不对了。”女孩儿损人的本事实是高明,不佩服不行。我几欲反唇相讥,都被女孩儿的快嘴强压了下来。在一旁隔岸观火的吕琳不停地咯咯笑。<br />    “厕男同志,今晚非常感谢你,因为你的出现,我晚饭最起码得少吃一大半,有助于保持完好身材。谢谢,再见。”说罢,女孩儿“啪”一声撂下电话。<br />    “嘻嘻嘻嘻...”吕琳幸灾乐祸的笑声传了过来,“叱咤损坛的你居然也有今天,知道天外有天了吧。”<br />    我嘴硬得要命:“你哪儿认识这么一泼妇啊?忒没素质了。”话音刚落,女孩儿的声音突然又在电话那旁响起:“厕男同志,本来对你的人品还存有几分侥幸心理,现在彻底定性为低级。在背后说人坏话是无耻的。拜拜!”又是挂电话的响声。<br />    我没好气对吕琳说:“这女的叫什么?”<br />    吕琳说:“她叫金子。”<br />    “我他妈还银子呢。”我咬牙切齿地损道,“一听就知道父母是财迷。”<br />    吕琳又笑。<br />    “我大后天就回德国了,你怎么着也得再见我一面吧?”我说。<br />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br />    “说不准,万一飞机垂直降落呢!”我从小就不忌讳自己诅咒自己,据说我这类人的生命力格外顽强。<br />    “呸呸呸,童言无忌!那明天吧,我就明天有空儿。”<br />    “那就明天吧。西单图书大厦门口儿。对了,把那个什么金子也带上。”<br />    <br />    <br />    二<br /><br />    西单图书大厦门口人潮汹涌,里面更是拥挤。或站或靠或席地而坐的蹭书者远远超过买书者的数量。<br />    我早来了半个小时,在一楼闲逛。为了显出有点文化层次,我故意在哲学书架跟前拦住迎面而来的一个服务员,问道“请问有尼采的书吗?”<br />    服务员挺迷茫地看着我说:“尼采?好像有,就在这附近,您自己好好找找。”<br />    西方哲学家的名字除了尼采以外,我还知道有个黑格尔。我哲学课的老师是个尼采迷,她的个人爱好直接导致我在煎熬中阅读了多部尼采同志的作品,对于黑格尔这位同志只闻过其名,至于他干过什么写过什么,是否依然健在,我一概不知。<br />    我从哲学栏逛到经济栏,瞅见有个挺顺眼的姑娘正在翻阅一本“西方经济学”。我站到姑娘跟前,顺手抽出一本挺厚的专业书,还没等翻开,姑娘已然走开。翻了一会儿书,眼尖的我透过几层人流看到吕琳正东张西望地从门口走进来,身边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我猜想此人必是那个金子无疑。<br />    我偷摸走到吕琳身后,蓦地用食指抵住她的后背,压低声音说:“别动,我是小偷。”<br />    吕琳吓得一激灵,迅速转过身来,见是我,立刻用手中的杂志跟拍蚊子似的拍我。<br />    我边从容地挨拍边看着吕琳身边的高个儿姑娘说:“你是金子吧?”<br />    高妹双手齐摇着说:“不是不是,金子今天得去学校,来不了了。我叫徐诺,是金子他们班的班长。”<br />    金子没来,我顿时感到兴味索然,悻悻地说:“幸亏她没来,要不然非让她笑着来,哭着回去。”<br />    许诺连忙说:“你别跟金子一般见识,她就那样,嘴上特不积德,见一个损一个。”<br />    “就是!这样的姑娘以后能嫁得出去么?”我大有找到知己之感,“哪男的要是特不开眼看上她,肯定是上辈子没少干缺德事儿...”<br />    吕琳见我寒碜金子上瘾,插嘴说:“得了得了,别老背后说人家坏话,人家金子挺好的。走走走,上三楼看碟去。”<br />    吕琳以前跟我表弟晓勇同住在一个机关大院里。我们是在我第二次回国的时候认识的。据她自己说,她刚认识我的时候,特烦我那张满嘴跑火车的嘴,捎带着对我的人品也持怀疑态度。她对我印象的改观源于一个燥热的夏日之夜。那晚,她被心中的白马王子拒绝,自个儿可怜巴巴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流眼泪,碰巧被我遇上。我正好闲得没事儿干,就嘬着冰棍儿不厌其烦地开导她,直到嘬到第八根冰棍儿的时候她方才破涕而笑,害得我闹了一天肚子。后来她搬家了,但是我们一直保持着好朋友的关系。粗算一下,我们少说也有四年左右的交情了,勉强算得上是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br />    要说那个许诺论相貌身材也算得上是一个小美女,一条紧身牛仔短裤把她那双雪白的大腿衬托得格外修长。美中不足的是,在我面前她显得十分拘谨,一点不具备北京姑娘特有的大大咧咧的性格。 <br />    陪女孩儿逛商场是件极为艰苦的体力劳动。逛了不到两个小时,我几乎都快累趴下了。吕琳见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便大发善心,建议去肯德基歇脚。<br />    在肯德基里,我和两个姑娘面对面坐着闲聊。许诺仍是沉默寡言,手中不停地揉着一张餐巾纸,我和吕琳聊得却是热火朝天。<br />    “你得飞多长时间才能到德国啊?”吕琳捧着一大桶奶昔问我。<br />    “九个多小时。”我刚啃完一段鸡翅,弄了一手油。许诺体贴地递给我一张纸巾。“谢谢啊,”我接过纸巾擦手,“你不知道,我真不想回。德国特没劲。”<br />    “那就甭回了。”吕琳很不负责任地说。<br />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男青年走到我们跟前,把一张彩纸和一张卡片放到桌上。卡片上写着:我是一名聋哑人,请您献出爱心,用五元钱购买这张命运彩图。<br />    我拿起彩纸,看到上面印着十二星座的简介。<br />    聋哑青年见我有购买欲,立刻深深地向我鞠了一个躬。我脸皮向来薄,就冲这么一个大躬,也不好意思不掏钱了。见我掏出来一张五元的票子,许诺突然一改细声细语的常态,高声说:“你别买,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骗子。”<br />    在我看来,掏出来的钱如同吐出去的口水,总不能再舔回来。我没理会许诺的劝告,把钱递给聋哑青年。聋哑青年接过钱,拿起卡片转身离去。<br />    吕琳寒碜我:“上当了吧。”<br />    我反驳道:“你们这些北京姑娘都特别缺乏爱心,万一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残疾人呢?”<br />    吕琳和许诺齐刷刷地冲我翻白眼。<br />    我拿着彩纸朗读道:“处女座的人追求完美,挑剔和神经紧张,吹毛求疵正是他们的特性,洁癖...”<br />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有洁癖。以前见你把掉地上的馅饼捡起来掸掸就吃。”吕琳不忘旧事。<br />    “原来以前就是脏孩儿一个。”许诺推波助澜。<br />    我有些诧异地对许诺说:“刚刚你不是挺文静的么,怎么转变得那么快啊?”<br />    “刘峰,有件事儿本想等你回了德国再告诉你,不过我决定现在就告诉你。”吕琳贼兮兮地看着我笑。<br />    “我知道是什么事儿,早就知道了。”我脸上展现出大度的微笑,“你喜欢了我那么多年,我能不知道吗?实话说,你表白得有点晚,我都要走了。”<br />    “啊呸!”吕琳做唾弃状,“我真想掐死你。”<br />    “自私的女人啊,自己得不到就要毁掉,不让别人得到。”我望着天花板感叹。<br />    吕琳不怒反笑,说:“你啊,总是自以为聪明,其实你最傻了。我和金子逗着你玩了这么久,你都没发觉。”<br />    我还算没傻到家,条件反射地瞥了眼“许诺”。“许诺”正在冲我冷笑。<br />    不出所料,吕琳指着“许诺”说:“我本以为以你的智慧,不说都能猜出来她是谁。没想到啊...你笨得真够可以的。”<br />    许诺...不!是金子,她恐怕已经压抑了很久,这会儿原形暴露,把攥了半天的纸团直冲我面门扔来。我没躲开,纸团轻柔地咂在我的鼻梁上。<br />    “忍你好几个小时了,现在终于可以畅快地痛骂你了。”金子兴奋地眼睛直往外放光,“瞧外表你是个挺正常的人,看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草包一个,你教会我以后绝对不能以貌取人...”<br />    吕琳幸灾乐祸地欣赏着金子对我的狂轰乱炸。<br />    我犯了好一阵儿傻,努力想摆出点表情。都说“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可我脸上挤出的笑容肯定比狗啃过的骨头还难看。<br />    <br />    出了肯德基,吕琳说不早了,得回家了。<br />    金子就着她的话说,今天见到了刘同学的鬼样子,心中有些后怕,趁天还没黑,赶紧回家关门放狗。<br />    我哭笑不得。<br />    我们一起在公车站等车。吕琳的车先到,她拥抱了一下金子,然后扭头眯着眼睛对我说:“你保重哈,下次回来别忘了给我带礼物。”    <br />    我恶狠狠地说:“德国避孕套质量好,给你带一盒。”<br />    吕琳骂道:“去死!”说罢,她抬腿挤上车。<br />    我惊喜地说:“哎哟, 你连德语都会说了!” (德语的再见叫做 Tschuess,发音近似于中文的“去死”。)<br />    吕琳走了以后,我陪金子坐在车站继续等车。 <br />    西单的人流与车流都非常密集,街道上的环境嘈杂,汽车排出的废气极为熏人。<br />    我和金子不熟,只能没话找话。她和我单独相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没再怎么挤兑我。话说回来,之前把我挤兑得已经够可以的了,再继续侮辱简直就是缺乏人性了。<br />    瞎聊了一会儿,我掏出电话本,说:“要不留个电话吧。”<br />    金子很大方地告诉了我她家的电话。说来凑巧,电话本上所有的姓名和号码统一都是拿蓝色圆珠笔记的,而那天出门我身上只带了根黑色油笔。我把电话本垫在大腿上,歪七扭八地写出她的名字。“金子”这个独一无二的“黑”名字被别的“蓝”名字衬托着,显得格外突出。<br />    “你的字真难看,一看就是小学水平。”金子不忘挖苦我。<br />    “小学没毕业就出国的后果。”我自嘲道。<br />    “电话如果是我父母接的,问你是谁,你就说你叫...叫元劲,我一个小学同学。”她嘱咐道。<br />    “你家人真封建。”<br />    金子的车来了。她站起身跟我告别。隔着车窗她还冲我招了招手。<br />    我突然觉得这个姑娘其实还是挺可爱的。<br />        <br />    <br />    三<br /><br />    第二天坐飞机回德国, 当晚我请几个朋友在我家附近的小饭馆里吃饭。这家小饭馆位置偏僻,卫生条件一般,生意却非常火爆。老板和厨子都是的四川人,川菜做得实在地道。<br />    在座的朋友全是发小儿,有然然、冬子、马仃和表弟晓勇。<br />    “哥,明天一路平安啊!”晓勇举起装满饮料的杯子。这个比我小三个月的表弟从小酒精过敏,滴酒不能沾,曾经创下过因吃下两颗吃酒心儿巧克力而醉倒的纪录。        <br />    “不喝酒的一边儿歇着去,咱碰杯不能加他。”马仃嚷嚷道。马仃以前是跟晓勇住在一个大院的玩友,跟吕琳也很熟,我们从小就认识。他奶奶是俄罗斯人,爷爷是中国人。二老是在抗战时期认识的,据说从相识到相恋的经过十分传奇。为了娶马仃的奶奶,马仃的爷爷牺牲了自己的政治生命,为此在文革时期没少受迫害。欧洲人的血统传到马仃这一辈儿所剩无几,唯一遗留在他身上的特征就是他那只硕大的鼻头和他那不中不西的名字。   <br />    我把杯中的啤酒一干而净,扯着嗓门喊道:“在那头儿,哥们儿会想你们的。”<br />    “这话听着真别扭。”冬子笑着说。他本名姓潘名月,跟我是小学同学。我三年级的时候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潘冬子”,之后简化为冬子。<br />    “你丫在德国小心得艾滋病,听说那边的发病率很高。”然然眯着小眼睛细声细气地说。他妈和我妈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是姐们儿。我们正经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我爸出国早,我妈出差频繁,经常把我寄放在然然家。然然的母亲生性刚烈,教育孩子的手法简单粗暴,动辄出手伤人。托然然的福,我也没少挨过他妈的大嘴巴子。<br />    我、马仃和然然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生长在单亲家庭,个性上各有各的缺陷。<br />    一顿饭下来,我们共同消灭了十几瓶啤酒。出了饭馆,我们几个走路都直打晃,唯独晓勇很清醒,担任着带路的任务。<br />    我们徜徉街头。我兴致大起,带头糟践“真心英雄”这首感动了一代人的好歌,其他几人也随波逐流地跟着唱了起来。<br /><br />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br />      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br />      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br />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br />      ... ”<br /><br />    晓勇不会喝酒,却是根有着好几年的烟龄的烟枪。我跟他要了根烟,不过肺地吞云吐雾了一番。<br />    大伙儿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在楼梯口,我有些伤感地对这几个铁哥们儿说:“哥儿几个都回吧。保重!咱明年见。”<br />    “写信啊。”冬子说。<br />    然然拍拍我的肩膀,说:“回去多注意点儿。”<br />    “下次带个洋妞儿回来,哈哈。”马仃有个喜好破坏气氛的怀习惯。<br />    “早点回去吧,大姑在家里等着你呢。”晓勇说。<br />    我妈见我酒气冲天地走进客厅,有点生气:“肯定又喝酒了,你这孩子怎么说都没用。你就不怕喝傻了?”<br />    “我明儿就走了,您少啰嗦两句吧。”我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br />    我们家住在一栋三层高的老楼里,房间格局不是很合理,两室无厅,只好拿外屋当客厅,里屋当卧室。卧室中有两张床,一张我睡,另外一张我妈睡。<br />    我妈开始例行公事地嘱咐我一些事情,例如说回去以后好好学习,跟你爸处好关系,别动不动就闹情绪,自己懂得照顾自己的生活...她的眼圈越说越红。我最怕我妈跟我面前抒发悲伤的情绪,起身走进厕所洗脸,留我妈一个人在客厅里擦眼泪。其实我的眼睛里也藏有几颗泪珠,正好顺便洗干净了。我最忌讳在父母面前掉泪。<br />    “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我妈有早睡的习惯。<br />    我低声应了一句。<br />    看表刚不到九点。我拿出电话本,琢磨着给谁打电话聊会儿天。金子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我眼前,内心挣扎了一分多钟后,我决定给她打电话。<br />    “喂,您好。”金子的声音。<br />    偷偷提一句,她用温柔的腔调说话很动听。<br />    “你好,是金子吧,我是刘峰。”<br />    “我就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的。”金子大言不惭。<br />    我们寒暄了不到一分钟,就开始唇枪舌战。战况是我再次落了下风,被那个小娘们儿狂损了一通儿。我一时情急,连着说错了好几个成语。<br />    “您就别跟这儿露怯了,回家好好补补中文,四个字的成语能说错一半,扫盲班您都得进初级的。”金子很善于把握住敌人的弱点,将其往死了蹂躏。<br />     聊了有半个多小时,眼见我的自信心即将分崩离析。金子突然悬崖勒马,说:“我要睡觉了,为了提高我国教育水平,您还是做做贡献赶紧回德国吧。”<br />    “明年见吧。”我连“来日方长”这个成语都不敢用了,生怕说错了再被寒碜。<br />    “挂了啊。”她说挂就挂。<br />    放下电话,我看着墙壁发了半天呆。自持能言善道的我还真有点难以接受被一个姑娘给说趴下了好几回的残酷现实。<br />  <br />    <br />    四<br />   <br />    大清早,我被我妈从被窝中生揪了出来。我睡眼惺松地坐在客厅里,被我妈逼着喝下两碗她亲手熬的小米粥,还吃了四个肉包子。<br />    临出门的时候,我妈非往我的背包里塞苹果。我多次解释飞机上吃饭管饱,我妈似乎就是不信。<br />    我妈从机关借了一辆桑塔纳,送我去机场。<br />    望着车窗外的飞速掠过的街道和行人,我心中无比惆怅。我妈为了掩饰难过的心情,故意摆出一幅北京傻大姐的姿态,和司机嘻嘻哈哈地胡侃。<br />    机场大厅内拥挤得要命,各国人士混杂在一起,排队等待入关。<br />    我的行李严重超重。我妈特地找了个机场的朋友送我进关。在关口,我妈的眼泪涔涔而下。我也不由得鼻子发酸,低声说:“妈,你回吧。”<br />    我妈抹着眼泪说:“不着急,我等你飞机起飞了再走。”<br /><br />    在空中,我俯视着机窗外雾蒙蒙的北京,心中充满惆怅。<br />    北京,我走了。<br /><br /><br />    五<br />  <br />    法兰克福机场被誉为是欧洲最漂亮的现代建筑物之一,远远看去,它的外形极像一只庞大无比的恐龙。这个全欧洲第二大的国际机场的主要建筑材料是玻璃,顶棚和幕墙都是透明的,使得旅客的视野格外开阔。法兰克福机场内有近二百间商店、酒吧和餐厅,难免会让人有晕头转向的感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才不会被琳琅满目的商品搞晕,以致迷失方向。<br />    下了飞机,我紧随着大队伍走。要我这个丝毫没有方向感的人靠自己找到出关口,恐怕比登天还难。<br />    德国边警接过我递过去的护照,低声问了一句:“您生活在德国什么地方?”<br />    我用地道的德语回答:“住在杜塞尔多夫。” <br />    德国边警问:“长住?”<br />    我说:“Jo&#33;(没错!)”<br />    德国边警连我的护照翻都没翻开,就让我出了关。<br />    我爸和小妈提前一个小时就在取行李处等我了。我从关口走出来后,小妈迎上来问寒问暖,还塞给我一瓶可乐。我托运了三个箱子,加在一起小六十公斤重。我爸帮我往行李车上搬箱子的时候,问道:“这么多东西怎么带回来的?”<br />    “我妈在机场有关系。”<br />    “哼!你妈本事大啊。”我爸带着几分轻蔑说。<br />    我很不喜欢我爸的这种说话口气,就没应茬儿,沉默地推着行李车跟他们走向车库。<br />    在返回杜塞尔多夫的路上,小妈饶有兴趣地询问国内的各种情况。<br />    “你觉得中国好吗?”小妈问的问题向来天真无邪,与其年龄及不相称。<br />    “我觉得挺不错的,朋友多,玩的东西也多。”我笑着说。<br />    “玩够了,就该收收心了。”我爸握着方向盘说,“你这个学期进入高年级,能不能考上大学就看下面这三年了。”<br />    “嗯。”我低声应付。<br />    杜塞尔多夫与法兰克福之间的距离开车约两个小时。我从来到德国的第一天起就生活在杜塞尔多夫。杜塞尔多夫在德语中叫做 Duesseldorf,直译过来就是“杜塞村”。顾名思义,这座城市位于莱茵河畔,一百年前就是个村庄,现在则是德国北莱茵州的首府,有着六十万人口,是德国广告、服装和通讯业的重要城市。这里也是欧洲最大的日本人聚居地,市内有许多日资公司。许多生活在杜塞尔多夫的德国人都说:“Japaner sind keine Auslaender.(日本人不是外国人)”我们一家人开着宝马车出门,经常被友好的德国人用日语“sayonala”问候。遇上此类的情况发生,我总是面带微笑地回道:“八格牙鲁!”还有值得一提的是,杜塞尔多夫是十九世纪德国著名诗人海涅的出生地。我很理解这位诗人当年选择了流亡的生活,这座充满了金钱味道的城市确实没有任何诗意可言。<br />    我爸几年前在市中心附近购置了一栋三层的别墅,住进去以后才觉得后悔。房子跟前有一所小学,每天早上七点半左右孩子们就准时开始喧哗,连买闹钟的钱都省了。我爸在家办公。一层是客厅兼办公室,二层是卧室和书房,三层是阁楼,用来摆放杂物,其外还有个非常大的地下室,内设健身房和桑拿。<br />    到了家,我爸打开行李,看到我带回来的好几捆漫画书,鼻子差点气歪了。<br />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他训斥道。<br />    趁他上厕所的工夫,我赶紧把漫画书都转移到了我楼上的房间里。<br /><br />        <br />    六<br />    <br />    我凌晨六点就醒了过来。家中的地板和楼梯都是木制的,走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通过长期偷跑到楼下厨房收看夜间德国电视台播放的色情节目的锻炼,我练就出一身上乘的轻功,上楼下楼一点声响都没有。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先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我妈哭了一鼻子,接着再次嘱咐了一遍,要我注意身体好好学习等等。<br />    撂下电话,我走进院子,冷空气扑面而来,阴郁的天空中飘着丝丝细雨。这就是德国的天气, 夏天一点没个夏天的样儿,齁冷&#33; 我的一个俄罗斯同学经常跟我抱怨说,德国人的性格跟德国的鬼气候一样令人无法忍受。<br />    明天就开学了, 这个无情的事实使我的内心更加感到压抑。偶尔我甚至十分羡慕生活在巴勒斯坦的年轻人,他们不用上学,学会开着装满炸弹的汽车往墙上撞就齐活儿了。<br />    午饭十分丰盛。我爸不会做饭,小妈的手艺比较潮,桌上的饭菜多数是半成品。吃饭期间,我给他们讲述了不少在国内的见闻。小妈瞪着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我爸时不时对我讲的人与事加以个人评论。在我看来,他对中国的认识始终停留在九十年代初期,对于国内人的思维方式他恐怕已经从根儿上理解不了了。<br />    我爸一直渴望我能百分百地融入德国社会。无奈我从骨子里有着浓厚的中国情结。按说我十二岁来的德国,在这里生活了六年,早该成香蕉人了,可我仍然说着一口流利的北京话,酷爱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文笔方面也丝毫不差于国内的同龄人。我爸常把我形容为“天生的中国人”。<br />    小妈是上海人,二十三岁就随父母移民到德国,一待就是十四年,中间只回过两次国。她在很多年前就入了德国籍。除了长相,她的性格和生活习惯早已彻底西化。我经常跟她开玩笑说,你现在回国,不到三天肯定就得被人给卖了。小妈比我爸小整整十岁。九十年代初期,刚刚出国创业不久的父亲在一次留学生聚会上认识了当时还是大学生的小妈。据小妈事后叙述,她头一眼看到我爸,就被他不凡的气质给迷住了。为此我一直很纳闷儿,我爸虽说算得上是博学多才,但在模样方面实在有些欠缺。我经常照着镜子庆幸我的长相八成随我妈。看来小妈是把着重点放在了内在美上。<br />    传闲话是海外中国人最热衷的业余爱好之一。关于我爸和小妈的故事当年在华人圈被炒得沸沸扬扬,有N多个版本,一个赛一个邪乎。我爸一怒之下,与这边的许多中国人断绝了来往。小妈本性善良,和我也非常投缘。我来到德国以后,她待我就像亲生儿子一样。为了不让我委屈,一直坚持没要孩子,说有我一个就够了,也相信我以后会像孝顺亲妈一样孝顺她。因此居然出现一个传言,说我事实上是我爸和小妈在国内的私生子... 我知道后都崩溃了,感叹编闲话的人不去搞文学创作真是浪费了。<br />    我爸和小妈在两年前正式登记结婚,那时我正在国内渡假。我猜想他们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我心里不舒服。其实他们多虑了。我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小妈根本不是导致我亲生父母离异的根本原因。在我还上幼儿园的时候,家庭就已经破裂了。具体原因父母都没告诉过我,我也懒得去打听。现在这样挺好,有俩妈疼我。就是可怜我亲妈了,如今还是单身一人,我也不在她身边,有个病有个灾都没人照顾。<br />    第二天要上学,我十点不到就上床睡觉了。梦中我在北京和一票朋友吃喝玩乐,玩到深夜,我忽然心情低落地告诉大伙儿,咱得散了,明儿我还得上学呢。<br /><br /><br />    七<br /><br />    德国的中学分三等:第一等是Gymnasium(高级文理中学);第二等是Realschule(实科中学);第三等是Hauptschule(普通中学)。小学毕业后(德国小学为四年制)就开始进行分流,学生分别按照成绩进入三种类型的中学。成绩最好的学生进入高级文理中学,十三年级参加高中会考(Abitur)的通过者,可直接就读公立大学。成绩略差的学生进入实科中学,毕业后大部分学生进入职业学校。与文理中学和实科中学相比,普通中学被认为是失败者的学校。这些学校的学生从上学开始就背上了“下等生”的包袱,普遍有一种自卑心理。这些学生的家庭背景较为低下,体力工人、社会弱势群体的子弟为多,外国籍学生通常占较大比例。因此普通学校的秩序一般都不是很好,学习质量也很差。德国教育界人士批评说,把学校分为上中下三类,使学生分为三个等级,世界上几乎没有其他国家还存在这种教育体系。它反映出了十九世纪的三等社会分类,更妨碍了教育机会平等,违反了社会公正原则。<br />    据德国教育部门提供的数字,目前德国有近一千万中小学生,其中移民子女占9.5%,达97万。越是高级的学校,外国学生越少。毕业后可以直接进入大学的高级文理中学外籍学生只占3.9%,在实科中学外籍学生占6.4%,而在普通中学中,外籍学生的比例占17.3%。由此可见,德国是一个非常排外的国家。也就是在德国,“Auslaender”(外国人)这个单词本身就含有浓厚的贬义成分。<br />    我爸对我的期望值很高, 不言而喻, 我上的是Gynmasium。学校离我家很远,先得坐公共汽车,然后倒地铁,每天来回路程要花费将近两个小时时间。我所在的中学位于莱茵河左面的Oberkassel区中,这个区是全德有名的富人区之一,房价之高令人乍舌,也是日本人的主要居住地点。住在这个区的德国人,哪怕是杂货店的售货员都有着鼻孔儿朝上、趾高气扬的习性。我的学校是所名校,有着一百来年的校史。旁边就是一所日本中学,每天下学等车的时候,都会看到一群群穿着校服的日本学生经过。这些日本学生几乎一句德文也不会,他们的父母往往被外派到德国一至两年,时间一到就全家迁回日本。听说对于日本人来说,生活在德国并不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好处不过在于生活费用便宜。<br />    Gymnasium的学制为九年, 前六年是“低年级”,相当于中国的初中,后三年是“高年级”,相当于中国的高中。今年我上十一年级,也就是高年级的第一年。在国内上学的时候,我就属于班中学习较差的学生,到了德国情况也没有太大的好转。Gymnasium中的淘汰率很高,只有两次留级的机会,而且在同一个年级不能连续留级两次,要不然必须退学,然后转学到实科或者普通中学。因为语言问题,我在七年级留过一次级,之后虽然没再当过退班猴,可是每年升班的历程都是惊险加刺激。<br />    在德国中学里,1分代表优,2分代表优减,3分代表良,4分代表及格,5分代表不及格,6分代表极差。历年以来,我成绩单上的平均成绩都没有高于过3.5分。幸亏我的保密工作做得到家,在德国上了这么多年学,我爸愣是不知道德国中学期末还有发成绩单这么一回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br /><br />    开学头一天没什么正经事儿。校方在学校礼堂里举办了一个针对高年级新生的开学典礼。校长在台上随便讲了两句开场白,接着各科老师挨个上台讲话。年级主任压轴儿演讲,他是政治课老师,一个看上去醉醺醺的白发老头儿。他举着麦克风说:“亲爱的同学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本校的高年级学生了。十一年级可以说是刚进入高年级的一个适应阶段。升入十二年级以后,你们将面对一套全新的学分制度,每一次考试的成绩都会被换算为数字,统计到你们最终的总成绩中。Abitur的成绩占总成绩的三分之一...”<br />    我和死党弗兰克并肩坐在倒数第二排。<br />    “听起来,艰苦的日子开始了。”我跟弗兰克耳语道。<br />    “地狱只是个名词,现实更糟糕。”弗兰克忧郁地应道。他是我在德国最好的朋友。从七年级开始,我们就整天混在一起,直到今天。刚认识弗兰克的时候,他是个有些自闭和自卑的男孩儿,我本着随便找个人练德语的心态和他做了朋友。通过我,弗兰克变得活泼开朗起来。通过他,我的德语突飞猛进。弗兰克的母亲是法国人,父亲是德国人。德语和法语都是他的母语,为此我别提多羡慕他了。弗兰克在学校有个外号叫做“写作业机器”。我的外号则叫做“抄作业机器”。在各自的领域中,我们都有着极高的造诣。很多同学都乐意让我抄他们的作业,原因是我的抄写速度已到达匪夷所思的地步,并有个边抄边替原作者改错字的美德。碰上作文类作业,我的功力更加能得到体现。我不仅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文章抄改得面目全非,质量还常常能超越原文。一般我只抄弗兰克的作业,他的作业是质量的保证。我们自称是“黄金搭档”,却因来往过于密切,被部分同学误会成是一对热恋中的同性恋。为了辟谣,我特意交了一个对班的德国女孩儿当女朋友。我们的恋情维持了还不到两个星期。分手的原因是我太爱跟弗兰克待在一起了,令德国姑娘很不爽。<br />    “...作为高年级学生,你们拥有自己给自己写假条的权利,不再需要家长签名。”年级主任说。<br />    部分落后同学立刻发出欢欣鼓舞的欢呼声,数我嚷嚷的声音最大。<br />    “希望你们不会滥用这个权利。”年级主任语重心长地说。<br />    我心道,才怪!<br />    弗兰克住在学校附近,父母白天都上班,家中无人。每天下学我都会去他家胡混一会儿。弗兰克的父母对我十分热情,都快把我归为他们家中的一分子了。我和弗兰克一直是同桌。我上课常爱捣乱,弗兰克的学习成绩为此受到了一定的影响。班主任曾打算调弗兰克的座,但被弗兰克的父母断言拒绝。他们说,弗兰克和峰的友情是不可分割的。<br />    第一天下学很早,时间充裕,我就在弗兰克家和他下国际象棋,结果技不如人,连输了四盘。最后一盘眼看就要输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翻所有棋子,然后耍赖说:“我都快赢了,你咋把棋子给弄乱了呢?这盘算我赢了。”<br />    弗兰克脾气奇好,摆着手说:“冷静,冷静...”<br />    我颓然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说:“人生好无聊啊!我想回中国啊!中国,母亲,我想你啊!”<br />    弗兰克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赶快回去吧,德国还能少一个灾难。”<br />    <br />   <br />    八<br /><br />    在整个中学生涯中, 我基本没有享受过什么自由。一天到晚我爸和小妈都镇守在一楼,我连一丁点儿开蹓的机会也没有,活像个被困在窝中饿疯了的小耗子。<br />    “小峰,你怎么不去做作业?”我爸进屋看到我横躺在沙发上打瞌睡,很不满意。<br />    “刚开学哪儿来的作业?”我坐起身。<br />    我爸严肃地批评我:“我插队的时候,每天下了工,扑回窑洞的第一件事儿就拿起课本学习,你们这一代人条件这么好,反倒没有学习的劲头儿了。”<br />    “爸,我怎么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你回窑洞的一件事儿是找吃的呢?”我笑嘻嘻地说。<br />    “你别跟我这儿耍贫嘴,我们那阵儿哪儿有那么多吃的可找?”我爸抬手指着桌子说,“你去把明天的功课复习一下。我可告诉你,如果你考不上大学,就立刻给我回国。当工人也好,拉板儿车也好,掏大粪也好,都不关我的事儿了。”<br />    “嗯。”我极不情愿地做到书桌前,心说,干啥不是为人民服务啊!<br />    听我爸的脚步声远去,我跟做贼似的掏出掖在怀中的漫画书,痴迷地阅读了起来。<br /><br /><br />    九    <br />    <br />    我爸和小妈每个星期六都会出门大采购。这正是我给国内朋友打电话的好机会。那时的通讯业还不是很发达,打国际长途还是件颇为奢侈的事情。虽已有了德打中的前拨号,可是价格并不低,一分钟得几十芬尼,合人民币几块钱。我每个月起码得败好几百马克的电话费。幸亏我爸与国内的电话业务更加频繁,我才得以蒙混过关。<br />    我首先给冬子去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用“嗡嗡”的声音告诉我,他病了,感冒加发烧。我们没聊几句就挂了。<br />    我又给晓勇家挂电话,是我舅妈接的电话。<br />    “喂,找谁?”舅妈出身市井,不善于使用问候语。<br />    “您好,请问陆骁勇在家吗?我是他同学。”我最怕跟舅妈扯淡,每次打电话都装成是晓勇的同学或者朋友。<br />    “不在!”话音刚落,舅妈就撂下电话。<br />    那天该我寂寞。马仃、然然和吕琳都不在家。<br />    我坐在电话前愣了片刻神儿,蓦地一下想到了金子。<br />    几年之后,我阅读过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了解到许多人内心深处都藏有被虐的欲望。<br />    “喂,您好。”一听就是金子的声音,充满了青春活力。<br />    “您好啊,请找一下儿金子。”我扯着嗓子说。<br />    “我就是,您哪位?”<br />    “元...劲!”我使着劲说。<br />    “...元劲?”金子迷糊了一小下儿,“你刘峰吧!”<br />    “刘峰?刘峰是谁啊?呵呵...”我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br />    “厕男先生,您就别试图掩饰了,我这儿都开始泛味儿了。”<br />    也许我们是天生的冤家,聊了不到五分钟,我们再次开掐。<br />    “你说你在德国也受了那么多年教育,怎么感觉素质还比不上埃塞俄比亚难民呢?”金子首先展开攻势。<br />    “我爸出国早,我妈出差多,我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特别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你说话我承认有点儿不人不鬼的。”<br />    “承认就好,典型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你出生那天,产房都改猪圈了。”<br />    “你这人说话太损了,小心受报应,以后嫁不出去。”<br />    “不必操心!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排队还得领号儿呢。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奉劝你今后千万不要回国发展,中国未婚男青年泛滥成灾,都成为严峻的社会问题了。你就别再给国家额外添加负担了。”<br />    “我这样玉风临树的小帅哥能没人要?”话刚出口,我立刻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把“玉树临风”这个成语给说倒过个儿了。<br />    “哈哈哈哈...文盲!”金子大笑道,“你这股从大西北刮来的大歪风是能把大树都给刮倒了。”<br />    “唉,算我倒霉,刚刚还占着上风呢。真是功亏一黄啊!”我感叹道。<br />    “拜托!那字念篑,不念黄...”<br />    从那天起,我开始钻研成语字典并几乎每个周末都给金子打电话,每回都吵得不可开交,无一次例外。<br /><br /><br />    十<br /><br />    德国的星期天是一周七天中最无聊的一天。所有商场和店铺关门休息,街上连个行人影子都见不着。<br />    我坐在家中实在无事可做,就提笔给吕琳写信,写满了好几张信纸。与吕琳通信是我的主要业余爱好之一,一个月两封。这个习惯保持了好几年,直到后来的网络时代降临。<br />    “...德国的生活实在无聊,每天上学下学,回家伏案偷读各类小说,包括黄书,然后吃饭看电视睡觉。这种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似乎永远没个尽头,让我欲哭无泪,欲喊无声... 我和我爸之间仿佛是犯人和狱卒的关系。老爷子对我不打不骂,只在精神上玩命儿迫害。他希望我丢弃所有的生活乐趣,把学习视为唯一乐趣,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我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儿。我要是成好学生了,世界也就有望和平了。特别怀念回国的时光...”我写信的风格属于老太太絮叨型,“...我最近给金子打了好几个电话,那个小破妞儿嘴真是够损,已经达到一个境界。我凭现在的功力还无法战胜她,但是我会努力的。总有一天我让她哭喊着跪倒在我面前求我娶她,遭到拒绝后她满地抽搐着打滚...”<br />    写完给吕琳的信,我决定给金子也写一封。<br />    “...读着我的信是不是特别激动?都哭出声儿了吧?嘘...声音不要太大,要不然会影响别的同学上课的...想我了妈(吗)?其实不用问,我都知道你很想...”<br />    写完信,我突发奇想,从衣柜里翻出白衬衫和只穿过一次的绿西装,还有一条黑色的 NIKE 运动短裤。我穿着这套不伦不类至极的行头飞奔到楼下,让小妈欣赏。小妈瞧着我这幅德行,笑得直捂嘴。<br />    “给我照张相。”我跟小妈说。<br />    “好!”小妈起哄般地建议道,“你最好左脚穿皮鞋,右脚穿白球鞋,更有效果。”<br />    “好主意!”我立刻照办。<br />    面对相机镜头,我张开双臂,迈出一个弓步,脸上摆出刑场就义的表情。<br />    我爸洗完桑拿,上楼看到我们俩胡折腾,无奈地感叹道:“永远都长不大。”  <br /><br />    两个星期后,我收到吕琳的回信。她在信中告诉我,她和金子欣赏完我寄去的照片后都喷了,两人一起坐在学校的楼梯上狂笑了整整五分钟。<br />    吕琳的信封里还装着金子给我写的一封短信。<br /><br />    厕男:<br />    你的来信收到,照片看了,说真话,形象很猥琐,让我吐了一脸盆。<br />    ...<br />    你的字真不是一般的难看,错字连篇。以后出去不要宣传你在中国上过小学,十分有辱我国的教育体系。记住问句中最后的那个字是“吗”,不是“妈”。我可不想认你这个文盲当干儿子,太跌份!<br />    ...<br />    祝你在德国每天都过得很开心。<br />    金子<br /><br />    读完她的来信,我悔恨地发誓再也不写错别字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
匿名  发表于 25.6.2006 02:32:58
刚喝了一口饮料,被最后那几句话弄得四处喷洒
3#
匿名  发表于 25.6.2006 02:34:26
4#
发表于 25.6.2006 07:53:41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5#
 楼主| 发表于 25.6.2006 10:23:47 | 只看该作者
十一<br /><br />    德国中学实行半日制,高年级学生最晚到下午三点就放学了。学生每天上六至八节课。据说德国中学是世界上课时最少的中学之一。进入十一年级后,每个学生都依照自己强项和兴趣自由选择课程,上课跟打游击似的,打一枪换一个教室。<br />    我连听了两节哲学课,大脑乱成一团浆糊,趁课间晕晕乎乎地来到高年级休息室。休息室里界限分明地坐着两拨人,一拨是外国人,一拨是德国人。<br />    “啊呀,我们的Kommunist(共产党员)来了。”坐在“德国角”中央地带的麦克大叫道。麦克是个戴着眼镜的德国胖子,我们年级中有名的捣蛋鬼。他跟我关系不错,总爱跟我斗嘴。<br />    “今天早餐吃了几块儿猪排啊?”我坐到麦克旁边的空椅子上,“是我的错觉,还是你又长胖了?”<br />    “少废话,大米骑士。”麦克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给我起各种具有东方特色的外号。<br />    德国同学都被“大米骑士”这个外号给逗乐了。笑得最欢实的是我非常反感的克里斯蒂安,一个满脸长着青春豆的胖子。<br />    “嘿,克里斯蒂安,你的脸上的内容越来越精彩了。”我损道。    <br />    “闭上你的狗嘴,大米骑士。”克里斯蒂安骂道。    <br />    “看到你和麦克,我真为德国的未来感到担忧。”我说,“肥胖者之国。”<br />    “那中国就是小鸡鸡之国。”麦克大笑着说。<br />    “男人生殖器的价值不在于长短,而是伸缩性和硬度。”我反驳道。<br />    克里斯蒂安不屑地说:“别为你们亚洲人的身体缺陷做无谓的解释了。”<br />    “亲爱的克里斯蒂安,你看,麦克也是个胖子,但是他比你可爱多了,起码他比较有想象力。”我笑呵呵地说,“给你一个忠告,做爱的时候你最好在下面,不然姑娘非被憋死不可。这可是谋杀罪。”<br />    “我真无法与你这个变态的中国人交流。”克里斯蒂安皱着眉头起身坐到别处,跟另外几个德国同学嘀嘀咕咕去了。<br />    “现在怎么样?”我问麦克。<br />    “还行,我的数学老师不喜欢我,老在课上找我麻烦。”麦克挠着头说。<br />    “跟你说过一千次了,不要总是心口如一,适当地也拍拍马屁。”我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你可以把克里斯蒂安当成榜样嘛。”<br />    “你知道,我很讨厌他,他就是一个傻逼。”麦克故意大声地说。<br />    “在这个话题上,我们的观点意外地一致。”我也大声地说。<br />    克里斯蒂安贱叟叟地回过头说:“你们是不是一致认为,亚洲人的鸡鸡确实很小啊。”<br />    我笑着说:“不,我们一致认为,你如果想脱离处男身的话,应当去做吸脂肪的手术。”<br />    休息室里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br />    克里斯蒂安火冒三丈地说:“你再胡说,小心我抽你。”<br />    “随时奉陪。”我满不在乎地回道。<br />    “我怕弄脏自己的手。”克里斯蒂安恶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不再搭理我了。<br />    “晚些再聊吧,我去我们人那里了。”我拍拍麦克的肩,起身走到“外国角”。<br />    “欣赏你侮辱那个胖子是一种享受。”俄国同学亚历山大握着我的手说。<br />    “他应得的。”我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桌子上,“昨天看新闻,俄罗斯现在的经济情况依然很糟糕。”<br />    “管我屁事儿,我是犹太人。”亚历山大说。<br />    “据我所知,你可是德国人。”我知道他持有的是德国护照,故意逗乐。<br />    “如果让我变成真正的德国人,我宁肯去死。”亚历山大做抹脖子状。<br />    为了表示对于二战屠杀犹太人的忏悔,德国政府多年以来一直有一个特殊的移民政策,无条件地接纳来自波兰、俄罗斯等受害国家的犹太籍移民,并赐予他们居留权和德国国籍。非犹太籍的外国人如果想在德国申请国籍或者永久居留,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我算是幸运者,十三岁之前来到德国,生活了六年,才得到永久居留权,之前持有的则是两年一签的长期居留。如今我和我爸都拥有申请德国国籍的权利,可是一直都没有入。我爸老说我们这一代人盲目爱国,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br />    每天在电视里都能看到几个德国政治家围坐着讨论外国人问题。他们呼吁移民们要学好德语,努力融入德国社会。我觉得这些政治家简直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想要融入进德国这个保守到家的社会谈何容易。<br />        <br />    最后一节是地理课。我老怀疑地理老师的脑袋被铅球击中过,要不然记忆力不会差到如此地步。他不止一次地把我记成是韩国人,还总把弗兰克的名字喊错。<br />    “塞巴斯蒂安,请你回答问题。”地理老师指着弗兰克说。<br />    全班哄堂大笑。<br />    “哦,对不起,您叫什么名字来着?”地理老师有些不好意思。<br />    “弗兰克。”弗兰克红着脸说。<br />    “塞巴斯蒂安这个名字挺好听的。”我偷偷对弗兰克说。<br />    “你长得也挺像韩国人的。”弗兰克冲我眨眨眼睛。<br /><br /><br />    十二<br /><br />    “你这种人的存在说明一个道理,上帝眼里偶尔也会进沙子。”金子的嘴跟刀子似的,把我的自尊心捅得千疮百孔,“你父母送你出国绝对是明智的选择,放国内你早被人道毁灭了。”<br />    “说得你自己好像多好似的?”我有点急了,“老觉得自己美得跟朵儿花似的吧?事实上长得很搞笑,跟罗纳尔多简直是孪生兄妹。”<br />    “再搞笑没你搞笑。”金子反唇相讥,“长得极像毁了容的赵本山。”<br />    “你压根儿没长开,五官太紧凑。”时隔多日,我其实早记不清金子的长相了。<br />    “你倒是长开了,开大发儿了,都裂股了。”金子越说越来劲,“那腿短的,整个一残疾人,我也就别挤兑你了,够可怜的了。”<br />    “我腿一点儿都不短!我一米七八呢。”我孱弱地捍卫着自己的身材。<br />    “就你?跟潘长江站一块儿,也就冒点尖儿。”<br />    “得得得,不跟你这个泼妇多说了。”我火冒三丈。<br />    “你妈才是泼妇了。挂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边已经把电话给撂了。<br />    “你大爷的!”我冲“嘟嘟”响的话筒骂道。<br />    本想扬眉吐气的我再次铩羽而归,不免有些沮丧。不得不承认,论嘴皮子我确实比不过那个北京小娘们儿。我决定下次把事先想好的损话都记在张纸上,省得紧要时刻卡壳儿。<br />    我看表刚不到一点,我爸他们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就拨通了冬子大学宿舍的电话。电话里冬子故作神秘地告诉我,他刚交了一个女朋友。<br />    我微带醋意地说,你行啊!刚进大学就勾搭上一个。<br />    冬子得意地说,我大多魅力呢!<br />    “刘峰,问你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跟女人上过床么?”冬子细声问道,像是怕被他的室友听到。<br />    “这个...上过。”我踌躇了片刻,回答道。<br />    “还是你牛逼!”冬子的语气中充满了羡慕,“德国人?”<br />    “嗯...”<br />    “爽吗?”向来正经的冬子难得语气如此猥琐,“听说男人第一次都会早泄。”<br />    “我还真没。”我实话实说。<br />    我的“第一次”没有丝毫浪漫可言,回想起来甚至还有点令人倒胃。差不多半年前,我参加了一个德国同学的生日Party。那哥们儿家特别有钱,住在一栋豪华的别墅里,光给客人准备的卧室就不下五个。在其中一个卧室中,我被一个高我两年级的德国姑娘给“强奸”了。当时我喝得烂醉,光能感觉到一个丰腴的身躯压在我身上肆意蠕动。我被那个姑娘身上发出的香水和狐臭的混合味熏得直犯迷糊。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我本应是最敏感的身体部位变得十分僵硬和抗造。高潮来得异常汹涌,德国姑娘嘴中发出类似于母狮子的嚎叫声。完事儿后,我趴在床边把还没消化的食物吐了一地。过了几天,我在学校楼道里与那个德国姑娘擦身而过。她瞥了我一眼,连招呼都没打。我怀疑那天她喝得恐怕比我还醉。<br />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指...插入以后。”冬子不耻下问。<br />    “怎么形容呢?”我努力回忆,“就像一块儿放坏了的年糕。”<br /><br /><br />    十三<br /><br />    我和弗兰克站在操场边上观看几个篮球高手打三对三。吴晶跟鬼似的出现在我们身后。<br />    “哈喽弗兰克。”他猛拍弗兰克的后背。<br />    “晶,我差点被你吓出心脏病。”弗兰克捂着胸口转头对吴晶说。<br />    “我的朋友,你好吗?很高兴看到你,还是再见吧。”吴晶瞎胡敷衍完弗兰克,拽上我就走。<br />    “一起旷课去我家吧,让你欣赏一下我刚刚做好的高达模型。”吴晶抚摸着我的胳膊肘说。我相当反感他这种亲密的谈话方式,很容易被其他同学误会。<br />    “我还有两节数学课呢。”我甩开他的大手,“我上个星期都旷了好几节了。”<br />    “没关系,数学课多枯燥啊!你不知道那个模型有多帅,日本原装进口...”<br />    我经不住吴晶的软磨硬泡,被迫答应旷课。<br />    “这才是高年级学生应有的态度。”吴晶赞许地拍拍我的肩膀。<br />    吴晶这个败类是南京人,他爹是国家外派官员,在驻杜塞尔多夫的一个政府办事处里当头儿,主要工作是接待访德的高级官员。我是校史中第一个入学的中国人,吴晶是第二个。他比我大一岁半,年初转到这所学校,接着就蹲了一班,来到我的年级。他身上有四大特点:德语说得跟滚刀肉似的不说,还带着几分南京口音,极具个人风格;行为举止标新立异,曾干出过冬天里穿着低领体恤衫上学的壮举;其自我感觉良好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在旷课方面属于太师级人物。受他的负面影响,我成为了旷课界的后起之秀,迅速地挤入年级十强之列。<br />    刚开始我们写的假条还都像回事儿:“尊敬的先生和女士,于某日某月某年,我因患有某病症而没有到学校上课,在此跟您请假,希望您能理解...”请假次数多了,也烦了,假条内容越写越简练。吴晶后期阶段的假条上只写有一个单词,“erkrankt(生病了)”。我跟着效仿,不过比他稍微用心了一点,写了一句整话,“Ich bin erkrankt(我生病了)”。<br />    吴晶这人虽然一身毛病,不过我还是乐意跟他打交道,起码他够单纯,就算有害人之心,一眼也能看出来。<br />    吴晶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栋历史起码超过一百年的老楼里,整个一层都被他家租了下来,以我对Oberkassel房价的了解,每月租金起码超过两千马克。公款消费就是爽啊!<br />    到了他家,我不见外地直接躺到沙发上看杂志。吴晶也早忘了让我欣赏高达模型这回事儿,坐到电脑跟前忘我地玩开游戏。我把一本“读者”一字不拉地读完,看表已经到下课的钟点儿了。<br />    “我回家了啊。”我背上书包,对死盯着电脑屏幕、疯狂按鼠标键的吴晶说。<br />    “嗯嗯...”吴晶几乎无视我的存在。<br />    我走到屋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腻腻歪歪地说:“亲爱的,我相信你一定不介意把门口的垃圾顺便带下去扔了。”<br />    “你大爷的!”我骂着离开他的房间。<br /><br /><br />    十四<br /><br />    “我怎么那么烦你呢?”金子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br />    “哎哟,别掩饰你对我的好感了,成么?一点儿都不具备北京女孩儿敢爱就敢承认的性格。” 金子精神状态不佳,使得我微占了上风。<br />    “对你就只有恨。”金子把“恨”字故意拉得很长,“真不明白您那些自信是哪儿来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长得跟被硫酸泼过似的,能吓死老太太。”<br />    “您甭客气了!俗话说嫌货才是买货的。你老故意贬低我,为得是寻求一安慰。你就坦白点儿得了,我保证不笑话你,顶多觉得你还小,不懂事儿。”我说得口沫横飞。<br />    “厕男同志,我郑重告诉,就算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你也靠边儿站。”金子有点火儿。<br />    “要是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那还有你什么事儿吗?期盼着让我...让我滋润的女的,不得从西城排到昌平去,构成整个北京交通堵塞。”我恬不知耻地说。<br />    “你这种农民式的幻想令人作呕。”金子的声音中带有几分笑意,“该你找不到女朋友。”<br />    “喜欢我的人多了,拉出来你非相形...形什么来着?”我踌躇着不敢往下说了。<br />    “那叫相形见拙!您先脱盲了再考虑婚姻问题吧。个体户家的孩子永远不会懂得知识的力量。”金子抓住我软肋,往碎了捏。<br />    “我爸特有文化,年轻的时候还是诗人呢。”我转脸儿投入到捍卫个体户整体素质的斗争中。<br />    “我们家对过儿卖煎饼果子的老头儿,年轻的时候也是诗人,混不下去才练摊儿的。”金子功力逐渐回升,“窗前明月光,地下鞋两双,是不是你爸当年练鞋摊儿的时候编出来的?”<br />    “你爸才练过鞋摊儿呢!动不动就带父母,你有没有点教养?”这会儿轮我上火了。<br />    “跟没教养的人不用有教养。看你这德行,你爹也好不了。小的是小二流子,老的是老二流子,你妈是名震京城的大圈子。”金子变本加厉地数落我的家人。<br />    我彻底被激怒了,骂道:“你家旧社会开妓院的,你妈是退了役的老鸨,你爸是乌龟,你他妈是婊子。”<br />    “刘峰,你不得好死!”金子怒不可遏地骂道,“天打雷劈,被车再碾一下。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听你说话有辱我的耳朵。再见!”说毕,她恶狠狠地撂下电话,连给我骂一声“操你大爷”的空档儿都没留。<br />    此役过后,我整整两个月没跟她联系。<br /><br /><br />    十五   <br /><br />    为了庆祝我的十八岁生日,父母张罗了一个盛大的生日Party。德国人有个忌讳,不能提前庆祝生日,否则会带来霉运,所以我九月的生日,推迟到十月才庆祝。当晚来宾众多,楼上楼下挤满了人。我们年级一共才有八十多个人,被我请来了五十多个,此外还有一些我爸的朋友和他们的子女。<br />    德国人没有劝酒的习惯,喝多喝少全凭自觉。在这方面我是个很实在的人,十点不到,我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没头苍蝇似的地满楼乱窜。<br />    弗兰克滴酒不沾,捧着杯可乐和吴晶站在酒吧柜前聊天,吴晶操着一口“顺畅”的德语大侃星际争霸的战术,弗兰克似懂非懂地不住点头。麦克和他带来的两个德国朋友互相拼酒,喝得也是七荤八素。在我房间里,四个俄罗斯小伙子围坐在茶几的四个角上,一边打牌一边畅饮着自带的伏特加。这帮俄罗斯鬼子实在太能喝,据说在他们家乡,每逢严冬,早上出门之前必喝两口伏特加暖身子,不然很容易出人命。<br />    我一路蹓跶到书房,见一个漂亮的金发姑娘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啤酒。<br />    “怎么这么孤独啊?”我微笑着问道。<br />    “来,坐下。”她拍着沙发垫说。<br />    我刚坐下,她就贴过来粘糊糊地说:“峰,你家真漂亮。”我这才认出来她是两个星期前刚转到我们学校的新生,叫米亚。<br />    “怎么样?玩得高兴吗?”我没话找话。<br />    “还行,这里的人我基本都不认识。”她眨着美丽的蓝眼睛说。<br />    “认识我就行了。”我一把搂住她的脖子。<br />    “听说...亚洲男人的鸡巴都很袖珍,是不是真的?”米亚吃吃笑。<br />    “试试你就知道了,保证你不会失望的。”我借酒撒疯,说话格外放肆,“你非被操翻不可。”<br />    “那就试试啊。”米亚耳语道,我感觉她的舌头都快插进我的耳朵里去了。<br />    “我没避孕套。”这话说得极为没水平,充分体现出我的嫩劲儿。<br />    “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米亚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拉着我走上阁楼。<br />    阁楼里有对德国情侣正忘情地抱在一起狂啃。<br />    “亲爱的们,能给我们腾个地方,让我和寿星交际一下吗?”米亚妩媚无比地请求道。<br />    这对情侣知趣地离开房间。米亚随手把门锁住,转过身子就帮我解裤带...<br />    借着酒劲,我在地板上野蛮地撞击着被压在身下的米亚。米亚喘着粗气,一双大腿跟蟒蛇似的紧紧缠在我的腰间。<br />    “操死你这个臭娘们儿。”我边用力边恶狠狠地用中文骂道。此时,我的脑海中充斥着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的画面。<br />    “你真好。”米亚禁不住赞美我。<br />    ...<br />    暴风雨过后,我虚脱地趴到米亚的身上。<br />    “我们下楼吧。”米亚轻轻推开我,坐起身戴上被我硬扯下来的胸罩,“都被你搞坏了,这个胸罩很贵的。” <br />    我躺在地上,大脑先是一片空白,紧接着又清醒了过来。<br />    我和她做爱的时候没带套。<br />    “我希望...不会有事吧?”我提起裤子,担心地问道,“因为我们没有用任何避孕措施。”<br />    “没问题,我定期吃避孕药。”米亚站在窗前捋着头发说,“你跟很多女孩儿睡过觉吧?”<br />    你是第二个强奸我的人,我心说。<br />    “还好。”我谦虚地回答道。  <br />    “你有女朋友吗?”还没等我回答,她先笑了出来,“没担心,我就是问问。”<br />    “没有。”我摇头,“这里的亚洲女孩儿很少。”<br />    “你不想有一个德国女朋友吗?”米亚用双臂圈住我的脖子,直接把舌头塞到我的嘴里。她的接吻技术很熟练,相当销魂。<br />    “文化差异太大。”我吐出她的舌头,耸着肩说。<br />    “那太遗憾了。”她帮我系上衬衫扣子,“我现在倒是希望能有个亚洲男朋友。前几天我刚跟前任男朋友分手。”<br />    我摸着她的小脸,歪着嘴说:“我很喜欢直接的女孩儿。”<br />    和米亚亲热完,我小跑到一楼客厅。我爸和小妈正在和几个叔伯聊天。<br />    “小峰,你怎么了?一头汗。”小妈用手里的纸巾擦我的脑门儿。    <br />    “跟朋友比赛俯卧撑来着。”我随口编瞎话。要是他们知道我刚刚干了些什么,非集体抽我不可。<br />    “真快啊!”李叔叔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转眼都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我们也都老了。”<br />    “今天就让你小子放肆一下,以后敢再喝这么多酒,非收拾你不可。”我爸猛捏我的肩膀。看样子老爷子也没少喝,要不然不会对我如此亲热。<br />    跟几个叔伯寒暄了几句,我又窜到地下室。在过道中遇上李叔叔的儿子李云涛,我在德国为数不多的中国朋友之一。他偷偷告诉我,有人躲在桑拿房里抽大麻。<br />    我刚打开桑拿屋的门,就闻到一股呛鼻的大麻味儿。<br />    我冲几个陶醉在烟雾中的德国同学高声说:“我的朋友们,如果你们不想被轰出去,就赶紧把这破玩意儿给掐灭了。”<br />    “Take it easy.”抽得最猛的沃尔夫拽了句英文,他是学校里赫赫有名的大流氓,泡妞打架抽大麻样样精通,“我们只想尽兴庆祝而已,对不对?”<br />    “对!”其他几个“麻”友大声附和。<br />    “随便你们吧,但拜托把门锁上,要是让我爸爸闻到,他非报警不可。”说罢,我“啪”地把门关上。<br />    “靠!这帮人胆子真大。”李云涛对我说。<br />    “让我爹瞅见就完了。大山和二山呢?”我问道。<br />    “我们在里面打乒乓球呢。”李云涛指着最里面的房间说。<br />    “够健康,继续!我上楼看看去。”我用拳头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br />    在楼梯上我碰见正好往下走的米亚。<br />    “峰,我正找你呢。我得回家了,要不然我爸爸会暴走的。明天我给你打电话。”说话的工夫,她几乎把整只手都塞到了我的裤裆里。<br />    我把她送到门外。本该以Goodbye Kiss的形式告别,她却给了我一个热情洋溢的湿吻。“Party很棒。玩得高兴点。”<br />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我忽然有点坠入爱河的感觉。<br />    Party折腾到凌晨三点才散。我们全家人用了整整一个礼拜天的时间,才把房子彻底收拾干净。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6#
匿名  发表于 25.6.2006 13:51:05
7#
发表于 25.6.2006 21:01:58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8#
 楼主| 发表于 26.6.2006 22:44:16 | 只看该作者
十六<br /><br />    课间里,我和吴晶站在室外吸烟区内聊天。在德国,超过十八周岁的学生有在校内抽烟的权利,不过只能在校方指定的一小片区域内。    <br />    “最近见你和米亚亲密接触,是不是已经超友谊发展了?嘿嘿...”吴晶淫笑着问我。<br />    “我们之间绝对是纯洁的友谊。”我叼着吴晶给我的三五,脸上的表情跟婴儿一般无辜。<br />    “你还是招了吧,好孩子是不撒谎的。”吴晶娘们儿气十足地吐了个烟圈。<br />    “真什么事儿都没有。”我把烟屁股插进立式烟灰盆中的沙子里。<br />    “你敢对天发誓吗?”吴晶用食指指天。<br />    “我发誓,如果我撒谎,我的好朋友吴晶不得好死,还得当一辈子处男。”我乐着说。<br />    吴晶骂了句南京脏话。<br />    正聊着,米亚蓦地从人堆儿中钻出来,乐呵呵地站到我俩跟前说:“小伙子们,你们好啊!”<br />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的笑容在我眼中特别灿烂。<br />    “最亲爱的,我好想你。”还没等我有反应,吴晶就先覥着脸一把抱住米亚。<br />    米亚的身高估计在一米六五左右,被人高马大、吨位过百公斤的吴晶困在怀里,活脱脱像羊入虎口。<br />    “你什么时候抽开烟了?”米亚用手指捅我的腰。<br />    “健康的吸烟方式,不过肺。”我把手插到兜里。<br />    “你还没亲我呢。”米亚说着把嘴凑过来。<br />    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br />    “下课后有事情吗?”她问我。<br />    吴晶在旁边特别不知趣地插嘴道:“放学去我家吧,看我怎么干掉峰的。”<br />    “干掉他?用什么干掉他?”米亚好奇地问。<br />    “他的意思是,他玩星际争霸比我强得多。”我替吴晶回答,“我不擅长玩战略游戏,总是被他羞辱。”   <br />    “那我倒想见识一下。”米亚捋着我的头发说。<br />    <br />    眼见我的神族基地被虫海淹没,我只好弃鼠标投降。<br />    “我是无敌的。”坐在一旁的吴晶得意地举起双臂。<br />    一直坐在我大腿上观战的米亚亲了一下我的左脸,安慰道:“是不是我太重了?”<br />    “相信我,你轻得像朵羽毛,没有你的精神支持,我输得更惨。”用德语贫嘴也是我的强项之一。<br />    “你真是个宝贝儿。”米亚撒娇般地把脸蹭到我的肩上。<br />    “他太差了。”吴晶这家伙得意便猖狂,丝毫不懂得给人留点面子,“我们再来一局。”<br />    “不想玩了,累得慌。”我用中文说。<br />    “他说他害怕了,不敢玩了。”吴晶用德语告诉米亚。<br />    米亚用手指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轻声说:“原来你是个胆小鬼。”<br />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br />    <br /><br />    十七<br /><br />    米亚裸体骑在我肚子问我爱不爱她的时候,我再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br />    “你爱我吗?”她居高临下,颇有气势地问道。<br />    刚干完体力活,我反应比较迟钝,思考了好几秒后,才含糊地答道:“还行吧。”<br />    “还行?你在取笑我吗?”米亚用劲拧了一下我的左乳头。<br />    我疼得直吸凉气,心中暗骂我操你祖宗。<br />    “不要开玩笑了,我的问题很认真。”她眼中突然闪过几分冰冷的凶光,令我不寒而栗。<br />    “Ja...我该怎么说呢?”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都说骑虎难下,被虎骑着也不怎么样。<br />    “那你好好思考一下。”米亚俯身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卡子,其豆包大小的乳房紧贴在我的脸上。零距离面对一双“豆包”的同时,我暗道,这下儿傻逼了...<br />    出了米亚家,真有点冲出牢房的快感。她家住在Oberkassel别墅区中的一栋小别墅中,她父母长期在外地工作,周末才回杜塞尔多夫。她几次留我过夜,都被我婉言拒绝。一是家规严禁夜不归宿,二是考虑到我父母生我不易,不能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br />    我有个毛病,不能对一个异性感到腻歪。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会很难有心情跟她继续交往下去。对于米亚,我开始有些腻歪的感觉。<br />    “对...我爱你,一见钟情。”半个小时前,我被逼无奈,违心地告白了一番。<br />    米亚听后十分满意,幸福地与我激吻。我都快哭了,从小到大没遭过这罪。<br /><br />    下午的课因老师生病临时取消了,我心思回家自欺欺人地伏案看小说也没多大意思,就就近去了弗兰克家。<br />    弗兰克身穿睡衣打开门。<br />    “Pizza time(匹萨饼时间)!”我一把推开弗兰克,径自走进客厅,躺倒在沙发上。<br />    “真跟回自己家似的哈?”弗兰克没好气地跟进来说。<br />    “心情郁闷啊!”我懒洋洋地说。<br />    “跟米亚在床上不和谐了?”弗兰克做到对面的沙发上。<br />    “继续下去,我非性无能不可。”我可怜巴巴地说。<br />    “哈哈...”弗兰克大笑道,“这样啊,不要纵欲过度嘛。”<br />    “弗兰克,当你面对一个美丽的裸体女人,她用整个身体不停地在诱惑你,那你便会了解,控制住自己的下半身有多困难。”我望着窗外天空中的云朵说,其中一朵云的形状很像女人的胸部。<br />    弗兰克笑着说:“那你最终满足了她的欲望没有?”<br />    “算及格吧。”我谦虚道。<br />    “她有过高潮没有?”弗兰克很感兴趣地问道。<br />    “有吧?”我不是很肯定,“我不太懂得去分辨。”<br />    “据统计,百分之九十的德国女人在其伴侶面前假裝过性高潮。”弗兰克在理论方面绝对过硬,遗憾的是尚未有过结合实践的机会。   <br />    “男人能装高潮吗?”我没出息地说,“作为亚洲人,的确很难适应欧洲的情况。”<br />    “好好锻炼身体。”弗兰克做举杠铃状。<br />    “底子不好,很难后天培养。”我掩面做痛不欲生状。<br />    <br />    <br />    十八    <br /><br />    圣诞即将到来之际,气温骤降,整日阴雨绵绵。每天早上从温暖的被窝中钻出来上学的过程变成异常艰难。寒冬挖掘出我对旷课的巨大激情。入冬以来,我几乎没有一天把课从头到尾上完过,经常十点到校,十一点不到就撤退。吴晶旷得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把“erkrankt”这个单词写得龙飞凤舞,出神入化。他家成了我们的大本营,我们充分利用上课的时间研究各类电脑游戏或者集体睡大觉。很多年以后,我跟他开玩笑说,我们的友情是通过集体旷课而得以根深蒂固的。<br />    年级主任终于对我的行为忍无可忍。在办公室中,他把一厚打假条摔到我跟前,气愤地说:“家庭医生、牙医、皮肤科医生、眼科医生、内科医生... 除了妇科没去过以外,所有医生那里您都去过了。如果这些假条是真的话,我深深为您的健康状态感到担忧。”<br />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我硬着头皮编谎话,“我以后一定会多注意我的健康。”<br />    “考虑到您的病情,我认为有必要通知您的父亲,让他能更好地照顾您。”年级主任阴险地使出杀手锏。<br />    听说要通知父母,我脑门上的汗珠子立码滚了下来:“我知道我犯错了。我滥用了高年级学生的权利和您对我的信任,我很后悔,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br />    年级主任见我一副欲下跪求饶的熊样儿,动了怜悯之情,警告我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会重点观察你的表现。<br />    出了年级主任办公室,我有种大难不死的感觉。<br />    接下来吴晶也落难了,可能他的语言表达能力有限,没能深刻地检讨自己的过错。他父亲当天中午就被请到了学校。当晚吴晶被父母结结实实地修理了一通儿,脸上的肿直到第二天都没消下来。<br />    我们的旷课生涯就此得到了遏制。<br />    <br />    <br />    十九<br /><br />    我万万没有料到,米亚娇小温柔的外壳下竟然隐藏着一个占有欲极强的灵魂。她要求我每天跟她约会或者上床,晚上还得通起码一个小时的电话,谈论无聊到顶点的话题。<br />    无论在精神还是肉体上,我皆感到无比疲乏。我万分渴望结束这段令我单方面痛苦的感情,可每当与她那双蕴藏着强大杀伤力的大蓝眼睛对视,摊牌的勇气总是无情地弃我而去。<br />    她很乐于在各种场合跟我亲热,包括在课堂中。<br />    “我很不愿意打扰你们,不过请避免通过呻吟声影响我上课好吗?”语文老师幽默地提醒正在舔我耳朵玩儿的米亚。<br />    班中立刻爆出哄笑和口哨声。<br />    大流氓沃尔夫带头起哄道:“峰,你应该在家中就满足了她,不然我们都无法专心听讲。”<br />    “少废话!”米亚微笑着对他说。<br />    “不好意思。”我红着脸跟语文老师道歉。<br />    <br />    “大色狼。”吴晶冲正在小卖部买面包的我喊道。<br />    我拿着面包无精打采地走到他跟前。<br />    “哦亲爱的,你瘦了,”吴晶双手互搓着说,“脸色也不太好。唉...本来是个朝气蓬勃的帅哥,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搞成这样,真是悲哀。”<br />    “甭气我哈!”我口嚼着面包,没好气地说,“我容易吗我?”<br />    吴晶扶着我的肩膀,深叹了口气:“你女朋友来了,我先告辞了。”说罢,他转身走向另外一拨人。<br />    我还没来得及扭头,眼睛就被米亚从后面蒙住。<br />    “小宝贝儿,猜我是谁啊?”<br />    “别闹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br />    米亚拿过我手中的面包,啃了一小口,说:“这个星期六,在老城有个圣诞Party,我要你跟我一起去。”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我无奈地问道。<br />    “当然没有了!”米亚冲我调皮地眨眨眼睛,“我父母周末不在,我们可以在我家过夜。”<br />    我默默祈祷,神啊,开开恩吧!<br /><br /><br />    二十<br /><br />    我跟父母撒谎说我在弗兰克家渡周末。<br />    晚上九点左右,我和米亚牵着手漫步在杜塞尔多夫的老城中。<br />    杜塞尔多夫老城位于莱茵河边,方圆一公里左右,分布着许多历史建筑和二百多家酒馆、风味饭馆和迪厅等娱乐场所。老城中的啤酒街号称全欧第一长。木制的墙板、幽暗的照明和德国民间音乐伴奏,人们在古色古香的酒馆里开怀畅饮。每逢周末,啤酒街里都水泄不通,附近的几条街也是人满为患,喝得东倒西歪的酒鬼触目皆是。这些酒鬼大多无任何危险性,只会自娱自乐地高唱德国民歌,要不就找个犄角旮旯埋头狂吐。<br />    举办圣诞Party的迪厅门口排了一大长队人。两个头戴圣诞老人帽的把门壮汉细致观察每一位准备走进迪厅的顾客,一旦怀疑此人有暴力倾向,便立即将其拒之门外。<br />    迪厅内的灯光昏暗,音乐震耳欲聋,成群的帅哥美女云集在舞池中央胡乱蹦跶。米亚脱下厚实的大衣,展露出性感的超短裙和吊带背心,布料少得跟泳装有一拼,严重挑战我的接受能力。<br />    我不善于跳舞,乖乖地和几个同学坐在一旁品尝鸡尾酒。米亚的舞风撩人,说白了就是比较骚包儿,惹得不少属性是野狗的男人往她身边乱凑。<br />    “你不想去保护一下你的女朋友吗?不少家伙都在挑逗她。”一个男同学醉醺醺地对我喊道。<br />    “我相信她的审美品味。”我回答道。其实我巴不得某位仁兄能把她勾搭走,算老天帮我找到个顶雷的。<br />    米亚跳累了,大汗淋漓地一屁股坐到我大腿上。<br />    “我要你陪我跳。”她喝了口饮料,说。<br />    “最好不要,我的舞姿很像少林和尚在练武。”我在她耳边喊道。<br />    “你真是个无聊之人!”她轻咬了我耳朵一口,起身回到舞池。<br />    玩到将近凌晨一点,我们才离开迪厅。鸡尾酒的后劲很强,我头晕得要命,走的路线全是弧形。<br />    米亚做主打车回家。从老城到米亚家门口的车费是三十四马克,加上小费我掏光了兜里最后一分钱。在米亚眼中,男人花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这种全世界女人共有的想法使我的钱包瘦得跟非洲灾民一样皮包骨头。<br />    米亚进了家,先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撒着娇让我把她抱进浴室。我喝了一晚上酒,四肢无力,抱起她的时候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一起洗了个鸳鸯浴后,我困得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头栽倒在米亚父母的双人床上昏昏欲睡。米亚精力依然旺盛,用各种露骨的身体语言告诉我,今晚的任务还没完成。我提不起半点与她云雨的兴趣,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br />    “来嘛!”米亚用手撩逗我家小兄弟。<br />    “你能让我有几分钟的安静吗?”我不耐烦地说。<br />    “你什么意思啊?”米亚不太高兴地说。<br />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心头,我非常不客气地对她说:“听清楚了,我不是做爱机器,也不是你的玩具,okay?!现在我很累,让我睡觉。非常感谢!”<br />    米亚愤怒地起身穿上睡衣,然后站在床边冷冰冰地说:“如果你想睡觉,就回家去!”<br />    “什么?现在可是凌晨两点。”我没想到米亚做事能这么过分。<br />    “请立刻穿上衣服离开这里。”米亚指着我的鼻子说。<br />    “你就是个婊子,舔我屁股去吧!”我迅速跳下床。<br />    米亚沉默地瞅着我往身上套衣服。等我穿上大衣后,她突然开口说:“峰,如果你立刻道歉,我会考虑原谅你。” <br />    我怒不可遏地骂道:“去你妈的!”说毕,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米亚家。<br />    黑夜的天气比米亚还不给我留面子:小雨淅沥,寒风刺骨。身无分文的我在空无一人的地铁车厢里睡了一夜。四点钟左右,我被司机叫醒了一次,他告诉我到终点站了,必须下车,五点半才将再次发车。<br />    我腆着脸央求司机让我呆在车厢里继续睡觉。<br />    “这里很暖和。”我可怜巴巴地说。<br />    “离家出走?”司机看着我说。<br />    “是...”我点点头,尽量装出一副饥寒交迫的惨状,“已经流浪两天了。”<br />    “还是回家吧,你父母一定很担忧。”司机好心相劝。<br />    “等到早上我就准备回去了。”这倒是实话。<br />    “好吧,你可以在这里睡觉。”司机实在是个好人,“孩子,等你自己今后成了父亲,那你就能理解你父母现在的心情了。”<br />    我把头点得就像小鸡叨米一样。<br />    司机离开后,我心中狂咒米亚的父母生女儿没屁眼儿。<br />    为了把谎圆满,我在外头足足坚持到上午十一点才敢回家。吃中午饭的时候,我差点把盘子给咬下一个角来。<br />    小妈见状,心疼地说:“德国人家的伙食也太差了,看把孩子给饿的。”    <br /><br />         <br />    二十一<br /><br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末刚结束,我半夜里被米亚赶出门的事迹就传得人人皆知。一天之内我听到不下三个版本的故事,都无奈了。<br />    下午体育课的内容是室内篮球,我和麦克分在一组。别看他身形臃肿,球技却是相当高超。我得到他的传球,轻松晃过一个对手,接着上篮得分。<br />    “不赖!大米战士。”麦克猛击我的手掌,“如果你在床上同样出色,那你的女朋友就不会那么生气了。”<br />    很多知情的同学听罢,都齐声大笑起来。<br />    坐在看台上的大流氓沃尔夫带头起哄道:“峰,你是个大怂蛋!”<br />    我被臊得满脸通红,一怒之下超常发挥,连连得分。<br />    趁中场休息的空闲,麦克绘声绘色地给大家编造关于我和米亚的故事:“...米亚一脚把峰踹下床,说:‘现在给你两分钟时间勃起,不然你就滚蛋。’峰用尽全身解数,但是他和Jonny(男性生殖器的昵称)之间的关系很不牢靠,犹如台湾和中国。不言而喻,米亚很失望。为了转移米亚的注意力,他开始模仿李小龙的叫声,咿呀噢... 现在你会被痛快地鞭打...”麦克一面儿讲一面儿夸张地扭动着屁股。<br />    同学们都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我深知这种谣传的存活期犹如昙花一现,倒不怎么在乎,没皮没脸地跟着大家一起傻笑。<br /><br />    同天晚上,米亚给我打来电话。<br />    “峰,我认为我们应该谈谈。”米亚的声音听起来很僵硬。<br />    “关于哪方面的?”我懒洋洋地问道。<br />    “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但这一切不全都是我的错。”米亚委屈地说,“我给你道歉的机会了。”<br />    “米亚,听清楚了!”我压抑住怒火,说,“我们在一起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错误。”<br />    “你想告诉我什么?”<br />    “你知道的。”<br />    “你想跟我分手吗?”米亚再傻也明白我的意思。<br />    “对!”<br />    “知道吗?”米亚的喘气声粗了起来,“我刚刚察觉,你是一个大混蛋。”<br />    “谢谢夸奖。”我心平气和地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很愉快。”<br />    米亚沉默不语,可能是气得说不出来话了。<br />    “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这是纯粹的场面话。<br />    “谢谢你提前送给我的圣诞礼物。”米亚说完这句话,“啪”一声摔了电话。  <br />    我整晚的心情都十分顺畅。报复和找回自由的感觉真好。<br /> <br />    <br />    二十二<br /><br />    德国人过圣诞节如同我国人民过春节一样。圣诞夜相当于大年夜,是个合家团圆的日子。中国人讲究在大年夜里吃饺子,而德国人则讲究在圣诞夜里吃鲤鱼和肥鹅。德国人认为水是生命之源,鲤鱼就生活在水中,而且它的繁殖能力为鱼中之冠,象征家庭的兴旺发达,同时鲤鱼也是财富的象征,鳞片如金币,人们习惯在节前把鲤鱼鳞片装入钱包中,以此预示来年财源茂盛。鹅则被看作是土地神对人类的恩赐,鹅有着很强的繁殖力,是家畜肥壮、粮食满仓和健康的象征。<br />    逛圣诞市场是德国人最喜欢的传统活动之一,与中国人逛庙会的习俗异曲同工。德国圣诞市场在圣诞节前四个星期开始,持续到圣诞节前结束。圣诞市场有大有小,一般设在各城市、乡镇的广场或开放地带。和一般的集市不同,圣诞市场象是一座节日游乐园。一棵巨型的圣诞树矗立在市场中间,周围是一座座临时搭起来的德国特色小木屋,插满了墨绿色的松柏枝。小木屋里出售各种圣诞装饰品、艺术品和手工艺品,以及圣诞小吃、点心、传统木制玩具等。逛圣诞市场最好是在傍晚,圣诞树上的彩灯闪烁,小木屋里外打开各式的装饰灯,整个市场显得五光十色,辉煌迷人。<br />    圣诞节最受孩子们欢迎的人当数圣诞老人了。据辞书记载,圣诞老人的雏形源于公元四世纪时一位名叫圣·尼古拉的主教,他心地善良,仁慈好施,喜欢夜间出门,为听话的孩子们带来礼物。这一人物后来经可口可乐公司市场化包装,成为如今的圣诞老人。<br />    今年的圣诞夜照旧没有白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雨水。来德国这么年,还没经历过童话故事中的白雪圣诞节呢。当晚,我爸请来几家中国人一同庆祝。<br />    “圣诞快乐!”众人举起盛满香槟的酒杯,互相碰杯。<br />    香槟酒很上头,我刚喝了一杯,脸就变得通红。<br />    “凭喝酒就看得出来,小峰是个实在孩子。”李叔叔和蔼地对我说。<br />    我心说,废话!跟你这个老狐狸比起来,是个人都算实在。<br />    李叔叔跟我爸是同行,搞进出口贸易。明着他们是朋友,暗地里则是竞争对手。很多人在背地里都称李叔叔为“笑面虎”,此言绝对不假。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亲眼见识过。半年前我爸与朋友合作做一单生意,双方因合同问题产生纠纷。李叔叔出面调解,结果那个朋友义无反顾地把我爸搞上了法庭。一场官司打下来,我爸虽说最终胜诉,却也是劳命伤财。事后我爸告诉我,李叔叔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起任何正面的作用,他甚至很有可能是整个官司的策划者。我问我爸,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我爸的回答耐人寻味。他说,这就是大人的世界。<br />    小妈摸着我的后脑勺说:“可不是嘛!这孩子老实得很,一点坏心眼儿都没有。”<br />    为了配合小妈的夸奖,我一通儿傻笑。<br />    “他可没你家云涛懂事儿。”我爸对李叔叔说的话让我感到极度不爽。<br />    “都一样,都一样。”李叔叔谦虚道。<br />    “刘峰,你现在上十一年级,考虑过明年选哪几门课当Leistugskurs(主课)吗?”马叔叔总是摆出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以前是上海某高校的德语教授,现今沦为某台湾电脑公司的打工仔,身上仍遗留下不少教师的特征,且被众长辈仍尊称为“马老师”。<br />    “这个...还得考虑考虑。”我基本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br />    “你应该多向大山和二山请教。”我爸拍拍大山的肩膀,说,“大山今年考 Abitur(高考)吧?”<br />    大山憨笑着说:“对,刘叔叔。” <br />    “他们兄弟两个都不够努力,平均分还不到一分。”马叔叔变相吹捧自己的两个儿子。   <br />    “大山肯定没问题,不像小峰那么没出息。”我爸的语调中带着点儿酸溜溜的味道。<br />    见势头不对,我赶紧端着盘子跑到桌子另外一面儿,和吴晶闲聊起来。吴晶的父母一起回国公干,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我父母就让我把他也叫了过来。<br />    晚饭过后,长辈们坐下来侃大山,我们几个晚辈则跑到楼上聊我们自己的话题。<br />    大山跟长辈面前装得乖巧无比,背着长辈纯粹就是个侃爷:“哲学发展到最高境界就是数学,数学乃是万物之源...”<br />    “谁陪我玩会儿Playstation。”李云涛似乎没兴趣听大山的高谈阔论。在我眼里,李云涛跟他老子一样虚伪,刚才当着大人们的面儿还说自己几乎不玩游戏,觉得很浪费时间。<br />    “来来来,我陪你玩。”二山与他大哥朝夕相处,想来早已听腻了他哥那套理论。<br />    吴晶压根儿懒得搭理大山,自个儿捧着本漫画傻乐。<br />    我只好尽地主之谊,成了大山唯一的听众。<br />    “...数学是一种逻辑语言,每条数学真理都能够表示为真正的逻辑命题...”大山说得口沫横飞。这孙子八成这些日子又读了两本关于这方面的书籍,这会儿不拼命卖弄才怪。<br />    “嗯,有点意思。”我随口敷衍,思想早就飞到九霄云外。<br />    1999年的圣诞夜就这样被无聊地打发了过去。 <br />    <br />        <br />    二十三<br /><br />    圣诞夜过后,紧接着就迎来了新世纪的新年。<br />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我随着一屋子人跑到家门口观看烟火。满天绽放的烟火绚丽如锦,耳边冲充着噼噼叭叭的鞭炮声和汽车鸣笛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br />    二十一世纪就这样没有新意地到来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
匿名  发表于 27.6.2006 01:32:04
郁闷的时候来这里看看,总是又开心的被你的文字所逗笑了
10#
发表于 28.6.2006 09:59:05 | 只看该作者
写的真不错。。。江山代有人才出。。。。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站点信息

站点统计| 举报| Archiver| 手机版| 小黑屋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4 Comsenz Inc.

GMT+1, 18.5.2024 09:57

关于我们|Apps

() 开元网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