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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爱情徒有虚名(长篇,转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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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0.2005 21:24:52 | 只看该作者
柳眉艳唇精致地刻在白皙的面孔上,水蓝色棉布睡裙遮掩了我修长的美腿,还有丰满的前凸后翘、凹凸有致的细致身体。<br />  天黑了孤独又慢慢割着<br />  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br />  就这样竟然也能活着<br />  ……<br />  又是深夜,我披散着长长的头发光着脚坐在电脑前。暖风开得够大,可寒冷依旧穿过睡裙头发渗透到我的皮肤里,直抵心脏。<br />  刚和尹一琪通过电话,她那边乱哄哄的,狂劲的音乐夹着重低音咚咚直响,震得人的耳膜心膜一起颤抖。她笑着跑到稍微安静点儿的地方,微微喘息地说:“在哪儿呢?”<br />  “家。”<br />  “一个人?”<br />  “难不成跟你?”我好笑地反问。<br />  “同事请的,没办法。”她长呼口气,说:“过来不?”<br />  “小姐,你不看看几点了?况且,我没你那好雅致,明天还得上班。”<br />  她笑笑:“那打电话给我干嘛?”<br />  “得了,你玩吧,我到网上转转去。”<br />  “怎么?想在网上找个帅哥打发你的无聊?”<br />  我干笑两声,故意逗她:“你这么聪明没去科研部上班真是屈才。”<br />  她也不介意,笑着挂了电话。瞬间,又恢复了寂静。我摸着冰冷的脚趾,打开邮箱,发现里面有一封新邮件,一个陌生的署名——散步的水。<br />  Lydia:你好,我在亚洲交友中心发现了你。你的名字非常特别,而且别有情趣,相信你本人也是个风情万种的女子。长夜漫漫,觅你闲聊,不知愿意否?呵呵,我在QQ上加你了,希望能通过你的验证。<br />  我又看了一遍,寂寥的心情突然有些鼓胀充实,甚至是微微的喜悦。不由地扭着细细的腰肢,犹如一条柔软无骨的鱼滑到巨大的镜子前认真地审视自己。柳眉艳唇精致地刻在白皙的面孔上,水蓝色棉布睡裙遮掩了我修长的美腿,还有丰满的前凸后翘、凹凸有致的细致身体。<br />  尹一琪曾无限惋惜地说,亦静,我要是男人一定娶你。可惜,她不是男人,所以无法娶我,即便是我们有这么多年深厚的情谊,可仍无法取代这基本的伦理道德。拥有爱情哪有那么容易,说爱就爱,那不是多情,是滥情。我不是滥情的女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因此至今仍独身一人在这浮华乱世孤寂行走。<br />  窗外灯光点点,偶尔驰过一辆车子,呼啸着划破寂静,然后迅速地消失在浓浓夜色里。我倚窗立着,面无表情。单薄的睡衣无法阻挡十一月的寒冷,白嫩的皮肤上已经爬满鸡皮疙瘩。此刻,我的体内忽然有一阵异样的躁动欲望,喉咙深处上下窜动着一股激情暖流。我不由地向我那宽大的双人床望去,一团要死不活的白色棉被胡乱地扭绞在一起,那是我肆虐后的杰作。良久,微微叹息着拉拢沉重的落地窗帘,将厚重的夜色全部阻拦,回到电脑前,一抹笑容浮上嘴角,有些矫情。<br />  QQ里果真有条消息,是散步的水的请求。27岁,男性,中国公民,城市南京,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讯息。犹豫了几秒钟,终于点下了接受请求。很快就有个头像跳了起来。<br />  ——HI,Lydia。<br />  ——HI。<br />  ——这么晚了不睡在等人?<br />  ——呵呵,是啊,在等你啊。<br />  ——哈哈,在下受宠若惊,责无旁贷。<br />  ——怎么说?<br />  ——网络色狼千千万,保护美女任重道远。<br />  我禁不住笑出声来,见我半天没回复,他发过来消息说<br />  ——怎么?这么快就被色狼诱拐走了?<br />  ——我是狼外婆。<br />  ——厉害厉害!狼他外婆,一会回去记得好好管教自己儿孙,别再祸国殃民。现在在网上想找个美女不容易,遍地是恐龙,心寒……<br />  ——嘻嘻,才发现你贫得厉害。<br />  ——不贫点怎么讨MM欢心?<br />  ——生活里也是这样?<br />  ——网上网下不一样。<br />  ——那就把现在当网下,说点正经的。<br />  ——好吧。你的名字很独特很有风情,我喜欢。<br />  ——怎么讲?<br />  ——……目前我也无法说清楚。毕竟这只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感觉往往会妨碍一个人的正常思维,况且我们还只是陌生人,也许熟悉后这种感觉会有所改变,或者是更深一步。<br />  陌生人。<br />  这三个字异常刺眼。<br />  笑容逐渐隐退,我默默地看着屏幕,说不出话来。<br />  是的,的确如此。我们坐在不同的地方用键盘上的ABC,用屏幕上显示的文字、图画,来进行交流。谁知道屏幕那边的人是男是女,是七八岁的孩童还是白胡子老头,一切全是凭直觉,一份稍纵即逝的感觉。在这里彼此亲密无间,卿卿我我,走在大街上即使擦肩也不会知道这个人就是你网络的贴心爱人,依旧是擦肩而过。<br />  我没有回话,悄然地关掉OICQ,颓然地坐进椅子里。脚趾愈加冰冷,心里一片苍茫。<br />  他的这段话无声地击破了我心底脆弱的屏障,好像一个剑客用锋利的剑尖挑开我于网络里疯狂游戏的虚伪面具,而这游戏本就毫无意义。<br />  第二天下午约了尹一琪喝茶,她是个标准的美女,宛如一块玲珑剔透的宝石,比我微微低一些,身材瘦削,两道深深的胛骨划出一道性感的弧线,淡粉色的皮肤散发出一阵阵若有似无的迷惑心智的体香。妩媚的眉眼,尖尖的下巴上却有着丰满的嘴唇。她穿了一件紫红的高领纯毛衫,包裹着玲珑的身体,米色长裤配着黑色尖头靴,有股洒脱自信的韵味。上星期才在Selena新做的头发,波浪翻卷,使得整个人洋溢着青春动人的光彩。<br />此刻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里,白皙脖子上的银色挂件在灯光下荧荧发亮。她端起印着玫瑰花样的茶杯轻呷着,然后笑吟吟地说:“昨夜战果如何?”<br />  我白她一眼,说:“没你战果丰盛。”<br />  她笑笑:“你每天闷在家里迟早闷出病来。”<br />  “什么病?”<br />  “相思病。”<br />  “那也要有值得相思的人才行。”<br />  她坐直身体,凑过来低声笑道:“我们公司新来了个男人,看着还不错,给你介绍?”<br />  “我需要么?”我反问。<br />  “唉,算了算了。”她摆摆手,坐回椅子里。<br />  我一笑:“近来忙么?”<br />  她微微点点头,然后动作娴熟优雅地点燃一根烟,浅笑着说:“大学时候,根本没想着会做秘书。”她轻吐出个淡淡的烟圈,接着说:“事务繁杂,却不见成绩,没点成就感。”那个烟圈逐渐散去了,她从容地弹弹烟灰。<br />  我默默地看着她,觉得她变了不少。大学时候她还是一个清纯的女生,转眼进了社会,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多少被感染了些,比如说抽烟,喝浓度不高的酒,买时髦的高档时装和化妆品。她属于那种热烈激情的女人,谈恋爱也是,来得快去得快,看来是没有遇到真正爱的男人。我与她正好相反,喜静性平。我常常想我们这样一对性情差异的人怎么会成为亲密的朋友,也许是因为互补,才正好圆满。<br />  “亦静,我突然渴望起爱情来了。”她的脸上泛起一抹淡红,更显得妩媚。<br />  我心里一动,依旧微笑着说:“你似乎刚结束一段感情。”<br />  她脸色微微一变,沉默着抽口烟,低声说:“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她不理会我的愕然,“我们做了这么多年无话不谈的朋友,从你身上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可我怎么也学不来你对爱情的冷静漠然。”<br />  她的眼亮晶晶的,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尹一琪没有看到我的内心深处,坦白说我也是渴望爱情的,却极力掩饰自己的心情,矛盾着犹豫着迟疑着。表面上我冷静客观漠然,对于各样的男色诱惑无动于衷,可到了夜晚我却会在虚幻的Internet上疯狂地嬉闹周旋。现在虽然我端庄微笑着坐在她对面,其实我是躲在自己布置的厚厚的面具之下。<br />  尹一琪见我不语,然后转变了话题。<br />  “昨天我去的那间Ibiza BAR很不错,明天晚上一起去?”<br />  “不想去。”我懒洋洋地回答着,觉得有些累了。<br />  她掐灭烟,皱起眉尖,道:“一起去吧,最近我也闷得慌呢。”<br />  其实我更愿意呆在家里,看看乏味无聊的泡沫剧,要是有可能的话,还会被里面轰轰烈烈的爱情感动得一塌糊涂稀里哗啦,所以间接地说,我也够无聊的。相比较而言,网络似乎更具有引诱力,可自被“陌生人”三个字无情地敲打过后,我如同璀璨的花过早地被风霜拍打得奄奄一息,没了力气。<br />  “对不起!打扰一下。”一位穿着红白制服的小姐礼貌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她拿起桌上带有怀旧色彩的雕着花卉图案的银壶,往里面添了点热腾腾的水,并小心地放回原位。<br />  我扭头看了看窗外,暗昏昏的,天地之间仿佛粘在一起,没有天际线。马路上偶尔飞过一辆车子,风起的时候,枝头残留的叶不情愿却只得轻飘飘地在冷冷的空气里划下舞者的风姿。<br />  萧凉得很。<br />  忽然我想落泪,没有原因。只是单纯地想为这初冬、为这萧凉落泪。敏感的人总是容易受伤,脆弱的神经被寂寞、静谧、残酷触动的时候,总会及时地给予回应。<br />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br />  后来常想,倘若我当初拒绝了这邀请,倘若我依旧窝在沙发看那些无聊的泡沫剧,倘若我没有被打击而是依旧嬉笑地在网上周旋……或许就没有接下来的遭遇,那段痛彻心扉的爱情也许将不会属于我,或许那时我还会依旧在我的王国里恣意畅游,与虚伪的真实的爱情小心地欲拒还迎。<br />可惜我无法放过自己,依旧戴着冰冷的面具,在自己做的茧里纠缠着,混乱着,幸好这夜色掩盖了我所有混乱的情绪。<br />  我叫黎亦静,24岁,单身,杂志社编辑。主要负责生活版的“同城男女”栏目,针对现代爱情编辑一些含有观点看法的稿件,同时也处理读者来信、来稿。杂志社在兴中东路的亚美力大厦F座,略微狭小的办公室一面临街,每到午后,淡淡的阳光就穿进来,落在地板上,明晃晃的,猛地,还有些晃眼。<br />  我望着办公桌上堆积的稿件微微有些头疼,可更头疼的是刚才妈妈的来电。她要我下班后必须去她那儿吃晚饭,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我说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她语气严肃地说了句回来就知道了,就直接挂了。本以为是什么紧要的事,我被折腾得一下午都心神不宁,下班急忙赶过去,一开门却见妈妈满面笑容,丝毫不见电话里的严肃。<br />  “妈,你这是……”我微微有些诧异。<br />  “你妈要给……”<br />  “老黎!”<br />  “爸,我妈要干嘛?”<br />  妈妈拉我走进卧室里,才说:“一会儿有客人来,你先收拾一下。”<br />  “谁呀?”<br />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转过来说,“把你那头发梳梳,乱七八糟的。”<br />  我一照镜子,果然,优雅形象全被这一头乱发给毁了。三两下挽了个马尾上去,电话响了,是尹一琪。<br />  “出去吃饭吧,完了正好带你去Ibiza BAR。”<br />  “我在我妈这儿呢,说是一会有客人来,这不正让我收拾着呢。”<br />  她“噢”了一声,忽然夹着笑意说:“该不会是给你相亲吧?”<br />  我一愣,然后冷笑两声,恶狠狠地说:“尹一琪,我告诉你,要是真被你说中了我跟你没完。法国海鳗汤,哈根达斯,外加摩卡。”<br />  她在那边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天翻地覆,半天才恢复正常。我们就这么赌下了,为了法国海鳗汤,哈根达斯,摩卡和所谓的相亲。<br />  刚挂掉电话,门铃就响了。我心里还盘算着与尹一琪之间的这个赌注,于是快步走出去,却见门口站着个男人,彬彬有礼地问候着妈妈。<br />  我心里一沉,不禁暗想该不会真的让尹一琪说中了?事实上,的确如此。这是个相亲晚餐,我懊恼羞愧又愤怒,好在那男人长得并不难看,棱角分明,坚毅饱满,才多少有些心里安慰。<br />  在妈妈的介绍下,我知道他叫陆晋,网络公司里的软件开发工程师,算是一份不错的职业。他言语不多,面孔上始终挂着礼貌性的微笑。面对这样的微笑,我也不好发作,只得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心里不停地咒骂着尹一琪,并暗自谋策去实现赌注的日期。<br />  厨房里不断地响着菜入油里的嗤啦声,我们沉默着,彼此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觉得尴尬。最终,他轻微地咳嗽了一下,说:“黎小姐,在哪儿工作?”<br />  “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我说,“在杂志社做编辑。”<br />  他呵呵一笑:“我觉得编辑这工作似乎天生就是给女孩子做的。”<br />  我一笑,说:“也有很多男人从事。”<br />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女孩子文文静静的,从事编辑非常合适。”<br />  “你看我很文静么?”<br />  他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见我不语,也不再说什么。<br />  晚饭我吃得很快,因为我巴不得快点消失这现场。草草地吃完就准备离开,妈妈使劲瞪我,我故意视而不见。陆晋也站了起来告辞,我心想,这男人怎么这么爱凑热闹。瞥他一眼,竟见他满面笑容。<br />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才发现楼道的灯坏了,黑乎乎的。我后悔没带照明器材,心里连声哀叹。<br />  我们哆哆索索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好几次脚下一空,险些摔倒。陆晋很绅士地要求帮助我,黑暗里他的面孔朦胧模糊,可声音却清晰地在身边环绕。望着他伸到我面前的大手,我微笑着礼貌回绝。窄小的楼道,黑暗的视觉效果,如果再加上暧昧的肢体语言,不知道会碰撞出什么样的后果来。我礼貌地回绝也是在我的面具之下强撑起的虚伪的墙,他不会知道。我想我真的是很虚伪,很双面,但是真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却也会大骂自己水性扬花表里不一。<br />  终于摸到了楼下,寒冷的风瞬间钻进皮肤,惹得我一阵瑟缩,天空里飘洒着晶莹曼妙的雪花。街道上清冷寂寥,行人稀落。一盏盏橘色的路灯顺着路的边沿向远处伸展,或弯或直。<br />  我们一直沉默着走到车站,等车的空档里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先送我回去,然后直接转车回家。正说着,车来了。我们坐在最后面,橘色的光亮随着车子的飞驰而忽暗忽明。到中心广场的时候,我们意外地发现有许多人在广场里放烟花,五彩缤纷眩目夺人。我望着天空里灿烂却转瞬即逝的烟花,心莫名地抽动,忍不住叹息。<br />  “这离你的住处还远么?”陆晋问。<br />  “还有一站,不远。”<br />  “那就在这儿下车吧。”没等我答应,他拉着我的手下了车。他的手温暖干燥,我挣扎了一下,却没能逃脱。一直走到广场里的时候,他才放开。<br />  只听轰的一声,我仰头一看,一朵迷人的烟花在黑色的天空里绽放,宛如黑色幕布上出演的伤感的爱情电影,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却烟消云散。<br />“我特别喜欢看烟花。”他说。<br />  我不由看他一眼,笑道:“没想到大男人也喜欢这个。”<br />  他看着我说:“其实女人喜欢的很多东西男人也一样喜欢,比如说烟花,香水,不过我很少搽香水,觉得还是自然的好。”  我笑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感受这份绚丽。过了一阵,他忽然低声说:“美好的事物总是太过短暂。”<br />  我转眼望着他,他的眼睛里盛开着七彩斑斓的烟花,神情黯然。<br />  “其实人生也非常短暂。”我说。<br />  他忽然笑了,说:“所以才要活得精彩,如同烟花一样灿烂。”<br />  我叹口气,心里却非常赞同他的话。回去的路上,我们默默地并肩而行。忽然想起一段词:<br />  当纷飞的雪覆盖整个城市的时候,<br />  你的表情开始融化,<br />  虽然没有太阳。<br />  我捉摸不透,<br />  你仿佛屋角的风铃,<br />  风吹过时,<br />  不知道究竟是为谁而歌。<br />  我又猛然想起刚才与他之间那个仿若是无意识的牵手,还有他黯然的神情。此刻,我只觉得心底深处有一种令人激动的蠢蠢欲动,它温柔似水,让我不得不心动。可惜我无法放过自己,依旧戴着冰冷的面具,在自己做的茧里纠缠着,混乱着,幸好这夜色掩盖了我所有混乱的情绪。<br />  “这个是我的手机号,认识你很高兴,希望还有一起看烟花的机会。”他微笑地说。<br />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电话号码,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抬头看看大楼上那扇漆黑的窗,那是我的房间。周围的房间亮着温暖的催人回家的灯,而迎接我的,只有漆黑寒冷。这扇窗依旧是孤零零地插在一群温暖中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也和这房间一样格格不入,我甚至害怕进入房间里去。那是没有声音,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房间,迎接我的只有寒心的冰冷,盛满了寂寞的酒和无限难言的哀愁。<br />  “好了,你不必再送了。再见!”我的眼角流露出淡淡的忧伤落寞。<br />  “再见!”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忧伤,依旧微笑着与我道别。<br />  我转身拉拢围巾,走进了大楼。<br />  进入房间,我靠在门上大松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马戏团的小丑,在台上尽情欢笑,仿佛不知忧愁。台下卸妆后,才看清楚自己脸上真正的表情,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重新卷入痛苦的漩涡中去。<br />  我悄声走到窗前,小心地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楼下除了一盏盏孤寂的街灯,以及漫天飞雪触摸大地的沙沙声外,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是想知道那个叫陆晋的男人是否已经走了吗?走了又怎样,没走又如何?我暗暗嗤笑自己,只觉得心更空洞更苦涩。<br />...... ...... ...... ......<br />是的。<br />  他发现了我,发现了仰首注视着他的蓝色女人,但是他不会发现我厚厚的面具,坚硬的屏障,他只是发现了我这样一个实物,却没有也不会发现我的重重矛盾与深深苦痛。<br />  他很平静,平静得让人看不出有任何波澜起伏。我不相信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尤其还是被一个异性这样地注视依然无动于衷,镇静自若。我想他或许和我一样,在虚伪里掩饰遮藏。<br />  这一刻似乎一切都凝固停止。<br />  淡漠,漠然,冰冷……这些都是他的眼神。我直视他的眼,他没有避开。然而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只是那样淡淡的。<br />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想从他淡漠的眼神、深邃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除了漠然与冰冷。在这样难堪的对峙下,我忽然捕捉到他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一抹转瞬即逝的笑。那笑仿佛是一粒石子,击破了那片平静,却没有击碎他眼里的淡漠与冰冷。<br />  猛然,我被这淡漠冰冷的眼,仿若嘲笑我愚蠢的笑激怒了。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像个傻瓜一样望着台子上这个漠然的男人?<br />  我不禁攥紧双手,蹙起眉尖,低头死命地咬着下唇,那疼痛我竟丝毫未觉。忽然吉他声再度响起,沙哑不失温柔的歌声飘进我的耳朵。<br />  那天你要走,<br />  我没有留,<br />  那么你就走吧,走吧。<br />  爱你的人很多,<br />  不只我一个,<br />  我只是你无聊时的木偶。<br />  如果有一天,<br />  你疲倦了,受伤了,<br />  请回来吧。<br />  看着我的眼睛,<br />  让你知道我一直在为你守候。<br />  ……<br />  我忍不住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我,只是专注地歌吟着。我无声地掉转身子,向五角星的岸边走去,向BAR蓝色的木门走去,从温暖走向寒冷,从颠峰坠入深谷。<br />  我没有理会尹一琪的呼唤,径直走出Ibiza BAR,走出那扇刻着神秘符号——ZJR的蓝色的门,木门重重地合上,把那沙哑温柔全部阻拦。<br />  我知道那里面一切照旧,那个淡漠的男人依旧唱着那首我依旧不知名的曲子,沙哑着盘旋在每个角落,也沙哑地盘旋在我的耳边,即使我现在站在夜色里,寒冷中。<br />  我行只影单地晃荡在自己设计的单行道里,怎么可能会有交集?就好像电车的车轨那样循规蹈矩。除非,除非是我的计算失误,除非这一切都是命里注定。<br />走在街上,冷风从四面八方涌来,两人的长发都吹得乱乱的,脸色一样的苍白,惟一不同的是,尹一琪的嘴唇红润,而我的依旧是苍白得没有血色。<br />  又是浓厚的夜,周遭静谧无声。我注视着电脑,从心底发出一阵绝望的呻吟。我还是逃不开网络,虽然自己的神经被散步的水不经意地刺痛,可我恶习难改。长叹口气,移动鼠标,眼光一扫,却发现电脑侧面的亲嘴娃娃。<br />  很久没有清洗了,灰尘落满了他们粉色的皮肤。这件工艺品是陈浩送的,陈浩是我以前的男友,他骄躁狂妄,总说鲜花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结果,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年零六天里,他什么也没有,反而还说这世界没有伯乐。我常常想,当初自己怎么会迷恋这么一个眼高手低的男人。也正是因为他,我才开始怀疑男人怀疑爱情。<br />  说起他,我不禁回忆起上个月与尹一琪在百货与他的巧遇。那天,我们准备买些必备的日用品,刚转过四楼电梯口,尹一琪就狠拽我的衣服,示意我看对面的化妆区。我转过身,还未发现什么,一声熟悉的男声就飞了过来。<br />  “黎亦静?”陈浩有些吃惊地望着我。<br />  “怎么是你?”我也觉得诧异。<br />  “哦,我还没有告诉你们吧!我现在在这家百货做销售总管。”陈浩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br />  看着他那假惺惺的笑脸,真想一拳挥过去,砸开花。为了保持淑女形象,更何况是公共场合,这念头只得硬生生地压下了。<br />  “陈总管,请您验货!”一位年轻女孩儿隔着柜台对陈浩彬彬有礼地说。<br />  “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做,亦静你们别走,一会忙完了我请你们去喝下午茶!”陈浩扬着得意的笑走进柜台里,“你们在这里等会啊!”<br />  我和尹一琪一直看着他走进柜台尽头的那扇玻璃门里,尹一琪才开始说话。<br />  “他似乎很得意呢!说不定,现在还在偷笑。”<br />  “刚才真想砸花他的脸。”我厌恶地皱起眉。<br />  “那干嘛不砸?”尹一琪好笑地追问。<br />  “谁让我今天穿得这么淑女?”<br />  “淑女怎么了?淑女也能砸!”她笑着说,“要我是你的话,刚才肯定砸上去啦!”<br />  管他什么淑女不淑女,他与自己现在已完全没了关系,何必为那种肤浅的人动气?想到这里,心宽了许多,不由笑笑,那笑容说不上是怎样,只是从内心里发出的笑意。<br />  将那只亲嘴娃娃丢进抽屉最下面,前尘旧事过眼云烟,爱过就算。刚上线,就有消息来,是散步的水。犹豫了一下,才打开对话框。<br />  ——那天你没事吧?<br />  ——有事就不会再来了。<br />  ——狼外婆到底是狼外婆,说话都这么有个性。<br />  ——那当然,否则怎么调教下面的子弟。<br />  我故意和他乱贫,网上就是这样,不需要实话,即便是网恋也不需要实打实地说什么我爱你我想你,只要用些亲密的符号图片还有违心的令人发笑的誓言方可赚取芳心。更何况是普通网友,随便打着哈哈图个开心就好,管他什么刺激的陌生人言论。<br />  ——我说怎么最近美女多起来了,原来是狼外婆调教有方,PFPF。<br />  ——唉,此法非朝夕可成,假以时日,必还网络一个清白。<br />  ——哈哈,拭目以待。<br />  这时候,电话响了,竟是陆晋。我给散步的水发过去一个电话的图样,示意他等会聊。<br />  “一直不见你来电,只好冒昧地打来了。”他说。<br />  我想了想,说:“最近忙,一直没顾上。”<br />  “我在你家楼下,要不要下来喝点东西?”<br />  心里一惊,可嘴上依旧平静地说:“你怎么来了?”<br />  他浅笑道:“顺路。”<br />  我走到另一间没开灯的房间,然后小心地往下看看,果然,他站在楼下花坛边,也正往上张望着。我急忙躲开,半天才说:“真不凑巧,我现在和朋友在外面喝茶,改天吧。”<br />  他纳闷地说:“可你的灯亮着。”<br />  “噢,我走的时候忘记关了。”我的谎话说得顺口,不加思索。<br />  他微微有些失望地挂线了,我靠在墙壁上,心里乱哄哄的。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力,也许在上次送我回家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哪扇窗是属于我的。<br />  再回到电脑前,已没了和散步的水乱贫的兴致,脑袋里冷不丁地浮现出那夜与陆晋看烟花的情景。<br />  ——和哪个帅哥煲电话粥,到现在还不回来。<br />  ——催什么催!<br />  ——生气了?<br />  ——没。<br />  ——女人生气的时候最可爱。<br />  ——你BT。<br />  ——说脏话可不是好孩子!<br />  ——谁稀罕!<br />  ——吃火药了?我可没惹你,别冲我扔地雷。<br />  ——我偏扔偏扔!<br />  ——我闪我闪!<br />  我沉默着不说话,心情却更加恶劣。好端端的也不知为什么,好像是生自己的气,我干嘛对陆晋撒谎?还堂而皇之地说和朋友在外面喝茶。其实是一个人躲在家里对着一台冷冰冰的电脑与一个陌生男人乱贫。<br />  ——你知道天上的星星为什么用手抓不到?<br />  我想都没想,快速地敲下。<br />——手不够长嘛,这么简单。<br />  ——错!<br />  ——哪儿错了?<br />  ——笨。因为星星会“闪”嘛!<br />  我笑出声来。<br />  ——心情有没有好点?<br />  我感激地笑笑。<br />  ——好些了,我先下了,准备睡觉。<br />  ——这么早?<br />  ——美容养颜。<br />  ——臭美。<br />  ——天性。<br />  说完就下了,直接关了电脑,机箱的嗡嗡声突然停止,瞬间,房间里静得可怕。那一刻,我竟微微有些后悔没答应陆晋,可转念又觉得此刻清静些。况且,夜已深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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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0.2005 21:46:45 | 只看该作者
尹一琪从不食言,这次也一样。她在电话里笑着让我别吃午饭,留着肚子吃她的“贡品”,千载难逢的机会,千万别错过。我说你不怕我把你吃穷了,她颇为大气地一笑,说钱财身外物,人生苦短须及时享乐。我说,你简直就是个标准的享乐主义者,将来钓个金龟贤婿好好享受。她在那边吃吃地笑,连声说快了快了。<br />  她定的是环城东路上的彼亚得法国餐厅。餐厅装饰得非常别致典雅,大理石的壁炉,熠熠闪光的水晶灯,银色的烛台,一整面墙壁上摆放着一瓶瓶年份不一的美酒,一位年轻女孩在中央水晶台子上弹奏着一曲欢快的钢琴曲。<br />  看着她自如地点餐,熟练地铺理,我敢断定她绝不是第一次来。她满面春风地要了瓶82年的红酒、法式鱼卷、菠菜沙拉和海鳗汤,还有甜品。<br />  “今年春天来得真早。”我无限感慨地说。<br />  她疑惑地望我一眼,说:“才刚入冬,春天还早呢!”<br />  “可你的脸上明明写着春天两字啊!”我故意调侃她。<br />  她半天才反应上来,咯咯地笑起来了,轻呷口红酒,面若桃花。<br />  “你是快出嫁了还是怎么了?看你那桃花样!”<br />  她凑近我说:“我恋爱了。”<br />  “唉,我当什么呢!看你这么喜庆,就不打击你了。”<br />  “我这次是认真的。”<br />  “你哪次是虚假的?”<br />  “他是网络公司的财务总监,上海人,比我大五岁,叫方羽非。”她不理会我径自讲着。<br />  我好笑地说:“你把人家底细了解得透彻呀。”<br />  她得意地笑笑:“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br />  “中国璀璨明珠《孙子兵法》就这么被你糟蹋了,实乃子不教父之过。”<br />  “黎亦静!”尹一琪连名带姓一并喊出来。<br />  通常她这么喊我的时候都代表了她濒临发怒的边缘,这是她的口头警告,要我语言刹车。学校那会我没在乎,继续逗弄她,结果她一生气跑到树林里捉了只肉嘟嘟的毛虫硬是塞进我的衣服里,吓得我半死。自从领教过她的狠毒后,我再没有犯过同样的错误。<br />  “怕了你了。哪天带出来让我帮你鉴定一下。”我笑嘻嘻地说。<br />  她又笑了起来,忽然面色一正道:“亦静,那天在Ibiza BAR你怎么了?”<br />  我一怔,掩饰地呷口红酒,才道:“只是忽然感觉不舒服罢了。”<br />  “真的?”她有些不太相信。<br />  “嗯。”我轻哼了声。<br />  她看出我的掩饰,便不再多问,也沉默下来。吃完这精致美味的法国餐后,天早就黑了。走在街上,冷风从四面八方涌来,两人的长发都吹得乱乱的,脸色一样的苍白,惟一不同的是,尹一琪的嘴唇红润,而我的依旧是苍白得没有血色。<br />他微低着头,拧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又点燃根烟,狠吸了口。在他对面还放着一只咖啡杯,只剩了半杯咖啡。<br />  尹一琪拦了辆出租车,我问她去哪儿,她头也不回地吐出四个字:哈根达斯。我说改天吃吧,今天太冷了,再吃哈根达斯,恐怕会变成雪人。司机不耐烦地摁了几下喇叭,刚坐稳,那汽车跟离弦的箭似的飞了出去。我揣摩着,这司机肯定把油门一踩到底,恨不得当飞机开,当是省油。<br />  尹一琪从包里拿出香烟,摇下窗户,开始抽。过了一会儿,问我真的不去哈根达斯?我说是。她非常干脆地叫司机停车,然后拉我下去。她把烟头扔掉,然后拉我走进街边的咖啡屋。<br />  她要了杯蓝山,给我点的是摩卡。她的头发很乱,卷曲地揉在一起,估计她也是冷着了,半天没说话。等咖啡上来大喝几口后,笑容才又露出来。<br />  “亦静,你该不会是怀疑我请不起哈根达斯吧?”<br />  “你会请不起?别逗了。金龟婿都紧握在手了,别说是哈根达斯,估计我要你送栋房子给我你也送得起。”<br />  尹一琪吃吃地笑,显然,这话她爱听。手机响了,陆晋打来的。他说他看见我了,和一个卷曲头发的女人在靠窗的位置喝咖啡。我吃惊地问他怎么知道,他笑笑,然后说了句你等等,就挂了。<br />  “谁呀?”尹一琪追问。<br />  “就是跟我相亲的那人。”我边说边狐疑地四处张望,这才看到他从侧面的走廊穿过来,一直走到我面前,原来他也在这儿喝咖啡。<br />  “真巧!”我微笑着说。<br />  陆晋不看我,却微微吃惊地望着尹一琪,尹一琪的表情也有些惊讶,最后她干脆扑嗤地笑了起来。<br />  “你们认识?”这回轮到我吃惊了。<br />  “亦静,就是他呀。”她笑得开心。<br />  “陆晋,你们……”<br />  没等陆晋回答,尹一琪插进话来,“他和方羽非是同事,我们见过。”<br />  我一怔,不由地也笑了起来。<br />  “没想到这么巧。”陆晋说。<br />  “那天亦静还跟我说她的相亲对象呢,原来就是你呀。”<br />  我在底下狠踢尹一琪一脚,表面却依旧微笑自如,这招儿可是跟她学的。<br />  “你和朋友来的?”我问道。<br />  “是的,他刚走,我恰好看到你了。”<br />  “有缘不远千里。”尹一琪照旧逗弄我。<br />  我白了她一眼,只觉得面红舌燥,借口去洗手间,其实是不想面对。穿过长长的走廊过去有个中等大小的厅,四周浮花墙壁上悬着复古式样的灯,散发出鹅黄色的光亮,柔和暖心。厅里稀拉地坐着几对男女,他们探在一起低语交谈着。<br />  我顺着边儿朝更里面走,忽然,我的心跳停了一下,紧接着又不受控制地乱蹦起来。在最里面的面向我的位置里坐着一个男人,正是Ibiza BAR里面弹吉他的男人。<br />  他静静地坐着,神情漠然,面前的烟灰缸里插满了肮脏的烟头,一杯咖啡却还满满的,在白色杯身的映衬下更显得粘稠棕黑。他微低着头,拧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又点燃根烟,狠吸了口。在他对面还放着一只咖啡杯,只剩了半杯咖啡。<br />  很快,一个年轻女人从卫生间的方向过来,径直坐在他面前。那女人身材窈窕,头发蓬松,得体淡然的妆容。那男人望着女人,眼神里意外地充满期待迫切。女人很优雅地开始抽烟,然后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些什么。<br />  我默默地望着这一切,心轻微地撕扯着疼痛,有一种难言的失落与绝望穿梭进我的身体与灵魂。喉咙深处一阵僵硬,直觉得被卡住般难以呼吸,眼睛里酸涩热辣,脑海里什么都想不起,仿佛画面被定格般持久。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心情,身体里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剧烈的反应,这一切似乎根本令我无法掌控。<br />  渐渐地,我平静下来,成功地控制了自己泛滥失常的情绪后,深呼口气准备离开。却见他们同时站起来,朝我走来。<br />  那女人面无表情,他微皱着眉紧随其后。我忽然想起那晚他嘴角的笑容,这瞬间,我有些恐慌惧怕。我想逃离,可双腿却沉重得无法迈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地靠近、靠近。<br />  他看到我了。这是我们的第二次会面。<br />  在彼此眼神相遇的瞬间,我几乎忘记了呼吸,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他的视线与我短暂交汇后,又从我的面孔上轻微地扫过,不着痕迹。然后从我身边匆匆而过,带过一阵小风,我感到一阵凉意,与此同时,还有种释放紧张的快感与丝丝庆幸。<br />  我依旧站在原地,而他却朝向我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去,消失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br />  洗手间里只有一个中年女人正对着镜子补妆,我站定在明亮的镜子前大口呼吸着,感觉还有一些昏晕。双手支在洗手台上,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好像随时都会突地蹦出胸膛,呈现在眼前。过了好一阵,才逐渐平静下来。发现自己略显苍白的面孔上有些动人的绯红,头发微微凌乱,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战争似的疲倦,只得无力地闭上双眼。<br />  再回去的时候,发现座位上只有陆晋一人。我说,尹一琪呢?他笑笑地说她先走了。我气结,可除了在心里咒骂她之外再无方法。我的摩卡已经冷掉了,用手握着杯身,只觉得更冷,似乎一直冷到心里去了。陆晋要为我再点一杯,我拒绝了。点摩卡只是因为赌注,并非是真的想喝。就好像有的人只是想默默地爱他,并非真的想拥有。<br />我忽然想起令尹一琪喜开眉笑的方羽非,于是问道:“那方羽非是个怎样的男人?”<br />  陆晋很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说:“他是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似乎不是本地人。唔,外表挺英俊。”<br />  “他人品如何?”<br />  “这个我不大清楚,似乎还不错。”<br />  “你们不是同事么?你怎么还不清楚?”<br />  “我们几乎没什么接触,除了见面打了招呼外,几乎没怎么交谈过。上次,我在公司楼下,见到了他和你刚才那位女朋友在一起,照旧打了招呼,否则今天怎么可能认识?”<br />  我不再说话。陆晋说得没错,有些人在一间公司里做了一两年的同事,彼此之间也交谈甚少,更谈不上了解。出了公司的门,就成了互不相干的陌生人。<br />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出来了。看看时间,已是晚上九点了。街道两边的霓虹灯闪耀着,把这条路照得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行人谈笑风声地从身边擦过,再逐渐隐没。<br />  路边几个小女孩拿着几枝孤单的玫瑰花可怜兮兮地站在那儿,她们没有寻找买主,似乎是在等好运的降临。陆晋一直沉默着,忽然他要我等等,然后跑开了。我顺便给尹一琪打了电话。她电话半天没人接,好一会才通了。<br />  她笑着问我干嘛呢?我气急败坏地说,尹一琪,你够毒辣,居然整我。她笑嘻嘻地说,人家陆晋不错呢,潇洒温柔,能荣获国家级免检丈夫的称号了。我气结,说这么好你怎么不要?将来婚检的钱都省了。她笑得更厉害了,好一阵子才说,你厉害,我说不过还躲不过了?没等我再说话她就挂了。<br />  恰巧,陆晋也回来了。他拿着几枝红玫瑰,还有只粉色的气球,上面非常卡通地写着:亦静快乐!他把玫瑰塞进我手里,又拉过我另一只手,把气球底端的线缠在我的手指上。<br />  “希望你快乐。”他专注地凝视着我,眼睛亮晶晶的。<br />  我勉强地笑笑,点点头。握着气球的手不知怎么竟觉得无力,稍微放松开,绕在指上的线居然挣脱,粉色的气球快速地升上天空,黑暗中那一点点粉色逐渐减弱,那几个卖玫瑰花的小女孩仰着小小的头颅欢呼着,我隐约听到陆晋的叹息声。<br />  陆晋像上次那样把我送到楼下,我手中的玫瑰花红得刺眼,在路上车上都非常惹目,我拿着它们觉得如握针芒,真是尴尬极了,而陆晋却似乎没有发现,始终有着笑容。在经过中心广场的时候,没有人再放烟花。整个广场安静空凉,我忽然有种错觉,那个与陆晋看烟花的夜晚是个梦境,不是真实。<br />  “改天我们去放烟花吧?”他忽然说。<br />  “嗯?”我回过神来。<br />  他又重复了一次,我淡然地笑笑:“有时间再说吧。”<br />  到了楼下,我与他匆匆告别后,快速离开。他忽然在身后唤我,我转过身去,他孤零零地站着,因为背光,所以面孔暗暗的,看不出表情。<br />  他忽然对我挥挥手,说:“没什么……你快上去吧。”<br />  看着他,心里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预感,夹杂着几分虚荣的喜悦。可表面仍旧微笑着道别,从容淡定。<br />  回到房间,我将那几只玫瑰花扔在角落,倒进沙发里休息了一阵。忽然一个念头冲进脑海,几番内心挣扎犹豫后,我走到窗前,小心地拉开窗帘往下看。<br />  陆晋居然没走,而是靠在墙壁上吸烟,红光一闪一闪,好像一个信号灯。终于红光不闪了,他抬头往上看看,我急忙躲开,再过一阵看时,他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片空寂。<br />  我呆立着,心头酸涩,四处静谧。蓦然,想起那个淡漠的男人。想起他修长的双手,淡漠的眼神,沙哑的声线以及刚才擦肩时自己内心深处的悸动。那份陌生的悸动又回到我的身体里,带来更多的渴望欲求。<br />  猛然我意识到刚才的想起不仅仅是想起,确切地说应该是想念,是一种我从未尝试过体会过领会过了解过的想念。那想念排山倒海地向我涌来,一波一波,汹涌地席卷我的灵魂,击溃我的面具和心底的屏障,我不能招架,也无力招架,最终只能节节败退下来。然而心底那个我自己做的茧却顽强地存在着,也许一个大浪过来,它也会荡然无存,可也许它比我想像得坚强顽劣。<br />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咖啡馆里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循环切换,无始无终。我在心里开始数羊,从一数到一百,再数到一千,可尽管如此,我的思绪依旧清晰。终于,我烦躁地起身,开大暖风,打开电脑,放了几首喜欢的音乐。可登陆QQ后,却发现好友框里一片灰色,觉得失望。正准备下线,滴滴声响了起来,是散步的水。<br />  ——你家养猫了?<br />  我觉得有些奇怪,可仍旧回答他。<br />  ——没有。<br />  ——那肯定是你隔壁邻居养猫了。<br />  ——也没有。<br />  ——那你大半夜地跑上来听什么猫叫?<br />  ——你以为冬天猫也叫春呢!你别土了你。<br />  ——咦?你怎么知道我土得掉渣?<br />  我笑笑,忽然觉得非常无聊,心灰意冷。于是停止下来,将面前的白开水一气喝掉半杯。他也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发过来迪克牛仔的《如果你是爱上我的沧桑》。可不知为什么,我听过后心情更加沉重,那淡漠男人的面孔更加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他沙哑的歌声似乎开始在耳边盘旋。我觉得潜意识里自己有些渴望接近了解他,或者是一个交集,或者是一段插曲,甚至是一种永恒。<br />——散步,你会弹吉他么?<br />  ——不会,你要是想听,我就去学,嘿嘿。<br />  ——我睡不着。<br />  ——我哄你,给你唱摇篮曲。<br />  ——我心里乱哄哄的,焦躁不安。<br />  ——我给你扇风降温倒茶洗脸。<br />  ——你想评选劳动模范?<br />  ——我这人胸无大志,当你一个人的劳动模范就行。<br />  ——唉,你有没有女朋友?<br />  ——怎么?这么快就准备投怀送抱了?<br />  ——去你的。<br />  ——我们离的不远,坐飞机很快。我去还是你来?<br />  ——我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一个人。<br />  ——哈哈,该不会就是我吧。<br />  ——他有一张冷漠的面孔,冰冷的眼神。<br />  ——明天南京要下雨,我要准备雨具。<br />  他故意和我胡扯,我继续说。<br />  ——我们已经遇到了两次,他却从未留意我。他似乎有个漂亮的女朋友,我渴望和他发生点什么,可是又害怕面对他。<br />  ——刚才有个MM对我表白,你说我直接拒绝她是不是太伤人心了?<br />  ——我想再见他一次。<br />  ——我拒绝了,MM哭跑了,追。<br />  他的头像变暗了,不再说话。我的手指僵硬在键盘上,沉重得抬不起来。我盯着自己说过的那句“喜欢上一个人”和“我想再见他一次”而暗暗心惊,可同时,也更加证实了我内心深处的渴望与期待。<br />  我倒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寒冷,是因为一种特殊的令人心疼的情感。我敏感地察觉到自己面孔上那张虚伪的面具正悄悄地融化,融化成一块块细小的碎片,再融合在一起无声地流走,剩下满面清爽,透彻明净。<br />我的心因为这样的一步之遥而剧烈地跳动着,我拼命掩饰所有的慌张与不安,然而都是徒劳。这种奇异陌生的感觉令我恐惧,却无能为力。<br />  五天后,我终于决定再次前往Ibiza BAR。虽然我明白,他与那个头发蓬松的女人也许是某种亲密的关系,但是无法忽视我内心深处的那种黏结纠缠的情感与思念。<br /> 这五天里,我依旧如常地工作着,依旧与尹一琪调侃嬉笑,赴陆晋的约会,与散步的水乱贫斗嘴。白天我谈笑风声神态自如,夜晚我苦巴着一张脸,蜷缩在封闭的茧里数着沉沉的思念。对我来说,那是漫长的五天,难熬的一百二十个小时。<br />  下班后,我直接去了Ibiza BAR。在路上尹一琪打来电话约我见见方羽非,今天正好有时间,顺便把陆晋拉上,免得尴尬。我知道在尹一琪的意识里,已经把我和陆晋绑在一起,她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她的邀请令我的决定稍微动摇了,想想四个人的约会也该会是愉快,更何况我一直想见识一下这个叫方羽非的男人究竟有什么魔力可以令“博爱”的尹一琪沉陷痴迷。可随即那漠然男人带给我的深深悸动与渴望又盘踞心头,最终我还是拒绝了。尹一琪颇为不解,可我却没告诉她原因。其实我们一直是无话不说,可今天我要去做的这件事我却无法说出口,成为心中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br />  蓝色木门上的ZJR在夜色里发出银色的熠熠的光,这光如针一般刺痛我的双眼,以及我柔软的心灵。那一瞬间,我有股窒息感。仿佛被一双巨手无情地勒住了我的心脏,是那样地生疼和痛楚。<br />  在门口站了很久,我才推门进去。朦胧灯光下的铺着暗花棉布的桌前围坐着打扮各异的男女,四处飘荡着王菲的那首《彼岸花》:天黑刷白了头发,紧握着我火把,他来我对自己说,我不害怕我很爱他。<br />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甚至可以战胜邪恶。而我与他之间,没有邪恶,有的也只是他的淡漠。可我们之间谈得上是爱情吗?我来这里,并不害怕,是因为我爱他吗?我在角落里坐下后,伴着“黑色寂寞”开始静静地等待。<br />  又放了几首王菲的歌之后,服务生停止了音乐,调暗了灯光,只在台子上方打开了盏朦胧的灯。紧接着走上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是他,一个令我饱尝思念的人。<br />  他依旧是白色衬衣,黑色长裤,略长的头发在他低头的瞬间遮住那双淡漠的眼睛。他非常随意地坐进高角椅里调试琴弦,不时蹦出几个不连贯的单音。<br />  他坐在瞩目朦胧的台子上,而我却隐匿在台下的黑暗与拥挤中。<br />  我紧紧地静静地看着他,我要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以慰籍我纠缠着的思念。此刻,我的心情竟出乎意料平静,也许是因为这黑暗与拥挤阻拦了那激昂的澎湃。其实,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十米远,却觉得隔着千山万水,是那么遥不可及。<br />  他调整了一下面前的麦克风,指上一动,开始轻轻地吟唱起来。依旧是那首曲子,舒缓淡定。我望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与四周的黑暗交融在一起,它们汇聚成一道灰色的轨道穿梭在我们之间,带来微微的阵痛。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仿佛这充满忧伤的曲调里,只有我,只有他。<br />  我的眼里忽然难以抑制地盛满热辣酸涩的东西,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空洞感伤。这时候,他站了起来,嘴角扯出一丝笑,对台下略微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的微笑,虽然它很浅很短,虽然微笑在脸上,但是淡漠依旧隐藏在他的眼睛里。<br />  他高大的身躯淹没在后台的黑暗里。灯光哗地明亮起来,台子上已经换上了一位年轻的女孩,她化着很重的彩妆,伴着郑秀文的《眉飞色舞》扭动着热情奔放的热裤。咚咚的重音与狂劲的舞步覆盖了所有的忧伤。<br />  四周开始喧嚣,空气也因为热情而沸腾。我无法驱除内心的失落与寂寥,我想我的表情一定难看极了,想起那双淡漠的眼睛,瞬间我对自己的外表产生了怀疑,于是起身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br />  卫生间在一条长通道走廊的尽头,走廊里的灯有几盏已经坏了,因此光线也是断断续续地打在通道上。中间有扇门,半开着,里面流泻出的一大片光亮落在地板和墙壁上。我的思绪依旧停滞在刚才的景象里,当我走到那片光亮里时,无意地往里看了一眼。顿时,我愣在原地,愕然地无法动弹,<br />  是他。<br />  他靠墙站着,抱着双臂侧对着我,满面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也许他太专注了,根本没有发现我。忽然,他从胸前掏出一条链子,轻轻地打开心型坠子,虽然我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是我发现他非常温柔地微笑着,那些冷淡漠然在融化,似乎完全放下了所有冰冷的伪装。很快,他轻微地叹口气,将链子塞进领子里,又整整衣服,转过身来。<br />  我们又相见了。<br />  我没有料到会这样,这突如其来的邂逅让我不知所措。他微微有些惊讶,不过却迅速恢复冷静。他眼神锐利,不动声色。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我无处可逃,更无法思考,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手足无措地等待着下一步的发生。<br />  他紧盯着我,并慢慢走到我面前。<br />  我与他仅一步之遥。<br />  我的心因为这样的一步之遥而剧烈地跳动着,我拼命掩饰所有的慌张与不安,然而都是徒劳。因为这样的距离让我根本无法尝试着去做抚平心跳的深呼吸,我甚至不敢呼吸,我的心脏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与无法释放的窒息感,几乎昏厥。这种奇异陌生的感觉令我恐惧,却无能为力。<br />四周安静极了,只是偶尔从长长的黑暗的走廊那头透过微微的音乐声。除此之外只有彼此的呼吸与我咚咚的心跳声。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却不敢回望他,眼神笨拙慌张地四处游移躲闪。<br />  “你是谁?”他开口了。<br />  我微微一怔:“这里的客人。”<br />  “你为什么站在这儿?”他语气冷淡。<br />  “我去洗手间。”此刻我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尽量自如应对。<br />  他靠在门上,高大的身躯遮挡了门里的光亮,我也因此处在一片阴影之中。猛然,一丝幸福的温暖流过心头,不为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那阴影是他的身形,而我却被罩进他的身形之中。<br />  他不再问什么,而是退后一步,关上了门。他的脸一点一点地被门覆盖遮掩直到完全被吞噬。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我陷入周遭浅浅的黑暗里,所有的温暖全部躲在那扇门的里面。<br />  从他的脸上,我发现他似乎遗忘了我们在咖啡馆的相遇,更或者他根本没有留意,所以没有记忆。我呆立在门外,眼里禁不住微微起了雾气,黑暗更觉得朦胧模糊,所有的意识也模糊了,失去真实感。<br />  这天夜里,我很早就睡下了,那男人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他的声音也在耳边飞来飞去,就这样我昏沉沉地睡去了,然后做了各种奇怪的梦,梦境里他用那双冰冷的眼紧盯着我,而我丝毫不畏惧,却勇敢地抬手想要融化那冰冷。梦醒过后,我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心底竟泛起浅浅的温柔情怀.<br />忽然,那女人转过身来,一看她的脸,我顿时愣住了。居然是咖啡馆里的那个头发蓬松的女人,今天她把头发挽着,却有股清新自然的气质。<br />  我不知道自己的顽劣还能坚持多久,我无法想像轰然倒塌的瞬间,那时候我的生活会有怎样的巨大变化,我无法预料,也根本不敢预料。<br />  因为这次的突然对话,令我消沉了好几天。有时候静下心想想都觉得惊讶,甚至怀疑那是夜里的一场梦,不相信自己会如此大胆突兀。每天都恹恹的,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更容易掉进一个人的思考与幻想里。<br />  一下班,我就关了手机。没有坐车直接回家,只觉得心里憋闷得慌,只想四处走走。我顺着京华一路直穿过去,到京华广场里一直坐到六点半才离开,那天的天气不太好,风有些大。站在天桥上,我看着桥下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更觉得失落。靠在乳黄色的栏杆上,仰目四望,天空除了灰色就是青色,压抑无边。下面行人来去匆匆,不远处一对男女似乎在争执着什么。我默默地看了一阵,无奈地笑笑,准备离开。<br />  忽然,那女人转过身来,一看她的脸,我顿时愣住了。居然是咖啡馆里的那个头发蓬松的女人,今天她把头发挽着,浑身有股清新自新的气质,她身后的男人棱角分明文质彬彬。他一步跨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脸,她后退两步又向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男人一把拉住她,似乎还在说什么,她奋力一甩,不顾危险地向马路对面奔去,男人紧接着也追上去,两人一起消失在人海之中。<br />  这个无声的片断,令我惊讶疑惑。我以为她是Ibiza BAR里那个男人的女友,可刚才她明明又在和另外一个男人在街头纠缠。难道不是我想像的那样?又或者是一段三角关系?又或者什么关系也没有?这到底是怎样?我默默地想着,可压根没有答案。<br />  回到自家楼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刚走到花坛边,看到前面站着个男人。听到脚步声,他回过脸,是陆晋。他扔掉烟头,三两步走过来。我微微有些发怔,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br />  他紧张地望着我说:“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么?”<br />  我摇摇头,只是觉得疲倦,好想好好睡一场,忘记所有纷扰纠缠。<br />  “我打你电话一直关机,好不容易联系上尹一琪,你却没有跟她一起,我们都很担心你,知道么?”<br />  我叹口气,疲倦地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抱歉。”<br />  他上下看看我,问我是不是病了,怎么有气无力的。我说没有,真的没事,只是想好好休息一下。他也不再多问,我告诉他最近我忙,没有时间见面,等精神好些也清闲了的时候再见吧。他嘴巴张了张,半天才说好吧。我拖着无力的身体离开,脊背上还能感觉到他的目光。<br />  回到房里,直接就睡下了,脑袋里昏沉沉的,好像糨糊一样黏稠。还有些疼,突突地跳着。没几分钟尹一琪的电话就来了,胡乱应付了两句,就开始睡觉。大约十一点的时候醒了,精神好多了,却觉得饿,泡面的工夫觉得无聊,开始上网,散步的水在线,我却隐身。他的头像一直亮着,我却一直没说话,当潜水员。吃完面,他还在,想了想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那天追到MM没有。他很快就回复了。<br />  ——你做人不厚道,Lydia。<br />  ——我怎么不厚道了?<br />  ——你潜水。<br />  ——潜水怎么了?我乐意。<br />  他发过来一个流汗的表情。<br />  ——你还没说你追MM的结果呢。<br />  ——你还真信?<br />  ——我干嘛不信?<br />  ——好几天不见你上网了,是不是一直潜水呢?<br />  ——那不得活活憋死,我可不想英年早逝。<br />  ——嘿嘿,我给你做人工呼吸。<br />  我发过去一个惊恐的表情,又说。<br />  ——最近心情不好。<br />  ——谁惹你了?告诉我,我给你报仇去?<br />  ——唉,你能报什么仇,别逗了。<br />  ——散步的水甘愿为Lydia小姐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挖目割舌。<br />  ——说得义不容辞肝胆相照,怎么?博我欢心?<br />  ——那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好点了?<br />  我微微一笑,接着说。<br />  ——坦白说,跟你聊天挺愉快的。<br />  他发过来一个脸红的表情,说。<br />  ——这话中听。既然如此,多来聊聊,别老那么不厚道。<br />  ——行行行,以后常回来看看。散步的水,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呢。<br />  ——站点设计,你呢?<br />  ——编辑,你的工作听起来挺有趣的。<br />  ——还行,忙起来通宵达旦,闲的时候无所事事。<br />  ——呵呵,那看起来你最近是闲的时候了。<br />  ——聪明。<br />  ——你整天挂着?<br />  ——差不多。<br />  ——你不睡觉啊?<br />  ——睡觉多浪费,时间就是生命。<br />  ——那你的身体肯定特差,弱不禁风,林黛玉一样。<br />  ——接个电话,等。<br />  ——好。<br />  等了一阵,他还没说话,忽然哗地一下,房间里一片漆黑,我摸出电筒,查查电表,原来卡上的钱用光了。想想,散步的水一会接完电话,看我不见了肯定又要说我不厚道了,想到这儿,我轻微笑出了声。<br />第二天我在QQ里给散步的水留言,说明了昨晚忽然下线的原因。下午,尹一琪打来电话,约我陪她去Selena做头发。我说你的头发不是才做过吗,她笑着说,方羽非不喜欢卷发,要我拉直,像你这样。我说,尹一琪你还有没有一点自我,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她忽然委屈地说,亦静,你不懂。<br />  这样委屈的腔调是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我蓦然发觉,从前那个对情感不屑的尹一琪不见了,她越来越远,逐渐消失,留下一个小心翼翼敏感善愁的她。<br />  下班我准备赴约,电梯门刚一打开,就看到穿着浅苔色外套的尹一琪,笑吟吟地像雨露里潮湿的苔藓。<br />  我吃惊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在Selena见么?”<br />  “怕你变卦。”她笑笑地说。<br />  出租车上,我问她那个方羽非到底哪儿好,把她迷得七荤八素的。她默默地不说话,神色黯然。我说,好了好了,不问了还不行?改天出来见见他。她还是不说话,我疑惑地望着她说,怎么了,你这是?下了车,她站在车牌后面狠狠地吸烟,一句话都不说。完了才低声说,她觉得方羽非不够爱她。我愣了半天,这种男女之间爱或者不爱的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最清楚,旁人说什么都是白费。我正无语,她忽然笑了,说她有信心让他完全爱上自己。她的眼睛里,忽然有一抹心虚,看来她还是没有足够的自信。<br />  Selena今天人不多,尹一琪端坐在美发椅上,明亮的镜子反射出她微微有些惆怅的面孔,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默默地看着她卷曲的头发一缕缕地变得潮湿,然后抹上化学药水,再亲眼看着它们是怎样变得垂直顺滑。<br />  女人外表的改变是因为她爱的那个男人,可那男人知道女人的一番苦心么?会珍惜么?外表无论怎样都会如花凋零,内心的美才是永恒,男人不懂么?<br />  发型的改变更加减弱了尹一琪的爽朗热情感,看上去,更显忧郁敏感,我忽然觉得眼前的她有些陌生,陌生得令我几乎不敢大力呼吸。这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尹一琪?<br />  出了Selena,尹一琪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她满意地摸着自己顺长垂直的头发,问我好不好看?我看着她,直觉心酸,可脸上依旧微笑着直说好看好看。快分手的时候,我拉住尹一琪说:“明天下午,让我见见他。”<br />  她怔在那儿,半天才嗫嚅地说:“明天下午他要开会,恐怕没时间。”<br />  我说:“开会能开到七点么?”<br />  “那我得问问他……”她迟疑地看着我。<br />  我有些生气:“你是不是他女朋友?难道你们平时约会都要预约的么?”<br />  她脸色一变,有些难堪。<br />  “你现在打电话给他,约在明天下午七点。”我只觉得尹一琪太没骨气了,只是一个约会,有这么困难么?<br />  她看看表,想了半天才拿出电话,拨了出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说话,她只在开始说了个见面的想法,后面就一直在听,偶尔噢一下。<br />  我气结,一把抢过电话,大声说:“方羽非,我是黎亦静,明天大家见个面。”<br />  他在那边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说:“你就是尹一琪常提起的那个朋友?”<br />  “没错。”<br />  他考虑了一下,说:“好吧,你说个地点。”<br />  “西大街,上岛。”说完直接挂了,伸手拦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对惊愕的尹一琪丢下句,再这么顺着他你会完蛋的。车子开出一截,回头看看,她还站在那儿,我的心忽地软了,觉得刚才自己有些过分,可我又是真的生她的气。看着她为一个男人改变了这么多,心寒。可转念又想到自己,觉得心更寒。索性闭着眼睛,什么都不去想。<br />  我是约了陆晋一起赴约的,主要是觉得三个人沉默相对,场面尴尬,不如找个彼此都认识的人调节气氛。我和陆晋赶到的时候,他们还没来。于是,先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要了一杯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br />  陆晋似乎心情很好,穿得很工整讲究,想起尹一琪曾说他的好,我忍不住多看他几眼,是挺不错,别的不谈,起码有棱有形。<br />  没一会儿,尹一琪挽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进来。看到我们后,她露出愉快的笑容,快步过来。当我看清楚这个男人的面孔的时候,我惊讶得难以置信,心怦怦地跳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个不停。原来方羽非就是他。<br />  我紧盯着他,心里乱七八糟的,上万种念头纠缠穿梭。他浓眉高鼻,瘦削的嘴唇,眼睛里闪着笑容,那笑容很温暖,像春天里淡淡的阳光。我看看尹一琪,她幸福地微笑着,紧紧地挽着方羽非,好像生怕他凭空消失一样。我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扭绞在一起,渗出鲜红的血滴,一点点地蔓延。<br />  彼此介绍落座后,我还不能平静,有很多疑惑不解,却无法得到答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尹一琪陶醉的幸福,和方羽非的谈吐自若。<br />  整个过程我几乎没怎么讲话,关于昨天的气愤在见到方羽非的那一刻烟消云散,转变成震惊疑惑愕然。我觉得整个事情更为混乱,更为迷惑。<br />  他们的交谈我只字未闻,我一直注视着方羽非,想从他眼里找出答案,他总是礼貌谦和地对我微笑着点点头,此刻我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急忙低头喝咖啡,掩饰情绪。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最后,离开时,外面下起了雪。<br />@@@<br />他的名字豁然闯入视线,就好像他的身影豁然闯入心房,再难磨灭。我回忆起他的背影,忍不住想落泪,冷风吹得脸冰冷僵硬,微微有些麻木。<br />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陆晋的令人措手不及的表白,方羽非所带来的震撼与重重疑惑,还有尹一琪固执的深情,这些揉杂在一起,令我愈加心情沉重。我几次想找尹一琪谈谈,可号码刚拨出去又立即挂掉。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她是一定不会相信的。其实我更想问问陆晋,毕竟他与方羽非是同事,多少应该会有些这方面的消息,可却因为他的表白,令我不知如何面对。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思量了好久,也没有下了结论出来,反倒是更加迷惑不定。<br />  带着这种无奈犹豫的心情,我再一次出现在Ibiza BAR的门口。花圃里换了新鲜的植物,可对我来说依旧是陌生的,就好像我与那个陌生男人有过短暂的会面交谈,可也依旧陌生。我在那儿站了很久,消融的雪在地面上弄出一摊摊的水,黑暗里反射出四处闪烁的霓虹。<br />  里面放着一曲节奏鲜明的乡村民谣,听不清楚的英文恣意欢唱。我在吧台前坐下,里面的调酒师礼貌温和地向我介绍一款酒,名字是BLUE&LOVE,是一种水蓝色微微发酸的酒。我呆呆地望着BLUE&LOVE,多么伤感的颜色,多么痛心的名字,好像痴痴等待着的一份无望的爱情。一瞬间,我爱上了BLUE&LOVE。<br />  四周一直循环播放着几首乡村民谣,我偏爱节奏轻柔的音乐,淡淡的歌声从静谧的曲调里流转出来,音质纯正干净,低沉不高亢,很适合我此刻的心情。其实,潜意识里,我期待着与那个男人的再次相遇,可一想到他冰冷的拒人千里的目光,我又无法抑制地泄气悲伤。<br />  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我喝下了很多BLUE&LOVE,逐渐感觉到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胸口就像火一般地在燃烧,难受极了。我努力地抬头,看见一片BLUE&LOVE。忽然想起一段词:<br />  爱情若真不适合你<br />  我将捧着你那声叹息<br />  一起跳进那片大海里<br />  在深蓝色寂寞里窒息<br />  我苦笑着倒在那儿,朦朦胧胧的四周只有蓝色在摇晃不休。一醉解千愁,这话说得可真好。我心想着,放纵地闭上眼,只想一直沉睡,最好永远别醒来。<br />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只是后来突然感到难受极了,喉咙里干得发疼,胃里空荡荡的,有些发酸。当我挣扎着坐起来,却感到一阵眩晕。这是哪儿?我惊诧地望着四周,简单的家具,还有几个微型电器,简洁实用。正纳闷着,门开了,竟是他。我惊讶地望着他,脑袋里飞速地思索着。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默然地点根烟抽。<br />  他这么沉着的样子,令我感到慌乱。过了一阵,我轻声说:“你是谁?这是哪儿?”<br />  他不看我,半天才冷声说:“这是备用客房,你昨天醉了,作为老板我不能把你丢在门外。”<br />  “这是你开的酒吧?”我微微有些惊讶。<br />  他这才回过脸看向我,没有表情,头发散乱倔强,他说:“有什么问题?”<br />  我笑笑:“没什么。”我整整头发,开始穿鞋。<br />  “上次就是你。”他突然说。<br />  我愣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哪次?”<br />  “你站在这房间门口的那次。”他继续抽烟,烟雾缭绕地弥漫在空气里。<br />  我并不喜欢香烟的味道,可是在这样的清晨,在这样的安静,在这样不足15平方米的房间里,香烟的迷雾笼罩着我,又慢慢地飞散,它们像顽皮的孩子透过我的皮肤我的头发,向远处飘去。它奇特的味道发挥着奇异的效力,安抚着我宿醉后的神经。<br />  我又看看四周,用手悄悄地摸了摸柔软的被褥,一想到昨晚在这里度过,心里就有一股激动温暖的潮流。我镇定自若地走到他面前,递给他张名片,表示感谢,并说改天一定好好谢他。他看着名片默不作声,半天才低声说了声不必。<br />  我微笑地问:“我该怎么称呼你?”<br />  他抬头看我一眼,将烟头丢进烟灰缸里,那是个非常简陋的自制烟灰缸,已经破烂不堪,与肮脏的烟头在一起,更显得丑陋。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在纸上快速地写着,然后递给我。<br />  钟瑞,他的名字。<br />  我愉快地笑笑,挥手道别,他只是点点头。离去前,我忍不住回头看看,他背过身去,双手插在口袋里,那背影看上去凄凉哀伤。我默默地看着,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甲尖利地戳进皮肤,却毫无感觉。<br />  钟瑞,我默念着他的名字,心如同纸片一样单薄,从这个房间黯然离开。<br />  站定在清晨的冷风里,我的每个细胞都紧紧收缩在一起,摊开手掌,纸片已经揉成一团,我盯着它,慢慢展开,他的名字豁然闯入视线,就好像他的身影豁然闯入心房,再难磨灭。我回忆起他的背影,忍不住想落泪,冷风吹得脸冰冷僵硬,微微有些麻木。<br />  我准备直接去杂志社,到了那里再梳洗整理。还没到车站,电话就响了,一看显示的是陆晋,我竟有些不愿意接听。可是铃声还继续响着,我感到很无奈。电话刚通,他就开门见山地问我在哪儿?我愣了半天才说在外面。他似乎也在外面,因为话筒里有汽车的嘈杂声。他说,这么早去哪儿?我说上班呀,他说你不是九点才上班吗?我看看表,确实太早,我顺口说我去吃早饭。他沉默了,过了半天,也不见说话。我想起关于方羽非的事情,刚想问他,忽然觉得不妥,最终说道:“陆晋,你能不能告诉我方羽非的电话号码?”<br />他反问:“你找他?”<br />  “嗯,告诉我,有要事。”我故意压低声音。<br />  他犹豫了一下,才报了号码。我一边记录着,一边心想:我得找方羽非一次,为了我,还有尹一琪。  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我给方羽非打了电话,说想约他单独谈谈,他有些惊愕,随即微笑着答应了,我们约在京华一路上的花茶坊。<br />  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在靠窗的位置翻看报纸。见我来了,他收起报纸,微笑地点点头,然后点了两杯茉莉清茶。<br />  他穿着件黑色纯棉衬衣,袖口很整洁地扣拢着,十指干净。他的五官非常清朗,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闪动着温暖的笑容。在这样的目光里,很容易令人卸去所有疲倦焦躁,慵懒地闭目酣睡。<br />  我静静地望着他,目光坦然,心绪平静。待清茶上来后,我才低低地说:“今天约你见面真是很冒昧。”<br />  他笑笑:“我想你一定是有事,否则也不会约我单独见面。”<br />  我点点头,说:“其实我约你确实有事,关于尹一琪,同时也关于我的另外一个朋友。”<br />  他垂眼不急不徐地呷口茶,才说:“什么事情?”<br />  我思索了一下,说:“有天傍晚,大约也就这时候,和你在京华天桥上争执的女人是谁?”<br />  他蹙着眉回忆,忽然笑了,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你果真是关心尹一琪。”<br />  “那当然,我不想她受伤害。”<br />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寻味我的话,然后说:“那是我妹妹,方羽童。”<br />  “你妹妹?”我觉得惊讶。<br />  他有些无奈地叹息道:“是的。她大学没有毕业就不愿意念了,从北京回到上海,之后又来到这儿。她骨子里有种浪漫,喜欢自由,没人能管得住她。”<br />  他静静地说着,我不插话,不想打断。<br />  他看看窗外,又说:“我父亲让我好好管教她,我要她住在我公寓里,然后找份喜欢的工作,正常生活。可她偏不,执意出去租房子和朋友一起住。那天,我就是说服她搬回来,而且我已经为她找了份清闲的工作,她不肯,我们就争执起来了。”<br />  他神色黯然,显然,他很爱方羽童。眼下,真相大白。我也不必再为尹一琪担忧,幸好当时没有惊动她,惹她心乱。可方羽童与钟瑞之间又是怎样?莫非是恋人关系?一想到这儿,我的心猛地紧缩在一起,一股心痛的绝望四处蔓延。<br />  我们都默不作声,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猛然,一阵电话铃声惊扰了沉默,是他的。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又看了看我,半天才接起。他简短地说在外面和朋友喝茶,然后就挂了。<br />  之后,我们又随便聊了聊就出来了。他说他下午没怎么吃,现在有些饿,问我能不能陪他去吃点东西。我看看表,时间还早,就答应了。他的车子布置得干净舒适,一上去,他就开大暖风。我问他去哪儿,他想了想说,彼亚得法国餐厅。我一想,这不正是上次尹一琪请我去过的么。<br />  车子开到庚和大街时,我忽然想起这附近有家涮菜很好吃,给他提议去那儿,他想了想,欣然答应。<br />  涮菜馆很小,却简单干净,老板娘是重庆人,涮菜汤里的辣椒听说是从重庆专门运来的,所以辣得够味。<br />  里面人很多,热气腾腾,玻璃上全是雾气,朦朦胧胧的。方羽非有些惊讶地看着四周,显然,这里和精致高雅的彼亚得根本无法相比。那里的消费者衣装笔挺,这里都是不拘小节的市井男女。这里没有优美的钢琴曲,只有老板娘高亢地吆喝喧嚣。<br />  我冲他一笑,说:“没来过吧?这消费便宜,口味大众,经济实惠。”<br />  他呵呵一笑,说:“这店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卖力宣传。”<br />  我脱掉大衣,也许是因为锅子里的热气,感觉全身热乎乎的。在这样微微嘈杂的环境里,我觉得轻松了不少,没有刚才在茶馆里的压抑沉默,笑容不自觉也多了起来。<br />  我们要了很多,方羽非已没了刚才的拘谨。他挽着袖子,兴致很高地吃着。看着他愉快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在淡定平静之余,还有份特别的坦荡可爱。此刻,我突然能够理解尹一琪为什么会这么迷恋他。<br />  吃完饭出来,我准备打车回家,他要送我,我没让。其实我挺担心陆晋也许会在花坛边等我,像上次那样。临上车前,方羽非忽然叫住我,大步走过来注视着我说:“今天我很愉快,谢谢。”我嫣然一笑:“我也很愉快。”他迟疑了一下说:“你的头发很漂亮,是我喜欢的那种。”我一愣,随即笑道:“尹一琪可比我的更漂亮,好好爱她,再见。”说完,钻进车里,挥挥手离开了。<br />我的呼吸因为这样的距离这样的交融而急促,我的身体因为这样的距离这样的交融而发烫,窄小的房间也因为这样的距离这样的交融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br />  这次见面之后,我有很久都没有再见方羽非。尹一琪总说他很忙,忙得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忙得都不肯打电话给她。这期间,散步的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未露面,没人像他那样可以跟我乱贫斗嘴,觉得网络越来越没意思,到最后,干脆不怎么上了。因为到了年末,我的工作也逐渐繁杂起来,可我依旧隔三差五地去Ibiza BAR听钟瑞唱歌,可我却再没有勇气去备用客房找他,都是静静地听完,再默默地离开。这种压抑的心情憋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来,我是多么渴望释放拥有,可我的付出,是不见成效的,没有任何回报。<br />  这天晚上,我关掉电话,悄然来到Ibiza BAR。陌生的人群在我身边穿梭,冷风从袖口灌进来,钻进身体。忽然我有种冲动的欲望,是想将台子上那个始终冰冷的男人彻底征服的欲望,无论他是怎样,无论他与方羽童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管了,我不要再压抑了。我只想与他亲近些,只想满足我心底的渴望。<br />  也许我该用我全部的爱来赌一次,如果赢了我会哭着笑,如果输了我会笑着哭。<br />  我直接穿过后台,来到备用客房前,门紧闭着。我的心剧烈跳动着,我深呼口气,咬着下唇敲响了门,没有动静,我又敲了几下,依旧如此。我微微有些失望,回到大厅,跑到吧台问里面的调酒师,他看看我,然后指向侧面走廊后面告诉我,他在那儿。<br />  我理理头发,慢慢地走过去。果然,他靠在那儿,面无表情,看到我微微一愣,并不说话。我在他对面坐下,觉得手心汗津津的。<br />  又开始放《彼岸花》,轻灵的音乐冲击着我,我故作镇静,半天才说:“好久不见,钟瑞。”<br />  他看着我,依旧不说话。我有些尴尬,觉得手足无措。<br />  “你有什么事?”他终于开口了,语气冰冷。<br />  我抿抿嘴巴,觉得有些沮丧,轻声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说完我看他一眼,他漫不经心地听着,两条修长的腿随意地交叠,散漫又漠然。<br />  “你今天不上去唱么?”我问得小心翼翼。<br />  他点点头。<br />  不知怎的,看着他淡漠的表情,我竟想起了方羽童,我故意问:“你和方羽童认识?”<br />  果然,他惊讶地说:“你认识她?”<br />  我反倒镇静了,说:“我认识她哥哥。”<br />  他说:“听她提起过,不过一直没有见过。知道么,她要走了。”<br />  “去哪儿?”<br />  “法国。”<br />  “为什么?”<br />  他摇摇头,我又问:“她是你……女朋友么?”<br />  他神色一下子黯然惆怅,然后眼神忧伤地站起来,向后台方向走去。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了过去。一直尾随他走进备用客房。他并没有阻拦,但是也漠视我的存在。他打开一扇窗,冷空气忽地肆无忌惮地涌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他背对着我坐下,一语不发,完全将我置身度外。我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在我们中间流动,好像一条诡异的暗潮汹涌的河流。<br />  “你怎么了?”我轻声问道。<br />  “你为什么跟着我?”他不客气地说。<br />  我怔在那儿,心里恍恍惚惚的,还有点说不清楚的难过和心伤。冷风扑在脸上,也落进心里。眼下的情景好像梦一样虚渺,好像在我的梦境里曾经出现过这样的画面,竟是那么熟悉,却又是这般陌生。<br />  “你是不是有心事?是关于方羽童吗?”我轻声问,他并不回答,依旧无声地坐着。我走到他面前,说:“你会跟她一起去吗?”他仍沉默不语,我禁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br />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他反问道,随即疲倦地说,“你走吧,我想安静一会儿。”<br />  “我想知道你会不会跟她一起去。”<br />  猛地,他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我,“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说这话的同时,他的脸孔一点一点地逼近我,在离我不到两公分的地方停住。他的视线落在我的唇上,用指腹摩挲我的唇瓣。他的呼吸很重,像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们的呼吸融在一起,我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无法呼吸,窄小的房间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缓缓的,他的脸越过那两公分的警戒线,闯进我的领空。然后越来越近,炽热的气息扫在我的脸上,我不禁闭上眼,心里万分紧张却又万分期待,仿若轻轻一碰就可以碰到天堂,然而……然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br />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打击,一个自尊上的巨大打击。我悲哀地闭上眼,几乎不敢面对这种难堪。那一刻有上千种思绪在心底泛滥纠缠,一个淡漠的男人与一个反复不休的女人在暧昧的气息里排斥着躲闪着,是我太愚笨吗?我不禁在心里苦笑,笑我的痴,笑我的傻,笑我的无奈,笑我的疯狂。一时间,所有的暧昧与痴缠化为乌有。<br />  “很晚了,你走吧!”他站在窗前淡淡地说,仿佛刚才的暧昧未曾发生。<br />  他始终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和方羽童之间究竟是怎样,我没有答案。可隐约里,我觉得在他心里深处是有那么一个令他着迷不已的女子,他所有的温柔全为她而保留,他的呼吸、微笑、忧伤、喜悦全是因她。也许在他的世界里,只活着那么一个鲜活动人的倩影。那我呢?他可曾留意到我?我的那些辗转难眠、患得患失全都因他,他是我的那些兴奋失落情绪的始作俑者。我的心情他可曾体会?<br />我望着他的背影,低声说:“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关于你的故事,我并不想知道,无论是遗憾还是伤感。这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来听你唱歌,其实我很想坦然地面对你,可我做不到,我只得隐匿在角落的黑暗里默默地注视着你。”说到这儿,我禁不住叹口气,内心深处的坚强顽固轻轻地破碎了,只剩下弥漫的柔软温情,“你知不知道压抑感情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远在另一个世界。我记得有人曾说过,‘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借口。你爱得深,痛得重。当你无法再承受这深沉的爱与沉重的痛的时候,会有强大的力量迸发,也许将你拯救,也许将你灭亡。’我只是想表达出我内心的渴望,也许这太冒失,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再掩藏……”我说不下去了,喉咙里有一个硬块梗在那儿,它让我再也说不下去了。<br />  过了好久,钟瑞才转过身,满面疲倦地望着我说:“你有没有听过‘你可以重复着初恋,却不可以重复着后悔。你可以重复着后悔,却不可以重复着最爱。’”<br />  我凝视着他说:“一切终会过去。”<br />  “你不懂。”他说。<br />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我也不想知道。毕竟那已经是过去了,也许你有深爱的女人,但是你却不能阻挡我对你的情感。”<br />  他不再说话,我们就这样彼此凝视、逼视,似乎谁也不愿低头。在耀眼的白炽灯下,我隐约看见了他脖颈上闪亮的链子,灼灼逼人的亮,刺眼的亮,那亮像道鸿沟难以逾越。<br />  夜深了。<br />  那夜我低头了,也许这样的开始就注定了我始终是要先低头的。尽管如此,我依旧无悔。<br />  虽然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他清楚地知道了我的感情,我所有举动他都明白是为什么,就好像不会喝酒的我总会点那杯迷情BLUE&LOVE,就好像闪电打雷乌云滚滚后的狂风急雨。一切都是那么明了,明了得像一张未被亵渎的白纸,只是我们谁也无法确定这白纸什么时候会被什么样的物体击破。<br />  那样的一天,我不敢想像。<br />他毫不留情地狠狠地吻着我,我被他弄得很疼。忽然,一股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他有点惊讶地放松了力道。<br />  经过对钟瑞的情感释放之后,我更加清楚地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感觉也轻松了很多,不再压抑,可同时又多了几分新的忐忑焦虑。关于我,钟瑞,陆晋还有方羽童。<br />其实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方羽童和钟瑞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听说她要去法国后,心里多少有些窃喜。而提起陆晋,我觉得有些头疼。他的情意我看在眼里却痛在心里,我理应明确拒绝,可却又怕伤害他,竟有些不敢面对。一想到他站在雪地里的情景,我的心忽地就软了。我们之间就这么无声地拖延着,他不问,我也不提,可彼此间无形地多了道隔膜,一戳就破。<br />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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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0.2005 21:54:43 | 只看该作者
临过春节的前几天,我见到了方羽童。<br />  那天,我本来是去找钟瑞的,在新华书店准备买本琴谱送他。然而却遇到了方羽非和穿呢绒大衣的方羽童,方羽童正在书架上选书,头发依旧蓬松,我看着她拿下一本《宇宙探索与发现》浏览。<br />  方羽非先看到我了,他一愣,然后愉快地笑着朝我走来,说:“好久不见,还好么?”<br />  我点点头。<br />  他说:“上次分手忘记问你要电话,不知道怎么联系你。”<br />  我差点笑出声,说:“尹一琪和陆晋都有我号码。”<br />  他忽然尴尬地笑了,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笔纸让我留下号码,刚写完,方羽童走了过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轮廓清晰,鼻子很高,嘴唇的形状很好看,微微有些厚。她眼睛里有一种淡然无所谓的光亮,非常随意,且毫不在乎。<br />  方羽非为我们介绍后,她只是点点头,转身又去选书。我和方羽非到角落里等她,我装作无心的样子说:“你妹妹很漂亮,有男朋友么?”<br />  方羽非说:“应该没有,因为她现在已经和我回去住了,这么久,没见她有过约会。”他见我不说话,又说:“过完春节,就送她去法国念书。”<br />  “准备念什么?”我问。<br />  “服装艺术。她喜欢这个。”<br />  我笑笑,转移了话题,说:“最近很忙么?”<br />  “还好,年末多少会比平时忙。”<br />  “难怪听尹一琪抱怨你没时间约会。女人是要哄的,多少给点时间见见面,培养感情,免得生疏。”我劝他。<br />  他低着头,微微蹙着眉,什么也不说。<br />  我又说:“我非常了解她,别怪我多事,我不想她愁眉苦脸,更不想她受伤害,她对你动了真心,这些大家都看得出来。”<br />  他猛地抬头看着我,嘴巴动了动,刚想说什么,方羽童抱着几本书走过来,拖他去结账。我正好也去,方羽非见我拿着琴谱有些惊奇,我说是送给一个朋友的。方羽童盯着我,我一看她,她就把目光移走,依旧是毫不在乎的神态。<br />  方羽非说他想吃涮菜了,邀我一起去。我说把尹一琪叫上吧,然后就给她打电话,奇怪的是一直无人接听。方羽非说算了,下次再叫她吧。方羽非取车的时候,方羽童开口了。<br />  “我有个朋友也有你刚买的这本书。”她并不看我,平静地说。<br />  我一怔,说:“是么?”我直觉她说的正是钟瑞。<br />  “他是个好人,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没说完,方羽非就来了。<br />  我紧张地追问:“因为什么?”<br />  她瞥我一眼,叹口气,上了车,然后说她胃口不好,想直接回家。就这样,我没有得知下面的话,怀着心事和方羽非去吃涮菜。<br />  涮菜依旧香辣,可我没什么兴致,始终想着方羽童刚才的话。方羽非非常细心地发觉了我的忧虑,然后就跟我讲奇闻轶事,讲上海,讲北京,讲加拿大还有美国。他的语言表达确实很好,我完全被吸引住了,专心致志地听,他也兴高采烈地讲了很长时间,一顿饭竟吃了三个小时。<br />  这次我同意他送我回去,他开得很慢,我竟有了睡意,隐约里听到他说,黎亦静,你为什么非要是她最好的朋友?醒来时候,已经到了,身上盖着他的外套,有一股淡淡的特殊的味道。方羽非靠在那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见我醒了,轻声说:“见你睡得沉,就没叫你。”我点点头,道谢下车。他眼里有种复杂的光,面孔上还有些惆怅黯然。<br />  回到家后,我才发现竟有七条未接电话,三条是尹一琪的,四条是陆晋的,全是我和方羽非吃饭的时间打的。先给尹一琪打过去,她埋怨我怎么不听她电话,我把巧遇方羽非的事情告诉她,然后问她怎么不接我电话,本来是要约她一起吃饭的。她惋惜地说她一直在开会,忘记带手机了。我们又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全是关于方羽非的。她说方羽非过春节要回上海,这样一来,又见不到了。听她哀怨的叹息,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看爱情把她折磨的,想想自己与钟瑞,似乎比她还惨。<br />  我没给陆晋回电话,潜意识里逃避着他。掏出准备送钟瑞的那本琴谱,我想起方羽童说的话,心里又酸又苦,可又抑制不住对他的感情和思念,好想找个人诉说。若是以前,我一定会找尹一琪,可现在,我觉得我们的遭遇差不了多少,更何况钟瑞是我心底一个秘密,我不愿意把这种苦恋的心情告诉周围的任何人。如此一来,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散步的水,很久,是很久没有见他了,今晚会在么?<br />抱着些许希望,我上线了。他依旧不在,于是我安静无声地躲在灰色里,顿时觉得失望。打开邮箱,意外地发现有封未读邮件,署名竟是散步的水,我又惊又喜,急忙打开。<br />  信很简短。<br />  他说他已经离开南京,去了海口工作。那里风景很美,很喜欢那里的海和气候,他不觉得海口是异乡,更像是自己的故乡。他又说,最近工作很忙,等安定下来再上QQ见面。<br />  给他回完邮件已经快十二点了,此时,我的心情意外地好起来,放着轻音乐,悄然睡去。<br />  过了几天,我准备把琴谱给钟瑞送去。在路过避风塘的时候,买了两杯热乎乎的珍珠奶茶,我想钟瑞也许会喜欢。还没走两步,电话响了,是陆晋。他说他就在杂志社附近,想约我谈谈。我说有事改天说吧,他狐疑地说,你要去哪儿?我诧异他怎会这样问,可依旧回答说,去看一个朋友。他在那边沉默了好一阵,才说,今天我一定要见你,有话一定要说。<br />  我们约在附近的广场见面,我到的时候,他正坐在台阶上抽烟,表情阴郁。见我来了,他站起来,头发已经被冷风吹得乱乱的。他第一句话就是:你能陪我放烟花么?<br />  我说:“今天不行,我还有事,改天吧。”<br />  他看看我手里避风塘的袋子,我想了想,然后拿出那两杯热奶茶,递给他一杯,他喜悦地说:“原来你知道我喜欢喝这个,谢谢你专门买给我。”<br />  我一怔,不知道该不该解释。<br />  他拉我到面点店吃新烘烤的小面包,里面热烘烘的,灯光明亮。我们坐在角落,可我的心早已不在这里。<br />  他很体贴地将面包切成小块,蘸上奶油给我吃。吃到一半,我问他说:“你不是有话要说么?”<br />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凝视着我说:“你考虑好了么?”<br />  我想了想说:“陆晋,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好朋友。”<br />  他的眉头皱起,半天才说:“难道你不明白我对你的爱么?”<br />  我叹口气,尽量婉转地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真的很抱歉。”<br />  他直直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想快点消失,于是轻声说道:“我们还是朋友,下次一起去放烟花。我先走了。”<br />  我快速地离开,刚出门,陆晋就追了上来,一把拉住我,大步朝前走。我惊讶地低呼:“你干什么?”他毫不理会,一直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巷子里,才放手。<br />  他背对着我,双肩上下起伏。良久,用极低的声音缓缓地说:“亦静,我真的喜欢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br />  我怔怔地望着他,也觉得难过,想安慰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呆呆地站着,任凭他说下去。<br />  “从我们一起看烟花的那天起,我已经为你心动了。我愿意承受一切,愿意分担你的痛苦,还有你的甜蜜。你知道么?我喜欢看你的笑容。”他说到这儿转过身,凝视着我,“你的笑容很美,非常美。我会给你幸福,答应我,好吗?”他说着握住我的手,非常温柔。<br />  我没有挣扎,默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他趋前一步,将我拥进怀里,非常紧地抱着我,好像要将我融进他的身体里去。我慢慢推开他,叹息道:“真的很抱歉,我无法接……”<br />  “为什么?是因为Ibiza BAR里的那个男人么?”他打断我大声问。<br />  我愕然地望着他,不可思议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br />  “原来真是这样!原来真是这样!”猛地,他的眼里冒出两团火焰,喘息越来越重,他猛地把我抵在墙上,并用手托着我尖尖的下巴。<br />  “陆晋,你想干什么?”我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br />  他紧盯着我,胸部上下起伏,低下头颅,疯狂地吻住了我的唇。瞬间,我呆愣住了,半天才反应上来,他的舌头宛如蛇般乱窜,我奋力挣扎,但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即使我再用力也无济于事。<br />  他毫不留情地狠狠地吻着我,我被他弄得很疼。忽然,一股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他有点惊讶地放松了力道。我乘机推开他,气愤至极,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那声音在这寂静里格外响亮。他怔怔地看着我,没有再继续下去。我瞪着他,抹抹嘴唇上的血,捋捋凌乱的头发。他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br />  我飞快地奔走在暗色里的街道上,视线变得朦胧,眼泪不断落下来,衣袖已经湿了一大片。我的屈辱在喉咙里僵硬地卡着,我想见钟瑞,好想。此刻,只有他才能抚慰我,才能让我平静。<br />  我跑进Ibiza BAR,在黑暗里四处寻找着他的身影,没有。我快速穿过后台,跑进那条长长的走廊,站定在那扇门的门口,从缝隙里透出隐约的光。我调整了一下因为屈辱而难过的心情,然后敲响了门。<br />  “小姐,你在那边做什么?”走廊尽头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喊道。<br />  可是门还没有开,我继续敲着。这时候,那个穿制服的男人已经向我走过来了。终于,吱的一声门开了。<br />  他淡漠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仿佛遗失的孩子终于寻找到母亲的怀抱。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让我倍感亲切,我一直压抑的难过委屈几乎要忍不住了。<br />  “钟老板,这个女人她……”<br />钟瑞挥挥手,那个男人走了。<br />  那男人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后,我再也克制不住了,我的眼泪像决堤般地涌落,然后扑进他宽阔的怀里。<br />  他没有推开我,只是直愣愣地站着。我抱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由一点一点地啜泣到几乎止不住地痛哭。脑海里尽是刚才的那份屈辱,可一想到自己虽然这么亲密地接触着他,可实际上却是那么生疏遥远的时候,那种心碎痛楚远胜于屈辱,此刻,自己竟是那么委屈那么无助。他僵硬地抱着我,什么也不说,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竟是那么好闻,让我舍不得离开,我是那么贪恋这温暖坚实。<br />  他忽然低声说:“女人是不能这样哭的。”<br />  我抹抹泪水,抬眼望着他,哽咽着问:“为什么?”<br />  “一是会哭坏嗓子,二是会流失水分。你们女人不都是水做的么。”<br />  “是么?”<br />  他点点头,然后放开我,给我倒了杯水,我刚在沙发上坐下,电话响了,一看是陆晋,我直接挂了。他一直打,我始终不接,最后干脆关机,心里堵得慌,禁不住想起刚才的事情,心生难过。钟瑞走到一旁,开始抽烟。我喜欢看他抽烟的样子,那时他似乎完全放下所有戒备,静静的,惘然的,自若的。一阵阵烟草味道抚平我的心情,我专注地望着他,他却专注地望着窗外。<br />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说,然后从包里拿出那本琴谱,低声说,“这是我送你的,谢谢你上次没把我丢在门外。”<br />  他回过脸,一看到琴谱,顿时愣住了,惊愕怀疑地望着我,半天才说:“你怎么也买这本?”<br />  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我并没有表现得非常惊讶,只是微笑着说:“你已经有了?”<br />  他盯视着我,突然颓然地坐下,狠狠地抽起烟来。<br />  我隐约察觉到他的忧伤,却不知如何安慰他。过了一会儿,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轻声说:“这是全新修订的,内容上也许有些变动,和原来的总会有区别,不妨看看?”<br />  他看我一眼,接过琴谱。<br />  我说:“你白天一般都做什么?”<br />  “打理事务。”他掐灭烟。<br />  “春节准备在哪儿过?”<br />  他起身走到窗前,说:“就这儿。”<br />  “到时候能约你出来么?”我继续问道。<br />  他沉默了。<br />  我走过去说:“到时候我来找你,呵,一定要去呢!”<br />  就这样,我单方面地决定了,至于去哪儿去做什么,我还没有计划,反正还有时间,回去好好安排。<br />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躲避着陆晋任何方式的道歉。不过通过这件事,却把我与钟瑞的关系拉近了很多。仿佛是不能抵挡的力量让我们同样单薄的心靠拢,再慢慢地融化合并。虽然这样的过程我看不到,摸不着,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觉到这种接近,我想钟瑞也和我一样。除此之外,我暗暗计划着与钟瑞约会的内容。我忐忑又兴奋,喜悦又紧张。<br />  不久,我接到了方羽非的电话,他说他和方羽童明天回上海,到初七才能回来。我笑着说,你早点回来吧,要不然尹一琪会吃不下睡不着的。他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注意身体,又说了些新年祝福的话就挂了。<br />月光笼罩着我们,湖面似乎也因为这甜蜜而暗暗浮动。忽然我想起去年的自己还在爱情里徘徊。<br />  就在休假的前一天晚上,我终于见到了散步的水。在这之前,我已经决定了约会内容,准备过两天就去找钟瑞。我愉快地给散步的水发过去一个问候的表情,他很快就说话了。<br /> ——等你等到花都开了。<br />  ——是春花吧。<br />  ——是呀,可见我用心良苦。<br />  ——春节不回南京?<br />  ——不回。<br />  ——铁石心肠。<br />  ——惟独对你心慈手软,嘿嘿。<br />  ——那你在这儿岂不是很无聊?<br />  ——你来陪我好了,陪吃陪玩陪……俗称三陪。<br />  ——我呸!<br />  ——那就陪呸好了。<br />  ——海口怎么样?<br />  ——俊男美女好风光呀!<br />  ——你不能说点正经的?<br />  ——我不正经么?<br />  ——告诉你个秘密。<br />  ——?<br />  ——我喜欢上一个男人。<br />  ——我也喜欢上一个女人。<br />  ——过两天,我们去约会。<br />  ——我想送她礼物,血红的琥珀手链。<br />  ——我准备送他一个精致的烟灰缸。<br />  ——干脆你送我,我送你好了。<br />  ——谁给你呀,我要送给我爱的男人。<br />  ——稀罕!我也会送给我爱的女人。<br />  我爱的男人,他爱的女人。<br />  原来,我们都有各自爱的人。多好,有爱情的人是幸福的,不管爱情的结局如何,起码这过程让人兴奋。<br />  尹一琪突然约我明天吃饭,我戏弄她说方羽非走了你才想起我,真没良心。她说,我没良心?是你没良心才对。我说我怎么没良心了,你说来听听。她哼哼一笑,说见面再说。<br />  我们约在百汇中心地下食府见面。她穿着件羊绒大衣,围着条玫瑰红围巾,她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发现你最近不对劲。”<br />  我一笑:“哪儿不对劲?是多了眼睛还是少了嘴巴?”<br />  “你别跟我打哈哈。”她白我一眼,点了根烟,“你最近忙什么呢?”<br />  我故作平静地说:“还不是杂志社的那些事。”<br />  “我们做了多少年朋友了?”尹一琪注视着我说。<br />  我看了她一眼,说:“问这个做什么?”<br />  “你的眼睛泄露了你的秘密,你骗不过我的。”<br />  我不由一怔。也许我该告诉她,但是我和钟瑞的关系太模糊了,而且这也算是个秘密,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我该说吗?如果要说我又该怎么说呢?<br />  “你想知道什么?”我望着她的眼睛问道。<br />  尹一琪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你愿意告诉我什么都行。”<br />  我沉默下来,不再说话。<br />  夜幕降临后,我与尹一琪出现在Ibiza BAR门口。尹一琪不解地望着我,半天才问:“为什么来这里?”<br />  我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然后推开蓝色木门走了进去。依旧是昏暗的,我也依旧在昏暗里寻找钟瑞,他不在。我拉着尹一琪坐在我以前经常独自欣赏钟瑞的三角形桌子旁,依然点了BLUE&LOVE。<br />  “亦静,你不是不喝酒吗?”尹一琪颇为惊讶。<br />  “人总会变的。”我不以为然地笑笑,“这个酒很不错,相信你会和我一样喜欢。”<br />  我想我应该先告诉钟瑞,否则这样有点唐突。于是,我让尹一琪先等会儿,然后去备用客房找他。我轻轻地推开虚掩的门,他正专心地擦拭吉他,丝毫没有发现我的到来。<br />  “钟瑞。”我轻声唤道。<br />  他抬起头,眼睛微眯着,似乎对于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对我点点头,继续擦拭手里的吉他。<br />  “你一会儿要上台演奏么?”我走进来,顺手关上门。<br />  他低着头说:“是的。”<br />  “钟瑞,我想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我站定在他面前。<br />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br />  “也没有什么……她是我最好的女朋友。”我轻声说着,心里没有一点底。<br />  他不再说话,我不知道这样是代表答应还是拒绝。过了好一会,他拿着吉他起身向门口走去,无视我的存在。我难堪地僵在原地,进退两难。<br />  “一会儿完了,去找你。”他扔下这句话,打开门,走了。<br />  我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轻快地返回大厅,尹一琪已经喝掉了半杯,她拉住我说:“干嘛拉我到这儿来?”<br />  “很快就知道了。”<br />  这时候,场子里安静下来。钟瑞像以前一样坐在五角星的五个角上最高的那个角上,坐在那盏朦胧的灯下。他抱着吉他,眼睛略微环视,当他看见了我之后,才右手抚弄琴弦,唱了起来。<br />  那天你要走,<br />  我没有留,<br />  那么你就走吧,走吧。<br />  爱你的人很多,<br />  不只我一个,<br />  我只是你无聊时的木偶。<br />  如果有一天,<br />  你疲倦了,受伤了,<br />  请回来吧。<br />  看着我的眼睛,<br />  让你知道我一直在为你守侯。<br />  ……<br />  依旧沙哑的声音让我的心一阵不规则地乱跳,敏感的神经纤细柔滑,我竟忍不住想落泪。努力做了一个深呼吸,以平复心底的波涛。<br />“看见台子上那个男人了吗?”我转向尹一琪低低地说。<br />  “嗯,怎么了?……你不会是……”她仿佛忽然醒悟了。<br />  “是的!就是那样!”<br />  尹一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钟瑞,突然笑起来,说道:“什么时候的事?”<br />  “没多长时间。”我呷了口BLUE&LOVE,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地滑下。<br />  尹一琪仔细地观察了一阵钟瑞,微微一笑:“看不出,你爱的居然是这种类型。”<br />  我甜蜜地注视着钟瑞,柔声说:“爱情很难把握,要是真爱上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br />  尹一琪不再说话,我发觉她眼角湿润,表情有些伤感。<br />  “怎么了?”我关切地握住她的手。<br />  她低下头,使劲咬着下唇,半天才缓缓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爱情真的很难捉摸么?”<br />  我静静地看着她,说:“放心,方羽非还是爱你的。”<br />  闻言,她猛地望向我,眼里更加湿润,鼻翼微微抽动着。我急忙握紧她的手,刚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钟瑞出现了。<br />  我急忙起身,说:“一琪,这位是钟瑞。钟瑞,她就是我的好朋友尹一琪。”<br />  “你好!”尹一琪已经压下刚才的情绪,露出一丝笑容。<br />  然而钟瑞只是点点头,表情很淡漠。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着,场面有些尴尬。<br />  “钟先生,你的吉他弹得不错。”尹一琪打破僵局。<br />  “谢谢。”钟瑞冷淡地看了她一眼。<br />  “听说这里是你经营的。”<br />  “嗯。”<br />  “改天一起吃个饭吧,我做东。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尹一琪说完对我笑笑,离开了。<br />  我看着她消失在门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明白钟瑞为什么这么冷漠。再看他时,他已经站了起来,说,出去走走,太闷了。<br />  外面冷飕飕的,树洼里还有积雪,呈现不再纯洁的白色。行人匆匆地在我们身边穿梭过往,彼此面无表情。我们默默地走着,一直过了街口,我才说:“你心情不好?”<br />  他说:“忽然觉得烦闷。可能是我的态度问题,希望你的朋友不要介意。”<br />  “不会的,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我笑着踢开脚边的一粒石子。<br />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却闪动着像霓红一样璀璨的光,流露出一种很自然的微笑。我记得一本书上面说:眼睛里会微笑的人懂得什么叫体贴,可钟瑞的那份体贴温柔在哪里呢?<br />  “你刚才唱的那首歌很好听,能不能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我说。<br />  他眼里的微笑忽地消失了,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那是我自己做的,没有名字。”<br />  之后,我们再无任何交谈,彼此沉默着各怀心事,漫无目的地走在渐渐清冷的街上,我会不时地偷偷瞄他一眼,他好看的侧面令我着迷。<br />  其实我是个坚强独立的女人,不明白为什么在他面前我仿佛跟变了个人似的,变得不像我自己。想想当初我应付陆晋的自如,逗弄散步的水的幽默,再想想自己当初顽固坚强的面具,还有曾经侥幸存活的茧,它们都被眼前这个男人一层层地剥去,一层层地软化,直到完全消失。难道我真的要臣服于他吗?明亮的柱灯照亮我心底所有的心事。<br />  当我们转过街角时,竟遇见了陆晋。在发生过那件事情之后,我几乎不愿意再理会他,可今天却如此凑巧。<br />  “亦静?”他惊讶地望着我。<br />  我非常惊讶,可还是故意装出一副平静自若的神态看着他。他敞着衣领,头发乱糟糟,有些狼狈。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当他看到钟瑞时,他的脸顿时僵住了,可眼睛里却冒着熊熊烈火。<br />  “亦静,你为什么避着我?为什么不接受我的道歉呢?我知道是我不好,那天我不该那样做,你原……”陆晋大步过来,急切地说。<br />  “陆晋!”我打断他,“我们去那边说。对不起,钟瑞,你先等我一下。”钟瑞点点头,那表情难以捉摸。于是,我与陆晋走到几米开外的一处空地。<br />  “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吧!”我冷淡地看着他。<br />  “亦静,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他诚挚地说。<br />  “你喝酒了?”我向后退了一步。<br />  “是的。你一直不肯见我,也不肯听我的解释,我的心情糟糕透了,所以就去喝了几杯。”<br />  我不看他,快速地说:“你不必解释了,我不想听。”<br />  “亦静,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向你认错,我承认自己不对,可我那样也是因为我爱你呀!”<br />  “不要再说了,我真的不想听。况且我也告诉过你,我把你当朋友。但是你那天的行为却已经开始让我怀疑你的为人,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再见。”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转身离开。<br />  “亦静!”陆晋忽然大喊,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一阵疼痛。<br />  “你放开。”我微微有些生气。<br />  “我真的很爱你,亦静,相信我。”陆晋稍微放松了力气,可我仍无法挣脱。<br />  我叹口气,无奈地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br />  他猛地加大手劲,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钟瑞,大声说:“就是因为他,对不对?”<br />我不禁愤怒了,手背生疼,“你想干什么?”<br />  他逼视着我,说:“你爱他是么?”<br />  我咬咬牙,说:“是!那又怎样?”<br />  陆晋忽然不顾一切地大笑起来,说:“你终于承认了!他有什么好?我又有什么比不上他?说白了,他也不过是个歌手,专门骗女人的歌手罢了。”<br />  “陆晋,你太过分了!”<br />  “可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爱呢?”<br />  “陆晋,你抓痛我了!你放手啊!放手啊!”我奋力挣扎。<br />  “我会好好爱你的,真的,我会永远爱你。”他快速地说着,却没有放松力道。<br />  “放开她!”<br />  我转头一看,钟瑞已大步走到我们面前,眼神冰冷,表情阴鸷可怕。<br />  陆晋站直身体,默默打量了他一番后说:“你没有资格让她这么爱你!”<br />  钟瑞阴沉着脸说:“我叫你放开她!”<br />  “我告诉你,我爱她,所以我决不放手。”<br />  我看向钟瑞,清楚地感觉到他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忽然他猛地拉住我并用力向陆晋挥了一拳。<br />  “啊!”我惊呼。<br />  只听陆晋闷哼一声,便倒在地上。我惊恐地看看钟瑞,又看看陆晋,他用手抹抹嘴角流渗出来的血,又用力摇摇头,仿佛这一拳把他打醒了似的,钟瑞向前跨了一步。<br />  “钟瑞。”我唤住了他,“算了。”然后走到陆晋身边,扶他起来站稳,我叹口气说:“你走吧,别再闹了,爱谁不爱谁是我自己的事,我希望你能明白,能理解。”<br />  说完这些,我拉着钟瑞离开,走出一段,忍不住回头看看,陆晋面对着我们站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我心里一阵哀伤,如此一来,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再做朋友。这时我感觉左边手臂一阵麻痛,原来刚才由于恐惧紧张而忽略了这疼痛,现在事情过去了,才感觉到真的很痛。<br />  我撩起袖子,借着街灯才发现纤细的手臂变得红肿,到了明天估计会发青。用手轻轻抚摸手臂,痛得我不禁低呼。<br />  “你没事吧?”钟瑞问道。<br />  我强忍疼痛微笑着摇摇头,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br />  他又看我一眼,不再说什么,然后转身快速地向前走去。<br />  “你去哪儿?”我大声问。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回答,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仿若完全没有听到一般。<br />  “钟瑞,你要去哪儿?”眼看他已经穿过马路,渐行渐远,于是我只得快步追了上去。可是,他的步子太大,即便是我小跑着也无法追到。就这样,我们一前一后,一快一慢地来到千轮公园。<br />  千轮公园的建设很具有现代的风格,它打破了传统公园建设的界限,大胆地运用起英文字母、阿拉伯数字等数学图案来装饰,并设有藤条做的晃椅,我很喜欢这里的晃椅,它们能勾起我对童年趣事的追忆。这里也是情人幽会的地方,建筑者别具匠心地在隐蔽的角落设计了很多晃椅,只要不大声说话,一般是很难被发现的。<br />  穿过几条小径,钟瑞终于在情人湖畔停下来。我气喘吁吁地靠在湖边的栏杆上,不时地用手抚抚激烈起伏的胸膛。过了好久,才慢慢地恢复过来。<br />  “钟瑞,你怎么了?为什么来这里?”我疑惑地问道。<br />  这个冬夜,月光皎洁,在冰冷的湖心投下一个明晃晃的月影。月光流泻在钟瑞的身上,头发上,他浓密的头发使月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些阴影。他一脸平静,眼神却有些迷茫,甚至是失落得不知所措。<br />  沉默。<br />  沉默像这湖面一样,是那么平静,那么悠然。仿佛过多的言语只会击破这平静,扰乱这难得的祥和。于是,我不再说话,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忐忑不安地欣赏这月色,这份平静与祥和。<br />  “你的手还痛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br />  “不,不痛了。”<br />  “你似乎很喜欢给我找麻烦。”他还是没有转过头来。<br />  我一阵心酸难过,几乎要落下泪来。片刻后,我压住波动的情绪,平静下来,轻声说:“刚才的事情真的对不起。”<br />  他盯着我,眼里掠过一丝我看不懂的表情,瞬间却温柔如水,脸庞的倔强也完全放松下来。他慢慢地靠近我,我被动地定在原地。在这么煽情的地方,这么诱人的景色里,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的身体因为紧张、期待而变得僵硬。<br />  他望着我,深深地。我们的目光在这夜色里交织在一起,似乎在小心触摸彼此的灵魂。突然,他长臂一伸,将我拉进怀里,紧紧的。只是在这个瞬间,他的眼神却变得迷离。<br />  他这样的举动吓坏了我,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我忘却了刚才的不快,忘记了他瞬间眼神里的迷离。虽然他没有说任何话,但是这样的举动应该是代表了那些言语吧。<br />  那天我也是倒在他怀里,但是他的双手垂着,今天他却是用结实有力的双臂将我环绕。我的纤细身体环绕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我的双手呆了半天,才缓缓地搂上他的腰。我从未如此喜悦地贴近他,我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深深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烟草味。<br />  月光笼罩着我们,湖面似乎也因为这甜蜜而暗暗浮动。忽然我想起去年的自己还在爱情里徘徊,因为担忧而甘心做着孤独的钟表人,甘心在厚重的面具下困难地呼吸,甘心每夜在双人床上混乱的茧里纠缠,却从未料到爱一个人是如此疯狂,如此强烈,如此甜蜜。<br />那一刻,我意乱情迷,也满心欢喜。<br />感情就是这么奇妙,自己爱的人偏偏爱上别人,爱自己的人却无法接受。正如,我们都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都差那么一点,却改变了整个结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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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0.2005 22:00:20 | 只看该作者
后来一直到春节前,我都没有再见到陆晋,他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约了尹一琪一次,她大方地表示根本没有介意那晚的事情,只不过是觉得不想当电灯泡罢了。我没有告诉她,那晚她离开之后的事,有点难以启齿。<br />  大年三十是陪爸妈过的,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刻,我默默地许下心愿。初二和尹一琪一起,吃饭看电影,还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在巴黎春天给方羽非买了件条纹衫,柔柔滑滑,价格不菲。我在联谊商场买了一只精致的水晶烟灰缸,还有一只打火机。<br />  初三一早就开始下雪,洋洋洒洒,很快就堆积起来。我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带着礼物,满心欢喜地来到Ibiza BAR。Ibiza BAR关着门,我在外面敲了半天才有个服务生开门,一见我就说今天不营业,我说我是来找你们钟老板的,他不再说什么,让我进去了。<br />  钟瑞还在睡觉,我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等。快十点的时候,他起来了,微微惊讶地看着我。我冲他一笑,说:“今天我们出去,你快整理吧。”<br />  我把礼物放在桌子上,要他拆开,看喜不喜欢。他默默地看着我,然后动手拆,当烟灰缸和打火机呈现眼前时,他笑了,淡淡的笑容,没有虚假,是发自真心的笑容。<br />  我们并肩而行,交谈不多。我们先去吃饭。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谈音乐,书籍,还有Ibiza BAR里的一些事情。我非常认真地听,试图牢记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他的每一个表情。<br />  饭后,我们去看电影,正好在放一部经典爱情电影《甜蜜蜜》。来看这电影的多半是恋人,人家笑容满面地手挽手地进去,我默默地跟在他后面,找位置。<br />  从电影开始到结束,钟瑞没有讲过一句话。他专注地望着屏幕,没有表情。当黎明骑着自行车带着张曼玉四处转的时候,我禁不住看他一眼,他依旧平静。<br />  从影院出来,雪不再下了,地面很滑。我小心地走着,几次都脚下一滑,失去重心。他停下来,看了我半天,我尴尬地红了脸。他说:“你可以挽着我,那样可能会好些。”<br />  我愣了半天,才怯怯地伸过手挽住他的胳膊,手指紧拽着他的袖子,紧紧地依偎着他。我一句话都不说,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此刻是最美好的、最祥和的、最温馨的。我只希望能一直这样,永远这样。<br />  我们又去喝咖啡,他和我一样,都喜欢喝蓝山,喜欢那种醇厚的美味。夜色很快就降临了,地面雪白,天空乌黑,我挽着他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br />  我在附近买了很多烟花,然后搭车去子青河畔。那里很安静,路灯稀落,有几盏还是坏的。河水在下面汩汩流动,在我耳里竟宛如天籁。我的手指冻得冷冰冰的,可我的心却火热发烫。<br />  钟瑞并不知道我买了烟花,当他看到我在点燃它们的时候,有些惊诧。我小心地点着,然后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只听轰地一声,一注飞上天空,七彩绚烂,在最奇异的璀璨里盛开,燃烧,四散飞落,消失殆尽。<br />  我幸福地微笑着,紧紧地挽着他。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彼此的心跳与呼吸,在我们同样惊喜的眼里盛开着一朵又一朵灿烂迷醉的烟花。我从未感到如此真实的满足与快乐,与心爱的人在雪地里放烟花,在一样的夜景里空气中默默感受着。<br />  我松开挽着他的手,双手合十,闭眼许愿。我要在这最美丽的风景里,在最爱的人身边许下最诚挚的心愿。待我睁开眼,发现钟瑞正注视着我,我没有避开,迎着他的目光勇敢地微笑。<br />  他低声说:“谢谢你。”<br />  我忽然有些心酸,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付出所有爱情,心甘情愿掉进这个巨大的漩涡里,无法自拔。我爱他,爱他的眼睛鼻子眉毛,爱他的笑容平静淡漠,爱他的所有一切,爱得沉重却坚持,无怨无悔。<br />  我忍不住落泪,怕他看到,急忙低头假装抚弄头发。他默默地看着我,然后抬手摸摸我的头发,说:“感谢你今天带给我的快乐,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谢谢你,真的。我要走了,再见。”他说完,转身离开,他大步大步地走着,留下我在原地。<br />  我急忙抬头,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我大喊:“我喜欢你,钟瑞。”<br />  他停住了,一个背影,很僵硬,像一具化石。<br />  我朝前走了几步,说:“我真的喜欢你,真的。”<br />  他还是没有动,看着他的背影,我泪流满面,却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情,冲过去从后面用力抱住他,把湿漉漉的面孔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哽咽道:“相信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感觉到他微微颤动了一下,我没有放手,依旧用力地抱着他,我不肯放,我怕他风一样地消失,水一样地蒸发,我怕他走,怕他离开。<br />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转过身,无声地抹去我的泪水,凝视着我说:“我不值得你这么做。”<br />  “值得,值得!”我嚷道,“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爱一个人。只要你愿意,我做什么都可以。”<br />  我们彼此凝望着,泪水不断地从我眼里涌出滑落,他的面孔那么真实地在眼前,我几乎忍不住想触碰。他张开手,轻轻抱着我,用下巴磨蹭着我的头发,什么也不说。我埋进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他的味道与温度,眼泪还在流,喜悦又心酸。这个拥抱不同于在情人湖边的那个拥抱,这个少了迷离,更真实。<br />我们就这么拥抱着,眼泪就这么流淌着,幸福就这么蔓延着。远处的天空又有烟花夺目盛开,一定是爱情的花,一定有爱情在上演。<br />  春节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方羽非已经从上海回来了,尹一琪春风满面,看着她就想到自己,同样是春风满面。她告诉我她想结婚,跟方羽非。看着她专注的眼神,我有些心惊。结婚不是恋爱,说好就好,说散就散。尹一琪的冲动热情我是知道的,我不希望她在关键问题上出差错,所以我严肃地看着她,说:“婚姻不是游戏,不能冲动。”<br />  “不,一点也不。相反,我异常清醒。”她说着点燃支烟。<br />  “希望你考虑清楚。”我只能这么说。<br />  尹一琪沉默了,静静地坐在那里抽烟,愉快的表情不见了,只剩下一脸凝重。我知道,她在思考,也许她心里也没有把握,对未来幸福的把握。<br />  在这期间,我没有再上网,等想起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QQ号码居然被盗,因为当初没有设密码保护,所以根本要不回来了。除了咒骂,我只得无奈地给散步的水发了封邮件,大意是说我的QQ丢了,以后不能再用它来联系了。此外我还简单谈了一下近况,却没有提及我的爱情。<br />  周末,我接到方羽非的电话,他约我出去谈谈,我问有什么事,他说关于你的,出来吧。这个时间乍暖还寒,风很大,一阵一阵地吹乱我的头发。方羽非的车子就停在楼下,我坐进去,发现他一直在抽烟,前面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br />  我微微有些诧异,说:“你有心事?”<br />  他长长地叹口气,掐灭烟,说:“每个人都有心事,你也有,对不对?”<br />  我一怔,随即笑起来,说:“可能吧。”<br />  他勉强地笑笑。我止住笑意说:“你妹妹走了么?”<br />  “是的。”<br />  我点点头,说:“对了,你不是说找我有事么?什么事?”<br />  他面转向我,神情严肃,半天才说:“我见过陆晋了。”<br />  我心一沉,别过脸,低声说:“你想说什么?”<br />  “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也知道那个男人。”<br />  我看着他说:“他告诉你的?”<br />  “是的。”<br />  “他怎么那么多事?他干嘛告诉你这些?他到底想怎么样?”我生气地说。<br />  方羽非沉默了一阵,低声说:“他说他在一个清晨偶然地看到你从酒吧里出来,给你打了电话问你在哪儿,可你却讲了谎话。后来他去了几次那个酒吧,知道了你和那个男人的事情。”<br />  我一惊,想起了那个清晨。<br />  “他很爱你,我看得出来。”<br />  我忽然觉得窝心,说道:“方羽非,你今天就是代表他来跟我谈判的么?我告诉你,要是那样,我不接受,你回去告诉他,若是他继续这样无理取闹,我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说完,就准备下车。<br />  方羽非拉住我,说:“我不是代表他来谈判,而是替他给你传个口信。”他松开手,接着说:“我们那天一起喝酒,他也是酒醉后说的这些。他很愧疚他的行为,他知道你不肯原谅他,所以他准备离开。”<br />  我一愣,下意识地问:“他要去哪儿?”<br />  “洛杉矶。他姑妈在那儿,签证马上就下来了,他订了机票,就在情人节前一天,十三号下午两点……五十五分。”他微微有些迟疑地说。<br />  十三号两点五十五分。<br />  我呆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反复想着这个时间。<br />  “他希望你能去送他,毕竟这么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我望着方羽非,心里却在想着陆晋。也许我该去送送他,正如方羽非所言,这一走,不知道是多久。他见我不语,接着说:“不要怪我多事,有些话我还是想说的,就算是作为朋友,我觉得也该提醒你。”<br />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说:“你想说什么?”<br />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听说你爱上的是一个酒吧里的男人,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是听陆晋说他非常英俊,属于冷酷的那一类人。”<br />  我看着他,并不说话,只是想知道他究竟要说些什么。<br />  他随意地笑笑:“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个非常沉稳的女人,可面对感情的时候你却不够成熟。”<br />  “你什么意思?”我问。<br />  他依旧微笑着说:“选择一个人不单纯是看他的外表,更重要的是看他的品质,还有地位。”<br />  他说到这儿,我已经明白了。我打断他说:“难道你们男人都这样么?为什么在陆晋指手画脚之后,又是你!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没错,他是没有什么崇高的地位,甚至没有多少钱,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就是爱他。我不管他是做什么的,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br />  “你果真不够理智!”他说。<br />  我气结,大声说:“你理智,你理智就该用心地去爱尹一琪,而不是在这儿对着别人的爱情指手画脚!”<br />  这是我与方羽非的第一次争执,可笑的居然是为了我的私事。我爱钟瑞怎么了?他们一个个凭什么用一副说教的口吻来训斥?其实我本不想和他争执,因为钟瑞,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好朋友,我不想再失去下一个。可是又无法抑制那些怒气,罢了罢了,别再谈了。<br />  没过几天,散步的水就回复了我,他把他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我,说给我一个新的QQ。我给他发了短信,他很快就发来一串数字,是新的QQ号码,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我一上线,他就说话了。<br />@@@<br />我心神荡漾,不禁微微眯起眼,发觉自己面孔温热潮红,闪动着别样的光芒。我变了,真的。而改变我的那个男人,会因我而改变他自己吗?<br />  为钟瑞准备的情人节礼物是我一针一针亲手织的围巾,烟灰色的,很温暖的那种。尹一琪见了便像打量大猩猩那样打量着我,然后根本不顾及自己的淑女形象,夸张地笑得死去活来。<br />我瞪着她,佯怒道:“尹一琪,有这么可笑么?”<br />  她伏在那儿,捂着肚子,那些典雅的气质全部消失不见。霎时,我竟觉得回到大学时代。那时候,我们住同一间宿舍。每次有室友讲笑话的时候,她都会笑成这样。只不过,不久就会平复。可今天她笑了这么久,居然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br />  终于,她安静了。我却忘记刚才那一针到底是上还是下,两人趴在一起研究半天,总算有了结果。就这么着,一条围巾终于竣工了。<br />  忽然,尹一琪拿起那围巾盯视着,又咧着嘴,开始大笑,最后干脆倒进沙发里做痛苦状,甚至眼泪都淌了下来。<br />  我拿过一看,无奈地苦笑:“不就是漏针遗留下的小洞嘛,有那么可笑吗?你不是也甘心为了你爱的男人放弃一切飞蛾扑火么?”<br />  她听了这话,笑容忽地凝住了,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br />  “你,你怎么了?”我吃惊地看着她湿漉漉的眼。<br />  她抽出面纸,胡乱擦擦,委屈地说:“他并不爱我。”<br />  我一怔,随即问道:“方羽非?”<br />  “是。”<br />  十四号这天,我提前给钟瑞打了电话,告诉他晚上我会去Ibiza BAR。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挂掉了。我能感觉得到,他已经开始慢慢接受我的感情,那些漠然的冰冷虽然仍覆盖着他,可我知道,他在缓慢地改变着。<br />  夜色未完全降落的时候,我来到Ibiza BAR。我没有先去找他,而是先来到卫生间前的那面大镜子前。<br />  这是我吗?<br />  我惊讶地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长发随意地散着,略施粉黛的面孔笑吟吟的,粉紫色的丝巾,白色绒衫与长裤。我深呼口气,然后对着镜子做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又看了一阵,这才来到那扇门前。<br />  钟瑞背对着门,低着头,似乎在翻看什么东西。听到门的响动声,急忙收了起来。他转过身,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然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br />  我微笑着走到他面前,说:“情人节快乐。”<br />  他一愣,旋即苦涩地点点头,低声道:“快乐。”<br />  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我的心隐隐作疼,却故意忽略这些,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看看。”<br />  他讶异地看着我,又看看那盒子,好半天才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谢。”<br />  在看到围巾的一瞬间,我看到他眼里的惊喜,可他仍淡然地说道:“我很喜欢这颜色。”他说着拿起来,那围巾软软地趴在他手臂上面。<br />  “真的吗?呵呵,那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呢!”<br />  “是你手织的吧?”他微笑地望着我。<br />  “是的。”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手艺不精,你不要笑我啊!”<br />  他点点头,收了起来。<br />  “喜欢么?”我追问。<br />  “喜欢。”他说着将我拉进怀里,低声说:“谢谢你。”<br />  我抱紧他,说:“只要你喜欢就好。”<br />  “我没有准备礼物回送你。”他说。<br />  我笑笑:“没关系,我只要你的爱情,只要你爱我就足够了。”<br />  他叹息道:“你真傻。”<br />  我抬头望着他,轻声说:“我爱你,钟瑞。”<br />  他默默地看着我,忽然叹口气,将我抱得更紧一些,我紧贴着他,心里溢满幸福喜悦。<br />  我爱钟瑞,是真的。<br />  时间悄无声息地从指尖流过,不着一丝痕迹,转眼便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br />  这段日子里,我与钟瑞之间有了很大的发展变化,他不再吝啬笑容,我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温柔体贴的男人。我们经常一起吃饭看电影,手挽手地走路,去郊外看风景。我喜欢抱着他的脖子不停地说我爱你,喜欢被他浅浅地亲吻,喜欢趴在他的背上不小心地睡着。<br />  我常跑到避风塘去买珍珠奶茶,他喜欢喝哈密瓜味道,我就为他买满满的一大杯。经常我要求换过来喝,因为他不喜欢我喝的草莓味,所以我常把他的喝得精光,再喝自己的。<br />  钟瑞总说我这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我赖在他怀里笑着说,我就贪心,要不然还贪不上你呢!<br />  春天的柔风暖日,让人不自觉地喜悦欢欣。暖暖的午后,灿烂的阳光透过还不怎么茂密的树枝洒进屋子里,地板上斑斑点点,风过时候,一晃一晃,让人觉得有点眼花。<br />  “钟瑞,这上面的歌你都会唱吗?”我摇着手里的乐谱对他说。<br />  “当然。”他没有停下擦拭着吉他的手。<br />  这本乐谱很厚,上面的歌曲也很多,多半是我没有听过的,偶尔会有似曾相识的歌名跳过。<br />  “上面有你自己写的吗?”我边翻边问。<br />  “有啊!”他放下吉他,把书拿过去,翻动着,“你看,这个。”他指着一个画的密密麻麻的谱子对我说,“还有这个,这个,这个……”<br />“这么多啊!你真厉害!”我对他翘起大拇指夸赞道。<br />  他笑笑。<br />  阳光打在他的笑容上,令我的心怦然一动,这幸福来得触手可及,几乎失去了真实感。我放下乐谱,用力抱住他,把脸埋在厚实的胸膛里。<br />  “怎么了?”他有些惊讶。<br />  我低语:“不要离开我。”<br />  他亲吻着我的头发,说:“傻孩子。”<br />  “我真的很傻么?”我望着他问。<br />  他凝视着我,说:“傻得非常单纯。”<br />  我们拥抱了一阵,然后他继续弄他的吉他,我则继续翻看那本乐谱,忽然发现有一首歌没有名字,顺着歌词看下去。<br />  那天你要走,<br />  我没有留,<br />  那么你就走吧,走吧。<br />  爱你的人很多,<br />  不只我一个,<br />  我只是你无聊时的木偶。<br />  如果有一天,<br />  你疲倦了,受伤了,<br />  请回来吧。<br />  看着我的眼睛,<br />  让你知道我一直在为你守候。<br />  ……<br />  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在五角星上唱的那首低沉的歌,我一直都不知道它的名字,虽然我很喜欢它。我记得钟瑞曾经告诉我说这是他自己写的,它没有名字。<br />  这页谱子与其他钟瑞自己写的谱子不太一样,其它的都画得密密麻麻,但是这篇却格外整洁干净,没有多余的字符注解,以及更改的痕迹,仿佛是一次就誊上去的。在页脚,我不小心发现写得很工整的三个字——章嘉茹。似乎是一个名字,女性化的名字,我想它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她的名字会写在这里?她与这首歌有着偶然还是必然的联系呢?<br />  “晚上去哪儿吃饭呢?”<br />  “呃?”我猛地抬起头。<br />  “你怎么了?”<br />  我的思绪乱乱的,有很多设想怀疑,隐隐地察觉到一些事情,却不敢往深处去想,仿佛想了以后,就会变成真的。我在逃避,下意识地拒绝设想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可能存在的过去。吃过晚饭后,我们悠闲地散步。天边的亮色渐渐隐没进黑暗里,街灯盏盏地亮了,明晃晃的。<br />  “你今天似乎有心事。”钟瑞说。<br />  “没有啊!”我笑着摇摇头,可是心底却浮现出那个名字的棱角。<br />  “是吗?”他注视着我。<br />  我紧挽着他,微笑着说:“真的,我能有什么心事。”<br />  他一直把我送到楼下,我忽然舍不得让他走,竟一分钟也不想与他分开,我说,上去坐坐吧,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还没有去过我家呢。桔色的街灯闪耀着,蒙上他的面孔,鼻侧投下一小片暗影。不等他回答,我拉着他走进漆黑一团的楼里。<br />  黑暗里,我紧握着他结实的大手,不怎么宽敞的楼梯道传出我俩的呼吸声,很暧昧的感觉。这让我想起初见陆晋的那晚,我和他哆哆嗦嗦地摸着下楼的情景。那时候,我拒绝了陆晋友好的帮助;那时候,我面具之下强撑起的虚伪的墙还坚固难摧。可如今,如今我已完全沉沦,完全投降,完全屈服。<br />  “你一个人住这里?”钟瑞好容易开口了。<br />  “是的。”我一边换鞋一边答道,“进来吧!我这里什么都是单数,拖鞋也是。”<br />  钟瑞点点头,迈步进来,我关上门。<br />  “先坐下吧!”我指着沙发说,“你想喝什么?咖啡?汽水?对了,我这里没有啤酒。”<br />  “咖啡吧。”他说着打量着四周。<br />  “好。”我走进厨房,插上煮咖啡的电杯。<br />  “你的房间布置得很漂亮。”他在客厅里大声道。<br />  “还好,你随便看。”我也大声回应着。<br />  “你一个人住这里不害怕吗?”他忽然出现在厨房门口。<br />  “为什么害怕?”我不答反问。<br />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看着我煮好咖啡,然后帮我拿到客厅的茶几上。咖啡浓郁的香味飘散得满房间都是,有着一种别样的温暖感觉,这温暖的感觉让人有一种不自觉地想卸下所有疲倦来温存的欲望。这浮躁的冲动,我们都察觉到了。在瞬间的屏息凝气里,我的手心汗津津的,心怦怦乱跳,口干舌躁得无法呼吸。<br />  也许钟瑞也是一样的感觉,所以他掩饰着端起咖啡杯,却忘记了咖啡是刚刚煮好的,心神不定的他大饮一口,很自然的,他被烫得闷哼一声,丢掉了手里的杯子,而那烫烫的咖啡毫不留情地泼落在他黑色的长裤上。<br />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们都忘记了刚才的暧昧,我急忙道:“你不要紧吧?”<br />  “没事,没事。”他用手拍着已经湿透的裤子。<br />  我急忙拿出一块干净的干毛巾,紧挨着他坐下,“很烫的,不会烫伤吧!别拍了,我来擦。”<br />  于是,我低头小心地擦拭着那块湿漉漉的咖啡渍。钟瑞靠着沙发,注视我的侧脸。我的擦拭因为他的注视而慌乱,我的呼吸因为他的注视而紊乱,我的心跳因为他的注视而急促。<br />  “你的脸很红。”他低低地说。<br />  “呃……是吗?”我尴尬地笑笑,“好了,回去好好洗洗就好了。”我说着准备站起来。<br />  可是钟瑞却突然压住我的肩膀,我僵愣住。他拿去我手里已变湿的毛巾,用手扳过我红着的脸,凝视着我。<br />我呆呆地望着他,那种口干舌躁的感觉又回来了,身体深处有一股慌乱的欲望在四处乱窜,扰动得我无法思考,只得被动地让他这么凝视着。<br />  他的呼吸扫着我的脸,我的脸并没有因为它而降温,反而更烫了。我记得上次我们也是这样,他的呼吸和那次一样很重,混沌的沉重,藏着很多看得到摸不着的欲望。他的目光游移到我的嘴唇上,我紧张得发抖。然后,然后他的脸一点点地放大,我有点慌张地闭上眼睛。<br />  忽然一阵电流传过我的身体,我几乎开始窒息了。他像品尝芬芳一样细细地吻着我,辗转地吻我,继而疯狂地吻我。我手足无措,慌乱不安的心被他的吻高高地撩起又慢慢地回落,渐渐地平稳下来。我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欲望迫使着我开始一点点地回应他,他似乎有些惊讶我的回应,但是很快便开始享受这回应,我们的热情与激情因为这样的吻而点燃而燃烧。<br />  那夜,他没有走。<br />  那夜,是我的初夜。<br />  曾经无数个夜里,我幻想着这一刻的到来,如今真的来了,来得这么意外这么突然,让我没有时间去做任何的准备。可是那又如何?我的心早已准备好了,我的身体也是,只要他一个瞬间的点燃,我便会像一团灿烂曼妙的火焰一样熊熊燃烧。至于后果,我全然不顾。不是我放纵,而是我也有着同样的渴望,我渴望这合二为一,我渴望着爱与灵魂的交融。然而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飞蛾扑火,如果最终会埋葬自己,那我只得认了。<br />  他迷乱的温柔,在那一瞬间清醒了,但是无法停止了,无法回头了。瞬间的疼痛令我猛然清醒,我微微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到赤裸着的钟瑞的眼神里写满惊讶。我羞涩地一笑,轻抚他的头发,鼓励他继续。之后的过程我都是清醒的,我的意识与行动是统一的,甚至包括激情顶峰时,钟瑞沙哑低唤的一个名字——嘉茹。<br />  瞬间,我全身冰冷。他在峰顶,绝对不会知道我在谷底。<br />  是那个章嘉茹么?<br />  黑暗笼罩着欢爱的气息,笼罩着彼此的疲累与心底的疑惑。<br />  我没有后悔,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将自己的第一次奉献给自己深爱的男人是幸运的,虽然他的心里藏着另外一个人,可是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从这一刻开始,我告诉自己,我是他的女人,这一生都是,不管将来如何,不管他究竟在不在乎我。<br />  “唔……”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落在我脸上。<br />  我慢慢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白色的。有一只手臂搭在我胸口上,轻轻地转头,钟瑞的睡脸完整地呈现在我眼前,他平稳地呼吸着,我想抬手摸摸他长长的睫毛,却没有半点力气,整个身体都酸痛酸痛的,于是只好放弃。<br />  外面的天气很好,我仰仰头,穿过窗帘的间隙看到天空明净的蓝色。过了一会儿,我开始回忆昨晚整个事情。可是刚一开始,章嘉茹这个名字就盘旋在我眼前,怎么也挥不去,忽然又想起钟瑞激情时呼唤着嘉茹。如此亲昵的称呼,可见关系非同一般。我深深地呼吸,试图抹去攀附着我的酸涩。<br />  “亦静。”他轻唤一声。<br />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顺势缩进他怀里。<br />  “刚才。”钟瑞抚着我的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第一次?对不起,我……”<br />  “我不要听什么对不起。”我低低地说着并用力抱住他,他胸膛的温暖让我感觉很舒逸。忽然,我想起那个叫章嘉茹的女子是否也曾倦缩在这温暖坚实的怀抱里?钟瑞是否会比对我还要温柔地抚摸着她?他们是否也像昨夜那样疯狂地缠绵?是否……<br />  章嘉茹!<br />  章嘉茹!<br />  章嘉茹!<br />  我痛恨这个优雅的名字,我不敢想像她是怎样的女子,她一定美丽耀眼。以一个女人特有的直觉,我想钟瑞曾提起的最爱也许就是她——章嘉茹。<br />  “你爱我吗?”我仰起头忐忑地问道。<br />  钟瑞深深地看着我,看着我期待的眼,看着因为我疯狂而红肿的嘴唇。片刻后,他轻轻地点点头。我是感性的,但也是理性的。我知道我无法取代他心中的最爱,我知道也许我是某个人的替身,而这某个人也许就是章嘉茹。<br />  虽然我悲哀地承受着这么多清楚的“我知道”,但是在他点头的瞬间我还是欢喜雀跃。女人面对爱情时总是很傻,以后我也一直这么认为。<br />  我站在窗前,一直看着钟瑞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放下窗帘。房间静悄悄的,太阳的温暖洗涤了昨夜残余的味道。我赤裸着身体走到立柜上镶的落地镜前,看着自己饱满的花蕾,玲珑的曲线,嫩白的小腿。我心神荡漾,不禁微微眯起眼,发觉自己面孔温热潮红,闪动着别样的光芒。我变了,真的。而改变我的那个男人,会因我而改变他自己吗?<br />  想到这里,忧愁又笼罩了自己。转过身,盯着雪白的床单上的那抹刺眼的殷红,宛如一朵璀璨的花盛开在摇曳的风里。我感觉冷了,于是又钻进棉被里,温柔地抚摸着钟瑞身下的那片床单,那里还残留着他身体里的温暖。我贪婪地汲取着这温暖,虽然它们很快就挥散了,消失了……<br />  自从我与钟瑞有了这样的关系之后,我们之间似乎更加亲密无间,虽然他在激情顶峰偶尔还会呼唤那个名字,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偶尔逐渐地减少了。也许是因为我总会在我们疯狂的时候在他耳边要他喊我的名字,不是黎亦静,是静静。<br />不久后,钟瑞便搬来与我同住,我们开始了同居生活。我们买了西班牙风格的壁灯,意大利橱柜,还买了一对LOVER沙发。白天我去上班,晚上去BAR找他,然后深夜一起回家,倒进LOVER里喝热的咖啡聊天,有时候他会突然打横地将我抱起,走进旖旎的卧室里去。<br />  生活过得虽平淡却很温暖,我迷恋这幸福,试问哪个女人与自己深爱的男人在一起不会感到欢乐?怕是没有,我也是一样。<br />  渐渐的,渐渐的,我逃离开了“章嘉茹”这个名字的阴影,甚至将它抛之脑后,我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份努力经营的感情里,无视蜚长流短。我每晚都会躲在钟瑞的怀里设想着美好的未来,幸福喜悦涨满了屋子。<br />  没有人会厌倦幸福与快乐。此时,我真的感到很快乐,快乐得将要飞起来,就像小鸟一样飞翔在蓝天白云里。可是我忘记了一点,天是会变的。也许是我飞得太高,快乐得太招摇,惹怒了苍灵,苍灵开始让我坠落坠落,坠落进无底深渊。<br />  是的,是无底深渊。<br />我颓然绝望地坐下,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念头冲进脑海——我要失去他了。想到这里,我泪如雨下。<br />  这天早晨,我一边亲吻着钟瑞一边低声告诉他,今天是我的生日,生日聚会上想带他见见我的父母。钟瑞反手抱住我说,太快了吧,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笑着打他,说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大姑娘。他握住我的手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温柔地说,只要是你送的,什么我都喜欢。<br />  聚会定在西一路的海岸阳光酒店的“阿拉斯加”餐房,我专程去买了心仪已久的Chanel的礼服,亮白裙身,鹅黄色的缎带服贴地拢着,散落的小粒水钻明亮地闪烁着,上乘的质地衬托出礼服的高雅气质。穿着它站在镜子前,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礼服上裁减别致、烫着金边的衣领衬托着我洁白的脖颈,蕾丝花边的裙摆衬托着我的修长身材,娇好的容颜闪现着幸福的光彩。<br />  我赶到餐厅的时候,杂志社的苏姐她们已经到了,正坐在油画《美丽的麦金利山》下的沙发里品茶。她们惊讶地打量着我,连说这礼服完全是为我设计的,非常漂亮。正说着门开了,尹一琪挽着方羽非满面笑容地进来。他们径直走到我面前,尹一琪坏笑着说我不怕把钟瑞迷昏了,一旁的方羽非盯着我,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我没有再见他,虽然他约过我几次,可都被我婉转谢绝。我讨厌他的那些说教,干嘛把爱情看得那么虚浮?他的眼神复杂难解,我只是礼貌地一笑,点点头。<br />  过了一会儿,爸妈才到。钟瑞是最后一个到的。他穿了件黑色外套,嘴角含着笑意,拿了一大捧玫瑰花,站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我。我愉快地笑了,然后快步向他走去。他盯着我,眼神炽热,盯得我无处可逃。每次我们疯狂的时候他就这样盯着我,在这样的眼神下我呼吸困难,思绪混乱。而他却很喜欢用这样的眼神来控制我,就像现在。<br />  “你今天很迷人。”他低低地说。<br />  “是么?”我竟不敢与他对视。<br />  “生日快乐。”他说完轻轻吻吻我的脸颊,然后从袋子里拿出瓶蔷薇香水,“喜欢这个味道么?”<br />  我给手臂上搽了一点,有股明媚的甜味,他笑着在我的周围喷洒了一些,顿时,四处都是明媚的甜味。有一点晕眩和甜美,还有些朦胧的幻境。我幸福地吻吻他的唇,挽着他走向人群,一直来到父母面前。<br />  “爸,妈,他是钟瑞。”<br />  妈妈忽然笑了,“原来是他。”<br />  “怎么了,妈?”<br />  “刚才我们在来的路上打不到车,他在我们后面正好打到了一辆,于是就让给我们了。”爸爸笑着解释道。<br />  方羽非走了过来,微笑着对钟瑞伸出手说:“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方羽非。”钟瑞愣了一下,我笑道:“方羽童就是他妹妹。”他笑了起来,说:“原来是这样。”<br />  “你认识我妹妹?”<br />  “是的。她在法国还好么?”<br />  “还好,已经能够适应了。”<br />  我们要了龙寿餐,特别为了钟瑞点了哈密瓜味的珍珠奶茶,方羽非今天的话不多,吃了几口就在角落抽烟,尹一琪在一边陪着他。我去点了几首曲子,调了灯光,想跳舞。我凝视着钟瑞,温柔地笑着,他轻执起我的手,我们在舒缓的音乐里轻轻旋转。<br />  “我今天很快乐。”我伏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说。<br />  他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一定要快乐。”<br />  “我想要每天都这么快乐,不只是今天。知道么,我觉得现在好像做梦一样,钟瑞,为什么我总没有真实感?”<br />  “那你掐掐自己的胳膊看看疼不疼?”<br />  我用手圈着他的腰,凝望着他说:“我不敢。”<br />  他笑道:“为什么?”<br />  “我害怕不会疼,害怕是梦。”<br />  “傻瓜,怎么会呢?听我说,这是真的,不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门砰地一声打开了,灯光哗地明亮,打断了一切。循声望去,一个时髦艳丽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美丽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冷冷地打量着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我和钟瑞的脸上,说:“这里很热闹嘛!”<br />  我感到钟瑞的身体忽然僵硬了,满面惊诧,他微张着嘴巴,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双手也紧攥着。我试图握住他的手,可是他却用力地甩开,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个陌生女人。那女人缓步走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似乎很满意刚才的所见。<br />  “不好意思,打扰你的生日Party了。”她傲慢地看着我说。<br />  我直视着她,问:“你是哪位?”<br />  她笑了笑,手轻佻地搭在钟瑞的肩上,朱唇轻启:“我是谁?你问他啊!”<br />  钟瑞困难地开口道:“是你吗?嘉茹,真的是你吗?”<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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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0.2005 22:05:37 | 只看该作者
嘉茹!<br />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一片空白,心直往下沉,一直沉,沉到无底深渊。是她,是她,没错,是她,她回来了,她消失在钟瑞的世界里,如今竟如此突然地出现了。她也许将是我情感的掠夺者,她会笑着占有我的幸福,让我痛不欲生。<br />  “当然是我了!”她挽住钟瑞的胳膊,挑衅地看我一眼,“我刚下飞机,想给你个惊喜,哪知道你居然……”她撒娇着又瞟了我一眼,幽幽地问:“瑞,她是谁啊?不给我介绍一下吗?”<br />我无力地闭上眼,一阵晕沉,连呼吸都无力,感觉这局面像紧绷的弦,轻触可断。<br />  “她是……她是我现在的女朋友。”<br />  “什么?她是你女朋友?”章嘉茹把脸一沉,怒视着我。<br />  “是的。”钟瑞低声说。<br />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忘记了我们的过去了吗?你忘记了那间BAR里我们的欢乐时光了吗?”<br />  “我没有忘记。”钟瑞大喊。<br />  “是吗?那么这个女人你怎么解释?”章嘉茹冷笑着。<br />  ……<br />  “你答不上来是不是?没关系,我自己问她。”章嘉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长得挺漂亮,难怪会勾引男人!”<br />  尹一琪挡在我面前,冷声说:“小姐,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br />  她扫了尹一琪一眼,却不理会,嘴角依旧挂着嘲讽的笑,她紧盯着我:“你要是急着找男人,别找我的瑞,全世界男人多了,剩下的随便你。”<br />  “嘉茹,别这样,走!”钟瑞拽住章嘉茹的手大步跨向门口。<br />  一股恐惧笼罩着我,我在他们身后绝望地大喊他的名字,可他却没有回头,只有章嘉茹在消失前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扬着一副胜利者的笑容。<br />  很快,室内安静下来。我盯着门口处挂着的七彩气球,还有地板上刚才切蛋糕时跌落的奶油,依旧刚才的模样,并没有改变,我忽然有种错觉,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然而我却无法寻找到钟瑞的身影,无法触碰到他温暖的手掌。我颓然绝望地坐下,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念头冲进脑海——我要失去他了。想着这里,泪如雨下。<br />  尹一琪轻轻拍拍我的肩,轻叹口气,转身道:“伯父伯母,你们不必担心。我陪着她,她不会有事的。你们先回去吧。”<br />  “小静,这是怎么回事啊?”妈妈的声音充满忧虑。<br />  我抹抹泪水,强忍住心酸,道:“没事的,妈妈,一场误会。你和爸爸先回去吧!”<br />  不一会,大厅里只剩下我,尹一琪,还有方羽非。尹一琪在我身边坐下,拉住我的手,轻声说:“亦静,我想这也许是误会。钟瑞他会给你解释的。”<br />  我看看尹一琪,无力地点点头。虽然我相信钟瑞会给我解释,但是我却从未如此忐忑不安过,仿佛他随时会离我而去,回到章嘉茹的身边,毕竟她才是他最爱的女人。<br />  那晚钟瑞没有回来。<br />  接下来的几天,钟瑞一直没有回来,我也没有勇气去找他,因此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非常想拨电话给他,但是每当电话一通我又马上挂断。我想知道关于这场爱情下来的讯息,但是又惟恐听到令我心碎的爱情噩耗。我被这样痛苦的等待煎熬着折磨着。我看着那瓶粉色的蔷薇香水,却根本不敢碰,上面的盖子紧紧地盖着,溜不出一丝明媚的甜味。<br />  终于在一天深夜,他疲倦不堪地回来了。我跳下床,冲进他的怀里,用力抱着他,我哽咽着说:“你终于回来了。”<br />  他吻吻我,说:“我们谈谈吧。”说完,放开我,坐进沙发里点燃支烟,猛地吸了一口。直到抽完整根烟,他才开口说,“嘉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她是个很贪玩的女孩,和你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迁就着她,宠着她。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但是没想到……唉!”钟瑞叹口气,“因为她很漂亮,所以有各种不同的人热烈地追求她。她经不住诱惑,而且也厌倦了与我在一起的平淡生活,终于有一天她收拾行李,决定跟另一个男人去深圳发展。也许是我平时太宠她,我的劝阻她根本不听。于是她就走了,一直没有回来。只是在她走的时候,她说要我等她。”<br />  我默默地听着,对于这些,我无话可说,只是心口一阵阵绞疼。<br />  他叹息道:“你以前曾经问过我关于方羽童的事,其实我跟她没什么,她是嘉茹的朋友,我一直想从她那里知道嘉茹的情况,可她始终不告诉我。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关于那首歌的事情吗?”<br />  “记得。”<br />  “那首歌就是我专门为嘉茹写的。”<br />  听他这么说着,我的耳边隐约传来最后那几句歌词:<br />  如果有一天,<br />  你疲倦了,受伤了,<br />  请回来吧。<br />  看着我的眼睛,<br />  让你知道我一直在为你守候。<br />  “我不知道她回来得这么突然,她是听BAR里的Janet讲才知道我们在海岸阳光,于是她就跑去胡闹,那天真的很对不起。”他愧疚地说。<br />  我说:“别这么说,我没有责怪任何人。”<br />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关于你,还有她。亦静,给我点时间,我现在脑袋非常乱……”<br />  我把手指放在他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轻声说:“我懂,这些我都懂。我不逼你,我给你所有的时间,钟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别想了,好么?”说完,我拉他一起睡下,我紧握着他的手,很快,他就睡着了。我借着月光,默默地看着他的脸,聆听他平稳的呼吸。他的心跳声是那么真实,在我身边有力地跳动着,我有些心痛地拥抱着他,在心底狂喊:不,我不能失去他!不能!绝对不能。<br />  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我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钟瑞已经不在了。台灯下有张字条,是他写的:<br />静静,我先回BAR了,我想清楚了,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晚上自己先回家吧,我晚点回来。<br />  钟瑞<br />  我顿时松了口气,几日来悬着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中午约了尹一琪吃饭,身着职业套装的她举手投足间都有股现代女性的美感。我们随便找了间餐厅,点过餐后,她关切地问我与钟瑞的事情如何了。<br />  我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基本上解决了。”<br />  “他和那个女人说清楚了?”<br />  “今天完了,就没事了。你跟方羽非呢?”<br />  “慢慢来吧。”<br />  “也是,感情就需要慢慢培养,急不得。”<br />  她叹口气,说:“是呀,爱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你和钟瑞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不过是步你的后尘罢了,相信总有美好的一天。”<br />  她说得没错,爱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时间是美丽的道具,可以让本不美丽的爱情逐渐春暖花开,绚丽耀眼。<br />  相信爱情的人,本就是幸福的。<br />那个备用房间里也收藏着我与钟瑞的诸多美好回忆,我们尴尬地对峙,无声的溶合,数不尽的哭泣与欢笑。可今天,我却清楚地听到了那里有另一个爱情留下的痕迹,且那痕迹是那样地深入,那是暧昧的交融。<br />  下班后,心被喜悦弄得满满的。知道他晚点才回去,所以自己也不愿这么早就回去等待。倒是想四处走走,于是便信步游荡在大街小巷里,可不知不觉间却来到了千轮公园,那时候月亮已爬上了树梢。<br />  人很少,月色如梦似幻地流泻于花影草丛之间,脆亮的鸟鸣声,偶尔传来微微细碎的交谈声。这里是爱情的王国,形只影单的人在这里惟有难堪与痛苦。<br />  转个弯就到情人湖了,可是我却愣在拐弯处。<br />  皎洁的月光让我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个男人的脸,是钟瑞。他面对着一位高挑的女子,那位女子背对着我。但是我知道她是章嘉茹。<br />  “瑞,我现在真的是回心转意了啊!”<br />  “嘉茹,可是我现在已经拥有另外一个人。”<br />  “你可以离开她啊!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幸福快乐的,我保证我不会再玩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br />  “我们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br />  “瑞,你想想你为我写的歌。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为我守侯的!”<br />  我看见章嘉茹拽着钟瑞的衣角,苦苦哀求。<br />  “你怎么知道?”钟瑞诧异地问道。<br />  “是Janet告诉我的。瑞,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看这里,难道你忘记了吗?这里是你第一次吻我的地方,你说过你最爱的人是我,你说你只愿意和我来这里。还有,你要是不爱我的话,为什么还一直戴着藏有我相片的链子?”<br />  他们的谈话,揭开了我心中一个又一个的谜。<br />  我明白了那晚钟瑞为什么会头也不回地来到这里,还有在同样皎洁的月光下他拥抱我瞬间的迷离,还有那条链子。<br />  借着月光我看见章嘉茹从钟瑞的脖颈上拽出一条亮晶晶的链子,我知道这就是我第一次在备用客房门口发现融化了冰冷的钟瑞的那只心型链子。每次我们疯狂的时候我都会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可是为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都没有戴?现在为什么他又戴上了呢?<br />  “嘉茹,亦静是个好女人,我不能伤害她。”<br />  “她是好女人,那么我呢?她哪里比我好,我知道是她勾引你的。瑞,我不会怪你的。要怪也只能怪她手法卑鄙下流。”<br />  “嘉茹,你不能这样说话!”<br />  嗵!<br />  躲在暗处正为一个个谜底惊讶思考的我,不小心踩翻了脚下的一块棱石,在这安静里发出一阵响动。<br />  “谁?”钟瑞警觉地喊道。<br />  我犹豫了一下,慢慢地从黑暗里走出来,站在了明亮的月光下。<br />  “亦静!”<br />  “是你!”<br />  他们两人惊讶地望着我。<br />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听你们谈话的。”我清清喉咙,觉得狼狈难堪。<br />  “是吗?”章嘉茹冷笑着向我走来,“黎小姐,你真是鬼魅般地缠着我的瑞啊!连我回来了也不放过。”<br />  看着她脸上的冷笑,我心底一阵抽搐,说不上是怎样的不安。钟瑞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闪烁。看来我必须与章嘉茹来场正面交锋,这一切不能依靠钟瑞,而他也未必伸出援助之手。想到这里,一股保卫爱情的勇气窜入身体,我淡然地一笑,说:“章小姐,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是不小心听到的,并非你所言。”<br />  “老实说,黎小姐,我很想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勾引到我这个冷冰冰的瑞!”章嘉茹环绕着我走着,淡淡的香气四散。“况且我也略有耳闻,黎小姐总是会去BAR后台的客房找我的瑞。你可知道那间房间是做什么的吗?”章嘉茹脸上闪着暧昧的笑,“那是我们缠绵激情的房间,黎小姐。”<br />  我装出一副漠然的无所谓的神情,可心底却被她的那一句句如利剑的话语深深地刺痛。那个备用房间里也收藏着我与钟瑞的诸多美好回忆。我们尴尬地对峙,无声地溶解,数不尽的哭泣与欢笑。可今天,我却清楚地听到了那里有另一个爱情留下的痕迹,且那痕迹是那样地深入,那是暧昧的交融。<br />  “那又怎样?”我依旧微笑着。<br />  章嘉茹的脸色微微一变,眼里明显闪烁着怒气。显然,她被我的自若激怒了。她指着另一边的钟瑞大声说:“我告诉你他是我的。”<br />  我笑了笑,然后转脸看着钟瑞慢慢地说:“他是人,不是物品。”<br />  “随便你怎么讲!总之,我们是彼此深爱的。”她说完忽然得意地笑了,“知道BAR的蓝色木门上的ZJR是什么意思?钟瑞一定没有告诉你,那让我来告诉你,ZJR取的是我与瑞名字里每个字的第一个字母,那是我们的爱情物语。”<br />  我细想:钟瑞——Z R 章嘉茹——Z J R<br />  我恍然大悟,可同时,心脏也微微疼痛起来。原来,原来那三个看上去似乎没有丝毫关联意义的字母,居然牵系着他们的爱情。猛然,我眼前闪现出那三个字母在夜色里霓虹下反射出的冰冷的光线,刹那,头昏目眩。这次,我无法再强装自若镇定,我面孔上的虚伪微笑无法再继续,它逐渐僵硬消失。<br />“你很吃惊吧!”章嘉茹满意地看着我,冷笑两声后走回到钟瑞的身边。<br />  “瑞,现在她刚好在这里。你就把话跟她讲清楚吧!告诉她你是爱我的。”她矫情地倚着钟瑞说道。<br />  “嘉茹,你别胡闹。我刚才已经说了,那是不可能的。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钟瑞的语气温和却疲惫无奈。<br />  “瑞,你居然说我胡闹?”章嘉茹立直身体,满面愤怒。<br />  “你别这样!”<br />  “那要我怎样?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br />  钟瑞看了我一眼,然后叹息道:“嘉茹,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还是会好好地照顾你的!”<br />  忽然,章嘉茹扬头一阵大笑,然后迅速转身向我跑来,并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顿时耳朵里一阵嗡鸣,半个脸腾地发烫起来。我突然觉得特别愤怒,立即扬手,可看着她倔强的怒气的面孔,却停在半空。<br />  钟瑞追了上来,一把抓住章嘉茹的手怒吼:“你太过分了!”<br />  “你居然还袒护她这个狐狸精!”她尖声喊道。<br />  啪!<br />  清脆的响声让所有的愤怒、紧张与喧闹平静下来,可随即而来的是更猛烈的怒火。<br />  “你!你居然打我?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章嘉茹捂着脸,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钟瑞。<br />  钟瑞看着打了她的右手,似乎很震惊刚才自己的行为,但是一时间又说不出来话。<br />  “钟瑞,我恨你!”章嘉茹凄厉地喊完,转身跑了。<br />  “嘉茹!”钟瑞大喊着紧追了过去。<br />  我愣在原地,左脸麻麻地烧痛,耳朵里的嗡嗡声渐渐消减了。可心却痛得要死,更有一种不安的痛楚蔓延着。<br />  刚才的一切仿若一出荒唐的戏剧,一场荒唐的笑话,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开场还是剧终。<br />  嘎……<br />  一道急促的刹车声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便是一个女人的惨叫声。我的心忽地一紧,不敢多想,立即向公园出口处奔去。当我跑到园外时,顿时惊呆了。<br />  昏暗的街灯下,钟瑞跪在一片血泊里抱着浑身是血的章嘉茹,近乎疯狂地吼着她的名字,而肇事车辆已无影无踪。<br />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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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0.2005 22:07:41 | 只看该作者
极端的恐惧笼罩着我的身体,我慌乱地拿出电话,按下了120。<br />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偶尔有几个医生护士急匆匆地进出,四处充斥着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钟瑞的衣服上沾满鲜红的血,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是那么的红,红得惊心动魄。他木然地坐着,眼神空洞,对于我的安慰没有一点反应,漫长焦躁的等待使他显得格外沧桑颓然。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一位中年医生满面疲倦地走出来。<br />  “医生,医生,她怎么样了?”钟瑞跳起来抓着医生的胳膊急切地问道。<br />  “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情况很不稳定,我们还要进行留院观察。还有,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病人的脑部有大量淤血,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医生说。<br />  “植物人?”钟瑞大声说,“怎么可能?她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成植物人呢?医生,你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br />  “我们会尽力而为。”<br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钟瑞痛苦地拧着眉头,狠狠地砸着墙壁。<br />  “钟瑞,别这样。钟瑞……”此刻我竟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都是那么的软弱无力。<br />  他猛地转过来,抓着我的肩,大声说:“是我害了她!是我!是我!”说完,扔下我朝走廊尽头跑去。<br />  “钟瑞,你去哪里?”我追了上去,但是我根本追不上他,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门诊楼口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不见了。我立即拨电话给他,但是里面却传出: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br />  夜色茫茫,钟瑞他去哪儿了呢?<br />  我思绪混乱地呆立了一会,心里乱极了。钟瑞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他就这样跑掉,任何问题也解决不了。生命太脆弱了,刚才还生灵活现的一个人转眼之间竟成了这般模样,我不由哀叹着,又默想了一阵,才转身走回到那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里去了。<br />  “请问你是章嘉茹的家属吗?”一位年轻护士轻声问道。<br />  我怔了怔:“呃……不是,我是她的朋友。”<br />  “她的家属没有来吗?”<br />  “这个……对不起,我不是很清楚她的状况,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对我来说很棘手的问题。<br />  “现在病人需要做身体各项功能的检查,需要检查费一千零四十五元,请问你能先支付吗?”<br />  “哦,好的。”我从手袋里拿出钱夹。“对不起,我现在只有三百多,这样吧,我打电话让人送来好吗?”<br />  “嗯,好吧,不过请尽量快一点。”<br />  “好,我知道了。”我盯着电话,想了想,然后找到尹一琪的号码拨了出去。很快,她便风风火火地赶来,我发现还有一个人跟着,是方羽非。<br />  他们惊讶地望着一脸倦容的我,尹一琪三两步跨到我面前,“发生了什么事?”<br />  我虚弱地叹口气,“先别说这些,钱先借你的。”<br />  “你这是什么话,干嘛与我这么见外呢?”她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一叠钱,递到我手上。<br />  总算是先交纳了检查费,我们三人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我浑浑噩噩地讲述了那段意外。他们两人听完后,都陷入沉默之中。尹一琪张张口,似乎想安慰几句,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我们三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转眼间,夜很深了。我非常担忧钟瑞,拨了几次他的电话,可一直是关机。我的心揪着疼,做了几次深呼吸,可这种痛感却丝毫不减。<br /><br />我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在微微发冷的风里站了一阵,头脑清醒了许多。回来发现,尹一琪已经睡倒在方羽非的怀里。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心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同样是爱情,为什么有的人会在幸福里陶醉,而我的为何会这般艰辛酸涩?<br />  我强打起精神,低声对沉思中的方羽非说:“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br /> 他一听,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你一个人恐怕支撑不来。”看我没有说话,他又道:“我先送她回去,然后再过来。”<br />  我连连摆手,“不不,这怎么行?你还是好好照顾尹一琪吧!我一个人可以的,真的。”<br />  方羽非长吁口气,然后摇醒沉睡着的尹一琪,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他又出现了。面对我诧异的表情,他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我们并肩坐在长椅上,好一会儿,他忽然说:“你的脸没事吧?”<br />  我一怔,不自觉地抚抚隐隐作疼的左脸,感叹他竟是如此心细。<br />  “没事。”面对他的关心,我只得感激地笑笑。可心里并不轻松,沉甸甸地依旧牵挂着那个不知现在身在何处的钟瑞。<br />  他注视着我说:“你睡一会儿吧。”<br />  我叹口气摇摇头:“我睡不着。”<br />  章嘉茹做完各项机能检查已经天亮了,由于她的情况还不稳定,于是被送进特护病房。我隔着玻璃看她,她全身插满了管子,像一只橡皮娃娃。而钟瑞一直没有出现。<br />  我去洗手间整整头发,草草洗了脸。盯着镜子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忍不住纷纷落泪。待情绪稳定后,才又回到长椅前。而方羽非困顿地倒在那儿睡着了,我想摇醒他,可看他睡得那么沉,放弃了。<br />  “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br />  我拨了好几次,钟瑞的电话一直都是关机。在九点的时候,我给苏姐打了个电话请了两天假。中午时候,尹一琪来了,安慰了我几句,然后陪着方羽非离开。不久,钟瑞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很显然他一宿未眠,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眼眶深陷,两腮的胡须也冒了出来,看上去憔悴极了。<br />  “钟瑞,你去哪儿了?”他的模样令我心疼不已。<br />  “她怎么样了?”钟瑞趴在病房的玻璃上望着章嘉茹说。<br />  “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医生只是说她情况不很稳定,要小心观察。还有,医生已经为她做过全身机能的检查了。”<br />  “怎么说?”钟瑞紧张地抓住我的手。<br />  “还好,不是太糟糕。除了脑部的淤血以及骨折外,各项机能都正常。”我握紧他的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br />  钟瑞黯然地点点头。<br />  这两天,我与钟瑞日夜留守在章嘉茹的病房外,章嘉茹身上依旧插着这样那样的管子。尹一琪和方羽非来探望过几次,除此之外再没有人来了。好几次我问钟瑞章嘉茹的家人在哪里,是不是要通知的时候,钟瑞都沉着脸,一语不发。于是,我也不再继续问下去。<br />  在第三天的时候,医生为章嘉茹做完检查后告诉我们,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必再紧张了,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那就是章嘉茹很可能要成为植物人的事实。在医院的安排下,章嘉茹住进了普通病房。她身体上的管子也少了很多,但是还在重要的地方保留一些。由于找不到肇事司机,章嘉茹昂贵的医疗费用全部由钟瑞一个人承担着,我想帮助,但是钟瑞拒绝了。他说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不想别人插手。<br />我每天呆呆地望着日升日落,花落鸟迁,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甚至有时候躺在床上都感觉自己在飞翔,飞翔在无边的黑暗寂寥里。<br />  钟瑞他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我想他,好想他,想得几乎要发疯了!<br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章嘉茹的情况始终不乐观,她一直没有醒过来。钟瑞每天都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她的病床前,几乎不怎么过问BAR的事宜,因此BAR的生意每况愈下,已大不如以前了。<br />  “钟瑞,你不能每天守着她啊!你想想如果你不去经营BAR的话,章嘉茹她昂贵的医药费你拿什么来支付啊!”我努力地劝着每天趴在章嘉茹病床边的钟瑞。<br />  “亦静,我没有心情去经营了。”钟瑞头也不抬地说。<br />  “钟瑞,你理智一点好不好!你每天这样根本不能解决问题,难道你想有一天医院把你们赶出去吗?那么她怎么办?她需要治疗,你知不知道?”我指着一动也不动的章嘉茹对钟瑞大喊。<br />  他似乎被我这样的语气震住了,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温言轻语,从未如此这般。<br />  我叹息着放低声音,“钟瑞,对不起,我太心急了。你听我的说,别这么任性,我想章嘉茹也是想这么告诉你的,只是她现在不能说话罢了。”<br />  钟瑞伸手抚着章嘉茹依旧美丽的脸,自言自语道:“嘉茹,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是不是呢?”<br />  检测她心跳的仪器滴滴地响着,她平稳地呼吸着,面孔微微有些苍白,满面平静。<br />  “钟瑞,去吧!晚上我会来这里照顾她的。”我凝视着他。<br />  “嘉茹,你乖乖地听话,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把你治好的。”钟瑞站起来,又深深地看了一阵章嘉茹,然后转身看着我,诚挚地说道:“亦静,真的很感谢你!”<br />  多日来的焦虑悲哀与自责令他快速地瘦了下去,颧骨高高地突起,两腮也凹了进去,青色的胡渣乱刺刺的。我心痛地摸摸他的脸,泪水迅速溢满眼眶。我抿紧嘴巴,良久,才道:“别这么说,她需要我们的帮助,不是吗?”<br />  于是,钟瑞白天照顾章嘉茹,夜晚回BAR照顾生意。我下班了便直接赶到医院,直到他回来。这样的生活,把我们搞得筋疲力尽,苦不堪言。我其实很想问问钟瑞关于我们的事情,可是每次看见他在章嘉茹床边悉心照顾时,都无法开口。我问尹一琪,是不是我要这样和钟瑞照顾章嘉茹一辈子?是不是她不醒来我与钟瑞之间的问题就无法解决?尹一琪劝我这种事情还是要弄清楚,不要一直不明不白,不清不楚。<br />  终于有一天我按捺不住了,将钟瑞拉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br />  “钟瑞,我有话想问你。”我紧盯着他的眼睛。<br />  “嗯。”他点点头,眼睛还不停地往病房里面瞅。<br />  “如果章嘉茹无法再醒来了怎么办?”<br />  “怎么会?我要找最好的医生把她医好。”<br />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事情。”<br />  “我们的事情?亦静,你知道的,嘉茹的今天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要对她负责。”<br />  “她这样不完全是你的原因,你的过失,你不要把全部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好不好?”<br />  “那是谁的错?是她自己的吗?”<br />  “你冷静一点。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谁也无法预料的,我们谁也不想这样的啊!”<br />  “总之我一定要把她医好。”<br />  “钟瑞,你听我说……”<br />  ……<br />  那天我和钟瑞在走廊上争吵起来,为了章嘉茹的事情,为了我们的事情,我们在一起这么久第一次争吵起来。没有吵出任何结果,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他却认为我是无理取闹,结果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很久我都没有再去医院,也没有拨过一个电话给他。我赌自己的气,也赌钟瑞的气。赌气归赌气,可是问题还是要解决的。而我们的问题现在悬在半空,得不到解决,就这么一直耗着,一直耗到他打来电话的那天。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漠然自若,更多的是疲惫倦怠。<br />  下班后,我心情沉重地向Ibiza BAR走去,不知为什么心里像是压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右边的眼皮突突地跳着,我预感有事要发生了,于是心中备感不安。刚转过街角,便遇到一个人,竟是方羽非。他有些诧异地望着我,然后微微一笑,“这么巧!”<br />  我勉强地笑笑,微微点头。<br />  “那个女朋友还好么?”他问道。<br />  “不好。”我如实回答。<br />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我,道:“注意身体,别累着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br />  “我会的。”我感激地说。“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br />  当我站在门口,盯着ZJR那三个字母,忽然一阵心紧。一个小小的符号却代表了旁人所不知的一个爱情的秘密,一个爱情物语。我走进去,客人不多。我像过去一样径直穿过后台,来到那间备用客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吱哑一声开了。钟瑞靠在床头,兀自吸着烟,满面憔悴伤神。烟蒂丢了一地,一片狼藉。<br />  “你干嘛吸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的!”我心痛又有些生气地说着,并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br />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吸着烟,那模样堕落消沉。<br />“钟瑞!别吸了!”我上前夺下他手里的烟。他没有反抗,任由我夺了去。<br />  他捋捋散乱的头发,顺势倒下一点,说:“亦静,我想了很久。我很清楚那天你与我争吵的原因。”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嘉茹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她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她这一生就这么完了,是我毁了她。”<br />  “这不是……”我的话被钟瑞挥手打断。<br />  “你不必安慰我,嘉茹的事情我要负责,我不能罢手不管。亦静,我知道你很奇怪嘉茹出事后她的家人却一个也没有来。”钟瑞径自说着,“其实她没有家人,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很可怜。”<br />  我惊讶地听着,没有说话。<br />  “嘉茹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可是居然还被我害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不管她,我要照顾她。”钟瑞顿了顿,“亦静,对不起,我不能拖累你,你还年轻美丽,会找到一个很优秀的男人……”<br />  我心一紧,打断他:“你什么意思?”<br />  他深深地望着我,半天才低声说:“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br />  轰!<br />  我的脑袋里一声轰鸣,一片空白。<br />  分手!<br />  我怎能承受?我怎能承受?<br />  我有千言万语要说,要阻拦这个我根本无法承受的决定,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那些千言万语全部卡在喉咙里,卡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来,心口生生地疼。我张着嘴巴,泪水扑簌簌地直往下掉。我不同意,我不愿意。我怎能接受,怎能承受这个结果?<br />  天哪!<br />  不要,我不要。<br />  “明天我会去收拾我的东西,钥匙我会在临走的时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此外,我还会带嘉茹离开这里,我一定要医好她。”钟瑞一直没有看我,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低着头。<br />  “钟瑞……”刚唤出他的名字,声音便哽咽得无法继续,喉咙里梗着的硬块令我疼痛不堪。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他抬起头来望着我,看着我那张泪水滚个不停的脸。<br />  我透过朦胧的泪眼,深深地凝视着他,然后猛地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你不要走……我不要和你分开……我……”后面的话语被我的哭泣声取代了。<br />  钟瑞也用力地抱着我,我埋在他温暖的怀里放声大哭。为什么要分手?我还贪恋这温暖,我还贪恋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我还贪恋他冰冷外表下的温柔与暖暖的笑容,我贪恋他的一切一切,我已经设想好了我们美好的未来,甚至都想好以后怎么去数他的白发,可是为什么要分手?<br />  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我哭我自己,我哭钟瑞,我哭我的爱情。<br />  “别哭了。”钟瑞抚着我不停起伏的后背轻声安慰道。<br />  “你不要走……我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我哽咽着。<br />  “亦静,做人不能太自私。我不能置她不管,况且我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更改了。”他的声音缥缈如风。<br />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悲哀地喊道,泪水覆盖了视线。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没有那场意外的车祸,没有他们的那段过去,没有……希望得太多,可终究是希望,那些真实地发生了存在了,为什么只能够分手才能解决?我只想要一份单纯简单的爱情,为什么都无法成全?<br />  “除了分手,没有别的办法吗?”我哀怨地问道。<br />  他默默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后点点头。<br />  我最后的希望也幻灭了,瞬间,我的心像要裂开似的,撕扯着疼痛。又像是被挤压成一块薄片,无法呼吸。难道这温暖真的就不属于我吗?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争取,终究还是会失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爱神不肯眷顾我?为什么要我失去我最爱的男人?<br />  我幽幽地望着他,苦涩地说:“如果章嘉茹没有出事,你会不会和我分手?”<br />  他看着我红肿的眼睛,抬手擦去我脸上余存的泪水,并倾身吻了吻我的额头。那瞬间,我看见他眼里罩着的薄薄的雾气。那是钟瑞最后一次吻我,之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我。<br />  “你走吧!”他的声音里压抑着痛楚。<br />  “钟瑞,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回答了我就走。”我凝望着他的背影,痛苦地说。<br />  好久好久。<br />  “会。”钟瑞依旧背对着我。<br />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br />  钟瑞的双肩微微地抽动着。<br />  “是的。”<br />  我绝望地闭上眼,深深呼吸,上前轻轻抱住他,趴在他耳边哽咽地说:“钟瑞……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再……”眼泪哗啦哗啦地覆盖了后面的话。我最后一次深深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仿佛是要把那味道珍藏起来,好在以后孤单的日子里仔细回忆似的。<br />  我最后一次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今天一切都是最后一次了。包括这个备用客房,包括这间埋葬我真爱的Ibiza BAR,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还是过去的样子。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和钟瑞的爱情再也回不去了,我的心再也回不去了。<br />  我转身冲出了藏着我最爱的人的备用客房,冲出了Ibiza BAR,一头冲进外面的黑暗寂寞里,微凉的空气瞬间包围了自己,是那么清冷瑟瑟。街灯依旧明亮,人群依旧熙攘,然而现在的我却失去了所有。我从欢乐天堂的顶端重重地跌了下来,跌进了痛苦不堪的地狱里,永不复生。<br />我的泪水仿若海水般将我席卷,将我吞噬淹没。<br />  别了,钟瑞!<br />  别了,我的爱!<br />  我在心底大喊着消失在茫茫夜色里。<br />  与钟瑞的分手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与挫伤,我请了长假,拒绝了任何人的关切,每天把自己锁在家里舔舐着血淋淋的深不见底的伤口。可是,这房间里四处余存着关于过去的记忆。<br />  过去的清晨,我会习惯性地把手搭在钟瑞的胸膛上,赖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可是现在没有了。过去我觉得双人床好小,但是现在却变得好大。过去我会拖着他陪我窝进LOVER沙发里看这样那样的泡沫剧,现在却坐在一群零食里独自望着电视屏幕闪来闪去。过去……太多的过去,我根本忘不了。我强迫自己遗忘,但是我做不到。他的影像是那么深刻,闭上眼是他,夜夜梦到他,我怎能忘记?我怎能忘记?<br />  我把所有关于他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可是这房间到处闪着他的影子,厨房有,客厅有,卧室有……我逃不掉,我忘不了,他已经寄生在我心里,仿佛是无形的胎记,抹不去,剜不掉。<br />  我不恨他,一点也不,虽然我心里充满了无限悲哀痛苦,可却能理解到他的苦楚。这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命里注定的爱情劫难,无论是谁都无法逃避的劫难。<br />  我每天呆呆地望着日升日落,花落鸟迁,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甚至有时候躺在床上都感觉自己在飞翔,飞翔在无边的黑暗寂寥里。钟瑞他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我想他,好想他,想得几乎要发疯了!我无数次把自己埋进棉被里放声哭泣,我揪扯着头发,痛得我直掉泪,但是我心里的痛比这种痛千倍万倍,那种痛令我不能呼吸,不能思考。<br />  我们的爱情就像是一辆无人驾驶的列车,开车的人已经走了,列车却还会沿着宿命向前行驶。这就是最大的悲哀,这就是我最难以接受的事实。剩下的只有爱,却没有了所爱的人;剩下的只有给予,却没有了接受。留下我如此这般孤零零地存在着,这便是我必须独自面对的事实。<br />  日复一日的痛苦与思念折磨得我心力憔悴,就这样晃着晃着秋天就来了。<br />  这期间,我曾无法抑制自己对钟瑞的思念,于是前往过Ibiza BAR一次,但是那扇蓝色木门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刚刚装修妥当的餐厅。我向餐厅老板打听钟瑞的消息,得到的结果是钟瑞将BAR卖给他之后就消失了,我又向周围的店主打听关于钟瑞的消息,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还去了章嘉茹住的那间医院,但是护士说她已经在一个月前办理了出院手续离开了。我的心一次次地失望,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给钟瑞打了电话,但是却传来了无情的:您所拨叫的用户已暂停服务。<br />  就这样,钟瑞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消失了,他像一滴水一样不留任何痕迹地蒸发消失。我几乎找遍了整个城市也没有找到他,天大地大,寻找一个人是何等困难。我该怎样才能找到他?我又该到哪里去找他?我现在只是迫切地想见他一面,以解我重重相思之苦,可是他却消失于茫茫人海中。<br />  我幻想他会打电话给我,但是一直都没有。我再也无法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再也无法看到他坚毅的轮廓,我们就此脱离,就此结束,就此杳无音讯,也许天各一方,也许此生将无法相见。<br />  ……<br />我的眼睛盯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妈妈说是个男的,会是他吗?如果是的话,代表什么?或者根本就不是,也许他是不会回头的。<br />  秋天的景色总是伤感的,在枫叶红遍满山的时候,我开始上班了。我又慢慢恢复到过去的生活里去了,孤单寂寞的生活。我又开始买玫瑰花给自己,让它毫无意义地凋零在墙角,唱着哀伤幽怨的歌曲。所有的日子都回去了,只是我的心没有再回去,我的爱也没有再回去。<br />  风大的时候,我会穿上那件与钟瑞第一次相遇的蓝色风衣,让乱风随意地抚弄我的长发,摆动风衣的下摆,弄出一个又一个蓝色的弧度,宛如一朵惹眼的花怒放在风里。<br />  又是夜晚,与尹一琪毫无目的地漫步着。她皱着眉尖,紧闭着嘴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或许是与方羽非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我猜测着。<br />  “进去喝两杯吧!”走到一间酒吧门口,尹一琪忽然说道。<br />  我抬眼看看酒吧门上装饰的五彩霓虹,紧闭着的银色金属门,闪着明亮的光,心底泛上一阵失落。我们两人挑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她点了杯PinkPop,我盯着那排酒品,竟下意识地去寻找BLUE&LOVE,结果却没有。鼻尖一酸,心口开始撕扯着疼痛。结果随便点了一杯,然后沉默着。<br />  尹一琪捋着额前的发,凝望着我:“你真的忘记他了么?”<br />  我心口一疼,别开脸,轻轻点了点头。<br />  尹一琪看出了我的违心,也不再问,过了一阵,忽然叹息道:“亦静,爱情里为什么苦涩比甜蜜多?”<br />  我转过脸,怔怔地看着她,她眼神暗淡,掩藏着一丝忧伤。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况且自己的爱情已是如此,我想我没有资格说什么爱与不爱的话,那些理论谁不懂?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全变了样。<br />  她摇摇水晶杯里淡粉色的液体,幽怨地说道:“我爱他,可我捉摸不透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可我却觉得我根本不了解他,我想我还没有真正到达他的心里。”她轻啜了口PinkPop,“我爱得好辛苦,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可是我不想失去他,真的……”<br />  我默默地听着,爱情就好像一场无烟战争,总有那么一个人冲锋陷阵,累得死去活来。也许有那么一天,会疲倦不堪地倒下。<br />  我轻握着她的手,软若无骨。<br />  “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敞开心怀的。”我说完,竟觉得这话曾经出现过。对,那是当初自己对自己讲的话,没错,他是敞开心怀了,可却又离开了我。离开了,再怎么敞着也是没有任何意义。<br />  尹一琪起身去了洗手间,她刚一离开,她的电话就响了。我拿起一看,是方羽非。犹豫了一下,然后按下接听键。<br />  “一琪,是我。我为昨天的事情道歉,对不起。”他的声音低低的,我没有说话,继续听着。<br />  他在那边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我们并不适合,不如好聚好散……”<br />  我的心突地一下,眼前竟闪出尹一琪憔悴的面孔与眼神里那抹忧伤。<br />  “不行!”我下意识地喊道,随即快速地说道:“我是黎亦静,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过我想和你谈谈。”<br />  他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答应了。我已经被爱狠狠地伤害了一次,深知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我不希望尹一琪受到同样的折磨,可是我却忘记了,有些缘分是注定要湮灭的,而爱情绝不是可以勉强来的。<br />  与尹一琪分手后,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街头依旧熙攘,霓虹依旧闪耀,可我的心里却一片荒芜。一张张陌生的挂着灿烂的,淡然的,寂寥的,冰冷的面孔从我面前一一闪过,他们温热的身体像是一条条鱼,飞快地游动在这座钢筋水泥酿造的海里。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无论是幸与不幸。<br />  风有些大了,我不由得加快脚步。忽然想到方羽非那干净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笑容,我是以什么姿态去与他谈关于他的爱情?寻思着转过弯,已到了楼下,习惯性地抬头一看,我房间的灯居然亮着。在这清冷的夜晚散发出温暖的光线,那光线轻柔地穿过我那淡粉色的窗纱溢到外面的这夜色里去了。<br />  我心头一颤,忽然之间竟有种大胆奇妙的幻想。因这幻想我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呼吸也无法均匀。在黑暗的楼梯上我飞快地奔走着,转眼已停在门外。寂静里,从门里隐约地透着电视的声响。<br />  是他吗?是他回来吗?真的是他吗?我颤抖地按下门铃,按捺着激动等待门开的那一刻。此时,我竟异常紧张异常兴奋异常不安。<br />  门开了。<br />  妈妈吃惊地望着表情怪异的我:“你怎么了?”<br />  瞬间,那些激动兴奋忐忑全部烟消云散,我如一根紧绷的弦砰地一声断裂了,松弛了。我闭上眼,深吸口气,根本没有思想。感觉心口的疼痛又开始蔓延,眼里酸酸的涩涩的。我忘记了,他已经把钥匙还给我了。我沮丧地想着,快速走进房里,妈妈追了进来。<br />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关切地问道。<br />  我脱下风衣,勉强地笑笑:“妈,我没事。你怎么来了?”说着,走进洗手间。<br />  “你出去怎么不带手机呢?”<br />  “哦,我忘记了。”我打开龙头,掬起一捧清凉的水扑上刻着僵硬笑容的脸,瞬间清醒了许多。<br />“我和你爸爸给你打了好多次电话,可是都没人接。害怕你有什么意外,所以就赶来看看。”妈妈站在门口看着我说着。<br />  “那爸爸呢?”我模糊不清地问着。<br />  “在家呢。”妈妈看着我洗完脸,然后低声问道,“很久没见那个姓钟的男人了,你们是不是……”<br />  我心口一窒,半天后才轻描淡写道:“我们分手了。”<br />  妈妈一愣:“是不是因为那个女的?”<br />  我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这些令人心碎的过去,我不想让她知道,更不想她为我担心牵挂。<br />  “妈,我送你回去吧。”我转移了话题。<br />  妈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不再多问,最后安慰性地笑笑:“不了,我打辆车,很快的,你也早点休息吧!”<br />  我揉着脸上丰富的泡沫,“我送你,妈。”<br />  “你早点睡吧!”妈妈的声音穿过客厅飞进我的耳朵,“哦,对了,刚才有个男的给你打电话,你一会儿给人家回过去吧。我走了,早点睡。”<br />  等我擦干脸跑出来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房间里只剩下电视的呜呜啦啦声,我疲倦地倒进沙发里拿出电话,查看记录后发现了一串陌生的异地号码。我的眼睛盯着那号码,妈妈说是个男的,会是他吗?如果是的话,代表什么?或者根本就不是,也许他是不会回头的。<br />  我拨通后,约莫响了三四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又一次掉进失望的谷底,于是有气无力地问是谁刚才打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然后试探地问道:“你是Lydia吗?”<br />  我一怔:“你是?”<br />  那个男人笑了笑:“我是何希南。”一股淡淡的南方口音。<br />  我的电话差点掉到地板上,“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br />  “是你告诉我的啊!……”他刚把怎么知道的过程讲述了一半,我便抢道:“哦,想起来了,QQ事件嘛!”<br />  他在电话里微微有些腼腆,丝毫没有网络上的那么贫嘴和闹腾。我们好像久未联络的朋友忽然联系上了,然后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丝毫没有陌生人的那种拘谨。他的声音很清亮,不像钟瑞那么沙哑。说实话,我挺喜欢听他那淡淡的南方口音,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南方潮湿的空气,清澈的天空。<br />  这夜,我们聊了很久,彼此都还愉快。<br />  天一直阴沉着,仿佛要掉下来了,狠狠地压在拼命挣扎的大地上。我倚窗而立,呆呆地望着大楼下过往的人群与车子,对面街边新开的牛肉面馆里戴着白色小帽的年轻小伙蹲在店边择着什么东西。我默默地看着,心里却在盘算着下午究竟该怎么与方羽非交谈的事情。<br />  下班了。<br />  刚步出自动门,就看到靠车而立的方羽非。他看到我后微微一笑,眼神很温暖。<br />  “我们不是说好在名典咖啡见吗?”我站在他面前问道。<br />  他依旧微笑着,不急不徐道:“我刚巧路过,走吧。”他很绅士地替我拉开车门,我愣了愣,然后坐了进去。<br />  他上车后,放了盘CD,英文的,一个沙哑的女声寂寥地低低唱着。我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br />  “我很喜欢这首歌。”他忽然开口道。<br />  我淡然一笑:“是吗?”<br />  “夜晚听的话会更有感觉。”他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br />  我点点头:“什么名字?”<br />  “The Color of Night。”<br />  之后,我们再无交谈。他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而我则转头看着车窗外萧凉的景色。音乐始终盘旋着,等到了大学南路上的名典咖啡屋门口的时候,我发现我爱上了这首有些伤感的歌。<br />  名典里零落地坐着几个情侣模样的青年男女,彼此探在一起喁喁私语。我们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他点了杯巴西黑咖啡,我要的是蓝山。方羽非搅着咖啡,既不加奶精,也不加砂糖。<br />  “你不嫌苦吗?”我望着他轻问。<br />  他很随意地笑笑:“没有苦怎么有甜?”<br />  我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不觉一怔。方羽非见我不言,又说:“书上说,苦涩过后是醇而恬静的甘甜,躁动后是平静的享受,忍耐后是广阔的天空。可这终究是书本上的东西,生活里总不能这般如愿。”<br />  我静静地听着,端起蓝山抿了一口,浓郁醇香。<br />  “要不要试试?”他将那杯浓黑的巴西推到我面前,笑望着我。<br />  我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一下,或者该尝试的不只是眼前的这杯咖啡,而是另外一种全新的生活。我没有拒绝,抿一口在嘴里,顷刻间,那苦涩钻进喉腔,令我不得不皱起眉头。不过奇妙的是,很快,那苦涩就被一种别样的浓香取代,这种浓香是我在蓝山里没有体会到的。<br />  他仔细地看着我的每一个变化,最终笑了笑,并从面前拿回那杯奇妙的巴西,兀自喝了口。不知怎的,见他毫不介意杯口上留下的我的唇痕,我的心不禁一动,掩饰着拿出纸巾,抹抹嘴角。<br />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些,忽然说:“你还好么?”<br />  我长叹口气,说:“有什么好与不好。”<br />  他紧盯着我说:“他真的不见了?”<br />  我一愣,然后黯然一笑:“别提了好么?那已经是过去了。”<br />他注视着我说:“其实人生就像这咖啡一样,不同的种类有不同的味道。比如说蓝山太过醇香细腻,而意大利咖啡虽苦却偏酸,曼特宁阳刚浓烈。”他顿了顿,别有深意地说,“很多时候我们已经习惯了一种味道,而某天这种味道不再回来的时候,我们应该勇敢地去尝试另外一种,甚至是很多不同的味道。”<br />  方羽非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专注,眼睛里亮晶晶的,很清澈,这让我忽然想到远在海口的何希南。我盯着瓷杯上的黑圈,掉进沉思。方羽非说得对,我应该改变自己,勇敢地去尝试新的生活新的感觉。<br />  方羽非忽然笑了:“亦静,你不是想找我谈关于尹一琪的事吗?可我一开始就把话题扯远了,抱歉。”<br />  我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色方领T恤的男人,觉得自己从他身上似乎学到了一种新的关于生活的讯息。我感激地对他一笑:“方羽非,谢谢你。”<br />  “呃?”他诧异地望着我。<br />  我不打算解释,于是岔开话题。<br />  “尹一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br />  “我也不愿意这样。”<br />  “那你为什么要……”<br />  “我知道她对我的感情,我也曾经努力地去爱她,可是却失败了。我想,她也许不是我要的那个女人。”他皱着眉头,继续说着,“爱情真的是无法勉强。”<br />  我想我们不需要再谈下去了,再谈什么也是没有意义。即使,我说服了方羽非,可又有什么用呢?丝毫不能勉强的爱情,即使勉强过一时,可也无法勉强一世。<br />  当我们离开名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空飘着丝丝细雨,湿风挟着雨丝凉飕飕地扑到我的脸上,仿佛是热烈激狂却未干的吻。<br />  “我送你回去。”路灯黄色的光线被雨丝划成一片一片。<br />  他又放起那首《The Color of Night》,我的心被这婉转的曲调弄得一起一伏,像是涨潮的海水。他说的没错,在夜晚听这首歌的感觉的确很不同。<br />  everything I am<br />  and everything I want to be your<br />  can?t we ever get beyond this wall<br />  cause all I want is just once<br />  forever and again<br />  I?m waiting for you, I?m standing in the light<br />  but you hide behind the color of the night<br />  please come out from<br />  the color of the night<br />  ……<br />  
7#
 楼主| 发表于 13.10.2005 22:08:59 | 只看该作者
这次谈话对我来说是失败的,因为我不但没有说服方羽非,反而还因为他的言辞而改变了自己。比如说我爱上了巴西黑咖啡的苦涩味道,比如说我爱上了低沉婉转的《The Color of Night》,再比如说我已经开始尝试新的生活。<br />  我以为很快会接到尹一琪伤心欲绝的哭诉电话,于是暗暗做好了安慰她的准备。可是过了好几天,都没有异常。我不放心地拨给她一个,她在那边笑呵呵的,还说准备哪天与方羽非请我去吃韩国菜。我迷糊了,不知道这个方羽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他回心转意了?听着尹一琪欢快的笑声,我心里沉甸甸的,痛心却又无奈。我不想尹一琪痛苦,虽然我知道这痛苦迟早会来,可我宁愿她多快乐一天。<br />  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正与方羽非在合手演一出戏,一出荒唐的莫名其妙的戏!<br />  可戏总会散场的。<br />我拿出那串血红琥珀,竟突然觉得它好像一颗颗血红的眼泪,妖艳地、夸张地流淌着。我急忙将它揣进兜里,然后逆风走去。<br />  何希南很执著,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他我爱上巴西黑咖啡,他用他那淡淡的潮湿的南方口音劝我少喝,对身体不好。我说我爱上了秋天枫叶红满山的美景,隔天我便会在邮箱里发现他发来的美丽的枫叶图。我说的很多事情他都记得,如果能做到的,他会去做。做不到的,他会说一定有机会做给我看。<br />  他热烈的情感我不是没有发觉,而是故意忽略。钟瑞耗尽了我的爱,我已经不想再轻易去爱。我的心我的身体都属于那个叫钟瑞的男人,他在我心里刻下一个深不见底的伤疤,在我的身体上留下一串洗不去的温暖。然而那温暖潮湿的南方口音却成了我睡前的摇篮曲,奇怪的是自己总会在这样的声音里安然睡去。<br />  又是一个清冷的雨夜,我们百无聊赖地聊着天。<br />  “何希南,海口一定很温暖吧。”我说。<br />  “嗯,比较潮湿。这里的空气不错,很清新。”他停了两秒钟接着说,“我已经爱上这里了,我相信每个来过的人都会不自觉地爱上这里。”<br />  我吃吃地笑了两声,觉得何希南是个心底柔软的人,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温暖的话来。我幻想着他有着一双明亮的却藏满阳光暖意的眼睛,对,就好像方羽非那样的。<br />  “亦静,我想问你个问题。”<br />  “好,你讲。”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br />  “我想问问你对我的感觉。”何希南一本正经地问道。<br />  我一愣,然后也一本正经地答道:“乱贫的男人。”。<br />  “我很贫么?”<br />  “当然!不过估计只有我才能应付你。”我笑着说。<br />  他沉默了一阵,忽然说:“我想看看你。”<br />  我笑了起来:“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鼻子眼睛嘴巴。”<br />  他也笑了,不再说什么。之后不久我们就互道晚安了,黑暗里我望着房间里影影绰绰,脑袋里像糨糊似的乱七八糟。我明白他想说什么,只是谁也不挑明,就这样小心地回避着周旋着。我们就像是两只背着坚硬壳子的蜗牛,用触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却决不肯先脱掉那沉重的外壳。我闭上眼,疲倦地长呼口气,眼前出现了钟瑞沉默的面孔。心口一紧,钟瑞,我们真的就完了吗?<br />  没过几天,果然接到了尹一琪的电话。不过不是忧伤哭泣的,而是喜笑颜开地约我下班后去中央广场上的韩国餐厅,说是方羽非做东,请吃韩国菜。听着她愉快的笑声,我的心觉得好疼。突然好想告诉她那些所谓的真相,让她知道现在这些也许不过是假象,是即将清醒的会痛死人的美梦。可最终,我没说出口。我害怕伤害她,害怕她会与我一样苦楚地在黑暗寂寞的角落舔舐着深不见底的血淋淋的伤口。<br />  也许我该找方羽非再谈一次。<br />  快到六点的时候,我到了中央广场。偌大的广场在这个清冷的季节竟格外冷清。只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孩子在追逐笑闹着,一个卖气球的中年男人扯着嗓门吆喝了两声。我慢慢地穿过广场中心,向对面的韩国餐厅走去。<br />  刚走进餐厅,一股暖风抚面而来,温暖了不少。穿着韩国传统服饰的服务小姐温柔地笑着,我看着那张笑脸,忽然想问她那是真心的笑容吗?还是与我一样勉强着?<br />  “亦静!”<br />  循声望去,是尹一琪与方羽非。尹一琪满面笑容,愉快地对我挥手示意。而她旁边的方羽非则眼神闪烁,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浮在嘴角。<br />  “让你们等久了吧?”<br />  尹一琪笑着说:“我们也是刚到。”<br />  我不由得看了方羽非一眼。他垂着眼,默不作声。我们点了几道最常见的韩国菜——烤牛里脊、烤牛舌、豆腐泡菜、石锅拌饭,当然还少不了韩国最出名的泡菜。由于我与方羽非在关于尹一琪的事情上已经是心照不宣,所以彼此都很沉默。当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方羽非终于开口了。<br />  “亦静,有件事情想托你帮忙。”他注视着我,面色平静。<br />  我心咯噔一下,预感有事发生。然后放下筷子,冷静地点点头。<br />  他看看尹一琪,然后说:“我要去天津出公差,麻烦你多照顾一琪。”<br />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尹一琪惊讶地注视着他。<br />  他低头一笑:“也是才通知下来的。”<br />  尹一琪沮丧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br />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说:“一两个月后吧。”<br />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仿佛是一个已经知道故事结局还要必须继续看下去,直到剧终的乏味的人。或者戏就快散了吧。<br />  “亦静,你的电话响了。”<br />  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拿出接听。<br />  “亦静,你还好么?”是何希南。<br />  “嗯,还好。你这几天很忙么?”想想他是有好几天没打给我了。<br />  “我刚到你的城市,想见我吗?”<br />  我呆住了,半天才道:“你现在在哪儿?”<br />  “你家楼下。”<br />  天空黑暗无边,街灯明晃晃的,把这清冷的街道照得更加寂寥。地面冰冷坚硬,我的鞋跟在上面叮咚作响。方羽非想开车送我,我拒绝了。他是尹一琪爱情里的主角,何必牵扯到我的世界中来。尹一琪要我路上小心,可眉眼里尽是委屈,她是不希望方羽非离开的,不管是多久。<br />我出现在楼下的时候,依稀看到角落的黑暗里有个微弱的红色的火光一闪一闪的。是何希南吗?我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果然,是他。他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我面前,一直走到我荒芜灰暗的世界里来。<br />  “Lydia。”他轻唤着,脸色有些疲倦,可眼神却清澈,然而看不出如方羽非眼中的那种温暖,我竟微微有些失望。<br />  “你怎么突然来了?有没有考虑过我不会见你。”我微笑着说。<br />  “我出公差,刚好要在这里转机,所以……”他笑着摊摊手,那意思很明显。我心里嘀咕:怎么这年头,出公差是快餐吗?他眼睛一闪一闪的,嘴角的笑容仍不肯去。<br />  “你想跟我一样变冰棍吗?不想的话,就找个地方坐坐。”他搓搓手说。<br />  十分钟后,我们来到附近的一间咖啡厅,很普通的那种。没有什么豪华的装潢,但里面柔柔的光线在这个干燥的冷夜里反射出醉人的暖意。<br />  “我要搭十点三十五的飞机回去,小姐,我要杯曼特宁。”何希南说。<br />  “巴西黑咖啡,谢谢。”我说。<br />  何希南嘴巴动了动,半天才说:“以后还是少喝,好吗?”<br />  他温柔的语气令我心里一动,不禁抬眼打量他。短短的头发,英挺的鼻子,轮廓分明的脸,有着一丝南方男人特有的气息,这与钟瑞截然不同。<br />  “你和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样。”他凝视着我说。<br />  “没让你失望吧?”<br />  “没有失望,是惊喜。”<br />  等咖啡端上来后,他猛地像想起什么似的,然后拉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粉色的小盒,递到我面前。<br />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他轻声说。<br />  “礼物吗?”我有些意外。<br />  他笑而不答,我打开一看,竟是一串血珀手链,色红如血,晶莹剔透,宛如具有魔法的灵石,在暖暖的光里折射出眩目的光来。我猛地想起他曾经在网上说的要给他心爱的女人送一条血红色的琥珀手链,那时候我爱着钟瑞,以为我们都是彼此各自的爱情,可如今他为什么要送我?<br />  “它很适合你。”他含着笑意。<br />  我迟疑地望着他说:“你不是要送给你爱的那个女人么?怎么送我?人家拒绝你了?”<br />  他哈哈笑了起来,半天后才不笑了,深深地看着我,根本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再追问,可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有些奇怪。之后,我们又很随意地各自聊了聊工作、生活。他始终含着笑容,淡淡的,在这样的笑容下,我觉得很轻松,彼此似乎没有距离感。不久,我陪他在街边拦出租车去机场。风有些大,我的头发被吹得乱乱的。他立在一旁,忽然伸手将我的长发抚顺。我一怔,竟呆呆无法动弹。<br />  “亦静。”他温柔地望着我,“当初我在网上说的那个我心爱的女人其实就是你。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想看将来。我会等你,如果有一天你愿意的话,请戴着这条琥珀飞到我身边,我会给你所有的快乐。”<br />  我望着他,有些感动,却无法言语。<br />  何希南帮我竖起大衣领子,说:“车来了,我要走了。你愿意见我,我很高兴。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说完,又望了我好一阵,才拉开车门,走了。夜色里,汽车尾灯逐渐模糊,逐渐消失不见了。而他最后的那句“我等你”,却久久回旋于耳畔,无法消失。<br />  我默默地立在风里,风顽皮地弄乱了我的头发,这次我是自己伸手去抚顺的。我拿出那串血红琥珀,竟突然觉得它好像一颗颗血红的眼泪,妖艳地、夸张地流淌着。我急忙将它揣进兜里,然后逆风走去。<br />我疲惫地点点头,只想好好睡一场,但愿醒来后这些都是梦。可这终究是现实,是无法改变的事实。<br />  方羽非走了,一个多月都没有任何消息。<br />  尹一琪满腹哀伤疑虑,此刻仰倒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拼命地咬着嘴唇,仿佛要咬破才甘心。猛地,她跳了起来,大声说:“我要去天津找他。”<br />  我有些心酸地望着她,说:“一琪,这么做毫无意义。”<br />  她疑惑地望着我:“为什么?亦静,我要去问个明白,这么久了他为什么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为什么他的电话总是关机?”<br />  我叹口气,心虚地说:“他可能忙吧!”<br />  “忙?再忙也不至于连个电话都不来吧?难道忙得要关机吗?”尹一琪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忽然她停住了,幽怨地说:“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br />  我走上前,扶正她的肩膀,说:“别伤心了,不会的。你也累了,去睡会吧。”<br />  尹一琪泪眼婆娑地点点头,顺从地走进卧室,睡去了。我坐进沙发里,心里酸酸的。方羽非是在逃避吗?他为什么这样?与其这样,不如提出分手,一了百了。何必这么折磨人?正想着,电话响了。<br />  “方羽非?”我惊讶地叫出声。<br />  “我想见你,现在能出来吗?”他低低地说。<br />  “你不在天津?”我走到阳台上关上门。<br />  “嗯,我还在上次见面的名典等你。”<br />  “刚好,我也正要找你呢!”我快速地说着。<br />  他一愣,随即笑笑,“好,那一会儿见。”<br />  我匆忙赶往名典,一进门,就看到了方羽非,还是上次的座位。他一看到我,咧嘴一笑,很愉快的神态。<br />  “你不是去天津了吗?”我盯着他问。<br />  他注视着我,眼睛里依旧贮着阳光,“我又回来了。”<br />  “那你为什么不通知一琪?你为什么去这么久总是关机?是在逃避吗?”我有些生气了。<br />  他默默地看着我,半天才说:“你知道,我不想伤害她。后来仔细想想,觉得如果我直接提出分手的话,她会很伤心,所以我……”<br />  “所以你选择逃避,选择消失?”<br />  “是的。”他点点头。<br />  我生气地看着他,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她会更难过痛苦,这一个月,因为你,她每天吃不下睡不着,而你呢?你这样根本无法解决问题!”<br />  “那你说我怎么办?难道要勉强自己去与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长相厮守吗?”<br />  “你与其这样拖拉不清地逃避,还不如当机立断地提出分手!”<br />  “你以为就只有她一个人痛苦吗?我也很痛苦!我爱的人就在眼前,可我却要努力压抑这感情,为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激动地说着,“亦静,我知道你与一琪是要好的朋友,我注定是要伤害她的,可是我不想再伤害你们的友情。知道吗?我喜欢你,这么久了,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就是我该不该、能不能爱你。我知道你的过去,我知道你很爱那个男人,也知道你和尹一琪是最好的朋友,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只能痛苦地选择逃避。”<br />  他的这一席话令我愣在那儿,回不过神来。他的脸有些潮红,目光热切,胸口也起伏着,也许是因为激动。方羽非隔着桌子伸过手来,轻握住我的手,柔声道:“亦静,对不起,本来我想把这感情压在心底,本来我决定不再回来,可我控制不了,我很想你,很希望见到你。”<br />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尹一琪。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们,满面惊讶。我急忙抽出手,走到她面前,有些难堪地说:“一琪,我们没什么,你可别误会。”<br />  尹一琪看看我,又看看方羽非,好半天才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说完拔腿便冲了出去。<br />  那天,我们没有追上她。她飞快地消失在茫茫人海里,我与方羽非找到她家,可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动静,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也没人接,于是我们决定在楼下的酒吧里等她,相信她会回家的。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她出现了。头发乱乱地飞舞着,步履沉重。<br />  “一琪。”我挡在她面前。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呆滞,忽然变得凌厉,逼视着我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欺骗我?”<br />  “不,不是这样的,一琪,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我心急地解释道。<br />  她冷笑两声,那笑容竟是那么的陌生:“难道非要让我看见你们滚在床上,你才肯承认吗?”<br />  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么尖刻的话来,想想我们曾经是多么要好的朋友,想想我们曾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雨,可今天居然会因为一个男人一个虚假的假象而弄成这副模样。我心痛地望着她,深感百口难辩。<br />  “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最爱的男人,而你们……你们居然……”她愤怒地盯着我们,良久,恶狠狠地说:“方羽非,黎亦静,你们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我们再无任何关系。就当从未相识,从此一了百了!”说完,断然地转过身,大步大步地离去了。<br />  “一琪……”我唤了一声,可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望着那抹背影,有说不出的痛楚辛酸。难道友谊这般脆弱?难道她一点也不相信我,一点也不相信那真的只是误会只是巧合?<br />过了一会儿,方羽非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我送你回去吧。”<br />  我疲惫地点点头,只想好好睡一场,但愿醒来后这些都是梦。可这终究是现实,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本想再去找尹一琪一次,希望在她冷静的时候把误会说清楚,我相信这么多年的友情,她会相信我,并了解真相。可惜,我错了。她拒绝见我,拒绝与我的一切接触,包括方羽非,尹一琪与我们彻底决裂了。 我病了。<br />  我终日恹恹地躺着,浑身没一点力气。方羽非一直照顾着我,有时候恍恍惚惚里,感觉到有双大手紧握着我,干燥温暖。这让我想起钟瑞,这时我才发觉,关于钟瑞的伤口竟悄无声息地愈合了,只不过留下了一道难看的伤疤,歪歪扭扭地时不时地刺激我的神经。<br />  待我的病完全好了之后,方羽非正式向我表白了。望着他充满阳光的眼睛,我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我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此刻,我异常疲倦,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休息。于是很自然地想到了何希南,随后请了三个月的长假,搭乘两天后班机走了,飞往温暖的海口,飞往我未知的未来。<br />  机场 PM17:25<br />  我刚下飞机,就立即感觉到了海口的潮湿与温暖。何希南告诉我他在机场接待处等我,于是我拖着行李向接待处方向走去。广播里不时传来圆润的普通话、英语,还有周遭熙攘人群里各种各样的方言,夹杂在一起嗡嗡作响。<br />  刚走进接待大厅,就看到了何希南。他拿过我的行李,很宠爱地抚抚我的头发,轻声说:“你终于来了。”<br />  我微微一笑,说:“来散心可以吗?”<br />  “当然,免费全程保护美女Lydia。”<br />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凝视着我的笑容,低声说:“知道吗?你笑起来很美。”<br />  面对他火热的目光,我不自然地别过脸,正好透过巨大的窗看到外面的天,很蓝,没有云,一朵也没有。<br />  何希南住在一条繁华街道的一栋大楼上,很宽敞。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木质地板,简单的家具组合,还有一些必须的家用电器。卧室很大,双人床上铺着天蓝色的棉质布单,清爽质朴。此外最吸引我的便是他的书房,一面墙壁上全是书,古今中外,名家俗流。<br />  “这些书你都看过了么?”我随手拿起本翻看。<br />  “是啊,没事的时候就会看,夜里也会看到很晚呢。”他的声音从房外传了进来,模模糊糊的。<br />  我放下书,好奇地走出去,看到他在大卧室里收拾着床铺。壁柜的门敞着,里面一摞被褥。<br />  “你在做什么?”我疑惑地问道。<br />  他回头一笑,说:“要给你用干净的被褥才行啊!”<br />  我一愣:“我晚上去宾馆的。”<br />  他直起身体,笑笑着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忽然他发现了我左手腕上的那串血红琥珀,然后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它很配你!呵呵,这段日子就住在这儿吧,也方便点。”没等我说话,他又说:“我住小卧室,你住这里,你不是怕冷么,这间装有空调。哦,对了,我一会儿把电脑搬过来,你上网也方便些。”<br />  我低头看看那串血红,然后无声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真挚的眼,微笑的唇,宽宽的肩。他是那么生动鲜活地立在我的面前,会哭会笑,而钟瑞已成为一个幻影,看不到摸不着,风一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猛地,我又想起方羽非与尹一琪。现在看来,我们三人之间的错位恍如虚境,竟有几分不实。<br /> 面对何希南温柔且热烈的爱,我觉得又心痛又难堪。我与何希南都是受伤的人,不同的是,我伤的是过去,他伤的是现在。说不上谁轻谁重,爱情里是分不清楚的。<br />  就这样,我住在何希南家里。我一直没有开手机,因为我心里清楚方羽非一定会打来,而我根本不想跟他联系。所以,除了爸妈知道我的行踪外,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在哪里。<br />  何希南的工作很忙,每天起床后,都会看到他在客厅餐桌上留下的字条和微凉的早餐。我没有任何的打算,每天上网转转,看看电视,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也会在附近走一走,晚上何希南回来后要么带我出去品尝海鲜,要么他亲自下厨。日子在我手里过得漫不经心,只是每当独处时还会记起与钟瑞在一起的日子,然而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流泪了。<br />  何希南从不问我的那些过去,也从不明确表露他的爱意,而是一直用他特有的温柔体贴照顾着我。这令我很感动,同时也觉得欣慰。可我心里非常清楚,我还无法爱上他,如果非要强加一种情感在里面的话,那只能是感动。<br />  这天傍晚,何希南照例买了一大堆食物回来,与我聊了几句,然后打开电视,说是看看新闻联播。我说那有什么好看的,又不关自己的事。他笑了,说是国家大事也要关心呀,国民一体嘛。我不理他,到卧室上网去了。一会儿没了声响,跑出来一看,见他钻进厨房里忙碌着。我笑笑地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说:“怎么不看了?”<br />  他叹息道:“又发生了一起车祸,就在你们那儿。现在的人开起车来都玩命似的。”<br />  “天灾人祸,躲不掉的。”我依旧笑着。<br />  “幸好你没车,否则真叫人担心。”<br />  “小题大做。你们南方男人都会做饭吗?”我扯开话题。<br />  他没有回头,继续忙着说:“不完全啊,也有不会的。”<br />  我开玩笑着说:“那我将来一定要找个南方老公。”<br />  他一愣,然后回过头来,坏笑道:“我不就是现成的吗?”<br />  我莞尔:“你倒还挺大言不惭的嘛。来吧,我帮你。”我说着捋起袖子。<br />  “算了!我可不想闹肚子。”他揶揄着笑道。<br />  “哎!我说何希南,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就凭你这句话,今天的晚饭我做定了,你出去。”我拽住他的袖子望外拖。<br />  “你行不行啊?别逞能,那可是浪费国家粮食。”<br />  我把他推到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大声说:“浪费就浪费,反正又不是我家的,我怕什么呀!”<br />  “好吧,今天就指望你了,别丢人啊!”<br />  我嘀咕着:不让你跌破眼镜才怪!约莫二十分钟后,我发现酱油没了,于是他跑到楼下去买。突然,砰地一声,似乎是保险丝断了,屋子顿时一片漆黑,我拿着炒勺僵立在黑暗里。这是故事的重演吗?我与钟瑞在一起的时候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形,也是酱油没了他下楼去买,也是我在做菜,也是保险丝忽然断掉了。今天居然又重演了历史,是巧合是天意?<br />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将我淹没。<br />  哐啷……<br />  炒勺掉在地板上,我倚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在黑暗里滑落,最后滑落在地板上捂着脸开始哭泣。我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此刻我竟万分想念钟瑞,想他身上的烟草味,想他温暖的胸膛,想他若有若无的笑,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纷纷落泪。<br />  我在心底发疯似地喊:钟瑞,你在哪里?你在哪里?<br />  门开了。<br />  走廊里的一丝微光走了进来。<br />  “亦静!”何希南着急地喊着。<br />  我没有理会依旧捂着脸啜泣不已。<br />  “亦静,你怎么了?别怕!我在呢!等等,我去拿电筒来!你呆着别动!”<br />  很快,何希南就拿来了电筒。他蹲在我面前,轻轻拍着我的肩安慰道:“不怕了,不怕了,我在呢!”接着他小心地把我扶起来,“来,去沙发上坐。”何希南将我掺扶到沙发上后,便搬了只板凳去修理断了的保险丝。<br />  黑暗里我看着他的背影,恍惚中竟以为那是钟瑞。<br />  “钟瑞……”我望着那背影呢喃着。<br />  何希南忽然一个激灵,转脸望着我。而我却像被催眠似的,慢慢地起身向那个身影走去。<br />  我伸手轻轻地触碰他的脸,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嘴。他一动也不动,任由我的抚摩触碰。<br />  “钟瑞……”我呢喃着,“你知道吗?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泪水顺着脸颊开始滑落。“钟瑞,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不能失去你……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地爱你……”我哽咽着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于是扑倒在他的怀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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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0.2005 22:10:41 | 只看该作者
黑暗里,我贪婪地汲取着这个温暖却没有那抹淡淡的烟草味的身体。那个人慢慢地环住我,用下巴磨蹭着我的头发。继而微微叹息。那晚保险丝没有得到修理,我沉浸在因为思念而产生的幻觉里。何希南一整晚都抱着我缩在沙发里,他什么也不问,只是紧紧地抱着我。尽管后来我清醒了,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钟瑞,也许是因为心理的单薄孤寂,也许是因为我现在需要一个依靠,我依然躲在那怀抱里。当天亮了的时候,这些温存也将烟消云散。<br />  迷迷糊糊的,我微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也刺得我清醒过来。我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又躺了一会儿,然后趿着拖鞋走出卧室,客厅的餐桌上像往常一样摆放着微凉的早餐和一张字条,何希南并未提及昨晚的任何事情,只是嘱咐我吃早餐,并说今天可能会下雨,出门不要忘记带伞。<br />吃过早饭,在网上转了一圈,没什么意思。我觉得心里憋闷得很,想出去走走,透口气。况且自来到海口后,除了在附近的街道上溜达过以外,别的地方也没有去过。于是我拿着手袋便出门了。<br />  我漫步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地穿过幽森而热闹的椰林大道,来到了明珠广场。我心里乱极了,一是因为钟瑞,一是因为何希南。我疲惫地叹口气,找了地方坐下休息。这时候听到一阵吵闹声,循声望去,是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男女似乎在争执着什么。<br />  “你为什么非要去假日海滩呢?我们改天去不行吗?”年轻男人生气地说。<br />  “干嘛改天去?今天肯定人不多,正好有时间,我们可以痛快地玩一场。”<br />  “今天要下雨的,去那里不安全。”<br />  “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会下雨?”<br />  ……<br />  假日海滩。<br />  我曾在杂志上见过这里的美景,那是一位摄影师在夕阳下拍的美轮美奂的组图。照片上有着葱翠的木麻黄林带,碧波万顷的海洋,高耸的椰树。我不禁心驰神往,想也没想,拦了辆出租车便来到了假日海滩。<br />  由于不是旅游旺季,海滩的人确实很少。天空懒洋洋地浮着朵朵白云,阳光下的海面平静无澜,波光粼粼,在遥远的尽头与天连成一线。踏在金色的软绵绵的沙砾上,有股说不出的快感。我顺着沙滩无意识地走着,走得很久也走了很远,有些累了,于是席地而坐,抱着双臂看着一望无际且平静的海面莫名地伤感起来。<br />  我知道自己不够坚强,也知道时间会改变一切。面对何希南温柔且热烈的爱,我觉得又心痛又难堪。他是个优秀男人,有责任心,有原则。可我不会因此对他产生爱情,因为关于钟瑞的回忆总会在不经意间泛上我的心头,譬如说昨晚。我与何希南都是受伤的人,不同的是,我伤的是过去,他伤的是现在。说不上谁轻谁重,爱情里是分不清楚的。<br />  我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头顶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吓我一跳,仰头一看,一大片乌云黑压压地笼罩着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眼看雨就要倾盆而下。此刻海水也汹涌起来,发出可怕的呼呼声,仿佛发怒一般。已变得发青的海水一波一波勇猛地奔上沙滩,再卷着沙砾返回。我这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雨伞了,向四周望望,竟没有一个人,不禁有点害怕。<br />  我拿着手袋,慌忙起身,这时候又是轰隆一声,我的心怦地一下,不自觉抬头看看,一道闪电倏地划破天际,像把锋利闪亮的刀子划破滚滚乌云。狂吼着的海水已经打湿了我的鞋子,周遭黑乎乎的,我抬手看看手表,不过四点多而已。<br />  我急忙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刚走了不过十步,珠子般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毫不留情地打了下来。顷刻,我的衣衫便已湿透。我发现四周没有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于是,只得将手袋挡在头上,拼命向前奔。<br />  也许是心急,再加上沙子的柔软,我的脚一崴,跌倒了。雨势更大了,我忍着疼想爬起来,却失败了。低头看着紧裹在腿上的湿漉漉的裤子上黏着的沙砾,而雨水还无情地敲打着我,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可悲渺小。想着想着,悲从中来,忍不住掩面而泣。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滑落进沙砾里。<br />  就这么哭了好一阵,手脚冰冷的我逐渐昏沉起来,我虚弱地从手袋里掏出手机,开机后找到何希南的号码拨了出去。<br />  “喂,亦静你在哪儿呢?外面下雨了,你怎么出门不带伞啊?”传来何希南焦急的声音。<br />  我又抹抹雨水,无力地说:“我在假日海滩,你快来,我回不去了。”<br />  过了好一会,雨小了,我仍湿漉漉地坐在那儿,浑身打哆嗦。<br />  终于,何希南撑着把雨伞风风火火地跑来。看到我跌坐在雨地里,他心疼地一把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并赶忙脱下外衣罩在我身上。我抓着何希南的衬衣,泪水像断了线似地滚落,仿佛在苍茫大海里漂浮许久的快要溺死的人抓住根救生草。<br />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焦急地问着。<br />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头疼欲炸,后来便失去了知觉。我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有钟瑞,有章嘉茹,还有方羽非,尹一琪,当然还有何希南。他们好像故事重演一样,在梦境里重复着那些难忘的场面。<br />  意识一直是模模糊糊的,只是在模糊中我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握着,耳边时而会传来焦急地呼唤着我名字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地交谈声。<br />  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我的脑袋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感觉快爆炸了,胀得疼痛。当我试图坐起来,但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br />  何希南趴在床边睡着了,我的手还被他紧紧地攥着。我轻轻地动动手指,惊醒了他。<br />  “你醒啦!”何希南很惊喜,一扫刚醒的矇眬。<br />  我想答话,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br />  “嘘!”他对我示意,“你别说话,你现在需要休息知不知道?”<br />  我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br />  “亦静,知道吗?你昏迷了一夜,吓死我了!我真的很害怕你出什么事!”<br />  正说着,进来了一位中年医生。他很细心地为我做了一遍检查,说已经没事了,不过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调养,一周后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待医生出去后,他又握住我的手,轻声说:“你没事了,这下可以放心了。”看着他欣喜的神情,我眼眶一热,这份情意我怎么对待?我掩饰着闭上眼,佯装睡去,哪知道竟真的睡去了,只是朦胧里感到他温暖的大手依旧包裹着我的手。<br />何希南为了照顾我,专门请了一周的假,天天在医院里陪我。怕我闷,便拿了几本我爱读的书,每天读一段,还在晴好的天气里陪我到医院后面的花园里散步。医院的饮食不好,他便每天在家煲一锅鸡汤或者鲜虾粥带来。在他的精心照顾下,我恢复得很快,一周后,我出院了。其实在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何希南无微不至的照顾使我备受感动,我想慢慢尝试着放下过去,敞开心怀接受他的温柔,回报他的爱,可是午夜梦回时分,我还是会想起钟瑞,毕竟那些记忆已经深入骨髓,难以忘却。<br />  此外,我还有一个心结。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何希南是一个非常正统的男人,甚至是有些保守。如果不是发生这次意外,我想他不会握我的手,不会拥我在怀里,而是很有风度地与我保持着君子之礼,即使他很爱我。也许他是不在乎我与钟瑞之间的那段轰烈的爱情,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我已经不是处女的事实。<br />  如果他真的在乎这一点的话,即使我敞开心怀接受了他的爱情,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最终也许还会落得彼此痛苦伤怀。想到这里,我却意外地平静下来。多日来的愁绪瞬间化为乌有,心境也明朗了许多。我想我该走了,应该去面对属于自己的那份生活。<br />  “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要走呢?”何希南诧异地盯着我。<br />  我躲开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说:“我厌烦了,想早点回去。”<br />  他沉默着看着我,半天说道:“是不是嫌我一直工作没有陪你?”<br />  “不是。”我笑笑,接着说,“毕竟我还有工作不是吗?”<br />  他走到我面前,凝视着我说:“亦静,你想逃开吗?”<br />  我看着他,然后叹口气,别开脸。<br />  “我知道你心里很清楚我对你的感情,可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呢?是我不够优秀?还是因为……因为你放不下那个人?”<br />  我心里酸酸的,然后走到窗前。外面霓虹闪烁,一片喧嚣,可我心里却丝毫没有被这景象温暖起来。我觉得那霓虹不快乐,那喧嚣的景色也是虚假的。<br />  “亦静,我真的不在乎你的过去,相信我。”何希南诚恳地说道,“我希望能陪在你身边,我会给你快乐和幸福的。”<br />  我默默地听着,坦白说他的真情已经打动了我,我已经习惯了他的照顾,他的温柔怜爱。可是我心里那个死结却解不开,我心里的那个男人放不下。<br />  何希南走到我身后,轻声说:“答应我,好吗?”<br />  我长吁口气,转过身,低声说道:“你对我的感情我很清楚,我很感激这段时间你对我的关心照顾。可是,你的爱情我无法接受。对不起。”<br />  他怔怔地望了我好一会,突然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接受?给我一个让我死心的理由!”<br />  我咬咬牙,勇敢地直视着他清澈的目光,挣扎着说:“因为……因为我不爱你。”<br />  他颓然地坐倒在床边,一脸哀伤。我不忍见他这样,于是走进书房,并关上了门。我凄楚地靠在门上,心里一阵苦涩。我不想伤害他,可是又能怎样呢?似乎除了这个理由外,没有更好的了。可一想到这样给他带来的痛苦,我的心居然会疼,而泪水居然也会盈满眼眶。<br />  第二天,我就走了,趁他去附近超市为我买东西的时间逃也似地离开了,飞回了那座充满过去与回忆的城市。<br />她忽然长叹口气,仿佛是要把心底的不快全要吐了去,然后猛喝一口那青色的苹果汁,也许是因为很涩口,我发现她轻微地皱了皱眉,不过很快那两道秀气的眉毛又舒展开来,说话了。<br />  人群依旧熙攘,街道依旧繁华,霓虹依旧闪烁。当我打开家门的时候,熟悉的过去似乎又回来了。我在门口怔怔地呆了一会儿,提着行李走了进去,走进了逝去的日子里。<br />       周一,照例是例会,终于结束了。苏姐递给我一个包裹,说:“是美国来的,已经好几天了。”没等我道谢,她又轻声说:“生活里很多事情都不能尽如人意,我们惟一能做的只有去克服。过去的已经回不来了,唉声叹气也于事无补,与其这样,不如放开心怀面对将来。”<br />  我感激地对她笑笑:“苏姐,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没事了,真的。”<br />  她微笑着点点头,说:“没事就好,好好工作吧。”<br />  我打开包裹,竟是一款新式春装。乳白色的针织上衣,草绿的及膝裙,手工精细,很是漂亮。在它的旁边有封信,是陆晋的。我打开一看,是这样的:<br />  亦静:很久不见了,还好么?你原谅我了么?离开那天很希望你来送我,而你却没有,我不怪你,要怪只怪自己。我很挂念你,那天忍不住给你打了电话,却一直不通,没办法联系到你,很着急,请见信后给我发封邮件好吗?<br />  这款春装是我特意买给你的,我想你穿上一定很漂亮。我在这边学习生活很顺利,同时也在一家公司里做事,并结交了很多朋友。过一阵子,我可能会回来办些事情,到时候见了!<br />  我的邮箱地址是:lujin@***.com<br />  我按照地址快速地回了封信给他后,走到窗前,发现大楼对面的那家牛肉面馆被一间冰淇淋屋代替了。我无声地笑了笑,人生真是变幻无常。<br />  晚上独自回到家里,盯着那套别致的春装,却丝毫激不起我的兴趣,随手将它挂进衣柜,试都没试。插上咖啡壶,准备煮杯巴西黑咖啡,可何希南的话突然响在耳边:以后尽量少喝,对身体不好。我无力地笑笑,拔掉插头。随便拿了本书,躺在床上正要阅读,他的声音又来了:不要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我长呼口气,无奈地扔掉书,闭着眼,诧异于自己这样的心情。<br />  我是怎么了?<br />  正烦闷着,电话陡然响起。以为是何希南,结果竟是尹一琪。她的声音听起来特别低沉忧伤,也没说什么,只是约我出去谈谈。我心思诧异,那晚她愤怒的话语仍犹绕耳边,可今天却主动拨给我,而且还约我出去谈。莫非她想通了?相信那只是巧合误会?想到这儿,我不禁松了口气,竟觉得有几分畅快,甚至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她与方羽非和好了,今天主动找我化解纠葛。<br />  我们约在百汇路上的果饮店里,当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里了,面前放了杯青色的苹果汁,很青很青的那种,一看就觉得涩口。她看到我,微微一笑,可眼神里却分明写满了忧伤痛楚。<br />  我默默地看着她,曾经的侃侃而谈今天却消失了,彼此都沉默着,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进行这意外的开场白。她忽然长叹口气,仿佛是要把心底的不快全部倾吐出去,然后猛喝一口那青色的苹果汁,也许是因为很涩口,我发现她轻微地皱了皱眉,不过很快那两道秀气的眉毛又舒展开来,说话了。<br />  “约你出来很意外吧!”她没有看我,而是眼神飘忽地在铺着格子桌布的桌面游移着。<br />  我没有说话,继续听着。<br />  尹一琪淡淡一笑:“是天意吧!让他不再属于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br />  我知道她指的是方羽非,难道他们并没有和好,或者是方羽非又爱上了别的女人。尹一琪好笑地看着满面不解的我,说:“亦静,对不起,我误会你们了。”<br />  我握着她的手说:“别这么说,你当时的心情我能理解。今天能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br />  她勉强地笑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个红色的锦盒,轻声道:“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br />  “一琪,请你把这个还给他,我不能接受。”我将那打都没打开的盒子推到她面前,我知道她爱他,我不能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再伤害她,更何况我根本不爱这个男人。<br />  她忽然流下泪来,那泪珠晶莹闪亮,缓缓地从她细致的皮肤上滑落,跌到桌下的黑暗里。<br />  “我没办法还他了!他……”尹一琪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br />  我惊讶地望着她,紧张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br />  她呜咽着说:“他死了……”<br />  轰!<br />  一声闷雷在我脑海里惊响,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哭成泪人一样的尹一琪,无法言语。怎么可能?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呢?我还记得他那藏满阳光的眼睛,还记得他吃涮菜时的兴致盎然,还记得他对咖啡与人生的深刻见地,还记得我病倒后他的忙前忙后,还记得他表白时候那热切的神情,还有那首他最喜爱的《The Color of Night》……如此一个生动风趣且睿智的男人,怎么会这么早地消亡?<br />  良久,尹一琪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抹净泪水,幽幽地说:“一个月前,他喝醉酒开着车在公路上狂飙,结果出了车祸,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只剩下半口气,挣扎着解释了那天的事情,要我别再责怪你,还有就是要我把这个交给你。”<br />我心口疼得发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捏着,喘不过气来。我伸手拿过盒子,轻轻地打开,那一瞬间,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泪水狂涌。<br />  “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精致的小饰物,那你呢?”方羽非微笑地看着我。<br />  我想了想,说:“我喜欢纯蓝色心形的戒指,嗯,看起来像海洋深处挖掘出来的一样。 ”<br />  “我看你是把《Titanic》看太多了吧。”<br />  “那个是项链,这个是戒指,不一样的。我想,我要的这个恐怕还没有生产出来吧。”<br />  ……<br />  这是我与方羽非的一段无心的对话,哪知道他居然当了真。猛地我又想起在何希南那里报道的那一场车祸,也许就是方羽非的事故,我竟然还说了句天灾人祸,躲不掉的。我泪眼模糊地看着那只小巧精致的纯蓝色戒指,轻轻地套在手指上,朦胧中竟是那样闪烁迷人。<br />  方羽非,谢谢你。我在心底默默地说。<br />  后来,我与尹一琪来到骆名山墓园里方羽非的墓前。黑色的墓碑上分明雕刻着他的名字,还塑有他微笑着的照片。我痛心地注视着那照片,依旧看到他眼里阳光般的温暖。霎那间,我觉得他没有死去,而是在一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我们。<br />  方羽非他还活着,活在我们心里,一直到老。<br /> 我挂断了电话,可心头却隐隐作痛。我知道,我与何希南之间完了,连最后的友谊也破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故事,从开始到现在,都幻灭了。<br />  我与尹一琪的友谊逐渐恢复了,只是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关于方羽非的任何话题。他已经是我们心中的一个敏感地带,更是一个抹不去拭不掉的一碰就会疼的伤疤。这个伤疤不同于钟瑞留下的,这是一个含着愧疚不安的痛苦,而关于钟瑞的那些却在经历过这些事情后意外地风干了,所以更像是一个记号,一个永生难忘的记号。<br />  “你见了那个男人了?”尹一琪看着我说。<br />  “是的。”我把刚泡好的花茶递给她。<br />  尹一琪沉默着看着我的手,突然说:“你为什么不戴方羽非送你的戒指?”<br />  我一怔,淡淡地说:“那只是纪念,一个纪念而已。”<br />  “亦静,我没事了。”她夸张地笑着,“你看我现在吃喝玩乐,才不会每天郁郁寡欢,放心好了。”她摆摆手,“别说这个了,快说说你那个什么希南来着。”<br />  “是何希南!”我纠正她。<br />  “他爱你,是吧,那你呢?”<br />  我微微叹口气,说:“他人很不错,可是……”<br />  “可是你放不下钟瑞,是吧?”她紧盯着我。<br />  “这只是一个原因。”<br />  “那还有什么原因让你无法接受那个什么希南?”<br />  我紧挨着尹一琪坐下,半天才说:“我觉得他是个比较正统的人,我在他那住了那么久他从来没有那方面的举动。而我已经不再完整,我觉得即使接受了他,彼此也不会快乐,当然,前提是他很在意这个。”<br />  尹一琪忽然大笑起来:“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会有这样的顾虑!”她止住笑意,接着说:“你怎么会知道他一定会在意呢?如果他真的爱你的话,就会爱你的一切,宽容地面对你所有的过去。”<br />  她忽然扶住我的肩膀,眼神坚定地看着我说:“亦静,往事如烟若浮尘。幸福并非遥不可及,往往一个念头会改变所有甚至是一生。不是每个人都会得到幸福,如果不去争取,一味地选择逃避,终究会很哀痛苦闷。”<br />  我颇为惊讶地看着她,双手缠在一起,轻声说:“一琪,你变了。”<br />  尹一琪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放开我又仰进沙发里,说:“人总是会变的。这话不是你以前说过的吗?”<br />  我莞尔:“对,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相信也会改变一些情感。”说这话的同时,我竟然想到的是何希南,算算,自我回来至今,他还没有拨过一个电话给我,想必是死心了吧。<br />  尹一琪接过一个电话后便要离开,我故意戏谑她是不是王子有约,她对着镜子补着妆然后看着镜子里反射到的我笑容满面,我竟觉得那笑是那么的违心。她的心是苦涩的,我知道。可她不同于我,她没有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顾影自怜伤心欲绝,而是用违心的偶尔爽朗得会笑出泪水的笑容掩饰这一切伤悲。我不知道这样做疗效是否显著,可每次看到她那张写满笑容的青春面孔的时候,我的心都会疼着收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又回到最初的爱情游戏里去了,我竟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br />  没过几天,何希南的电话就来了。他开门见山地说不会放弃,说是他无法抗拒地心引力,我问他这和地心引力有什么关系,他微笑着说,是地心引力把他的爱指引向我,我不爱他没关系,只要他爱我就行了,并且很快就会飞来见我。听了这话,我百感交集,丝毫笑不出来。也许我该摊牌,他能接受再谈,若是接受不了那是最好,省掉了麻烦,也省去了不必要的伤感。<br />  “何希南,你要来我不阻止,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严肃地说。<br />  “好,你说。”<br />  我深吸口气,说道:“你知道我以前爱过一个男人,我……”<br />  “我不在乎。”他打断我。<br />  “你听我说完,我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纯洁的女人了,我的心我的爱我的人全部在一年前给了那个男人,你明白吗?”<br />  电话那端沉默了,我只能听到他的呼吸,除此之外,再没有了。<br />  我叹息道:“何希南,你很优秀,可是你的爱我不能接受。以后请不要打给我了,就当从未相识,再见。”<br />  我挂断了电话,可心头却隐隐作痛。我知道,我与何希南之间完了,连最后的友谊也破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故事,从开始到现在,都幻灭了。我们可能还会在茫茫网络上相见,甚至是在茫茫人海里相遇,可又能如何呢?我们也许会像彼此毫无干系的陌生人一样表情淡漠地擦肩而过,可心里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br />  我照例每天按时上下班,去妈妈那里坐坐,偶尔会与尹一琪到大街上散步,去听音乐会,去茶馆喝茉莉香片,有最新影片上市的时候去抢看头场,然后彼此津津乐道地谈论着男主角太温柔没个性或者太霸道没风度。<br />  刻意的繁忙令我暂时忘记了何希南所带来的那一丝淡淡的失落,而尹一琪也是在同样刻意覆盖着关于方羽非的那些悲伤。我们都是孤寂的,仿佛是两叶扁舟在茫茫大海里无所顾及地嬉闹,安静后又去各自修补那些本就存在的致命创伤。<br />  日子就这么过着,这天我与尹一琪又约在一起喝茉莉香片,刚坐下没多久,电话响了。<br />“亦静,是我。”一个男声响起。<br />  “何希南?”我惊讶道。<br />  “我在上次的那间咖啡馆等你。”说完便挂了电话。<br />  我目瞪口呆,匆匆告别尹一琪,完全没有理会她那句:重色轻友。<br />  刚走到咖啡馆门口,就看到倚窗而坐的何希南,他隔着窗微笑着对我挥手。我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br />  “小姐,请问点什么?”服务生微笑地问我。<br />  我看了何希南一眼,然后说:“蓝山,谢谢。”<br />  何希南默默地看着我,我发觉他瘦了,或者说是有些憔悴。<br />  “你怎么来了?”<br />  他一笑,说:“我还是逃不开地心引力。”<br />  我不由皱起眉,说:“我无法给你完整的爱。”<br />  他一扬眉,自信地说:“没关系,只要我能给你完整的爱就可以了。”他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柔声道:“我不在乎那些过去,真的。不要让那些成为我们思想上的包袱好吗?我会让你快乐,让你幸福,相信我。”<br />  望着他刚毅诚挚的面孔,还有那双生动热烈的眼,我的心彻底柔软了,无力再抵抗。我累了,只想找一个坚实的臂弯让我停靠歇息。一个人的生活是寂寞的,有人疼有人怜总是幸福的,尽管我心里还藏着钟瑞,尽管我对何希南的情感并不热烈,可是我却不再拒绝。<br />  我嫣然一笑,说:“那先试试吧。”<br />  何希南的面孔因为喜悦而潮红,双眼闪动着兴奋的光彩,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微笑地看着他,心里溢出一丝久违的甜蜜,平静已久的心湖又重新泛起圈圈涟漪。<br />  何希南没有立刻飞回海口,而是留了下来,并向公司续请了一月的假期。我没有让他住宾馆,而是住进我家里。他本不答应,结果在我的坚持下,只得点了头。因为自己才请了个长假,所以无法争取到短假,只得每天依旧去杂志社,下班后会发现在路边等待着我的何希南。<br />  我们像恋人一样手挽着手去吃浪漫的烛光晚餐,看凄美甜蜜的爱情电影,在霓虹街灯下散步。他还会不期然地突然跑开,等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竟是一大束芬芳夺目的玫瑰花。在这娇艳盛开的玫瑰面前,他有些羞涩地吐露出爱情的三字真言。我被他如此贴心的温暖一点点地融化了,那些故伤旧痛也悄悄地被覆盖,只留下一些隐约的痕迹,凹凸不平地伸展着。<br />  尹一琪见了何希南一面,私下里告诉我说,她看得出何希南是真心爱我,要好好把握,不要再让幸福从手指里蹓掉。我忽然想起章嘉茹与方羽非的意外,心头一颤,忍不住问会不会有意外。尹一琪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笑骂起我来,说我是乌鸦嘴。我们都笑了起来,可多少有些不坦然。<br />  好容易到了周末,清早我就把睡在隔壁房间里的何希南叫了起来。他睡眼惺忪地靠在门上,哈欠连连。<br />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我好笑地看着他问。<br />  他拧着眉,思索了一阵,忽然大笑起来,说:“帮周公捉鬼去了,哪知道女鬼就住在隔壁,我见她貌如天仙面若桃花,实在不忍下手,结果只得被罚到天亮,一夜未眠啊!”<br />  我压着笑意顺着问:“罚你做什么呢?”<br />  他忽然凑进我的侧脸,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低声说:“罚我一亲芳泽。”<br />  我怔在原地,只觉得双颊火烧般地烫。<br />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的面孔,忽然扶住我的肩,凝视着我说:“亦静,我的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br />  我点点头,不语。<br />  “随我去海口吧。”<br />  我一惊:“为什么?”<br />  “那边的发展空间很大。”<br />  我叹口气,说道:“我舍不得这里,况且我的父母也在这儿,我……”<br />  “亦静。”他打断我,“舍得,无非就是有舍有得。你舍弃了某些,必定会得到另一些。”<br />  我默默地咀嚼着这番颇具哲理的话,良久,说道:“我需要时间考虑。”<br />  他点点头,“我不逼你,只是希望能时刻陪伴你照顾你,明白吗?”<br />  何希南的假期终于到了,彼此一一惜别。临走前,他温柔地抚着我的长发说他会等我,一直等到我飞去的一天。望着他有些微红的眼,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波涛般肆意地汹涌。这一月的甜蜜温存令我一度坚强的堡垒又一次塌陷。<br />  我跑到机场外的草坪上,灿烂的阳光流泻在我身上。这时候有飞机飞过的轰隆声,我慢慢地仰头,阳光顿时沐浴到我白皙的脸庞,我微眯着眼,看那白色的机身渐行渐远,终于完全消失了。泪水竟悄无声息地滑落,我整整头发,转身离开了。<br />他的唇柔软干燥,轻轻柔柔地覆盖着我,包容着我。我被动地攀附着他,朦胧里有些微喘。他慢慢离开,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我。我知道这是一个很纯净的吻,甚至没有丝毫欲念。<br />  女人是脆弱的,经不起爱情的颠覆折磨。在饱尝甜美后猛然坠落至孤寂里,竟是有着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夜幕四降,面对四壁清冷,心里像堵着块石头一样苦闷,愈发无法忍受这种落差。我发觉已不再习惯孤零零的一个人,即便是与尹一琪一起竟也觉得落寞,觉得电影、茉莉香片都索然无味。女人就是这样,若是爱了,会在某一天某一刻突然无法自拔地陷入,全身心地忘记所有。<br />  此刻,尹一琪就坐在我对面,她面前放的依旧是一杯青得涩口的苹果汁。尹一琪仔细观察着我的每一个变化,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你爱上他了。”<br />  我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装作无关痛痒地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br />  她浅笑两声,凑近我,说:“我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的话,那我怎么玩‘游戏’?”<br />  我不禁抬眼看着她,那笑吟吟的唇角也掩不住她眼底湖心里的哀怨忧伤。看她这副模样,不由有几分怜惜。<br />  “别怕做选择,要是爱他,就到他的身边去。若是错过的话,只会遗憾终生。”她垂眼饮着那青色的果汁。<br />  我深深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br />  尹一琪果真非常了解自己,对,我是个害怕选择的人,在面对十字路口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失去判断的标准。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渴望能够找到一个陪我前行的能做指向标的人。一年前,我以为是钟瑞。很可惜,他不但没能成为指向标,反而还在短暂的欢乐过后无情地将我推进无底深渊,虽然并非是他本意,前车之鉴,令我的理智胜于情感。可如今理智与情感势均力敌且背道而驰,在这样的挣扎里我愈发迷茫。如果不是尹一琪一语道破,还不知道何时能下定决心。<br />  当我的心中已有了答案,于是心底豁然明朗。一直不明白尹一琪为何爱上这青色,可如今我想不必再问,也许只有在那片青色里她才能够寻到属于自己心情的那份真正的答案。<br />  第二天,我便辞了职。苏姐三人疑惑惊诧,追问原由。我淡淡一笑,说是去寻找属于我的幸福。她们也不再多问,只是由衷地为我祝福。随后,我又来到妈妈那儿。只有爸爸在。我非常坦诚地讲明自己要飞往海口的事情后,爸爸非常惊讶。<br />  “为什么要去那里?”<br />  我微笑着说:“爸,我是去寻找我自己的幸福。”<br />  爸爸听完这话便不再问了,沉默了一阵,然后点点头,嘱咐道:“一切小心,到了打个电话,别让我们担心。还有,要去就快去,你妈一会儿回来了,你可就走不了了。”<br />  我一想到妈妈的表情竟有些想发笑,可终究是忍住了。然后起身抱了抱爸爸,低声说:“爸,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况且飞机也很快。”说完,从包里拿出我的房子钥匙,要爸爸好好保管。<br />  当我转身离去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爸爸眼里的湿润。我眼里一涩,有些酸楚,不敢多看,急忙拉开门走了。<br />  当飞机平稳地在云海里飞行的时候,我合上双眼,默默地祈祷:神,请保佑我和我的一切。我没有什么奢望,只希望赐予我幸福。我不知道神是否听得到我发自内心深处的祈祷,或许这只是一份单纯的心理安慰,安慰自己海口之行的决定是个正确的判断。<br />  我的这一切行动都没有告诉何希南,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刚下飞机,我便匆匆搭车来到了他的住处。当我站定在他家门口的时候,竟有些激动不安。整理好情绪,才按下门铃,可响了好几声,门里竟丝毫没有动静。我微微有几分不快与失望,然后拿出手机找到他的号码拨了出去,竟然是关机。<br />  瞬间,我犹如一只泄了气的气球,蔫了。呆站了一会儿,又拨了过去留言说我已经到海口了,希望他听到留言后马上回来。随后,提着行李跑到路口一个咖啡馆里,点了杯蓝山,开始等待。<br />  当我喝到第四杯蓝山的时候,他的电话依旧没有打来。此刻窗外早已是霓虹闪烁,我看看表,快九点了。我的坐立不安引起了旁边一个男人的注意,他笑嘻嘻地跑到我面前,用他那口浓重的南方口音问我是不是从外地来的,是不是在等人,要是无聊的话,他可以陪我聊聊。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理睬。哪知道他居然得寸进尺,说可以带我找个好玩的地方玩玩,吓得我急忙逃离,此刻的自己已是疲惫不堪,再加上刚才那个男人恶意调戏,忽然有种想要哭泣的感觉。<br />  我又给何希南拨了电话,依旧是关机。于是我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起他来,可脚下却鬼知神觉地来到他家楼下,我仰头一看,发现他家的灯居然是亮着的。欣喜瞬间抹走了不快,我急忙奔上楼,按下门铃,这次我听到轻微的响动声。<br />  门开了。<br />  我却愣住了,不是他,而是一名陌生女人。她同样微微一怔,上下将我打量一番后,问我找谁。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于是穿过她望进屋里,没错,还是那组乳白色沙发,沙发上还是那两个淡黄色的抱枕。可怎么人却错了呢?<br />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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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0.2005 22:12:14 | 只看该作者
我清清嗓子,说:“我找何希南。”<br />她一听,警惕地问:“你是他什么人?”<br />  我想了想,慢慢地说:“我是他朋友。”<br />  “你是从外地来……”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屋里传来呕吐声,仿佛是要把胃吐出来似的。她急忙返身进屋,我满心疑惑,却提着行李也走了进去。  “希南,你没事吧?希南。”那个女人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我心里格登一下,冰冷的感觉开始蔓延。她是谁?为何如此亲密地唤他?当我走到卧室门口时,呆住了。<br />  何希南仰倒在床上,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脸色很难看。床上床下满是呕吐的污秽,带着浓重的酒味。<br />  “你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女人瞥了我一眼快速地说。<br />  我急忙过去,帮她把何希南推到旁边干净的地方,然后开始动手清理那些污秽。总算是清理干净了,我俩疲惫地倒进客厅的沙发里。<br />  “发生了什么事?”我望着她,才发觉这个女人挺漂亮的,细眉秀眼,齿白唇红。<br />  她不答反问:“你是从外地来的?”<br />  “是的。”<br />  “你和何希南什么关系?”她紧盯着我。<br />  凭借女人的直觉,我觉得她与何希南的关系不一般,或者她喜欢他,也或者……总之是有问题在里面。可惜现在何希南烂醉,我也无法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不想与她继续纠缠。<br />  “明天再回答你,我要休息了。”说完,我拉着行李走进另外一间卧室。<br />  “喂!喂!”<br />  她大声喊着,我扣上房门,把声音全部阻挡。行李砰地一声跌在地板上,我疲倦地顺着门也滑坐下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这次艰难的决定难道是个错误吗?我来寻找我的幸福,可一开始就遭遇这样的窘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br />  我昏沉沉地抱住脑袋,痛苦地想着,可根本没有答案。<br />  辗转难眠,终于熬到了天亮,我侧耳听听,门外没有一丝响动。我起身,轻轻打开门,发现那个女人盖着棉被,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我轻步走进另外一间卧室,何希南平躺地睡着。我轻轻摇了摇他,他朦胧地睁开了眼,醒了。<br />  “何希南。”我压低声音。<br />  他茫然地看着我,揉揉眼睛,忽然一跃而起,喊道:“天,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哎呀!”他痛苦地皱起眉。<br />  “怎么了?”我急忙问。<br />  “脑袋好像要裂了一样,好疼。”<br />  我笑了,“谁让你喝酒呢!”<br />  他忽然紧握住我的手,满面欢喜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你什么时候到的?”<br />  我委屈地说:“昨天晚上。”然后把经过讲述了一遍,他听后怜惜地抬手摸摸我的脸,“对不起,是我的错,绝不会有下一次。”他说完猛地一伸手,将我揽进怀里,低声说:“相信我,亦静。”<br />  我满足地笑笑,一股暖流淌过心房。<br />  “你们……”那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br />  何希南放开我,然后起身下地,微笑着拉起我的手,说:“虽然你们见过了,但是我还是要介绍一下。亦静,她是我同事安可菲。可菲,她是我女朋友黎亦静。”<br />  安可菲顿时僵在那儿,眼神里掠过一丝黯然,不过很快,她用一种挑战性的眼光看了我一眼,说:“何希南,原来你是有女朋友的。”<br />  何希南一怔,不明所以地望着她。<br />  安可菲继续说道:“既然这样,你为何还在聚会上借酒浇愁?为什么还要说出那些话来?”<br />  何希南蹙着眉想了想,颇为诚恳地说:“安可菲,借酒浇愁是我个人的私事。至于我说了些什么话,我真不记得了。要是冒犯了你,还希望你别放在心上。”<br />  安可菲直直地盯着何希南,半天才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蹦了出来:“对不起,我没办法不放在心上。”说完,转身跑开了,只听到大门砰地一声闷响。<br />  我默默地呆立着,那些迷惑已经有了答案,安可菲是喜欢何希南的。可究竟是什么聚会?何希南对安可菲说了什么样的话呢?我直视着何希南,他微笑着耸耸肩,我为他泡了杯浓茶,然后开始发问。<br />  “你们昨天是什么聚会?”我隔着餐桌静静地看着他。<br />  “说是聚会,其实也就办公室的几个同事邀在一起吃饭罢了。”他说完喝了口浓茶,低声说:“我一直在等你,可却不见你来,也没一个电话,我以为……唉,所以就多喝了几杯。”<br />  我心一动,可表面平静地问:“你的手机为什么关掉?”<br />  “没电了。我要是知道你昨天来,一定不参加那个聚会,这样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他很是懊恼地说。<br />  我一笑,摆摆手道:“也是我不好,应该提前通知你的。对了,昨天是她送你回来的吧。”<br />  他揉揉额头,说:“记不得了,隐约记得自己说了好多话,可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br />  我淡淡一笑:“她似乎对你……”<br />  何希南会意后,大笑起来:“怎么可能?亦静,你是不是吃醋了啊?”<br />  “我才不会呢!”我不服气地说着跑进卧室,砰地关上门。<br />  因为安可菲,我心里确实不怎么痛快。男人是禁不住诱惑的动物,况且那个安可菲又有几分姿色,如果她真的存心勾引,很难保证何希南会毫不动心。可另一方面,我又相信何希南,他真挚的爱情宣言,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体贴,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可尽管如此,我依旧隐隐地有种奇妙的危机感。<br />我试图不去想,而是把心思全部放在与何希南的这份爱情上。有人说,爱情是无条件的。我不同意,爱情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要从对方那里得到爱的回应,如果没有回应的话,这爱也不会坚持太久。我与何希南就是这样,我们彼此在爱的国度里快乐地回应着对方,用对方的温暖烘干心底的潮湿,恣意品尝着幸福的芳香。<br />  我在海口暂时不想找工作,一是对城市还不熟悉,二来想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于是日子过得惬意悠闲,每天上午会到各个街道转转,熟悉一下。下午便在家上网,现在已经不怎么聊天了,而且是去各大BBS网站看些写手们写的帖子,兴致来的时候也会写一些。傍晚时候便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些菜,回来准备晚餐。<br />  这天依旧如此,给何希南打了电话后,便坐到电脑前,去了常去的一间BBS。我很欣赏里面一位叫黑烟灰的人的文章,写得直入人心,笔法犀利,毫不拖泥带水。他今天又发了篇帖子,叫《那人在百转千回后》。我浏览过后,回道:我很欣赏你的文章,文字朴实真实,有种说不清楚的温暖。关掉BBS后,我忽然间有种写字的冲动和欲望。于是打开Word,面对那一闪一闪的光标,各种奇妙的灵感浪潮般地涌现,我飞快地敲了起来。<br />  文字告一段落的时候,我才发觉已经快六点了,急忙穿上外套抓起钥匙,飞快地奔下楼去。超市就在前面路口转弯处,可当我走到路口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何希南,我刚想叫他,可有个人却捷足先登。<br />  “何希南!”安可菲急匆匆地从计程车上跳下来,拦住了他。<br />  何希南惊讶地看着她,半天才问道:“怎么是你?你好像不在这儿附近住吧?”<br />  安可菲没有回答,而是轻声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br />  “在公司怎么不说呢?”<br />  “这与工作无关,是私人问题。”<br />  何希南抬腕看看表,回绝道:“现在不行,她在家我等着我呢!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br />  “你真的就那么在乎她?”<br />  “是。”<br />  安可菲叹口气,说:“何希南,我们认识多久了?”<br />  何希南不解地皱起眉,可仍是回答道:“一年。”<br />  “一年不算太长,可在这一年里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安可菲柔声说着,目光如梦一般轻渺。她忽然贴近何希南,在他耳际轻语:“知道吗?我爱了你一年,如果不是因为聚会,我想我还会继续等下去的。可现在我决定不再被动地等待了,我要争取。”她继而妩媚地笑笑,“何希南,会有那么一天的。”说完转身走了。<br />  我僵在那儿,无声地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自己在看一场爱情电影,台子上的主角们在因为爱情而笑与哭,而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尽管,尽管我也是其中的主角。<br />  那天,我连菜叶子都没买,心思混乱地走在这异乡的街道上,满街的繁华喧嚣,可在我眼里心里,竟都是那么的陌生遥远。我冷眼看着那些衣冠男女,看他们匆匆从我身边走过,无论是左是右。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慌闷,感觉自己仿佛从一场战争里逃了出来,现在却又卷进了另一场战争里。如此无休止的战争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颓然地想着。<br />  夜很晚了,我才回去。何希南冲过来将我紧紧抱进怀里,我的骨头被他抱得硬生生的疼。可我却一声不吭,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掉落。我的心好痛,忽然想起尹一琪曾经问过我:爱情里苦涩为什么比甜蜜多?是啊,为什么?非要苦苦折磨彼此到筋疲力尽体无完肤的时候,才会快乐起来么?或者根本就不会快乐,只是彼此找着各自的心理满足,满足自己的爱情欲望,这永无止境的贪婪欲望。<br />  这晚,何希南一直紧紧地抱着我,仿佛怕我溜掉再不回来。我们合衣睡在宽大的双人床上,盖着柔软的印花棉被,好闻的肥皂味道夹带着丝丝干净的甜味。他把我藏进他宽阔的怀里,一语不发。<br />  这里有我渴望的温暖安逸,可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失去,会离开。想着想着,泪掉了下来,弄湿了他的衣服。他怜惜地看着我,托起我的脸轻轻抹去泪水。他深情凝视我许久,然后慢慢俯下头来,我的心不规则地乱跳,看着他的面孔渐渐放大,竟有些慌乱地闭上眼。<br />  他先是羽毛般地扫过我的唇,接着开始温柔地吻我,饱含着疼惜爱怜。他的唇柔软干燥,轻轻柔柔地覆盖着包容着我。我被动地攀附着他,朦胧里有些微喘。他慢慢离开,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我。我知道这是一个很纯净的吻,甚至没有丝毫欲念。<br />  “我爱你。”他低低地说。<br />  我别开眼,不敢看他,只觉得唇上还余存着他辗转后的淡淡的气味。坦白地说,这气味我不讨厌,包括这个意外的吻。<br />  窗外月白风清,满屋的朦胧绰影。我们缓缓地呼吸着,无声无语。我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就这样拥抱着,体会着彼此的感受,汲取着彼此的温暖。也许生活可以简单,可是,我们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而又把该复杂的事情刻意地看成简单,所以才会有悲痛忧伤。<br />  我所经历的种种并未告知远在洛杉矶的陆晋,毕竟这是个人的变动,不想烦扰到其他人。然而我却意外地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刚从美国回来,办些事情,月底就会回去。然后语气微微有些埋怨地问我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联系他。这时我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写Email给他了,不禁有些愧疚。末了,他语气坚决地说过两天就来海口。我本想阻止,可转念一想,毕竟是朋友,况且很久不见了,便答应下来。<br />关于安可菲,我无力再想。我相信何希南,相信他的爱情。虽然隐隐里有着危机感,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去面对,竟觉得轻松明朗起来。何希南对我的爱情如火焰般炽烈,我的心已完全融化。此时的自己,学会了遗忘,遗忘钟瑞,遗忘方羽非,遗忘那些令人不快的过去。遗忘不是抹杀那些存在,毕竟那些都已根深蒂固。<br />当我们走近那房屋的时候,我的心忽然狠狠地缩在一起。房前晾晒的衣服里有一件黑色外套居然与钟瑞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件已经被洗得发白,非常旧。<br />  一成不变的生活没有令我觉得厌倦,因为我发现自己爱上写作。无非也就是写一些都市男女的爱情波折,情路艰辛。在寂静里,我将自己幻想成文章里的男女主角,去试着体会他们的感受与心情,再把这一切付诸笔端,那些情愫如涓涓细水般流淌而出,在白色的界面上用五号宋体美丽地演绎。<br />  写过几个短篇后,我把它们发到黑烟灰在的那个BBS,很快我就发现了他的回帖。他话不多,只写了十个字:文字细腻婉转,味道很美。后来他又把他的OICQ号码留在上面,说有要事相商。我很是诧异,不过想也没想就加了他,那时他恰好在线。<br />  ——你好,我是黑烟灰。<br />  ——你好,我是Lydia.<br />  ——很冒昧地打扰你,请别介意。<br />  ——呵,没关系。<br />  ——我看了你写的那几个短篇,非常不错,你是专业写手么?<br />  ——不,我是最近才开始写的。没什么想法,只是喜欢罢了。不过,我很喜欢你的文风。<br />  ——呵,谢谢。请问这几篇出版了吗?<br />  ——没有。<br />  ——其实我是一间杂志社的编辑,觉得你的文章很不错。既然没有出版,我想签下你的这几篇文章。<br />  我心一跳,想了想,然后快速地敲下。<br />  ——是在你们的杂志上刊登吗?<br />  ——对,此外,你有没有写长篇的打算?<br />  ——暂时没有,因为我写纯属于休闲。<br />  ——如果你时间充裕的话,我建议你写长篇小说。因为你的文字驾驭能力不错,如果文章写得不错的话,我们将进行连载。<br />  就这样,我与黑烟灰初步谈妥了。我将这几篇短篇签给了他,他说很快就会把合同寄过来,并表示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下线后,我的心情有些激动,毕竟从未想过会刊登自己的文字。此外,我还要慎重考虑黑烟灰的建议,构筑长篇小说。<br />  陆晋是下午到的,我与何希南在大厅里接到了他。他没怎么变,只是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与豁然。他眼神热烈地望着我,然而当看到何希南的时候,目光顿时暗淡下来,却还是很绅士地礼貌握手。我故意忽视这些,大大方方地微笑着,一行三人寒暄着上了出租车。<br />  何希南出于地主之仪坐在副驾上,我与陆晋并排坐在后排,彼此都沉默着,有些尴尬。司机不知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这份尴尬,打开了收音机,顿时轻快的音乐流淌了出来,稍稍打破了这份沉默,气氛不那么紧张了。我看着路边的椰树哗啦啦地向后跑,心情居然也随着音乐轻松下来。<br />  何希南与我们一起回到家,他看出陆晋似乎有不方便的话想说,于是借故离开,说是去超市买些东西。他一走,屋子里很快就静下来了,其实他不走也一样,都是安静的。<br />  “累了吧?要不要去睡会儿?”我坐在他对面望着他。<br />  陆晋摇摇头,良久才说:“你在这里过得好么?”<br />  我一笑:“很好,我已经喜欢上这里的气候了,潮湿,不干燥。”<br />  他也笑笑,不再说话。<br />  “你喜欢喝什么?”我拉开冰箱,从里面拿出桶可乐,“要不要?”<br />  “好。”他接过去,用力一拉拉环,叱的一声。<br />  “在美国怎么样?”我也拉开一桶,喝了一口。<br />  “刚开始不太适应,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他又喝了一口,说:“美国的很多思想都很先进,而且城市建筑也非常有特色,当然,我不是说中国不好,只是相比较而言。”<br />  我点点头,却不接话。<br />  他深深地望着我,忽然低声说:“他是你男朋友吗?”<br />  我笑着点点头。<br />  他停了好一会,然后才黯然地叹息道:“你跟那个人分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br />  我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叹口气,盯着那桶可乐,缓慢地说:“即便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况且那也是我个人的事,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而劳烦别人。”<br />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凝视着我。<br />  我别开脸,叹息道:“你去看方羽非了么?”<br />  他默默地点点头,好一阵才说:“没想到竟然这么突然,人生无常啊!”他长叹口气。<br />  我不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喝着可乐,终于喝完了。<br />  三个人怀着各自的心情,艰难地吃完了晚饭。陆晋又坐了一阵,便由何希南陪着到附近的一间宾馆办理入住手续。<br />  我胡思乱想地收拾着饭桌上的餐具,直到全部弄完了,何希南还没回来。于是我打开电脑,发现黑烟灰给我留了言,说是合同已经发出,请注意查收。我又打开近日构筑起的长篇框架,题目拟订为《花开瞬落》,这是以我亲身经历的爱情故事为基础展开的,虚拟了时间地点人物,故事里的我叫萧小绾,钟瑞叫徐莫冉。故事的框架已经写到了萧小绾与祁若的第一次见面,那里面的祁若就是何希南。刚要写祁若准备打电话给萧小绾的时候,何希南回来了。<br />  我急忙走出去,帮他把外套挂好,然后一起坐进沙发里。他摸摸我的头发,亲昵地说:“累了吧?”<br />我笑着摇摇头。<br />  他沉吟道:“我明天要上班,陆晋是第一次来海口,你陪他四处转转。”<br />  “我对海口也不很熟啊!”  他想了想,说:“就带他去上次你去的那个假日海滩,那可是海口著名的风景区。”<br />  “明天要是再下雨呢?”<br />  “哪有那么巧!傻瓜,我看了预报,明天是晴天,放心去吧。”<br />  我笑笑,答应了。然后神秘地趴到他耳朵边,吐露了签稿的事。果然,何希南很吃惊,不过很快就与我一起高兴起来。可我却没有告诉他长篇的事,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新名字——祁若。<br />  过了一会儿,何希南进浴室冲澡去了。我也返回卧室继续敲着萧小绾与祁若之间的开端,这时候听到何希南在浴室里喊我的名字,跑出去,原来他公事包里的电话响了。我急忙拿给他,听到他在里面喂喂地说着。<br />  我坐在沙发上收拾着刚才拿电话时从他公事包里拉出来的东西,忽然发现了一封信,上面字体娟秀,没有地址邮票,只写道:何希南收。我感到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然后抽出了信纸。<br />  希南:<br />  明天中午一点,我在一楼餐厅等你。<br />  安可菲<br />  我呆呆地看着安可菲这三个字,心头一阵酸楚。何希南会去吗?安可菲到底想干什么?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我急忙把信放好塞进他的包里,跑回房间,扣上门,什么都不愿再想。可我知道,我的长篇里会有个新的人物出现,那就是安可菲。<br />  第二天一早,我与何希南面对面吃着早餐。我格外注意他的表情,好几次话到嘴边,可还是咽了下去。何希南似乎发现了我的心神不定,于是关心地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是的话就别去假日海滩了。我注视着他,心头掠过一丝悲哀。沉默了一会,才突然问道:“中午一点,你会去么?”<br />  何希南怔住了,定定地望着我,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你看了那封信啊!”<br />  我把筷子一摊,有些生气地望着他说:“你要去对不对?”<br />  他的笑容加大了几分,真挚地说:“我不会去的,你放心好了。”<br />  我知道何希南不会骗我,可心里总觉得憋闷难过,不愿去想,可偏偏又忍不住。我烦躁地走进房,砰地扣上门,不理何希南在门外的解释保证和道歉。眼看他再不走就要迟到了,我只得打开门,他拥紧我,又讲了一堆保证的话,然后深情地吻了我,这才走了。我盯着镜子里自己红艳的唇陷入沉思。<br />  这是我第二次踏上假日海滩。<br />  天空果然晴朗无云,椰树被微风吹拂着,海面安静地沉睡着,一片片的蓝色在阳光下变幻莫测,可远处的深蓝色却让人疼惜。我与陆晋漫步在海边,软软的沙砾踩在脚下,很舒服的感觉。<br />  “这真漂亮!”陆晋赞叹道,“要是能在这里居住,每天依海而眠,也该是件快乐的事吧。”<br />  我微微一笑,继续走着。<br />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陆晋话锋一转。<br />  我抚抚被风吹起的头发,轻声说:“也许会定居在这里吧。”<br />  海风把声音都吹散了。<br />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你会和他结婚么?”<br />  我大笑起来:“没想过,也许吧。”<br />  陆晋不语,忽然停下脚步,面对着我,说:“亦静,你为什么与那个人分手?”<br />  他居然撕开了我的致命伤。<br />  “你是说钟瑞吧。”我淡淡地说。<br />  “我记得当初你似乎很爱他,为什么……”<br />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我重重地叹口气,似乎要把肚子里关于钟瑞的哀愁都叹了出去似的,“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br />  陆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得懂他眼里的迷惑,可我不想再提那些没有意义的已经风干为历史的爱情。历史就是过去,过去就不再回来。<br />  他忽然停下脚步,拉住我的手说:“那天你为什么不肯来送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br />  我黯然笑笑:“那天我去了,可惜晚了一步,飞机五十五分起飞,我赶到候机厅已经四十五了,你应该已经登机了。这时间我记得非常清楚。”<br />  他皱着眉,吃惊地说:“我坐的那班是两点四十的。”<br />  “两点四十?”<br />  “对,你是不是记错了?”<br />  我拧着眉想了想,当初方羽非确实告诉我的是两点五十五分,可陆晋明明坐的是两点四十的飞机,陆晋不可能弄错,除非是方羽非故意把时间拖延。可他为什么这么做?莫非……我不敢想下去,他对我的情意令我沉重又痛苦。如今人都已经去了,可这份深情却留在我心底。<br />  “你怎么了?”陆晋问。<br />  我叹息道:“那我是记错了,抱歉。”<br />  他凝视着我,终于松开手,有些沮丧。我此刻能够了解他的心情,那段过去的终点居然如此遗憾,遗憾到无法再挽回。<br />  我们继续朝前走着,很久之后,我们回头,身后留下了一串很长很长的深深浅浅的足迹。那足迹证明我们曾经来过,那也许就是我们人生的足迹,如果继续走下去,那足迹依旧清晰干净,回过头去,只能看见一切变得乱七八糟,破坏掉所有的美感。也许这就是我们都不愿再回过头的原因吧。<br />蓦然,我发觉金色的沙滩突然辽阔起来。放眼望去,海天一色,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的石岩上建有一处房屋,房屋的前面还晾着几件衣裳,随着微风摆动,<br />  “你看。”我指着那间房子对陆晋说,“那不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那种生活吗?”<br />  陆晋笑了,感慨地说:“是啊,可惜我们六根未净,逃不开尘世。”<br />       “难道只能是六根净了的人才能住这里么?”我反问道。<br />  “没了俗欲杂念,才能坦然面对这样的生活。”<br />  我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我们不是为名所累就是为情所困,舍不得抛弃这七情六欲,又怎能真正地静下心来过这样与世无争的生活?当我们走近那房屋的时候,我的心忽然狠狠地缩在一起。房前晾晒的衣服里有一件黑色外套居然与钟瑞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件已经被洗得发白,非常旧。这件外套勾起我那如潮般的往事,眼睛不觉间湿润了。<br />  “亦静,起风了。我们回去吧。”陆晋没有发现我的不妥。<br />  我垂下眼,掩饰着走到一旁,半天才点点头。走出几步,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竟觉得苍凉萧瑟。我叹口气,离开了。<br />  稿件合同签署完毕后,我便邮寄给黑烟灰,他在北京。刚上线,就发现他在。他的头像很快就闪了起来。<br />  ——你好,合同收到了么?<br />  ——是的,已经签好邮寄回去了。<br />  ——刊登后杂志与稿费会一起邮寄给你的。<br />  ——好。我现在已经开始写长篇了,不过信心不足。<br />  ——呵,第一次写多少会有这样的感觉,不过以后会觉得手很顺,写起来也就自如很多。<br />  ——对,相信会渐入佳境的。<br />  是的,但愿一切都会渐入佳境。<br />  过了两天,陆晋走了。他没有让我们去送他,就在楼下与我们挥手告别。这之后,我们的生活风平浪静,只不过我发现自己对何希南甚至对我自己都产生了怀疑和不信任感。是不信任我们之间的情感吗?还是不信任何希南?我分不清楚。此外,在我的长篇小说里,我为安可菲想了个名字,叫袁飞飞。我希望她飞离,越远越好,这是很自私的想法。<br />我忍不住勾勒起那房屋主人的模样来,或许是个婉秀忧愁的女子,或者是沧桑却不失英气的男人。比如说钟瑞,他有着一张漠然沧桑、平静无澜的脸,我是如此迷醉沉沦,难以忘却。<br />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春天那夹杂着海腥的气息暖暖地紧紧地包裹着我们。我刻意不去想关于我、何希南与安可菲之间的任何事情,强压下心头对情感的敏感痛楚,表面上依旧平静地面对着何希南。白天,我躲在家里安静地写作;夜晚,与何希南挽手在徐徐晚风里散步。可我不是一个优秀演员,自然流露出的伤感幽怨还是被何希南敏锐地发觉了。<br />  此刻,天还没完全黑,天边隐约透着青色的光,淡淡的,却带来微弱的光。他拉我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微风吹拂着,竟微微有些发冷。<br />  “最近你不开心?”他试探地问道。<br />  我落寞地别开眼,把视线抛到对街的椰树上。<br />  他微微叹口气,紧握着我的手,轻声问道:“亦静,为什么呢?告诉我好么?”<br />  我依旧没有看他,只是幽幽吐出口气,缓慢地说:“这与你无关,难道你不知道写作的人都是这样吗?莫名其妙地喜怒哀乐。”我为自己找了个恰当的借口。<br />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亦静,爱情最重要的是信任。如果彼此不信任,又怎么将自己托付给对方终生呢?”<br />  我垂下眼睛,脑袋里一团乱。<br />  “亦静。”他轻唤着。<br />  我终于转向他,从他深深的眼眸里望见了自己。何希南忽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锦盒,拿出一枚晶莹夺目的戒指。我惊讶地注视着他,他微微一笑,轻轻地将那枚戒指套上我的无名指,一股细细的冰凉顿时蔓延开来,仿若一个冰凉的爱情圈套套住周身,令我无法逃脱。他忽然起身,站在我面前,单腿跪地,并轻执起我的手。<br />  “亦静,嫁给我吧!”他神情严肃地望着我,可眼里却盛开着爱情的烟花。<br />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心却狂跳不已。<br />  “答应我。”他深情地望着我。<br />  我默默地望着他,猛地,钟瑞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挂着那抹琢磨不清的笑容。当我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望到的却是何希南期待的目光,酸涩哀伤的泪水慢慢地滑落。<br />  钟瑞,此生终别!<br />  我在心里大喊着,接受了眼前这个男人最珍贵的请求。<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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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0.2005 22:13:22 | 只看该作者
男人的求婚对女人来说是最大的光荣,而接受这请求后的自己却异常伤感,竟丝毫没有喜悦与兴奋。这时候我才不得不承认,原以为已忘记了钟瑞,可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潜意识里还余存着那么一丝希望。如今,这希望完全破灭,即便是我与钟瑞再度重逢,即便是爱情的火焰重新将彼此燃烧,我也必须克制这种心情,因为我不能伤害何希南,他是无辜的。<br />  ——黑烟灰,我答应了他的求婚。<br />  ——那希望你们幸福。<br />  ——我无法忘记另一个男人。<br />  ——爱情里更多的是责任,激情总会过去。<br />  ——我以为我忘了那个人,可我发现我没有。<br />  ——你会的,相信你自己。<br />  我颓然地下线后,打开小说,拉到昨天写到的地方,默默地想着:也许萧小绾是坚强的,她会用自己的力量忘记徐莫冉,她最终会明白自己与祁若的结合是正确的,他们的婚姻一定会幸福。<br />  由于公司的事务,何希南飞往成都,去参加一个星期的交流会。他的离开令我觉得有些寂寞,于是就与黑烟灰聊天或者是写作来打发时间。我喜欢开大音响,闭着眼去聆听那些旋律优美的歌曲,可我一直不敢听那首《The Color of Night》,虽然我很喜欢它的旋律。<br />  我通宵写作,只是想为萧小绾与祁若的爱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可我并不知道现实中的他们是否会如此甜美。我能够掌控萧小绾、祁若还有袁飞飞,甚至能够安排萧小绾与徐莫冉的巧然重逢,可在这现实中,我谁也无法掌控安排,甚至连我自己本身都在矛盾中跌宕徘徊。<br />  天边已经翻起了肚皮白,我疲倦地伸展身体,关掉电脑,倒进棉被里沉沉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刺耳的门铃声吵醒。我翻了个身,用棉被盖过头,不想理会。可哪儿知道,门外的人竟很耐心,不肯放弃。我只得挣扎着爬起来,睡眼矇眬地打开门,竟是安可菲。我顿时清醒了不少,她目光惊讶地上下打量着我。<br />  我草草洗漱后,在她对面坐下。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仿佛陷入了沉思。我也沉默着,暗自猜测着她来的目的。<br />  空气里凝结着两个女人的心事,这心事只关于一个男人。<br />  安可菲抬眼看向我,我发觉她眼神很柔和,没有一丝恶意:“你爱他么?”她忽然问道。<br />  我一愣,反射性地点点头。<br />  她凄楚一笑,低低地说:“三个人的爱情战争总会有一个受到伤害。”她微微叹口气,“我认识了他这么久,爱了他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倘若不是你的出现,也许我会继续掩饰这份感情。我为他默默地付出了很多,你也是女人,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情。”<br />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注视着她。<br />  她默默地看着我,半天才说:“能不能把他让给我?”<br />听到这样的请求令我不禁哑然失笑:“爱情是可以让出来的吗?”我反问道。<br />  她呆愣了一阵,说:“可以,我爱他,他会明白的。”<br />  我无奈地摇摇头,说:“爱情是双方面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以为只要你爱他就可以了么?爱情很复杂,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安可菲的眼睛忽然定在我的无名指上细细的圈套上,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转而失望痛苦的眼神盯视着。最终听到她一声非常轻微的叹息,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离开,临出门前她忽然转过头来,深深地望着我,坚定地说:“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放弃的。”<br />  我无声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底一阵悲凉。很显然,安可菲不肯放弃,她在何希南身上付出了很多,如此深沉的情感怎会轻易放弃?试想当初自己对钟瑞的那份心情,不也是一样吗?想到这里,我多多少少谅解了她,可爱情本该顺其自然,强求不得。<br />  我又缩进棉被里,可却难以入睡,安可菲的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起身拉开窗帘,阳光顷刻涌了进来,洒了满身满地,明晃晃的。如此刺眼的明亮令我不得不眯起眼,并微微蹙起眉尖。然后从衣柜里挑了件乳白色针织外衫,出门了。<br />  我漫无目的孤单地行走在熙攘如潮的人群里,心头那些烦闷已经凝成一个烦乱的结,硬生生地卡在那儿,动弹不得。不知不觉,我来到旅游汽车站。一个扎着马尾穿着公交制服的年轻女孩被一群外地游客包围着,她正用清脆的声音讲述着,假日海滩分为沙滩日浴区、海上运动区、海洋餐饮文化区和休闲度假区……<br />  汽车飞快地开着,那个年轻女孩站在车前面的位置,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海口风光。我无心聆听,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来不及细看的风景。<br />  看着那些兴奋的游客呼啦啦地跳下车,我这才走下来。清凉的海风霎那间包裹住我略显单薄的身体,我悄悄离开人群,顺着海岸线慢慢地向前走着。<br />  天很蓝,属于令人不自觉地心疼的蓝色。<br />  海很蓝,是令人忧伤得快要窒息的色彩。<br />  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这种湿润的空气,猛然想起了一段曾经在Ibiza BAR里让我沉醉的词:<br />  爱情若真不适合你,<br />  我将捧着你那声叹息。<br />  一起跳进那片大海里,<br />  在深蓝色寂寞里窒息。<br />  我的心瞬间柔软如水,那些与钟瑞有关的往事如同这海水般一波波地涌了过来。我抿紧嘴巴,忍住鼻尖的酸涩,海风扑面而来,惹得眼里尽是酸意。微微有些发冷,不知是这清凉的海风在作祟,还是心底的痛楚让我觉得有几分寒意。<br />  走了很久,纷扰嬉闹声逐渐隐匿,被海浪声吞没,与我隔离。清静寂寥里只有海水沙滩,阳光微风。遥远处,飘荡着一只小船,在偌大的海洋里如同一粒沙砾,悠悠飘摇。太远了,模糊不清。<br />  这样的景致略显伤感,有种与世隔离的沧桑落魄的美感。我已经看到那处岩石上的房屋,却有一种异样的怜惜深深地环绕心间,还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促使我去一探究竟,去发掘那里的神秘与幻想。<br />  我终于站定在那间房屋的下面。泛着黑青色的岩石张牙舞爪地爬卧在柔软的沙滩上,由于潮湿,它的底部已经长满了深绿色的苔藓,茸茸的。我向岩石的四周望望,寻找登上岩石到达房屋的路径。触目可及之处都是突兀的棱角,于是便顺着岩石寻找,终于在背面看到了一排挖凿的石梯。我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终于在房屋的门前站定。<br />  房屋的门窗紧闭着,看样子是没有人在。我绕到一扇矮窗前,恰好这扇矮窗没有拉上窗帘。玻璃明亮,我向里面张望着。忽然,我惊讶地发现这个房间四面的墙壁是蓝色的,海蓝的那种,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摆设,除了背靠着窗的一个黑色的画架外,几乎什么也没有。<br />  我禁不住暗暗幻想:这也许是一个流浪画家的住处,这蓝色的房间也许是他的画室,好在里面自由地畅想描绘。或者他(她)还有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也许与爱情有关。也许他(她)在等某个人,某个人令他(她)魂牵梦绕念念难忘的人。<br />  在返程的路上,我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那蓝色的房间,仿佛是电影中截取下的一个静止画面。我忍不住勾勒起那房屋主人的模样来,或许是个婉秀忧愁的女子,或者是沧桑却不失英气的男人。比如说钟瑞,他有着一张漠然沧桑、平静无澜的脸,我是如此迷醉沉沦,难以忘却。<br />当我的皮肤感觉到空气冰凉的时候,我忽地睁开眼睛,何希南身体的味道在我上方挥散着。<br />  我忽然觉得自己仿若一条赤裸着的没有任何温度的金鱼,在冰冷的水里煎熬茫然。<br />  在何希南回来的前一天晚上,黑烟灰告诉我他已经看完了《花开瞬落》的前半部分,非常不错,人物的心理描写非常细腻,人物的性格特征刻画得也很到位。他问我这是不是亲身经历的故事,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会写得这么深刻。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许正是因为这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故事,才能写得这么顺手,情感写得这么深厚。<br />  我想快点结束这个关于萧小绾、徐莫冉与祁若的爱情故事,而且下意识地希望祁若与萧小绾有个完美的结局,所以我告诉黑烟灰月底就会完稿。他要了我的电话,表示几天后把《花开瞬落》的连载合同邮寄过来。末了,我知道他叫严明乐。<br />  何希南回来了。<br />  也许是因为车马劳顿,使得他看上去气色不怎么好。不过满面的笑容,还有眼里闪动着的喜悦的光彩,却令他神采奕奕。他一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用他的下巴轻轻磨蹭着我的头发,弄出一阵阵的温热。我环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舒逸。<br />  “我好想你。”他捧起我的脸,深深地凝视着我。紧接着嘴唇便凑了过来,轻柔地吻着我,以解几日来的相思之苦。<br />  我微微有些愕然,不过很快便回应起他轻柔的吻。猛然,他的吻变得狂野起来,呼吸逐渐加重,我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这个吻终于停止了,我慢慢睁开眼,看到了他写满了欲望的面孔。也许是因为激动,他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br />  “可以吗?”他沙哑地问。<br />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就这样,他打横将我抱起,关上了卧室的门。<br />  我以为从这一刻起我与何希南将终身相伴,我以为那些关于钟瑞的过去都会在他温柔的爱抚下灰飞烟灭,我以为他爱我就会爱我的所有爱我一切,包括我不再纯洁的身体。<br />  可是,可是,我错了。<br />  我不怀疑何希南对我的爱情,可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有着男人对女人特有的自私心理,虽然他说他没有处女情结,然而在与我赤裸相对的时候,他却有了障碍。<br />  在我惊愕的目光下,他背过身体,久久地沉默。我被他燃烧着的心脏也慢慢冷却下来,我清楚地知道,不是他的生理有问题,而是他的心理。我感到一阵羞辱,难堪地用棉被裹紧自己的身体,忍不住落下泪来。<br />  何希南终于转过身,默默地看了我许久后,才将我再次抱进怀里。贴着他坚实的胸膛,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与难堪,泪如雨下。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轻抚着我的头发。逐渐地,我平静下来,泪眼矇眬地抬眼望着他,竟觉得他的脸有几分陌生,这种突然的感觉令我有些恐惧不安。<br />  “对不起。”他低声向我道歉。<br />  我能怪他吗?我有什么理由去责怪他?他没有错,难道我有错吗?难道我与钟瑞的那段情有错吗?我们都没错,那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令人心酸不安的场面?那究竟错在谁?错在哪里?<br />  他见我不语,于是低低叹口气,说:“亦静,是我不好,我不怪你,真的。而且……而且我真的不在意你的过去,我们会好起来的,相信我。”<br />  我无声地点点头,觉得异常疲惫,那些激动、愕然、失望、痛楚化成一种无奈茫然的情绪,从心脏一点点地向每一个细胞扩张。眼皮逐渐沉重,终于睡去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何希南已不在身边。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外渐进的黑色肆无忌惮地吞噬掉最后的明亮。我呆呆地望着,竟有种迷茫的感觉。仿佛是躺在了不知何处的陌生住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未知的明天又会是怎样。<br />  蕾丝内衣、薄衫、长裤,我用它们一件件地包裹起赤裸的自己。轻轻拉开门,看到何希南侧对着我坐在黑暗里的沙发上,面孔暗暗的,一点红光在距他唇边很近的地方闪烁着。这个晕眩的画面让我微微有些眼花,除了那个红点外,我什么也看不清楚。<br />  我坐在他身边,他的呼吸很轻,身体散发出一阵阵的温暖。我轻唤他的名字,他没有回应,只是将手里即将燃尽的烟狠狠地塞进烟灰缸里。尽管这个动作我很熟悉,可在现在看来,却有一种愤泄的味道。这一下似乎不是塞进烟灰缸里,而是狠狠地塞进我心里。我蓦然惊觉,我并不了解何希南,他心里深处的想法我无从得知。我们是有距离的,并没有因为所谓的爱情而让我们亲密无间。<br />  他终于转向了我,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依稀感觉得到他闪烁的目光。<br />  “你怎么……”<br />  他猛地捧起我的脸,用力地吻我,吻掉我下面的话语。这个吻异常陌生,如同此刻的何希南一样陌生。在这个近乎疯狂的吻里,我找不到昔日的那种温柔怜爱。我被动地接受着,可心里的那份莫名的不安恐惧逐渐加大了。<br />  当我的皮肤感到空气冰凉的时候,我忽地睁开眼睛,何希南身体的味道在我上方挥散着。我忽然觉得自己仿若一条赤裸着的没有任何温度的金鱼,在冰冷的水里煎熬茫然。我抓紧沙发上的黑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我紧绷的神经传输出我的身体。<br />何希南还是失败了。<br />  他懊恼地伏在我的身体上,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温热的皮肤紧贴着我。我无声地望着黑暗里的天花板,沙发上的黑扣已被我拽落,不知跌在何处。好像我的心,也不知跌在何处。良久,他起身穿好衣服,默默地蹲在沙发前,注视着我。我颓然地闭上眼,淡淡的温热顺着眼角滑下。何希南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棉毯为我盖住逐渐冰凉的身体,拉开门,走了。在黑暗里,他的脚步声隐约地消失了,所有的躁动又恢复平静。<br />  那晚,何希南很晚才回来。醉意醺醺,满身尘土。我心惊又心痛,他扯着我的手想说什么,可最终敌不过酒意,昏沉沉地睡去了。我万分难过地看着他,除了无奈,还有苦不堪言的痛楚。男人是自私的,在情欲世界里只能够容忍自己的肆意寻欢,却无法接受非完璧之身的女人,何希南也是一样。是他给了我爱情的希望,却在性的问题上沉重地打击了我萌发不久的爱意。<br />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萧小绾与祁若的名字,心彻底乱了,找不到平衡的支点。<br />  此后,我与何希南的距离在一夜之间忽然被拉开了,仿佛是有道无形的屏障硬生生地僵立在我们之间。虽然从他的眼神里我还看得出他对我的感情,可是彼此却显得客套虚伪。<br />  我从花卉市场上买了几盆植物,葱绿的那种,在阳台里悄无声息地生长。它们鲜绿的色彩,多少洗涤掉一些我心情的灰暗。在明亮的阳光下,我又想起钟瑞,可发觉心不会痛了,那段故事像是很久前看过的的一部电影,情节清晰却无法再哭泣。<br />  眼看就到月底,可萧小绾与祁若的爱情我想不出结局。我学会了抽烟,看着那些葱绿的植物,吞云吐雾。在烟雾缭绕中,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与何希南初次相见的画面。很快,画面切换,是一张黑暗里何希南懊恼沮丧的面孔。<br />  不知道从哪天起,我发觉何希南更沉默了。他总是用一种怜惜无奈的目光默默地看着我,然后走到阳台上默默地抽烟。这房间里四处充斥着一种压抑无奈愁苦的味道,我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去化解。可每当我向他示爱的时候,他总会匆忙地逃离,仿佛我是夺命的妖精,而他是良民。我们像是在玩一个游戏,用无尽的猜测去揣摩对方的心理,生活变得小心翼翼。<br />  这天吃过晚饭没多久,何希南便进了书房。我在电脑前坐着,忽然觉得有些汗气,于是跑进浴室冲凉。当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回卧室的时候,发现何希南坐在床边,见我进来,猛地抬起头,眼神冷峻地望着我。我一怔,然后微微一笑,坐在他身边,依旧擦着头发上的水珠。<br />  “刚才有个男人给你打电话。”他说着递过我的手机,那语气很冷淡,可眼神里却写满猜疑。<br />  我丢下毛巾,打开记录,是严明乐。我轻松一笑:“他说什么了?”<br />  “他是谁?”何希南紧盯着我,“这么晚了为什么还给你打电话?”<br />  “我的一个朋友。”我毫不在意地说。<br />  他追问道:“什么朋友?”<br />  我不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很可笑。那个关于萧小绾与祁若的故事,我本想在连载后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可这一瞬间,我觉得心灰意懒,觉得没了那个必要。即使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们之间已经有了疏离,难道会因为一部小说而弥补么?<br />  “我累了。”我没有给他解释,仿佛是多余。<br />  何希南深深地望着我,久久的,终于长叹口气,走了。我呆呆地坐在床边,心里真的觉得好累好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可我无能为力,这种心痛的感觉让人灰心透了。<br />  第二天早晨,我才回了严明乐的电话。他的语气里夹带着淡淡的京味,不疾不徐。他告诉我,有家出版社看中了我的《花落瞬间》,想与我商谈出版事宜。并说可能就这几天,出版社就会与我联系。<br />  挂掉电话,我点燃根烟,用缥缈的烟草味抚平心绪。那几盆植物开得真好,凝视着它们,刹那间竟觉得自己与那个叫萧小绾的女子脱离了干系,而祁若也不再是何希南。萧小绾与祁若有着属于自己的爱情,而这爱情本就不是我的未来,或者他们应该比我与何希南幸福。想到这里,我掐灭烟返回电脑前,思考了一阵,敲下关于幸福的文字。<br />  月底了,萧小绾与祁若的爱情在历经波折后终于画下完满的句号。当我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的心深深地疼了一下。一开始,我就幻想着这个圆满的结局,幻想着这是我爱情的归宿。然而,这终究只是幻想,没有规则标准可循。<br />  连着几天,何希南没有回来吃晚饭,甚至一个电话也不来,都是深更半夜了才醉沉沉地回来,一进门倒床就睡,第二天很早就走了,见到我只是沉默,一句话也不肯说。这晚依旧如此,我胡乱弄了点吃的,然后就开始打印稿件,明天一早要给严明乐邮寄过去。全部打印完,才八点多,我盯着嗒嗒走动的钟,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令人窒息的苦涩和无法消除的落寞感。从抽屉里拿出那只求婚戒指,忍不住回忆起与何希南之间的种种情感,从开始的网络相遇,到第一次见面,到求婚,到难堪的障碍,到逐渐的陌生无语,曾经是那么美好,可转眼就变得这么令人心灰乏力。<br />关于《花落瞬间》的一切我都没有告诉他,这无非只是精神上的安慰,根本无法取代肉体上的障碍。有人曾说过,没有性的爱是不完整的。我此刻才深刻地体会到,这才是我与何希南之间最根本最本质的问题。就好像那几盆植物,没了阳光,没了水和养分还能继续生长么?我们之间只有爱情的阳光在若有若无地牵系着,却没有水乳交融的养分,只会渐渐地,渐渐地枯萎死亡。可如今,我们似乎都在消极地面对着彼此,问题不但不会解决,倒是距离愈来愈大。<br />  这天晚上何希南没有回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夜。看着满屋子的清冷,我的泪忽地流下来,此时,除了眼泪,我什么也没有。<br />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稿件给严明乐邮去了。从邮局出来,我的心沉甸甸的,有种莫名的忧伤与兴奋,它们交织在一起,令我的心情反反覆覆地跌荡。我跑到花卉市场买了盆盛开的杜鹃,大朵大朵略显肥硕的玫瑰色花瓣,一簇簇、一团团高傲地盛放着,宛如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妖艳女人,无所顾忌地在人潮中行走。<br />  我捧着它慢慢地在人群里走着,清晨的阳光温柔地落在身上,忍不住打量怀里的杜鹃,忽然觉得它有几分放浪形骸,扯开花瓣上的包衣供人欣赏玩弄。忽然,我看到了何希南。他垂着脸从旁边的一家宾馆出来,神情沉重。紧接着,又从里面走出一个女人,竟是安可菲。她神采奕奕,先是跟在他身后,可随即走上去一把挽住何希南,笑容满面。何希南拿开她的手,她竟毫不在意,又挽了上去,然后表情暧昧地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何希南便任由她挽着,两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走了。<br />  我呆若木鸡,眼前浮现出安可菲暧昧的神情和两人挽在一起离去的画面。震惊,心痛,愤怒,四肢的血液全部涌进我狭小的脑袋里,耳边鸣鸣作响,仿佛无数苍蝇的合唱。我的眼前一片漆黑,震惊地心痛,眼泪无法抑制地扑簌簌掉落。那盆喷火妖冶的杜鹃从我手中滑了下去,重重地跌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可那肥硕的花朵还完好地开放着,泥土下的根茎已经暴露在我的眼前。在阳光下,成了一具破损的尸体。我滑坐在地,掩面痛哭,我清楚地感觉到何希南离我愈来愈远,愈来愈远,一直到消失不见。<br />  我在街边椅子上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天,对面椰树的影子一会来了一会走了,直到暮色来临,才终于安静了。我买了包烟,坐在那儿一根接一根地抽,第一口呛得我流下泪来,却也让我忍不住想起钟瑞,他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的世界,带走了我最纯粹的东西,不再回来。可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回忆是带着隐隐的伤痛。<br />  很晚,我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去。房间里只开了盏壁灯,何希南就坐在灯光微弱的壁灯下皱眉抽烟,烟灰缸里已经插满了乱七八糟的烟头。我们默默凝视着对方,什么也不说。看着他,我忽然想起他曾经温柔的笑容和关爱的眼神,可眼下,只有无声的迟疑与黯然。我们已经回到了各自的世界,可谁也无法越过边界。<br />  “早点睡吧。”他说完站起来往房里走。<br />  我望着他的背影,泪水哗啦地落下来,我紧闭着嘴巴,不愿发出一点声音。他走进去,砰地关上门。那声响直直地坠进我的心里,我再也无法克制,泪水无声地淌着。我不愿意相信早晨见到的那一幕,更不敢想像那一幕背后的情景,我突然是那么地恨自己,如果不去花卉市场,如果不走那条路,我就不会看到那令人痛苦的一幕。我甘愿一直被欺骗着,哪怕到最后一刻,也不要这样在窒息里痛苦地哀伤。原来我们的爱情在落了幕,下了台,更了衣,卸了妆之后,竟变得如此不堪,竟让人如此断肠。<br />  良久,我止住了哭泣,可脑袋里混乱疼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知道是该走的时候了,这本来就不属于我,我终究是来做客的,早该回到那属于自己的天堂或者是地狱里。<br />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起来了,默默地整理行李。而何希南给我买的所有东西,我都没有带,包括那个求婚的戒指,还有血红琥珀手链。盯着那串琥珀,刺眼的血色仿佛是我心脏深处不停涌现的血珠,我的泪流了下来,不敢去看镜子,害怕那泪水也是惊心动魄的血红色。<br />  我将钥匙留在茶几上,最后看了一眼居住了这么久装着那么多回忆的房间,心口又隐隐作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拖着行李,敲响他的门。过了一阵,门开了,里面乱乱的,满屋子的烟味。我说,我要走了。他憔悴的面孔上写满惊愕,猛地拉住我,可随即放开了,只是默默地充满忧伤地望着我。我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如刀割如火烧。我无法呼吸,那空气全部卡在喉咙里,疼得我几乎昏厥。我盯着脚尖,低声说,昨天早晨,我看到你们了。我知道自己不能给你幸福,更不能霸占你的幸福。所以我决定退出,还你自由,这样对大家都好。说到最后,我笑笑,可并不轻松。何希南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地将我拉进怀里,叹息着却深情地吻吻我的额头。<br />  我强忍住泪水,挣脱他的怀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口气冲下楼,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泪水狂流,心剧烈地扭绞在一起,那些美好的回忆一幕幕播放,他的温柔似乎还在身边,可分明已经远去了。我们之间真的彻底结束了。我紧闭着眼,透彻心底的寒意布满全身,一种刺骨的心痛无情地将我折磨。本以为是永恒,结果却是短暂。本以为是记忆,结果却是遗忘。这一切宛如一场梦,美好的开始,残忍的结局。<br />飞机起升的瞬间,心狠狠地撕扯着,霎那间,我觉得的心已经丢失在不知名的地方。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像一间久无人居的房间,四处浮灰,阴暗潮湿,紧闭着门窗,没有一丝空气,有的只是窒息。<br />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何希南,我曾亲眼目睹了他的这一动作,可忽然觉得那一切好遥远,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朦胧梦境,这个场景是那个梦境里的一个镜头,一个去了就不再回来的镜头而已。<br />  尹一琪出现的时候,我正在昏天暗地地睡觉。她颇为惊讶地看着我蓬乱的头发,苍白浮肿的面孔,还有无法振作的萎靡神情。我坐在她的对面,没有刷牙洗脸,只是胡乱地捋了两下头发,拿出根烟点燃,兀自抽了起来。<br />  我可笑地看着她惊异的目光,从容不迫地又点了一根递给她,“喏,吸了。”<br />  她被动地接过烟,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变成这样?”<br />  我从鼻腔里哼出一丝笑,慵懒地靠进沙发里,猛地吸了一口,许是太急,呛得我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得眼泪都滑了下来。我掩饰着别开眼睛,抽了几张面纸胡乱一擦,继续抽,可烟味刚进到喉咙里就止不住地咳,只得把烟狠狠地塞进烟灰缸里。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何希南,我曾亲眼目睹了他的这一动作,可忽然觉得那一切好遥远,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朦胧梦境,这个场景是那个梦境里的一个镜头,一个去了就不再回来的镜头而已。<br />  尹一琪沉默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淡淡的烟味从她那边飘过来。我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去想,可越是这样,那些关于钟瑞、何希南,甚至还有方羽非的过往越是从四面八方来势猛烈地冲过来,拥挤成一团,浑浊纷乱地霸占了我心底所有的空间。<br />  “不会再走了吧?”尹一琪的声音轻轻的,似乎深怕搅动所有沉静的空气。<br />  我虚弱地点点头,可一句话也不想说。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睁开眼,望向钟表,下午三点了。我忽然起身,潦草梳洗后,拉着尹一琪跑到花卉市场,买了两盆植物,没有花,只有叶,我不知道什么名字,只是觉得喜欢就买了。尹一琪问我干嘛买这些,我淡淡一笑,也许是觉得家里沉闷,想找点新鲜的生命陪着,顺便养眼。<br />  我把那两盆植物放在案头,阳光温煦的时候拿到阳台上,与它们一起温暖着。夜晚,在它们若有似无的植物味道里,孤单地写作。我不再喝蓝山,换回到巴西黑咖啡。我喜欢里面苦涩得令人皱眉,最终会化成淡淡的香的味道,而蓝山太浓腻,就像曾经的爱情,腻过头了就会厌烦,只留下浅浅的余味,令人无限伤感怀念。<br />  每一次电话响起,我的心便会猛烈地跳动,有些期待渴望,还有些惧怕慌乱。虽然我的电话里还存着钟瑞的号码,可这么久了,对这个号码我已经麻木了,已不抱任何幻想。而如今,我的潜意识里却是期待着何希南的来电。只要是他,哪怕什么都不说,就那么默默地聆听着彼此的呼吸都好。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回想起我们见过的最后一面,已经是在两个世界里的遥遥相望。原来这个世界最可悲的事情不是失去对方,而是他就在眼前,可却仿若天边。<br />  我夹着烟,在阳台上静静地坐着,不愿思考任何事情,只想这么静静地坐着抽烟。那些植物目睹着缭绕的烟雾,我也眼睁睁地看着烟雾逐渐散去,就好像有些人有些事,最终都会散去,逐渐遥远。这房间寂静得令人心慌,我于是租来许多没看过的影片,在暮色晨光里一部接一部地看,烟在指间缭绕,一根接一根地湮灭。烟味覆盖了我的皮肤,钻进我的头发,长长久久地储存着不肯走。<br />  疲倦至极,才会昏沉沉地睡去。而影碟机依旧播放着那些男男女女,爱来爱去。往往在醒来时,我会瞬间失忆,忘记身在何处。盯着闪烁的电视屏幕,心底一片茫然。影片里的女人在莫名其妙地哭泣,等记忆全部恢复,我便随着那些女人一起哭泣,哭倒在重重的悲哀里。<br />  因为没有工作,所以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这次我没有像前一次那样躲在家里暗自垂泪,而是照常生活着,除了会抽烟,改喝巴西黑咖啡外,我什么也没变。我强迫自己忘掉关于何希南的所有,删除关于他的一切记忆。我把OICQ上、手机上的何希南全部删除,当提示“确定”还是“取消”的时候,我曾一度犹豫,可终于,点下了“确定”。<br />  我颓然地倒进椅子里,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有车飞驰而过。为什么人的心里不能装上一个这样的软件,想忘记一些人一些事的时候,只需要选择再点“确定”,然后那些过去的记忆全部烟消云散,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br />  果然,如严明乐所言,没几天,北京的这家出版社就给我打来了电话。先是简单谈了关于《花开瞬落》的意见想法,最后很诚挚地希望能够得到我出版的允许。其实我早查过这家出版社,在圈子里的声望还是不错,于是便点头应允了。<br />  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来自严明乐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杂志。在封面很明显的位置印刷着:都市女人情感爱恋小说——《花落瞬间》。我翻到那一页,赫然印着我的名字——黎亦静著。我的泪忽地模糊了双眼,滴落在纸张上,弄出一个湿漉漉的浮印,那片黑色字体浸在泪水里,逐渐也模糊了。<br />  曾经我是那么盼望这一刻的到来,因为有何希南。我没有送过他什么礼物,只希望拿这个做我的爱情礼物,毫无保留地送给他。而此刻,我并不激动,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本是两个人的纪念,如今落了单,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反倒是不由地想起另外的那个人。<br /> 尹一琪又恋爱了。<br />  这个男人我见过一次,干净英俊是我对他的全部印象。此外,我总觉得这个叫杜智威的男人,他的眼神里有着方羽非一样的阳光温暖。尹一琪的脸上又开满灿烂的鲜花,双眼被笑容挤得弯弯的。我不自觉得想起方羽非,我很想问问尹一琪她是不是真的已经忘记了这个男人,对杜智威是真心的喜欢,还是因为他眼里有着方羽非一样的阳光温暖,而把他当成替代品,亦或是下一个方羽非,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我希望她幸福,无论杜智威究竟是不是替代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快乐,而他也同样快乐。<br />  亦真亦幻,恍恍惚惚的日子如同指缝间的烟雾一样悄悄地溜走了,我细细的指上留下了抹不去的暗黄色印记,我盯着那印记,不再流泪,虽然心还在隐隐作痛。挂掉尹一琪的问候电话,我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憔悴,眼神暗淡,皮肤浮肿。而那两盆植物生长得非常好,大大的叶子随意地舒展着,根部坚挺,我抚摸着它们,而它们也恣意享受着。而我已抛开本身的爱情悲剧,全身心地投入到下一部小说的创作中去。<br />  这天晚上,我坐在阳台里抽烟,严明乐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多少温暖了这寂寞的夜晚。<br />  “黎亦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花落瞬间》非常受读者喜爱,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我们的杂志已经加印了。”<br />  我说:“那真好,我也不必担心了。”<br />  “呵呵,很多读者纷纷打来电话询问关于你的情况,我想请你接受我们的杂志采访,做一期访谈录。”<br />  我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读者能够肯定我的作品,我很高兴。不过我想大家最注重的还是作品本身,至于作者,我想没有采访这个必要吧。”<br />  严明乐也笑了,说:“受到这样的欢迎我一点也不意外,当初在看你的这部小说时,我就有这种预感。你写得非常有真实感,而且情感剖析得很透彻,狠抓心灵的瘙痒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敢大胆地推荐你的作品,进行连载。”<br />  “谢谢,我目前正在创作我的下一部小说。你知道,写作的人不希望受到外界过多的干扰,这样会扰乱作者本身的情绪。严先生,对不起,我只想静静地写作,别的暂时不会考虑。”<br />  是的,我不想出名,当初写这部长篇完全出于对自己情感的纪念及祈祷最终的幸福,并没有考虑太多。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令我即便喜悦,可最终只想甘于淡泊。<br />  严明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笑地说:“其实你不露面也好,会保留很大的神秘感。读者喜欢神秘的东西,这样会留有幻想的余地。”<br />  挂掉电话后,满室寂静,手里的烟已经燃尽,跟我一样没有力气,甚至不想去呼吸。<br />咖啡已经彻底冷掉了,而我的心却逐渐沸腾起来。何希南,一个温柔的男人,一个来了又去的男人。我腾地跳起来,飞快地离开咖啡馆,搭车去机场。来得及,相信一切还来得及。<br />  日子没心没肺地过着,春去秋来,冬雪夏夜。身边的很多事很多人都来去匆匆,近一年的时间,在我的记忆里一片空白,是一张没有留言的白纸,如此空洞乏味。每天除了睡觉、听音乐、写作,就是在阳台上摆弄植物,要么到大街上胡乱地闲走,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此时,陆晋已经拿到了美国绿卡,他得知我出版小说一事很是惊讶,同时也非常喜悦,说过几天就飞回来探望我,我知道他旧情难灭,可我根本无心男女之情,况且从始至终,对于他,我只有友情。<br />  回想这一年里,我与何希南彻底没了联系,时间是魔鬼,第一次它带走了钟瑞,第二次是何希南。一个曾经我最爱的人,一个曾经最爱我的人,如今都离我远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前尘旧梦在时间的利刃下一点点磨灭了,两道血淋淋、白森森的伤口如今都成了一道心灵上的风景,丝丝疼痛着,却奇怪地成为了我写作的动力。<br />  《花落瞬间》在出版后引起了很大轰动,不断地加印。这是我的处女作,我为她付出了很多,同样它也回报给我很多东西。与我合作的这家出版社已经签下了我的另一部已完稿的名为《春困》的长篇都市小说,我也依旧应允严明乐连载。出版社的总编再三表示希望我能参加一些宣传活动,并发过来一份关于宣传的策划方案,严明乐为此也打了好几次电话,想想第一本书我已经拒绝了相关的宣传活动,眼下他们又这么诚恳地邀请,实在难以推却,况且出版社也是一番好意,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能与读者彼此交流的机会,于是便答应了,参加九月中旬的的签名售书活动。<br />  初秋的早晨清凉舒适,我还正睡着,尹一琪和杜智威就来了。两人愉快地笑着,手挽手,邀我出去喝茶。尹一琪穿了件V领浅蓝衫,卷卷的头发随意披在肩上,别有风情。她促狭地一笑:“大作家,今天这茶可不一样呢。”问她也不解释,杜智威直接开车把我们带进一间高级茶馆,坐下了她才说:“是喜事。”<br />  “什么喜事?”我不解地问。<br />  尹一琪与杜智威相视一笑,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个红色的请柬放到我面前,笑而不语。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印着尹一琪小姐与杜智威先生结婚大吉的字样。<br />  “不祝福我们么?”尹一琪看着我愕然的表情佯怒道。<br />  “希望你们幸福。”我诚挚地望着他们,只看到杜智威的大手紧握着尹一琪。<br />  他们的婚礼定在一个月后,我答应做尹一琪的伴娘,这是必然的,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喝完茶,杜智威带着尹一琪去买结婚戒指。而我必须要为下星期在北京举办的签名售书活动做些准备,坦白地说,生平第一次签名售书,还多少有些紧张。<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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