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开元华人社区 开元周游

标题: 清明节 [打印本页]

作者: 大长今    时间: 14.5.2011 14:13
标题: 清明节
                                            一
        太婆走的那年,是我升初中的暑假。
        奔丧的那几天太热,外婆不同意我去。按照常州的风俗,女儿做的是“五七”,于是我第一次带着记忆来到跟随外婆来到她长大的地方,也是第一次来到农村,领略江南水乡的神韵。
        93岁仙逝的太婆是村里第三长寿的老人,丧事做得十分浩大,不过这不是我最感兴趣的。我喜欢的是井水、池塘、田埂,新鲜的蔬菜和喷香灶头饭,还有那些同龄的玩伴。
        第一眼看见井,就迫不及待地拿了吊桶放下去,一帮小孩也在一次性杯子上穿了绳子放下去,只听见有人叫:“他城里人没见过井,你们凑什么热闹?”用常州话说出来,连责备声都是糯糯的。
        三轮车骑起来得心应手,整天驮着弟弟妹妹从这家到那家,或者在乡间的土路上兜风。有时候关节不好的姨婆也会搭顺路车。
        我最喜欢的那张照片是在田埂上拍的,和两个弟弟同牵一根线放风筝,乡下风大,不费多少工夫就能放得很高,仿佛就是把自己的心送上蓝天翱翔,脚下是绿油油的农田。这个愿望,很原始也很美丽。
        初中四年,每年清明都照这个借口到乡下去。

作者: 大长今    时间: 14.5.2011 14:13
本帖最后由 大长今 于 14.5.2011 14:14 编辑

                                      二
        由于长三角高速的经济发展,渐渐的,乡间的土路都铺上了水泥,房子如雨后春笋般造起来,农田一年比一年少,池塘一年比一年脏。
        06年回到乡下,少年美好的回忆似乎一去不复返了,孩子长成了青年,学业开始繁重,好玩的东西都找不到了。村民们频繁走动,议论的几乎都是同一个话题:拆迁。
        有些破败的农村是该拆了,可是条件似乎很苛刻,安置房价高而且还没有着落,老人的生活费也未曾提及。“就是只想把老百姓赶跑,其他就死活不管了!”这是一位村民的原话。
        读到妹妹反映他们村吏治腐败的作文,还在感慨她怎么就不知道写点歌功颂德的东西拿高分。现在看来简直有点民不聊生的感觉。似乎人人都知道村干部挪用了不少的公款铺平了上面的路,还常常到镇上的饭店不付分文的吃喝。拆迁办的人一到村委会,老头老太们就拿起农具砸上门。
        电视里还在播放“我区拆迁建设新农村”的新闻,可有时候,好像真的不是宣传得那么完美。
        我背了DV想去凑热闹,被姨公一把拦住:“附近学校的学生已经被村干部砸掉好几只照相机了。”
        大人的事不能多想,这样顶着支撑不了多久,总有一天要拆的。


作者: 大长今    时间: 14.5.2011 14:14
                                 三



        农村不再是我心目中的农村了,只为了曾经有过的记忆再走一边原来走过的路。

        小店都开出来了,不怎么干净的饮食店。旁边是江苏技术示范学校,就和无锡江南大学那一条街很像,还有一角钱泡一瓶热水的开水房和村干部开的浴室。

      紧闭的边门旁边,只有一条很窄的路贴着学校的围墙,我沿着路过去,那地方以前没去过,农田又开始多了,一直走到没有路的地方,是国道的隔离栏,新312国道从武进城区南穿过。斜阳下,望着飞驰而过的车流、脚下的农田,臭烘烘的水塘,还有外墙里面的教学楼,风吹在脸上感觉很惬意。回来的时候傻想,为什么是学校而不是庙宇或者庵堂呢?那样的话多有神秘感啊!
      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预初一的时候能背《密多心经》,缘起一群神秘的常州尼姑。


作者: 大长今    时间: 14.5.2011 14:15
                                             四



       作为中国最后一批裹脚妇女之一,太婆在鱼塘边的小屋里走完了人生的第93个年头,虽然她已经是全村第三长寿的老人,但是外婆总是念叨她受那几个孙子孙媳的“虐待”,怎么会呢?妈妈说了,表舅可是常州市劳动模范,那时候农村穷,没有办法,要是现在不会计较那点钱了。那一年长江发大水,江南却是酷热难当,大殓外婆坚决不让我去。按照风俗,“五七”是由女儿操办的,外婆行动不便,于是由妈妈全权代劳,顺便带上我下乡去了。
      钟儿罄儿一起敲起来了,还有木鱼,庄严肃穆。老尼姑们沙哑的嗓音久久地在村庄回荡,似乎这场法事十里之外都能听见,宁静的江南小村充满了祥和的味道。我那时才小学五年级,跑过去看尼姑的经书,好远就闻到檀香的味道,都是繁体字,而且还是直排的,不过即使我看不懂,站在一旁感受这样的气氛却也是美事。尼姑们好厉害,念完一段就要磕头,外婆这一辈的长辈都不能坚持下来,她们可是整整念了两个白天。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音乐,旋律歌词单调,但是婉转悠扬,直叫人心也沉醉。我和弟弟在鱼塘边玩沙子,心却总是被这音乐吸引。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足足唱了十几分钟,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都会跟着哼唱。行走在乡间的田埂,耳畔传来神圣的旋律,那经文经过音乐唱出来,仿佛是菩萨洒下的天花,在我幼小的心灵播下了种子。
烧纸房子的时候,尼姑要把我们第四代的名字都写下来唱,我凑过去看老太太写字。那个领头的尼姑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字写得最好的人,用一只蝇头小楷,慢慢写下我们的名字,仅仅是自己的名字被这么漂亮的字体写出来,都觉得自豪。

     12年后的今天,古老的村庄建起了一群高级住宅,长三角的城市化进程走在了全世界的前列。乡村的土壤却不会再有文化的种子,千百年来一脉相承的诗画江南成了留在旅游广告上的空壳。然而被某些人斥为“封建迷信”的仪式,却远比我在那之后课本上读的所谓“宗教文化”生动得多,因为那是被人的体温酿造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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