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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们能不卑不亢,敢于直言,也是能得到国际社会认可的,起码(别国)不敢小看你”。
“要文攻武备,不能文守武废”
“抗日战争时期,爱国教育家张伯苓曾说‘中国不亡有我在’。对我而言是‘中国崛起有我在’。”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罗援才爱说、敢说。
“我当然知道,一旦‘发声’的火候掌握不好,或者被曲解,是有风险的。”罗援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但无欲则刚。当你不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而是真正将党、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最高位置时,谓我何求。”
向北约欧洲盟军最高司令挑战
早在10多年前,罗援就因敢言在国际舞台上受到关注。1999年5月8日凌晨,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国家发射了5枚精确制导炸弹,击中我驻南斯拉夫联盟大使馆,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和物质损失。事后,美国方面给出的解释是“误炸”。
次年,罗援以访问学者的身份来到美国。在美国对外政策研究机构——大西洋理事会的一个报告会上,北约欧洲盟军最高司令克拉克进行述职,并就美军在科索沃战争中如何与其他国家展开合作、进行精确打击进行了论述。“当时,场内坐着很多政要,我刚到美国,胆子也挺大,没多想就站起来提问:‘我是中国的军事学者。既然你们的精确打击能打得那么准,为什么会“误炸”中国的大使馆?’”话音刚落,原本肃静的与会人群立即发出一阵窃窃私语,有人惊叹,也有人表示赞许。
罗援的突然提问,让克拉克尴尬极了。他无从解释,只得反复强调“那的确是误炸”,并一再表示歉意。美国前国务卿黑格将军只得站起来解围:“您(罗援)这个问题的确很重要,但我们还是希望两国人民向前看,否则,双方的关系就无法进一步发展了。”会议结束后,黑格主动邀请罗援与他合影留念。
同样是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期间,罗援应邀到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发表演讲。“当时,陈水扁刚刚在台湾大选中当选,‘台独’分子的气焰十分嚣张。在征得时任驻美大使李肇星的同意后,我将演讲的题目定为《中美关系中的台湾因素》,对‘台独’言论进行了抨击。”罗援的演讲结束后,现场有学者提问:“如果两岸发生军事冲突,美国进行军事介入,中国怎么办?”罗援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是热爱和平的,但我们决不惧怕战争。如果美国一定要把战争强加到我们头上,那我们只有奋起抗争。我们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罗援告诉记者:“当时在座的,有几位台湾的退役将领,他们都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军人。听了我的话,他们激动地举起拐杖,起身高呼,‘解放军好样的!解放军有种!’主持会议的美国国防部负责亚太事务的副助理部长坎贝尔,也在我演讲结束后过来和我握手致意。”
这次会议结束后,一些知名媒体对罗援的演讲内容进行了转载。《华盛顿日报》指出,“解放军大校罗援警告陈水扁,是战是和,系于一念之间,统则和,独则战,独立与和平之间不能画等号”。香港《中国评论》也发表文章称:“罗援大校的发言表达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宁失千军,不失寸土’的坚定决心,引起了包括克林顿总统的高级顾问李硕在内的数名参议员的高度重视,认为解放军的强硬立场不容忽视。”
那一次的经历,让罗援突然意识到,“只要我们能不卑不亢,敢于直言,也是能得到国际社会认可的,起码(别国)不敢小看你”。
严辞警告菲律宾“老实点”
“作为一个军人学者,能在维护国家利益时挺身而出,做出自己的努力,这是我最大的职责和荣耀。”生于和平年代,罗援很难像父辈一样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护国杀敌。更多的时候,表现为对热点问题发表看法。
采访中,记者请罗援对自己的言论和关注重点进行归类,他简单思索后给出了这样的答案:“首先,是对周边战略环境的研判和分析。情况明,才能决心大。其次,是针对一些具体的事件,我们该如何应对,并作出怎样战略上的思考。必须拿出自己的对策建议,有建议比发牢骚好,哪怕你说错了,起码给决策者也提供一个参照系。”
2009年初,《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缔约国大会通过决议,规定凡在1999年5月13日之前批准《海洋法公约》并生效的国家,如果主张200海里以外的大陆架,必须在2009年5月13日前完成200海里以外大陆架外部界限的划定和有关的法律程序工作。在这样的形势下,南海周边各国纷纷宣示主权。
当年1月28日,菲律宾参议院通过“菲律宾群岛领海基线议案”,将南沙群岛中的部分岛屿和黄岩岛划为菲律宾领土;2月3日,又通过“菲律宾群岛领海基线确定案”,将上述两处岛屿划入菲律宾领海基线,引起国际舆论一片哗然;3月5日,马来西亚总理巴达维登陆南沙群岛弹丸礁,宣示马来西亚“拥有”此片领土……
南海问题的集中爆发,让罗援将更多注意力转移到海洋安全问题上。2009年3月,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中国海洋主权不容别国蚕食。以往都说,弱国无外交,中国现在已经不是弱国,相关国家不要把中国的克制忍让认为是软弱可欺。”罗援引用郑和的话说:“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于海,危险亦来自于海。”他认为,我国长久以来“重大陆轻海洋”,对海洋权益维护方面的认识有很大不足,今后应朝着大洋的方向发展,建立自己的“蓝水海军”,以武装力量更好地保护国家利益不受别国侵犯。
罗援的这些表态,让人感受到“鹰”般的犀利。
2012年初,罗援认为菲律宾的一系列举动“已经太过分了”,便提笔在媒体上发表署名文章《菲律宾,别太过分》,警告菲方“老实点”。
“黄岩岛事件发生后,我们的‘渔政310’先到了,可没过两天又先行撤离。”当时,没有人对此事作出表态,但罗援很不理解,“为什么菲律宾没撤,我们倒要撤?这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于是再次提笔,写下《在黄岩岛不应“撤火”,而应增兵》一文,立时在国内外引起巨大反响。
罗援告诉记者,写此文前,他的确有过一番思想斗争:“有关部门可能有自己的考虑,我的言论也可能会引起一些非议,但出于对国家和民族的一种责任感,我不说谁说?始终觉得不吐不快,还是写了。”
在那篇文章中,罗援提出,应将黄岩岛作为“撬动南海困局的杠杆”,“树立一个解决南海问题的模式:凡是挑衅我底线的,必须要受到惩罚”,“不能让菲律宾没受任何惩罚就全身而退,不能让它体面下台”。罗援强硬的言论,甚至引来菲律宾总统阿基诺三世的回应,抱怨中国政府对军方强硬派的“挑衅性观点”不予理睬。
在钓鱼岛问题上,罗援的表态同样强硬:“我提出应设立军事演习区、导弹实测区,必要时也可以设立航空兵的靶场。美国曾经将钓鱼岛作为美军航空兵的靶场,而钓鱼岛现在是我们中国的领土,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这些强硬的言论,罗援也曾感受到来自国内外的压力,但更多的,却是国内对军方学者发声的信任与宽容。一位军方领导曾对罗援推心置腹地说:“你提出的这些观点虽然强硬,却也的确有理有据。”
罗援曾说:“我的这种发声和一般的感性宣泄并不一样。在长期从事军事理论、国际战略、国际形势研究后,我们这些军事学者已经有了一定的学术积累。再加上理性的思考,这让我们的声音即使比较强硬,也绝不是一时的冲动、不负责任的书生之谈。要‘放炮’,就一定要有‘炮弹’储备,绝不能‘放空炮’。”
“解放军总后勤部政委刘源有一个观点,‘我们和媒体接触,实际上是在进行舆论战,或者说是在为舆论战练兵。该如何与媒体接触,如何在接触中发声,都是舆论战的重要内容,这能从心理上对对手形成有效的震慑。他常告诫我们,现在要‘文攻武备’,而不能‘文守武废’,一定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罗援告诉记者,一个理想的状态,是自己的发声能引起共鸣,或者最起码能引起争鸣。“这就需要把握一个度,既不能只说官话套话,又不能变成‘军中愤青’,一定要顾全大局,在国家利益大局下行事。既要讲到位,又不能越位。”正因为如此,他常感觉自己如履薄冰。
“我们要带头对非正义战争说不”
环球人物杂志:今年7月10日至15日,解放军在东海某海域开展了实弹演习。您如何看待此次演习?
罗援:这次演习中,我军共出动了“054护卫舰”、“052驱逐舰”、“022隐形快艇”等先进装备。我把这视作一种示威行动。以后若再有什么军事行动,我个人建议,不用老是强调我们“不针对谁”。你看看俄罗斯、菲律宾、越南,从不刻意澄清自己搞军事演习是不是针对某一具体国家。他们都不怕,我们怕什么?现在,我们对周边国家有限的威慑作用,都在一些口水中被消耗掉了。
环球人物杂志:美国重返亚太但又称并非针对中国,您怎么看?
罗援:虽然美国一再解释,自己战略中心东移、重返亚太并非针对中国,但其对华政策是一以贯之的,不可能因为某任总统说了两句友好的话就改变。因此,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中美两国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结构性的矛盾之中,只要中国还是共产党执政,美国就势必不会放下打击的念头;只要中国还“崛而未起”,美国就势必想要把中国拽下来,以免自己“老大”的地位受到威胁。这就是“中国崛起综合征”,让正处于爬坡阶段的中国处境艰难。
美国说要与中国友好、合作,但听其言,更要观其行,只有做到了以下几点,才能说明它真的没有在针对中国。其一,放弃在中国东海、南海高强度的侦察;其二,停止对台湾的武器军售;其三,解除《国防授权法》、《迪莱修正案》等一系列对华歧视性法律。但我们现阶段并没有看到,感受不到美国的“友善”,反而是中国在什么地方遇到了麻烦,哪里就有美国人的身影。
环球人物杂志:您为何对美国对台军售问题如此关注?
罗援:2009年11月,奥巴马访华前夕,美国常务副国务卿斯坦伯格提出,中美关系应该属于“战略再保证”关系。但是在我看来,中国对美国的安全保障承诺基本兑现,倒是美国屡屡违反对我国的承诺,对台军售问题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中美双方1982年签订的“八一七公报”中,美国对中国做出了3项重大承诺。其一,美国不打算长期向台湾出售武器。但30年过去了,对台军售仍在进行,什么叫长期什么叫短期,美国人到底有没有时间概念?其二,美国向台湾出售的武器在性能和数量上将不超过中美建交时供应的水准。可我们看到,中美建交时期美国对台军售只有2.4亿美元,卖的是霍克导弹,现在对台军售额达到64亿美元,卖给台湾的是爱国者—3型导弹,最近美国国会又批准要卖给台湾66架F—16C/D型战机。其三,美国将逐步减少对台军售,并经过一段时间最后解决。可我们看到的却是逐渐增加。就从这3点来看,我们完全能有理有据地和美国进行争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因此,我觉得我们和美国之间已不是“战略再保证”的问题,而是要对美国进行“战略再清算”,你美国为什么屡屡违反自己的承诺。
环球人物杂志:从国际范围看,战争仍然不断,我们该怎样对待战争?
罗援:我认为,马列主义战争观并没有过时,战争仍存在正义与非正义之分。我们要旗帜鲜明地表明我们的观点,凡是非正义战争,坚决反对之;凡是正义战争,大胆实行之;凡是侵略战争,坚决声讨之;凡是反侵略战争,大胆声援之。我们在自家门口夺回属于自己的岛礁,就属于正义战争,别国无权说三道四。所以我提出,对“泛和平主义”要进行批判,和平崛起不等于挂上了免战牌,不能一味地让“和风吹得游人醉”。军人不言战,谁再言战?不是军人好战,而是职责所在,使命所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赋予中国军人的特殊职责。另外,我们只有带头对非正义战争说不,才能赢得国际社会正义力量的支持,同时占领道德制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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