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湾当兵杂记(转载) <br><br> 台湾几乎每个男人都要当兵,我既不是达官贵人的儿子,也不是残废,因此也浪费了两年在部队。大四下半年,我参加了预备军官的考试,由於分数不够,只考上了陆军步兵科。分数高的可进入财经科当财务官,管管帐,轻轻松松地混个两年。国民党党员也可以在军中当个政战人员,画画壁报,办办庆生会,偷看别人的家信等等,任务很轻松。剩下的就是步兵排长。步排是最累的兵科,尤其是分到野战部队,常常有装备检查,南北师对抗等等,搞不好还会出人命。更可怕的则是那为期六个月的军官养成训练,其中前叁个月是单兵基础训练後叁个月是分科训练。军中有这麽一说,就是吃在干校(政战学校)玩在通校(通讯学校),死在步校(步兵学校)。我在高雄凤山步校待了六个月,被整得死去活来,直到今天还会做恶梦,醒来後一身大汗。<br><br> ※ 考上士校当教官 ※<br> <br> 台湾的士官主要有叁种来源,常备士官,领导士官,以及预备士官。而训练士官的大本营是第一及第二士校。第一士校位於桃园中坜龙岗一带,第二士校则位於大金门。我在步兵学校接受了叁个月的分科训练,就在结训前几个礼拜的一天,连上干部突然通知说有第一士校的人要来征选教官,报名条件是大学必须主修英文,数学,物理,化学以及国文等科系的。我刚好符合条件,就报名了。我还依稀记得考试那天的情形,先考主科笔试,我虽然在大学混了四年,但一些基础的东西难不倒我。考完主科,又考术科,也就是喊喊口号,带兵指挥的技巧,我只记得自己胡喊一通,考完後,我心想完了。如果考不过,就要和其他学员一般,抽签决定自己分发到什麽部队,一般多是去野战部队当排长,运气差的可能会抽到伞兵,还要再受叁个月的跳伞训练,运气更差的甚至会抽到“反共救国军”,会被派到大陆担任地下工作,大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一天我在连集合场扫地,突然见到连辅导长向我走来,脸上堆满笑容,他说有一个好消息告诉我,原来我考上了士官教官,可以不用下部队受苦了。我当时喜极而泣,立刻跑去打电话,把好消息告知家人。我後来想想,凭我的术科表现,实在没有考上的理由,唯一的原因是我的外省第二代身份,因为主考官都是大陆来台的老喔阿(台语,意思是大陆撤退来台老兵)。对外省子弟比较有好感。同学们知道我考上士校後,一个个都很嫉妒,因为在野战部队,出意外的机率很高。我大学同学吕伟芸的老哥也是步兵排长,在一次演习後清枪时,不慎被残留的一颗子弹打中眼睛,终身残废。能到士校当教官的确是很爽的,同样是两年,轻轻松松地,在冷气房教教书,周末还可以回家,怎不叫人羡慕。一天早上,部队集合,要去抽签,班长说我不用去,叫我去厨房帮忙打豆浆,摆馒头。其他人则被带到旅部集合场抽签,只见弟兄们一个个脸色铁青,在边答数,边小跑中被带走。今後两年的日子是否好过,就看今天抽签的结果了。我低着头,假装专心在工作,一句话也不敢吭,深怕被中队长看到,叫我归队,一块儿去抽签。<br> <br> ※ 凤梨罐头,健健美及龟壳饼 ※<br> <br> 在受训时,体能消耗大,再加上六个人一桌饭菜,总是吃不饱,军中同时也不供应足够的饮水,因此每当下课,大伙就往军中福利社冲。想在短短的十分钟内打打牙祭。我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台凤公司出品的凤梨罐头,先用福利社的开罐器打开罐头,一古脑把甜蜜蜜的凤梨汁吞下,再用沾满擦枪油的手指把凤梨片捞起来,往嘴送。吃完凤梨罐头後,再匆忙的剥开健健美的铂盖子,咕噜咕噜地把健健美吞下肚。健健美是一种类似日本养乐多的乳酸饮料,唯一的不同是瓶子较大,比较耐喝。待健健美及罐头凤梨在肚水乳交溶时,我这才撕开龟壳饼,用指头挑起一片,送入嘴,再把整包龟壳饼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留待以後慢慢吃。龟壳饼大小和洋芋片一般,是用烘的,表面上有一圈圈的螺纹,并不很甜,但慢慢嚼却味道无穷。我在此地韩国店也看到有卖,想是日据时代留下的东西。<br> <br> ※ 抽 烟 ※<br> <br> 在部队,每人每月可分到五包国光牌香烟,据说国光烟和长寿烟是同级的。有些人不抽烟,因此我们做干部就多分个几包。每个月初,我的桌子上就自动会出现一条烟,本来不抽烟的我,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染上抽烟的恶习。其实在部队,不抽烟还挺难的,抽烟的人太多,平日见面,第一件事就是递上一根烟,不抽都不行,尤其是小兵向军官敬烟,如不接受就代表看不起,因此许多预官就身不由己的开始抽烟。也有誓死不抽的,和我同房的陆官四十八期中尉排长周佩安兄,就不碰烟,但他每日在排长室吸入的二手烟,大概不比抽烟的人少。干部可以抽烟,但受训的士官队同学就不准碰烟,如果逮到,处罚的方法很多,台湾军队别的不行,整人的技术世界一流。我亲眼看到的处罚方式包括喝烟汤,也就是把烟剥开,把烟丝泡在热水,待尼古丁溶解後,强迫学生喝下,另外一个方法是叫学生戴上钢盔,嘴塞满点燃的烟,然後令学生扒下做伏地挺身,整得学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但说也奇怪,学生们面对这样残酷的处罚,抽烟的人却前仆後继,抓不胜抓,每天总有几个倒霉的被抓到。到後来,每当我在毛坑发现有学生抽烟,就把头一撇,装得没看见。或许这就是我饱受学生爱戴的理由之一吧。我的烟瘾越来越大,到後来一个月十包也不够了,只得去店买烟来抽,记得那时长寿一包拾元,後来改抽总统牌,年轻不懂事,好好的身体就这样被糟踏了两年。我抽烟的习惯一直持续到退伍後,来美国念书才戒掉。原因是所带的钱仅够吃饭,缴学费,一包烟要一块多美元,太贵了。<br> <br> ※ 喝 酒 ※<br> <br> 在军中,烟和酒就像是一对双胞胎,形影不离。我从小就不能喝酒,一喝脸就红得像块猪肝一般,浑身发疹子。但是在军中,不喝都不行。我记得每天晚点名後,排长室就像一间小酒吧一般,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他们喝酒的方法是用一只洗脸的脸盆,放一大块冰块,再倒上几瓶乌梅酒。喝的时候用刷牙的铝牙缸舀起来。酒的味道冰冰,甜甜的。刚喝时觉得很过瘾,但乌梅酒後劲十足,不一会儿我就昏昏沉沉。众人不到十二点不散,刚开始我还觉得新鲜,也加入聊天的阵容,谈的大多是男女的经验,我大学时是个乖乖牌,听话虫,对男女之事了解不多,正好利用这机会上几堂免费的性教育课。除了每晚的乌梅酒,军中喝酒的机会实在太多,像每个月的庆生会,送旧会,酒是绝对不能少的。台湾啤酒,绍兴酒,黄龙酒,五加皮等等。从营长到小兵,个个是千杯不醉的酒国好手。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大学毕业的预官,显得文弱多了。为了应付这些酒鬼,我学会了喝一口酒,转身吐掉的鬼计。如不这样,在军中会得罪许多人。<br> <br> 当然,在这种环境下,产生了许多酒鬼,常备士官阮吉藏上士每月薪资八千块,他在发薪後总会消失数天,跑去买醉,有几次醉得躺在马路上。差点被车压到。还有几次被宪兵逮到,打电话要我去宪兵队把他赎回来。他在清醒时是个优秀的班长,人也很聪明,可惜从小父母离异,十五岁就被送入士校,当时他也才二十出头,但对人生已经抱着绝望的态度,过一天算一天。他常说在军中还要待十年,而部队学的东西在社会上毫无用处,将来退伍只有喝西北风了。另外有一个连长,每晚也要喝个烂醉,然後在连长室大声痛哭。一直闹到他睡了才安静下来。营长不吭声。也没有人敢讲话。这位连长叁十出头,每个月只能回家一,两次,在军中又没有前途,也不能退伍,只能用酒买片刻的麻醉了。我还记得晚上临睡前,在昏黄的灯泡下,端着牙缸脸盆经过他窗前,听到他哭声的情形。<br> <br> ※ 莒光日 ※<br> <br> 所谓莒光日就是每个星期四那天,由上面选定一个题目,题目不外是共党暴行,台独台毒等等。先在连部看几个小时华视的节目,然後再七,八个人一组,进行小组讨论。莒光日那天,请假是不准的。当然,所谓小组讨论还不是鬼打架。大家鬼扯,胡扯一番。我当排长後,也主持了小组讨论。我记得有一个姓陈的学生批评国民党,原来他的一个叔叔在二二八事件中被国民党部队打死。我听後立刻去找辅导长报告,结果被辅导长压了下来,没做处分。辅导长也是台湾人,由此可知台独势力在台湾的普遍。只是没人敢公开讨论台独罢了。莒光日虽然烦,但是在基础训练时,礼拜四是最快乐的,可以坐下来好好休息几个小时,也可以假装记笔记,趁机写几封信。莒光日是国民党在军中洗脑的工具。国民党牢记当年失去大陆的教训,对军队的思想教育特别注重。而我当时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竟然随之起舞,差点成了狗腿子。<br> <br> ※ 何谓“莒光日” ※<br> <br> 战国时代,齐国和秦国乃国际舞台上两大强国,有平分天下之势。而齐国的强大与骄横,其锋芒之盛,更有过於秦国,直接威胁到燕国,燕昭王便与大将乐毅研究如何攻打齐国,乐毅决定联合赵,韩,魏,秦五国之兵大举功齐,齐国抵挡不住,被打得全军崩溃,除了莒城及即墨城(今山东平度)之外,其馀七十几座城池,完全沦陷。齐襄王就以莒城为根据地,展开复国运动,即墨城主乃田单,此人非常能干,深得民心。乐毅镇守在齐国,权威很大,就有人在燕惠王面前诋毁乐毅,说他要据地为王,田单乘势散布谣言,燕惠王乃将乐毅撤职,以骑劫取而代之,骑劫不得军心,燕兵都思念乐毅,愤愤不平。田单则激励士卒,亲率敢死队,用火牛阵奇袭燕营,突破燕营,将燕军击溃,乘势大举反攻,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七十馀座城池完全恢复。国民党利用这个历史故事,激励在台湾的军民反攻大陆绝非神话。蒋总统曾在金门岛上的一块大石头上,提了“毋忘在莒”四个大字。这就是“莒光日” 的由来。<br> <br><br>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