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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3.5.2003 13:2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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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r><br> 陈家村的村民美美的在家过了个年,明天,就又要出门去离乡背井的奔波了。今天便<br>是他们最喜庆日子,因为戏堂又开了。 <br> 各家的高手全都在喜庆里上台了,生、旦、北、杂各显其能,戏堂里传来声声的彩声<br>,直把门外的冰雪也融化了些。 <br> 这一声彩——更大! <br> 因为陈玉琴终于上台了。 <br> 陈玉琴坐在椅上,由两个兄弟抬上戏台。在如潮的掌声里红了脸,可是两个眼睛却兴<br>奋得发亮。他的手腕,十指,手肘上都有提线缠绕,甚至连嘴里都含了一个拉环。这些提<br>线均是草叶粗细,十分罕见,更并不垂下反而根根直刺房顶。戏堂新架了两根房椽,难道<br>他的傀儡在上边?看上去他本人倒像一个傀儡,一个被无形的手牵扯的傀儡。 <br> 有人在台下起哄。陈玉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左手手指不经意的弹动。只见台下阴<br>影里有一人站起身来,分人群来到台侧,看了一看,一步一步的走上侧梯。他身量很高,<br>走得很稳,突然未经许可的来到台上,人们都是一愣,却见这人回过身来,一张国字脸,<br>两道剑眉,一双虎目,颔下微有短髯,奇怪的是,他的身上也有十几根细绳向上伸向屋顶<br>。 <br> “他是傀儡!” <br> 有人叫道。这一提醒,人们才纷纷发现,这傀儡的面色略略余人有异,稍显细亮,是<br>漆出来的特质。这一来可炸了锅,这么大的傀儡已属罕见,它能瞒过诸多行家里手就更是<br>难能。偏偏还所有人都看不出,说是陈玉琴在操纵,可陈玉琴与它同在台上,相距三步,<br>这可怎么弄的? <br> 陈玉琴眼望众人又惊又羡的目光,心中更是得意。他殚精竭虑做出这偶人来,又专门<br>做了一部傀儡车,架在梁上可凭一线而进退自如,更利用车上滚轴,练成人在地上便可操<br>控傀儡的、绝技,要的就是让大家目瞪口呆。 <br> 他正在得意,忽听一人骂道:“小畜生!谁让你行如此胆大包天之事。”一人噔噔噔<br>噔本上台来,一记耳光劈面打到,正是延福翁。 <br> 陈玉琴吃了这一记耳光,被打傻了,讷讷道:“不……不是你同意我做的么?” <br> 延福翁骂道:“我让你把英雄树做了傀儡,谁让你做人来?女娲娘娘捏土做人,那是<br>神仙做的事,咱们做傀儡的那有这种福泽?玩傀儡就已经是损阴功的了,祖宗传下的规矩<br>,傀儡必须小于真人!老祖宗为救汉高祖,做了真人傀儡,祸延三代,封国获罪而灭,你<br>不知道么!又做来这么大的傀儡,你想害死我们么!” <br> 陈玉琴捧住脸,一时呆了。陈氏确然有此规矩,只是他得了英雄树、想到如此奇招,<br>一时已顾不上许多,再加上他一直闭门造偶,别人未尝得见,自然也不知此事,此刻延福<br>翁突然提起,他这才想到。 <br> 便在此时,门外有人笑道:“做了就做了,谁又管得着?女娲?神仙?他们又算什么<br>!自己的命,就在自己手里!自己没本事,什么话也就别再多说!” <br> 这人说话语调高亢字字铿锵,所说之话更是大犯天命。众人悚然动容,回头看,只见<br>戏堂大门一开,五个人鱼贯而入。后边四人一色黑衣打扮,脚步轻盈,面上死气沉沉的没<br>一点表情。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长发披肩,额上一抹紫带箍头。身上披着一件五色英雄氅<br>,锦缎织就光彩夺目。往脸上看,两道剑眉一双虎目,唇边冷笑自带威风,不是别人正是<br>久已不见的公羊海。 <br> 陈玉琴一见大喜,叫一声:“大哥!”公羊海已飘身上了戏台,他身后的四个黑衣人<br>若有意若无意,分把住了门窗。 <br> 陈玉琴想念公羊海已久,此刻突然重逢本欲立时上前见过,可是公羊海只望台边遥遥<br>一站,道:“兄弟,恭喜你三桩愿望一齐达成。”陈玉琴也不好太往前走,便道:“大哥<br>,好久不见了。”一边说,一边操纵那偶人向着公羊海抱拳行礼。 <br> 公羊海看着那傀儡,目中精光一闪,道:“很像我。” <br> 陈玉琴笑道:“不错,我正是以大哥的样子来做的。” <br> 公羊海道:“却不知戏是哪一场呢?” <br> 陈玉琴低下头道:“还没想好……” <br> 公羊海冷笑道:“只要不是《英雄树》那一场便好。” <br> 陈玉琴愕然抬头道:“大哥说的那里话来……” <br> 公羊海手一扬,打断他道:“若是不知该演什么,我倒是可以给你说个故事。” <br> 陈玉琴又是气恼,又是好奇,道:“大哥请说。” <br> 公羊海把手一负,道:“这故事,便是叫做《公羊海剑杀沈公子》。”他把冷冰冰的<br>目光向台下一扫,顿时阻住了几个人的不满,继续道,“话说一代大侠公羊海被陈家村赶<br>出以后,下苦功苦修剑法。不久剑法大成。他想起自己家破人亡之痛,顿悟到自己所以遭<br>此大难,全因自己太过软弱,若是当日剑法高明,沈公子也未必敢来挑战,挑战也未必能<br>赢,则也不会有人胆敢把他作为练习的靶子,害了一家人的性命。现在他已剑法大成,那<br>自然谁都不怕,于是他三个月内连挑七大剑派,又南寻快剑沈公子。两人二次动手,虽以<br>沈公子之能,也不能在公羊海剑下走上三招。沈公子苦苦跪地哀求,终于还是被公羊海大<br>侠刺杀在福建丹霞山顶。此后,公羊海大侠凭一己之力,踏平天下剑宗,终于建起天下第<br>一的神剑联盟……怎么样?这个故事如何?” <br> 公羊海侃侃而谈,自大疯狂冷酷尽现脸上,台下诸人已忍无可忍聒噪起来,陈玉琴颤<br>声道:“大哥,你糊涂了……” <br> 公羊海道:“没有,我没糊涂。兄弟,我能报大仇,能有今天成就……我知道,全是<br>靠你,若不是你给了我那本秘籍,我断断练不成观人术天命剑。兄弟,我今天来,就是三<br>件事:第一件,跟你说声谢谢;第二件,把秘籍还给你。”说着话,公羊海伸手入怀,掏<br>出那本薄册。那册子想是公羊海时时翻阅,虽然尚算平整,但已变软发黑。陈玉琴接过册<br>子,强笑道:“这东西值什么,你还送回来。” <br> 公羊海道:“这东西对你来说无关紧要,对我,却是身家性命之所在。是以,我来的<br>第三件事,便是毁了他。”话音未落,公羊海一剑刺出。陈玉琴刚拿到册子,猛见公羊海<br>剑到,手上一震,整本册子砰一声炸开,碎片如灰蝶四散飞舞。 <br> 陈玉琴惊道:“大哥你干什么?” <br> 公羊海道:“你莫怪我,实在是大哥不愿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了。现在我的剑法已<br>经天下无敌,只是沈公子临死前的话让我放心不下。” <br> 陈玉琴道:“他又说什么了。” <br> 公羊海森然道:“他说:‘这剑法不是人该有的,洞透天命,必遭天谴。你今日以此<br>剑杀我,他日必有人用此剑杀你。’我听他说的在理,这就回来问问你,我的兄弟,你有<br>没有将教我的再教给别人。” <br> 陈玉琴怒道:“没有!” <br> 公羊海笑道:“你急什么?”说话间他立起三指,高高举起,道:“我问你三遍,第<br>一遍,你有没有将教我的再教给别人?” <br> 陈玉琴道:“没有!问几遍也是一样!” <br> 公羊海一笑,将一指收回。 <br> 惨叫声顿起。公羊海带来的四名剑手突然拔剑,剑剑往堂中村民要害刺去。陈家村诸<br>人本就不懂武艺,又事起突然,全然没有还手之力。但见剑剑飞血,一眨眼地上已横尸数<br>十。剩下的村民,全都挤在屋子正中,瑟瑟发抖。 <br> 陈玉琴被这巨变惊得目瞪口呆,眼见自己的玩伴、叔伯、甥侄血溅当场,不由一股热<br>血直冲顶梁。公羊海再扬手,笑问:“仔细想想,有没有?”陈玉琴怒吼道:“我说了没<br>有了!” <br> 公羊海再收回一指。 <br> 剑光又起。 <br> 陈玉琴急得大叫:“住手,住手!” <br> 公羊海微笑看着,道:“他们听不到。都是聋子。不然我怎么放心带来。” <br><br> 现在堂中站着的,已不及二十人。 <br> 公羊海又扬起手。陈玉琴哭道:“你别问了,我真的没给别人看过!我根本不知道这<br>东西对你们有用……你别再问了,放过我们吧……”公羊海正要答话,台下却有人接道:<br>“小琴你求他做什么!这人已经疯了,跟他讲什么道理!从他砍断英雄树之日起,咱们不<br>就知道事无善了吗?每天都做傀儡戏,你还不知道线一拴上你想跑都跑不了吗?让他杀!<br>他也没个好结果!”说话的正是延福翁。 <br> 公羊海笑道:“老头儿,你的话还真多啊。” <br> 陈玉琴突然想起一事,哭道:“二爷爷,是不是我做了真人傀儡,老天爷降罪了?”<br>延福翁道:“呸,管那么多做什么!现在是他要杀咱们,关老天什么事!小琴,真人傀儡<br>做出来就做出来了,这家伙和傀儡车一现世,咱们几辈子的傀儡戏都没白做。” <br> 突然之间,黑衣人又拔剑冲上,二十几人稍稍一乱,已尽数伏尸地上。陈玉琴惊道:<br>“你还没问我!” <br> 公羊海一笑道:“还问什么,你我还信不过么?既然说没给别人看,自然没有。” <br><br> 陈玉琴哭道:“那你还杀人?” <br> 公羊海道:“焉知他们之中,日后没人能领悟到你所悟的?为绝后患,还是杀了罢。<br>” <br> 陈玉琴恨道:“那你也该杀我了?虽然我现在还没说,但将来一定会把那些秘密说出<br>去。”公羊海笑道:“兄弟提醒的是。但你曾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下手,这样吧,你<br>自尽吧。”言毕一抬手,手中长剑“仓琅”一声跌在陈玉琴脚下。 <br> 陈玉琴定定的看着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再低头看剑,剑在地上亮如秋水。他再抬<br>头,眼中死一般的平静下来。他方才本已卸下指上口中的提线线环,现在却又慢慢的一丝<br>不苟地将提线一一套好。然后他颤动手指,一直站在台后的傀儡一步步地走来,来到他的<br>椅前,弯腰将地上长剑拾起。 <br> 公羊海赞道:“兄弟,真有你的,傀儡做到这么灵活。也好,你这样的人死在自己的<br>傀儡剑下,也算死得其所。” <br> 却见那傀儡转过身来,站在陈玉琴身边,收剑当胸,宁然不动。陈玉琴道:“死在自<br>己傀儡剑下的,是你。” <br> 公羊海又与自己模样的傀儡打个照面,心里一阵恍惚,怒道:“你说什么!” <br> 陈玉琴咬牙道:“我要杀了你!给大家报仇!” <br> 公羊海仰面笑道:“就凭你?一个废人?” <br> 陈玉琴道:“它有脚。” <br> 公羊海一呆,后退一步把手一挥,怒道:“那我就成全你!” <br> 台下四名黑衣人见了手势,同时拔地而起,四柄长剑分前左右三边一齐刺到。陈玉琴<br>与那傀儡瞬间被罩住不见,突然蓬蓬几响,四个黑衣人撒剑跌倒,个个喉头一点血痕。露<br>出来的陈玉琴胸前一片血渍慢慢扩大,那傀儡也已断了一腿。 <br> 陈玉琴冷笑道:“如何?你别忘了是谁教的你啊,在我看来,他们的剑法又慢又傻呀<br>。” <br> 公羊海脸色铁青,杀机渐盛。从地上捡起一柄黑衣人的长剑,哼声道:“那又怎样?<br>大家都学了观人术,可是我有功夫,你没有。只要咱俩的剑一碰,你就完了,或者我把这<br>木头人的线一划断,你也就死了!” <br> 陈玉琴点头道:“对,来呀!” <br> 两人往一齐一凑,剑光如梅花映雪,点点生寒。俄尔公羊海往后一退,胸前腹上衣衫<br>尽破,血肉模糊。陈玉琴笑道:“来呀来呀!你不是会观人术吗?我到要看看你怎么瞧这<br>傀儡的眼睛!我刺剑只需动动手指,你能快得过我?” <br> 公羊海鬓边上冷汗直淌,骂道:“小兔崽子,恁得奸滑。” <br> 陈玉琴操纵傀儡往前逼近,瞪目道:“我就要你立时偿命!” <br> 公羊海狞笑道:“你想得倒美!”猛地长剑一扳一放,一点剑气破空直点陈玉琴心口<br>。陈玉琴不明所以,突遭一击,疼的脸都白了。公羊海道:“老子离你远远的,看你个废<br>物能耐我何!”点点剑气不绝打到。陈玉琴用傀儡挡了两下,只是那傀儡本就是空心的,<br>胸前挨了两下登时被打穿了,陈玉琴面上挨了一下狠的,“哎呀”一声连人带椅往后仰倒<br>,有傀儡拉着,倒下时两手高高举起,“咯咯”两声已有指头被拉断。公羊海见已得胜这<br>才松了一口气。 <br> 忽见那已被拉得两脚悬空的偶人越升越高,公羊海吃了一惊,走近一看,陈玉琴还一<br>时未死,正竭力把傀儡提线往手臂上绕,想借着傀儡的分量拉自己起来,可是眼见那傀儡<br>分量低过他,越是越升越高,几近房顶,他却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br> 公羊海哈哈大笑,一剑刺入陈玉琴咽喉。陈玉琴身子一震,两眼努出,可是手臂还是<br>竭力想去缠绕提线。公羊海得意忘形,一剑横扫,十几根提线一齐斩断,笑道:“这回看<br>你……” <br> 突然他的额上一凉,“啪”的一声,那傀儡在他眼前摔得粉碎。他额上的紫巾慢慢飞<br>开,一道血如红虫一般飞快的爬过他的面颊。公羊海以手扶额,这才想起,那傀儡还拿着<br>剑……从那么高落下来……对着他…… <br> 果然是死在这种剑法下了。公羊海仰天大笑,笑声未绝,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br><br> 热闹的戏堂终于静了下来,那二十尺见方的戏台上,横倒竖卧着一具具僵硬的身体。<br>风从门外吹来,吹干了地上的血,也吹得那没了傀儡的提线随风而舞。 <br><br>(完)<br><br><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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