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蓝雪鸢 于 29.3.2013 09:34 编辑
一篇《阿房宫赋》,把封建王朝的奢靡腐朽撕破给世人看。其实杜牧在《阿房宫赋》里不过是揭示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逶迤三百里的雕梁画栋,正是劳苦大众的累累白骨,余音袅袅的朝歌夜弦,正是穷困百姓啼饥号寒的变奏,金碧辉煌的阿房宫,正是秦皇自掘的坟墓,前车之鉴,留予后人,一篇《阿房宫赋》,既是挽歌,更是警策。
阿房宫是秦始皇在渭南营造的宫殿,遗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西郊15千米的阿房村一带,始建于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传说极尽奢靡,富丽之极。宫殿动工不到两年,秦始皇死,秦二世胡亥继续修建,还未完成,即于公元前206年被项羽烧毁。其实,阿房宫从未建成,项羽一把火烧掉的,实为咸阳城而非阿房宫,但这座想象中的华美宫殿,依然和秦亡的教训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成为人们世世代代议论的话题。
晚唐诗人杜牧也加入到这一传统的议论中来,在唐王朝大厦将倾,摇摇欲坠之时,创作了借古讽今的赋体散文《阿房宫赋》。这篇《阿房宫赋》之所以能流传千古,也正在于它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结合。作者通过描写阿房宫的兴建及其毁灭,生动形象地总结了秦朝统治者骄奢亡国的历史经验,向唐朝统治者发出了警告:崇奢恣欲,大兴土木,挥霍百姓血汗,只能落得灭亡的下场。
阿房宫赋
唐·杜牧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乎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覆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晌,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掠,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摽掠其人,倚迭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点评:
唐代诗人杜牧(803-852年),字牧之,号樊川居士,宰相杜佑之孙,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杜牧人称“小杜”,以别于杜甫,在晚唐诗坛独树一帜,与李商隐并称“小李杜”。唐文宗大和二年(828年)进士。为弘文馆校书郎。历监察御史、膳部、比部及司勋元外郎,黄州、池州、睦州、湖州刺史。官至中书舍人。
晚唐诗人杜牧
《阿房宫赋》作于唐敬宗宝历元年,即公元825年,当时杜牧还未中进士。关于写作原因,杜牧在《上知己文章启》中说:“宝历大起宫室,广声色,故作《阿房宫赋》。”
唐敬宗李湛十五岁继位,当时已是晚唐,统治集团腐化堕落,纵情享乐、骄奢淫逸成为常态。敬宗年幼,善于击球,喜手搏,往往深夜捕狐,与宦官嬉戏终日,贪好声色,大兴土木,游宴无度,不视朝政,曾想在长安洛阳兴修庞大的宫殿。其时,因平卢、成德节度使欲借口“以兵匠助修东都”趁机夺取洛阳,修建计划才作罢。
面对由此而导致的民怨鼎沸、政权不稳,作者预感到唐王朝的危险局势与黑暗现实,便以无比忧愤的心情而写作了这篇著名的赋。表面上写秦因修建阿房宫,挥霍无度,贪色奢侈,劳民伤财,终至亡国,实际用意于引古鉴今,阐述了天下兴亡的道理。借助秦王朝不暇自哀的故事,为腐败的晚唐统治者敲响振聋发聩的历史警钟,规劝唐朝的当政者,要以古为鉴,不要只图自己奢侈享乐,不能哀而不鉴,重蹈覆辙,最终只能落得“后人复哀后人也”的结局。
但是杜牧的忠告没有使统治者更改。两年后,敬宗为宦官刘克明等人杀害。半个世纪后,黄巢起义爆发,唐王朝与秦王朝一样归于灭亡。
再没有一篇文章像《阿房宫赋》一样,用文字塑造出如此华美灿烂的宫殿,又如此大方地把珍奇至宝的败毁铺展在读者的面前。杜牧告诉我们,富丽繁华终不可久,铺张扬厉必归消逝。长治久安是有条件的,权力不是无中生有,也不等同于纯粹的享乐。六国若能各爱其民,必不会被秦所亡,而秦若能爱六国之民,不大土木,耗竭民力,也不会二世而亡。如果不能认清这件事,权力来得快,去得更快。
历史不断前进,但吸取历史教训却是何等困难!全文最后一句是点睛之笔: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短短一句话,“后人”一词再四出现,其实秦朝以后的“后人”,或者说是“作为后来人的我们”,也就是包括作者在内,也包括晚唐荒淫的帝王、腐败的官僚在内,以及我们中的所有人,都是直面警钟、无法回避的被警告对象。唯有末句“后人复哀后人”的前一个“后人”,指代的是“我们这些后来人”的后人,也就是“将来的人”。
“秦王朝匆匆灭亡了,没有来得及自我悲哀;作为后来人——我们则为它悲哀。可我们只为它悲哀、而不引为鉴戒的话,将来的人还会为我们悲哀呀!”如此,读者方能体会到文章主旨的深刻!足以振聋发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