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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赏析] 怨灵[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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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9.2013 03:44: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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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浓烟在室内翻滚,在挤碎玻璃后吐出火舌,舔向淫雨霏霏的夜空。惊叫声在四周响起,嘈杂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聚集在狭窄的街道上。尽管火焰在六楼,大街上的人依然能感受到它的热度。人人都相信,起火的公寓里不会有活着的人了。

  两辆救火车终于尖啸着奔来,人群闪开,水龙很快腾空而起,射向灼热的火窟。

  她知道,这没有用了。早就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死了。火焰是从最贴近他们的地方燃起的。

  她仿佛又看到了火焰中的景象。那双燃烧的手穿破火舌,固执地寻找着她。那尖锐的声音在呼唤着她的名字。或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感受到了彻骨的恐惧。

  她紧紧抓着身旁少年的胳膊,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感觉着他不平稳的呼吸。

  “哥哥,”她轻声问,“你说,妈妈和爸爸死前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她小小的脸庞一明一暗。她的眼睛映着橙红的火光,折射出一层悲哀的泫光。

  “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爸爸妈妈都希望我们死掉?”

  “我们没做错什么。别哭。”少年紧紧抱住她的纤瘦的肩膀,拭去她眼角的泪。“爸爸妈妈认为我们做错了,但总会有人理解我们的。我们将来会有朋友,我们的朋友们会对我们好,我们不怕什么。”

  “是啊,我们不怕什么。”她低声重复他的话。“因为我们无所不能。”

  第一章 噩梦的开端

  上午,8:30.“你小子也太过分了,半夜拉我们去搞那么恐怖的东西。”

  “我有什么办法,说了没有十个人登陆游戏无法启动。”朱昔握着一杯冰水,一边感受着水杯的凉意,一边通过电话跟朋友闲聊。“谁叫我们熟,我不拉你们拉谁。”

  “怎么好事想不到我们头上?”

  “你老兄还有完没完。这样吧,中午咱们一起吃饭,我请客。”朱昔嘿嘿地笑着,把目光投向那一窗耀目的阳光。

  “全请?”

  “屁,请你们两个就不错了!”他大声笑骂。窗外的阳光让他感到有些眩晕。在网上玩了那个游戏之后,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似乎得了感冒,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他完全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都是因为那个游戏,在游戏的最后一刻他产生了可怕的幻觉。

  没错,那是幻觉。绝对是幻觉。多少年来,他一直试图忘记那一瞬间,但它却固执地仍存在于心底。

  那个女孩躺在月光下。乌黑的长发在绿草上铺开,雪白的胳膊,雪白的连身裙,分不清那里是裙子,那里是躯体。

  他始终不敢去看她的脸,那张美丽无瑕的脸。

  他忘不了当时她投向他的目光,虽然他没有勇气看她的脸,但他确实感觉到了。那种冷冰冰的目光。并不是怨恨,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种逆来顺受的驯服。在那洁白的银光下,这少女似乎已经超越了人类。

  我怎么会想到要去参加那个游戏的?太蠢了。什么降灵会,全是狗屁。

  天气热得让人烦躁,他紧握着听筒的右手渐渐分泌出汗水,变得粘乎乎的。

  朱昔狠狠地瞪了身后的电脑一眼。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打开电脑了。他强迫自己相信,那个游戏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自己心里有问题,才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反应。但是没有用,他下意识还是不想去碰电脑。

  “哥哥?”妹妹朱丽踮着脚从架子上拿下她最喜欢的桔色杯子,凑到饮水机这边来,“爸爸还没有打电话来吗?”

  “还没……不是跟你说话。行了,有话呆会儿见面再说。”朱昔挂上电话,用手腕碰了妹妹一下,“别用这个杯子。这杯子坏了,漏水。”

  “乱说。”朱丽瞪了他一眼。他们兄妹俩个相差10岁。朱昔对所有事情都没有任何爱心可言,只有朱丽例外,他对她的宠爱过了火,简直有点兄代父职的意思。以至于朱丽在学校作文里谈到最爱的人时,说的既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哥哥。

  “你忘了昨天用这杯子冲红茶的时候了?茶水在杯子下面漫了一片。”

  “哦?”朱丽好像是想起来了,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时候她杯子里清澈的开水已经灌满半杯。她小心地摸摸杯子底,发现还是干干的。“嘿,杯子又好了!”朱丽得意洋洋地抬起手来给朱昔看,“看看,杯子还是好的。”

  “好好,既然是好的,那就好好喝水吧。”朱昔把红茶包放进妹妹的杯子里。眼看着干燥的纸包在水中浸透,溢出一丝丝鲜红的线条,在杯子里缠绕着。

  “哥哥,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

  “我不想去,不太舒服……”他说着,忽然感到一阵陌生的气味传进了他的鼻子。

  这是什么味道?跟红茶的香味混在一起,酸溜溜的……是柠檬吗?

  “身体不舒服,到海上玩玩就好了啊!”朱丽以为朱昔皱眉头是因为厌恶跟她一起去,不由得有点慌张,“前几天去游乐场的时候还好好的嘛。哥哥,你不去就不好玩了!”

  朱昔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红茶和柠檬香味混合在一起,在他头脑中似乎激醒了什么,一层很模糊的,像雾一样的画面。不论他怎么努力去探索,还是看不分明。

  红色……水……女性……香气……这到底是什么?

  “哥哥!”朱丽已经不耐烦了,“去啦,跟我们一起去吧!坐豪华大船渡海旅游!你要不去,我们就起码好几天见不着面了。”

  “不行,这次真的不行。”朱昔笑了笑。他并非不想到海上旅游,只是海上旅游必须要跟爸爸还有妹妹在一起。相比之下,还是跟狐朋狗友聚一聚更能吸引他。“你跟爸爸好好玩玩吧,难得他有时间。你不是也很想爸爸吗?还专门擦了香水。”

  “香水?哪有?”朱丽一愣,还想再说什么,电话铃却提前一步响了。

  “看,来电话了。”朱昔走过去提起电话,应对了两声,随手就挂上。“他在楼下等你了,来,走吧。”

  “好吧。”朱丽有点不情愿似的,把一口还没碰的茶杯放到茶几上,转身跟提着行李箱的朱昔一起走出门去。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层金黄。虽然关着窗户,但蝉鸣还是隐隐约约传了进来。一群小孩子从窗下跑过,留下一串尖细的笑声。

  暑假,又是暑假。

  欧阳操对于那个小镇的回忆大部分都模糊了,只有那个夏天还清晰地留在他脑海里。碧蓝的晴空,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空气中飘散着家家户户不同的爆锅气味。从东面窗口刮进来的风吹到脸上,隐约闻得到海的味道。

  那个暑假,仿佛诠释了“幸福”这个词的全部含义。后来的日子里,在他感觉到幸福和愉快时,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段日子。

  那段在黄金般的阳光下,尽情嬉戏的日子。完美的快乐,最后……却坠上了一个黑暗的结尾。

  她惨白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她紧皱的眉头,她哀伤的表情,她的一切都是美的化身。她根本不是一个人,她从生下来开始,就跟人类截然不同。

  黑色的屏幕底色上,鲜红的字体一个又一个缓慢地冒出来:“沉睡在你们记忆中的人已经归来,在她曾经归来的时刻又一次回到你们身边……”

  曾经归来的时刻?

  欧阳操抬起头,看看挂在墙上的日历。七月二十九日。

  七月二十九日。三天前,是七月二十六日。四年前的那天,她回到那个小镇。四年后的那天,她的模样在一场荒谬的降灵游戏之后,又一次无比清晰的出现在欧阳操脑海中。

  这个做游戏的人简直无聊透顶,就知道玩弄这些虚无飘渺的文字把戏,这些台词纯粹是胡说八道,只是为了要激发玩游戏的人的想像力,让他们自己吓倒自己。

  欧阳操不愿再想下去了。发生在那个小镇的一切不应该再被回忆起来,它应该沉睡下去,永远沉睡在心底。

  她已经死了。尽管别人都说她失踪了,可我知道,她死了。

  可是……如果是她的哥哥呢?她哥哥还活着,如果这个游戏是他做的,如果他是在向我们暗示什么……

  不可能!他妈的绝对不可能!

  欧阳操的拳头狠狠砸在褐色的写字台上。桌面一阵震动,咖啡杯里的咖啡剧烈摇摆了一下,又渐渐恢复平静。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

  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重新唤醒电脑,打开了他的邮箱。

  “阿琴,你真的不能再熬夜玩游戏了,你看你现在,一点精神都没有。”

  “妈妈,我不是玩游戏玩的。”司空琴疲惫地抬起头来。房中开着空调,但她还是觉得太热了。

  一种莫名的燥热。

  “那你是怎么搞的?”妈妈放下一杯橘子水,带点训斥口吻地说。“昨天又熬到三点才睡觉吧?我听到你在房间里放音乐了。不能因为放假就这么放纵,生活得有点规律。”

  “我是吓得睡不着。”司空琴小声嘟囔了一句。她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被人询问来询问去,但同样也不愿意沉默。

  “吓的?你怕什么?”妈妈正在朝厨房走去,回身望了她一眼。“对了,今天早上你还没起来的时候,你同学来电话找你。说想让你把昨天‘降灵会’的网址寄给她们。”说到这里,妈妈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喂,阿琴,你不是加入什么邪教了吧?”

  “才没有。”司空琴趴在桌子上笑出声来,“不过是上网玩了个鬼游戏,吓坏人了。”

  “现在网上的人真无聊。”母亲一听是网上的事情,立刻失去了兴趣。虽然自命是个开明而且现代的人,但她对于网络这种现代的东西还是有些本能的排斥。在她看来,网上全都是一些跟司空琴同样大小,是非不明只知道追偶像的小孩。

  “是挺无聊的。”司空琴望着母亲消失在厨房门后。她趴在桌子上伸长手臂,抓过手机,拨了她朋友的电话。

  在她的脸颊接触到电话的那一瞬间,她仿佛闻到了一股气息。酸酸的,甜甜的,清爽的香味。

  是柠檬。

  电话铃声在回荡。空阔的房间里,一线耀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暗色的地板上,细细的一线。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一盘膨化食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翻了,一部分食物散落在地毯上,一部分还留在咖啡色的茶几上。透明的玻璃杯倒在食品盘旁边,从杯子里流出的果汁沿着茶几表面蔓延,濡湿了那些还留在茶几上的膨化食品。

  一双雪白的赤足就站在这一片狼藉的茶几旁,一动不动。昏暗中,这双脚白得仿佛在发光。空气中,淡淡的柠檬香气在弥漫,没有人闻得到。

  电话铃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地叫喊。没有人去接电话,无限重复的铃声只是在少女的唇边激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第二章 回忆中绝美的笑容

  “不是你们两个一块来吗?扬河那个笨蛋跑到哪儿去了?”朱昔发挥出他最大的音量,对着坐在他身旁的林灵大声嚷嚷。

  “我怎么知道?”林灵茫然抬头,“你又没说让我叫他。可能他突然不想来了,谁知道。”

  “混账,他让我请客的,现在又说不来?”朱昔抓住林灵后脑的头发,把他的耳机从耳朵里扯出来,“你什么时候能不听这个该死的英语?”

  “明天补习班得考试。今天是听说你要请客,我才愿意出来。”林灵抢回耳机,又要往耳朵里塞。“明年就要考大学,你们就没想过前途还是怎么着,还跑到这种吵吵闹闹的地方来。”

  “你是我妈啊?”朱昔一把夺过他的耳机和随身听,随手一卷,塞进林灵随身带来的包里。“说真的,扬河今天早上还在电话里说有话跟我说。他到底来不来?”

  “你脾气怎么这么急?”林灵无可奈何地放弃了继续用功的打算。“他家离这里远,大约还在路上。你可以打电话嘛。”

  “倒也是,你的手机呢?”

  “去,怎么不用你自己的?”林灵一个高跳开,却忘了自己穿着旱冰鞋,险些滑了一跤。

  “我的手机欠费了。”朱昔伸手抓住他上衣口袋,把手机从里面抽出来。“借用一下,又不会死。”

  “你是土匪啊!”

  “你才知道?”朱昔一笑,翻开手机,拨了扬河的号码。

  司空琴的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得非常有条理。浅色的木头地板,四周墙壁贴满各式各样的偶像和卡通宣传画。一排排浅色书架延墙摆开,组合音响摆在书架和书架中间的拐角处。

  司空琴用来学习的白色方桌就放在房间正中央,那盏漂亮的红色吊灯下面。音乐从她身后传来,脚下的卡通猫型垫子舒适地托着她的赤足。满桌的作业本和教科书摊开来,但三个女孩子却完全沉浸在聊天中,忘了她们聚集到这里来的初衷。

  “真的,不骗你们,4班那个女孩子真的会占卜!”温锦兰大声说,每当她发现别人不信她的话时,声音总是不由自主地提高。“丁香让她占卜过,真的很准啊!”

  “不信不信,我才不相信你呢!你每次都吹。”夏惠放声大笑。她跟温锦兰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对于温锦兰的个性早就摸透了。“你的话太不可靠,我从来都是拦腰一刀,信一半。”

  “贴地一刀,”司空琴脸上故作严肃,“就信一成。”

  “不信的是傻瓜!”温锦兰跳起来了,粗粗的麻花辫在身后摇晃。“打电话找丁香问问!她真的找4班那个女孩子算过命。”

  “你明知道她不在家,手机也没开机,怎么找啊?”看温锦兰的样子好像真的要急了,夏惠打算息事宁人了。“好啦好啦,下回见到丁香,我一定问问。”

  “这还多少比较像人话。”温锦兰重新坐下。“其实阿琴最应该信的。你不是认识一个通灵的女孩子吗?说道这个,我还一直想问呢,你们现在还有联络吗?”

  “通灵?谁啊?”司空琴一时茫然,“我认识吗?”

  “你看,又扯开了。”夏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都说过了,权当我们相信好了。”

  “这次可是说真的。我第一次到阿琴家的时候,听她妈妈说的。”温锦兰横了夏惠一眼,“听说通灵的人如果算命,准确率要高得多。我很想认识她。你再仔细想想,肯定想得起来的。”

  司空琴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一个朦胧的感觉。她固执地把它驱开了,竭力不去想它。

  “我不认识什么算命的女孩。”

  “想想,想想。你好久好久以前认识的。”温锦兰没注意司空琴脸上的变化,继续启发她,“你妈妈说,你当年跟她很好。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叫什么菲还是什么芬的……”

  菲……飞……绯!

  果然是说她!司空琴一下子僵住了。

  绯,红色。红色的天空,黄昏时发红的天空。她沿着碎石小路缓缓走来,夜风吹起她的长发。缕缕飞舞的发丝中,依稀可见她的嘴唇在微笑。

  不欢迎我吗?

  她在夜风中轻声说话,她的声音如水波般轻柔,在夜的空间里荡漾开来。

  我终于回来了,重新回到你们身边了。

  不,不对,你不应该回来!滚开,远远滚开!永远都别回来!

  司空琴的大脑在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能看见那白色的影子,在她头脑中无限放大,放大,终于像一片浓雾一样,大得失去了边际,也失去了形状。

  空调的冷风从她背后吹过,冰凉的橘子水泼洒在她的脚上。她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身后的椅子倒了,马克杯在地板上。

  司空琴茫然地抬起脚,看了看。桔黄色的液体顺着她的脚心滴落,落在地板上,“嗒”的一声轻响。

  “你怎么了?”夏惠小声地吐出一句话,“不舒服吗?”

  “不,没有什么。”司空琴勉强笑了笑。她抽出面纸,擦了擦脚,拾起马克杯,又开始擦地板。“幸好杯子里剩的不多了。”

  温锦兰和夏惠都没有说话。司空琴也希望她们不要说话。她需要一段时间的安静,来让自己的情绪恢复。

  她不可能回来的……再说我也没有做错什么,什么都没有做错。任何人在那种情形下都只能那么做,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司空琴站起身来,扔掉了手里已经湿透的纸团。

  七月二十九日,上午11:13.那辆车冲过来时,周围的情景就改变了,变得像一场梦,变得像电影里的场景。

  朱昔不明白这时候他怎么会想到看表,但他确实看了。十一点十三分,他将永远记得这个时间。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这条商店街的必经之路。这条路朱昔不知道已经走过了多少遍,但此时此刻,这熟悉的街道在朱昔眼里却变得无比陌生。

  扬河就躺在马路正中。像睡着了一样,舒适地侧卧着。血濡湿了他的白衬衫。

  朱昔只能看到他的后背,看不到他受伤的地方,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很庆幸是这样,他不敢去想象扬河此刻的脸。

  四周的车辆都停下来了。人群在喧嚣,各式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一片沸腾的音浪。隐隐约约地,他听到出租车司机在大声吼叫:“不是我的错,这孩子突然冲出来,我根本来不及躲……”

  燥热,污浊的空气在炽热的阳光下蒸腾而起。血腥和汽车废气的味道无声地蔓延,朱昔只觉得自己的后脑一阵阵的发紧。

  他为什么要横穿马路?就算他刚才看到了我,也不该这样。天桥距离他倒地的地方才不过十来米。他到底在想什么?是什么迫使他必须跑过马路?

  出租车旁,白衣少女悄然伫立。热得令人烦躁的街道上,只有她是冰冷的。周围是一张张惊异的面孔,只有她是平静的。死者的血渐渐向她脚下蔓延,她没有去看这失去生命的尸体,只是抬头望着蓝天。

  她乌黑的眼睛倒影出蓝天的光彩,日光的精华在她眼底跳动。

  朱昔看到她的一刹那,她的双目轻轻阖起。刹那间,她整个身躯开始在灼热的日光下融化,像一片轻盈的冰做的羽毛。一切都发生的太迅速,朱昔朦胧地感受到她绝世的风华,却来不及看清楚她脸庞的模样。

  摄氏三十度的大街上,朱昔整个人仿佛陷入冰窖。从灵魂到肢体,都已被那一瞬间的影像冻住。

  不可能,不可能!不是她,只是幻觉!只是一瞬间的错觉!不论是什么,不可能是她!

  他想要移动,但力不从心。望着少女消失的地方,他的腿已经完全麻木。

  我回来了。我童年的朋友们,请欢迎我吧。我终于回来了。
第三章 来自过去梦魇的警告

  司空琴站在电视机前,耳旁隐隐传来她本来以为早已从记忆中淡出的声音。那来自童年的,埋葬在记忆深处的苍老声音。

  阳光在塑合金的窗户外渐渐淡化,黑夜无声无息地把一切包裹起来。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那霉烂的地下室,她以为自己回到了那破旧而阴郁的小镇。

  木制的门,阴暗的楼梯,灰绿色的灯光。光亮从小窗子里一点点退去,剩下的只有黑暗和一片寂静。

  童年时的司空琴抚摸着墙壁。有些潮湿,手指稍微一用力,就能挖下一大片石膏。四周堆满了东西,箱子,和早已不用的老式柜橱。

  房间里散发着一股霉烂的味道,她忽然想起了童话里的鬼婆婆,把骗来的小女孩关在她的地窖里,等到午夜的时候再抓出来吃掉她们的心脏。

  她不想去拍门了,因为绝对不会有人来给她开门。她不知道是谁把她关在这里的,可能是奶奶。只有她会想到在孙女进地下室玩耍的时候把她反锁在里面。

  这也许是一种惩罚,也许只是这苍老的女人想出的一个玩笑。她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所谓的道理。

  幼小的司空琴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所经受的恐惧。冰冷的黑暗遮蔽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奶奶的脸孔,却能无比清晰地听到她发怒时的声音,像刀片一样,四面刮着,用力刮着,入耳生痛。

  电视正在播送一则当地新闻。一个宽敞而且灯光充足的房间,一个匍匐在自己床前的少女。短而柔软的头发遮不住她发青的脸,也无法掩盖她那双睁到极限,似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

  丁香,这是丁香的家。她已经死了,就在今天。

  坟墓似的气息扑面而来,司空琴似乎闻到了尸体上的腐臭。

  在她身后,已经打开的电脑演示着她刚刚收到的邮件。黑色的信纸,白色的字体,仿佛在对司空琴的背影发出诅咒的狂笑。

  夜已经深了。

  家里跟他离开时一样,整齐,安静。没有人出来迎接他。朱丽跟父亲旅游去了,家里没有别人。

  朱昔坐到沙发上,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马路上那一闪即逝的白色影子依然残留在他脑袋里。他自认是个无神论者,彻头彻尾地厌恶所有所谓的灵异事物。但那一刻,他所看到的东西却好像一个无声无息的讽刺,悄悄摧毁他惯有的思想体制。

  我不应该这么想的。天下没有那么荒谬的事情。

  真的没有吗?小镇里的那个白衣少女又是什么?

  这仅仅是个巧合,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她还活着,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为什么要先干掉我的朋友?

  朱昔的目光在房间中游移。他不是想要找什么,也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直到他的目光落到那台还没关闭的电脑上。

  从他坐着的地方可以轻易地看到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整个房间,所有东西电器都是关闭的。他感觉到这安静的房间就像一个死去的坟墓,惟一活着的只有那台还在运作的电脑,以及他本人。

  是我出门之前没有关电脑吗?

  不对,我已经好几天没动电脑了!

  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朱昔费力地站起来,朝电脑走去。

  屏幕上是熟悉的收信软件,一道蓝色的光条衬托着一封信的标题:“诅咒开始的第一天”。

  这是什么?

  朱昔随手点开了那封信。

  黑色的信纸,白色的优雅字体,排列整齐,强烈的反差看得令人眩晕。

  “今天的一切只是一个警告。她的影子穿越时空而来,从沾染她气息的一刻开始,你们已无处可逃。流血不会停止。她在曾经归来的时刻归来,在她曾经离开的那一天之前,补偿你们曾经毁坏的一切。”

  信很短,只有这么几句话。寄信人姓名显示是“降灵网”,也就是三天前他曾经玩过降灵游戏的那个网。

  这算什么意思?警告信?警告什么?寄信的人把自己当什么?他以为自己是什么!

  她回来了。回来三天之后,第一次引发骚动。一切都如同四年前一模一样……

  她回到小镇的那一天是七月二十六日。她离开的那一天是……

  狗屁,我在想什么!寄信的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只是文字游戏,是恶作剧,是用电脑发出的统一信件,故意吓人。把这种垃圾游戏当真的人是蠢猪!

  朱昔“啪”的一声把鼠标拍在桌面上。几乎与此同时,电话铃响了。

  “喂?谁啊?”朱昔拿起听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颤抖。他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如果从听筒里传出来的是那个人声音……

  “是我,朱昔。”电话那边的人低声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朱昔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还记得我吗?我是欧阳操。”

  “是你。”朱昔轻轻吐了一口气。“还没到约定的日子,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

  “有件事情必须找你核实一下。”欧阳操直接切入主题。“三天前,你是不是也去了?”

  “去什么地方?”

  “降灵网。那天在线的十个人里面是不是有你?”

  “你怎么知道?”朱昔多少吃了一惊。“别告诉我你也去了。”

  “我确实去了。”欧阳操的声音越来越沉。朱昔想起了多年之前他们还在那个小镇上学的时候,欧阳操每次要宣布一项重要事情时,总是这种口气。“我怀疑阿琴也去了。邮件呢?邮件你收到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朱昔紧皱眉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电脑。对于欧阳操这种认真的语气,他觉得非常厌烦而且可笑。“欧阳,今天我这里出了很多事,我不想跟你扯一些有的没的。那封邮件显然是统一信件,所有在那天登陆降灵网站的人应该都收到了,你根本用不着问。”

  “什么叫做发生了很多事?”欧阳操喘了一口气,“邮件上的话已经应验了吗?”

  “你有完没完?”朱昔憋了很长时间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收到一封胡言乱语的邮件你就要打电话来确认?你不觉得荒唐?”

  “你身边是不是有一个人死了?”欧阳操固执地问。

  “就算死人了又怎么样?不过是巧合!跟邮件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真的这么认为?”

  “不这么认为还能怎么认为?”

  “如果我告诉你,今天我身边也有一个人死了呢?”

  朱昔一下子愣住了。“你……胡扯什么?”

  “朱昔,你仔细想想。”欧阳操还是很平静,仿佛在试图用语气来控制朱昔的情绪。“你登录网站进行注册的时候,填了邮箱地址吗?”

  “我……”

  登录网站?注册?对了,这个网站的注册出乎意料的简单,只要输入用户名和密码就可以进行注册,不必填写任何表格。

  既然没有输入邮箱,那这封信又是怎么发到我这里来的?

  难道是组织这个活动的人,那个叫做“Reviver”的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邮箱地址?或者是从朱昔本来活动的那个网站的档案里找到的?

  这种说法不是解释不通。但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做这种事情?目的难道就是为了吓唬人吗?

  “欧阳……”朱昔吞了一口唾液,“你的看法呢?跟‘她’有关吗?”

  “我不知道。”欧阳操顿了一下,“但我不想就这么束手待毙。”

  身后“咔嚓”一声脆响,吓的朱昔差点跳起来。他本能地回过头去。

  朱丽的桔黄色茶杯在茶几上裂开了。早已冷透的红茶漫出来,在茶几上汪成一滩。映着窗外的街灯,反射出一点点晶莹的碎光。

  是红茶。这茶杯怎么好死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裂开?

  朱昔厌恶地盯着茶几。红茶从茶几上滴落到白色的瓷砖地面上,一滴滴的暗红色,汇集成一滩。不知不觉中,他又想起了扬河躺在马路上的样子。

  暗红色的血。这红茶的颜色怎么那么像血,像得令人恶心。朱丽为什么偏偏喜欢喝这么恶心的饮料?

  “我不确定这事跟‘她’究竟有没有关系,”电话那边的欧阳操没有察觉到这边发生的事情,语调依然充满了压迫感,“但我确定这不是无聊的游戏。如果这件事情的主导人真的是‘她’,那我们的问题就严重了。我不想就这么干等着,我们要保护自己。”

  “你想怎么做?”朱昔转过头来,盯着对面墙上的挂历。

  “先见面商量一下。我们三个人。”

  “我们三个人……”朱昔喃喃重复着对方的话。“你,我,还有阿琴……”

  三个拥有同样秘密的人,在事隔多年之后重新见面……

  朱昔眼前浮现出那个小镇的景象。残破的,没有生气的小镇。就像一个脾气暴躁的老人,用它垂暮的气息死死压迫着在这里的人,让他们的生活失去应有的形态,变得扭曲而诡异。

  “好吧。”朱昔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怎么见面?”

  红茶向她脚下蔓延,清淡的柠檬香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就在他后面,周身如同一片白色的羽毛,仿佛就要随风而起,驭风而行。静静地,悄悄地,她对他的背影展开一个绝美的笑容。

  夜晚,11:30.欧阳操放下电话,转身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意外的发现一个女子正站在自己背后。

  “妈妈!”欧阳操吓了一跳。“你还没睡?”

  “怎么这么晚还在打电话?”母亲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因为那件事睡不着?”

  客厅里,只有电话旁边的那盏临时灯还亮着。白天炽热的空气囤积在房间里,一点一点地被户外夜晚吸走。昏黄的灯光越过欧阳操的肩膀照射着母亲的脸庞,抚平了她脸上细小的皱纹,看上去那么年轻。

  “嗯。”欧阳操知道母亲肯定是误解了,以为是朋友的死亡让他难以入眠。但他不想解释。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让母亲知道的。“不过现在没事了,我马上就去睡觉。”

  “真的?”母亲盯着他的眼睛。

  “真的。”欧阳操点点头,“快睡吧,妈妈。明天还要上班。”

  “……好吧。”母亲挪开视线,从他身边擦过,走向自己的房间。“有心事,记得一定要跟妈妈说。”

  “我没什么心事。”欧阳操的目光随着母亲向卧室门口移动。她还没有换衣服,还是那套上班时穿的淡蓝色的裙子。流逝的岁月没有给她留下多少痕迹,还是那样瘦弱,还是那种步态,还是那略带卷曲的长发。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欧阳操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她,行走在那破旧的小镇街道上。疲惫,悲哀,但仍然微笑着。

  没有什么可怕的。

  欧阳操狠狠握了一下拳头。

  谁都休想再从我这里夺走什么了。

四章 走向相聚之城

  长音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人来接听。

  林灵合上手机的那一刻,忍不住想要骂人。因为突然下大雨,不得不站在电话亭里打手机。这已经够恼火了,偏偏还找不着想找的人。不知道是因为潮湿还是因为手汗,林灵手里的电影票变得软绵绵的。

  雨天的出租车也不好叫,好几辆过去了,都坐了人。

  “死哪儿去了?这小子自己说他这两天要在家里静养的,现在又不见了。”林灵恨恨地朝着电话柱子踢了一脚。这没事就要破坏东西的毛病是他从朱昔那里学来的。“都这样了,他还有精神出去玩!”

  他把票放进口袋里,四下看了看。雨越下越大了,电话亭的玻璃朦胧一片。外面的街道变成一张模糊的彩色水墨画,能隐约看到人影移动,却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  林灵无声地叹息。扬河出事的街道和朱昔那时的表情又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第一次看到朱昔脸上出现那种表情。震惊,恐惧,微微痉挛,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溃。

  扬河怎么会碰上这种事情?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朱昔那时候大约也吓傻了,眼睛在人群里来回转,哪儿都看见了,就是不敢去看扬河。我当时还怕他失去控制,干出点什么来,但他什么都没做。

  林灵看了看手表,下午两点整。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补习班考试,可昨天的事情扰乱了他的心绪,他逃课了。

  人怎么那么脆弱?一下子就没有了。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想必朱昔的感觉跟我一样吧……说起这个混账来,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哥们?哥们就是这个时候应该互相支撑。他可好,一个人不知道跑哪里躲着掉眼泪了。

  朱昔掉眼泪?

  林灵忍不住笑了笑。把这个荒唐的念头从大脑中驱赶出去。他这个不喜欢学习,粗鲁暴躁的朋友是不会哭的。朱昔身上有某种东西,是驯服成性的林灵永远做不到的。

  那无所畏惧的精神,超乎常人的体力,还有那怨毒的眼神。

  没错,怨毒的眼神。

  林灵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在用这种眼神环顾身边的人。林灵本来以为那是他对学校表示厌恶的一种方法,后来才知道并不是的。让他如此仇恨的并不是眼前的事物,而是他以前的生活。

  在还没有认识他的时候,朱昔究竟经历了什么?他觉得如果自己也经历过跟朱昔同样的事情,也许他也能拥有朱昔所拥有的,那种让人“臣服”的力量。

  林灵胡思乱想着,下意识地学朱昔一样把手放进口袋里,朝身后的电话机靠上去。

  短短一刹那,他的身体突然顿住了。他感觉得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样东西,一样冰冷而柔软的东西。

  白衣少女在他身后悄然站立。她不知道从哪里来,没有带伞,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却依然是干燥的。她也没有穿鞋,雪白的赤足踏在粗糙的人行道上,丝毫没有被街上泥泞弄脏的痕迹。

  “你……你是谁?”林灵的舌头变得有点不听话。他被这突然出现的少女吓坏了,他从没看到过任何一个女孩子是这样的。除了头发之外,全身雪白,白得像是在发光。“你……躲雨吗?”

  少女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微笑着,向林灵伸出手。

  无比美丽的一只手,在林灵脸上抚过。像一阵雨丝,温柔得没有一点真实的触感。留下的只有一阵潮湿,和一丝清爽的柠檬香气。

  大雨不知不觉间停歇。窗上的雨幕逐渐滑落,阳光穿过湿淋淋的玻璃,照射着这狭小的电话亭。

  少女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林灵。他靠着电话亭的门,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永远不可能再动了。

  火车飞速前进着。铁轨单调重复的响声,乘客的喧闹,在此刻听来像是情景剧嘈杂的背景音。

  “我已经在路上了……是,我自己一个人。我撒了谎才出来的。”

  司空琴的手放在小桌上,紧紧握着那瓶饮料,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获得一点平静。车窗外荒凉的原野景色和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都在触动着她的回忆。丁香死去的样子还在她眼前盘旋。自从离开那个该死的小镇以来,她第一次又感受到了那种窒息的味道。仿佛连空气都有了重量,压在身上,越来越沉。

  “我相信你说的,真的完全相信。”她对电话说,“朱昔也不应该怀疑的。”

  “阿琴,”电话里的声音打断她,“当时我的第一反应也认为是‘她’,但现在仔细想想,也可能‘归来’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人。”

  “那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也说不清楚……等你到了再说吧。无论如何,小心自己。”

  “我知道,我现在尽量呆在人多的地方。只要她不在我身边,就无法对我做什么,对吧?”

  “希望是这样……”

  “欧阳。”司空琴把脸转向车窗。“你还没有变吗?”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还跟以前一样吗?还跟以前在那个小镇时一样?”

  “……现在我绝对不会任由命运摆布。”

  “可是你要跟命运争夺的人呢?”司空琴无声地笑起来,笑容中隐藏着一丝苦涩。“你要保护的人还是当年的那个人。”

  电话那边暂时沉默了。

  “我说对了?”司空琴叹息起来,“好吧,见面再说吧。再见。”

  火车依然在行驶。距离欧阳操所在的城市已经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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