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典典典妞

转自 外滩画报

《一人食》的创意总监蔡雅妮（右）在拍摄“麻婆豆腐”一集的现场

从蔡雅妮一个人的自娱自乐，到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的象征，《一人食：不孤独的食物美学》只用了短短一年多时间。
《一人食》是一个网络美食短片系列，每一集都由一位擅长烹饪的主人公，在3 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做出一道或繁或简的菜式。不过，在这个从色调到器物再到食物都美得不可方物的短片系列中，美食只是一个载体。
一个人吃饭，曾经被认为是一件凄凉的事 。“不管是单身人士，或者是已有家庭的人，总会遇到一个人吃饭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的人想法是：反正只有一个人吃饭，那不如泡个方便面或者叫外卖算了。《一人食》想表达的则是，就算只有一个人吃饭，也不能马虎，不能将就。”《一人食》系列短片的制作人、创意总监蔡雅妮告诉我们。
香港《南华早报》在报道《一人食》系列短片的时候，把短片的流行和大城市单身人士的精神觉醒联系在一起。“尽管遇到来自同龄人和家人的压力，很多像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的单身年轻人，不会再觉得内疚了。相反，他们开始去发现一种新的单身生活方式，想把一个人的生活过得更有品质。”报道这样说。
到现在，《一人食》已经拍了20 集，并且制作了“成都食途”、“圣诞三连拍”等特别策划，在不知不觉中培养了13 万微博粉丝和5 万微信粉丝。在优酷平台上，《一人食》的短片，点击量多的有50 多万，少的也有10 多万。

戳中内心的美食片
《一人食》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的美食节目，从头至尾没有一句人声，没有不绝于耳的解说，只有轻快的音乐和加在屏幕上的汉字。蔡雅妮说，她并不是没有尝试过让片中人说话，只不过长得再漂亮、做菜做得再好的人，一开口，各种口音就来了，让追求视觉和听觉效果的短片大打折扣。
《一人食》里，做饭是一道仪式。每个主人公穿着最舒适的衣服，拿出最漂亮的锅碗瓢盆，一丝不苟地对待手中的每一种食材和调味料，洗菜切菜做菜装盘。“擅长做饭的人，也一定是很会安排生活的人。他们逻辑清晰，做事有条理。把胃口调理好，才能把生活调理好。”这是蔡雅妮在拍了20 集之后的感悟。
2012 年11 月20 日，蔡雅妮把《一人食》系列的第一集“皮蛋豆腐”上传到网络上，这是一道几乎人人都会做的凉拌菜。虽然很简单，但争议不小，尤其是主人公在菜里加了薏仁、肉松和XO酱，被网友们说成“黑暗料理”甚至是“不是很会做饭”。蔡雅妮却认为：“一道皮蛋豆腐，有无数种做法，不同的人做出来肯定是不一样的，不然怎么体现食物的性格呢？”



四川凉面的做法受到不少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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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网友的评论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一人食》最早的几集，主人公确实都是不太会做饭的类型，做的菜式也偏简单，例如清蒸鲈鱼、牛油果拌饭。因为那时候刚刚开始拍摄，蔡雅妮身边会做菜的人并不多。为了让短片尽量吸引人，蔡雅妮在形式方面下了很大功夫，不太美观的生平菇，洗完放在盘子里的时候，不是随便一堆，而是整整齐齐地按序摆放。“当人和菜都不是太丰富的时候，会更讲究形式。”
差不多拍摄了10 集之后，听说《一人食》的人越来越多，朋友的朋友相互介绍，《一人食》的主人公换成了更加擅长烹饪的类型。在优酷上点击量超过50 万的“水煮鱼”一集就是如此。
制作水煮鱼的是四川主妇宁远，她把孩子背在身后，去菜市场挑选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回来切成薄薄的鱼片。当一锅烧得滚烫的热油刺啦一声全部浇在生鱼片上的时候，我们见证了一种不需要上灶台也能做出来的水煮鱼做法。
蔡雅妮说，在所有的短片中，像水煮鱼这种富有冲击力的做法，是最受欢迎的类型之一。其实，最初宁远做水煮鱼的方法并没有那么戏剧性。“水煮鱼有两种做法，一种是先烫半熟，再把油浇上去，宁远以前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她弟弟说，他做水煮鱼从不事先烫，而是直接浇油。我一听，脑中立马出现了一幅把热油浇上去的场景。然后大家一拍即合，做后一种。”
不做复杂的菜，是《一人食》的特点。因为《一人食》面向的始终是那些不擅长烹饪的观众，“如果他们在看完短片之后能够去尝试一下，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蔡雅妮说。
每个人都有过不知道吃什么的苦恼，而身边的美食达人们在吃什么、怎么吃，往往会给他们带来启发。辞掉干了8 年的图片编辑工作之后，蔡雅妮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宅女，除了不定期的旅行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宅在家里，有时甚至可以一两个星期不出门。有一段时间天天以烤土司为食，吃多了以后觉得不能再这样了。想自己做饭，又无从下手。一个人去餐厅吃，又感觉怪怪的。于是她去网上搜食谱，但对那些程式化的烹饪步骤毫无感觉。那段时间，蔡雅妮正好迷上了用手机拍摄短片，甚至还在北京798 办过一个小型的手机摄影展。“那干脆自己拍美食短片好了。”蔡雅妮就这么下了决心。

蔡雅妮自称是一个美食菜鸟，决定拍什么菜往往是从一个不太懂美食的人的角度出发，用猎奇的心态去选择，给出拍摄对象自己的建议

人物和食物的故事
“《舌尖上的中国》的导演陈晓卿说过，美食和摄影是门槛最低的。我很同意，我拍《一人食》也是，不需要租场地，成本很低，虽然我不是做视频出身的，但一个人也能干得来。”
虽说如此，但为了拍出能引发共鸣的短片，蔡雅妮事先需要做很多调查。最后播出的片子只有3 分钟，但她做一条短片的时间和精力都难以计算。首先是要与拍摄对象接触几次，看适不适合拍片，觉得可以拍了，再商量做什么菜，以什么手法做，然后试吃。
她自称是一个美食菜鸟，决定拍什么菜往往是从一个不太懂美食的人的角度出发，用猎奇的心态去选择，给出拍摄对象自己的建议。例如麦丽素汤圆本来是想用芝麻馅，但是缺少亮点，后来改成了在里面包麦丽素。结果照着实践的人还很多，还有网友发明了在里面包六花庭巧克力、M&M巧克力、雪吻和太妃糖的做法。拍摄倒是很快，一两天能全部拍完。但接下来就是蔡雅妮“痛并快乐”的剪辑阶段。在一周左右的剪辑过程中，她一直在纠结怎么样才能打动人，怎么在3 分钟时间里把人物和食物的关系表现出来。
人物和食物的关系，在很多时候是一条短片会不会引发共鸣的关键。日剧《深夜食堂》、村上隆的短篇小说集《孤独美食家》为何受到欢迎，就是因为它们表面上是在说食物，而实际上说的是人。生活中，一道菜好不好吃，与人的生活经历、童年记忆、情感故事密不可分。《一人食》也是如此。
第七集的“麻婆豆腐”主人公是插画家林竹。林竹是四川人，之前在日本留学和工作，现在定居上海。虽然曾经在家也是被娇惯长大的孩子，但在后来独自一人的生活中，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无论走到哪儿，她都会带着奶奶做的辣椒粉，并且成功地把所有菜发展成了“麻婆一切”。
“烈日松饼”一集的主角唐七，是在沪上文艺青年中小有名气的“美酒美食美物美器”爱好者。她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让每个人满意是她的目标。“通常拍摄的时候，我是那个负责造型的人，但拍唐七的时候，所有的造型全是她自己来。而且唐七有收藏器具的爱好，有的人为拍出来好看会专门去买道具，但唐七家里每一样东西都很美。”
若谷在《一人食》中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制作上海蛋饺，一次是制作麦丽素汤圆。拍摄之前，若谷的母亲刚去世，所以这两道菜都包含了若谷对母亲的思念。上海蛋饺是母亲在世时常做的，汤圆在和面时用的是粥而不是水，也是若谷跟妈妈学的。虽然这些情节短片没说，但观众都会被其中包含的情绪感染。
最让人动容的大概是制作河虾粉丝煲的老爷爷了。蔡雅妮是在台湾旅行时认识这位老爷爷的，老爷爷已经70 多岁，但对吃穿都很考究。“自从老伴去世后，老爷爷的时间就像是停止的。我去他家试吃，老爷爷拿出咖啡糖请我吃，顺便说了一句，这个糖是他另一半买的。我留心看了一下保质期，已经过期7 年了。不仅如此，老爷爷家里的摆设和太太在世的时候是一样的。”拍摄了河虾粉丝煲之后，老爷爷原本平淡的生活忙碌起来了，时不时有电视台请他去做节目，虽然偶然也会发出“忙了一天没休息过”的抱怨，但愉快之情溢于言表。
并不是所有的短片主人公都是单身，每个人都有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而有些人还特别享受一个人吃饭的时光。Samuele有家庭，但并不意味着结婚以后就没有个人空间了。一天中他效率最高的时间段是早晨6 点到9 点，趁整个城市还很安静的时候逛逛菜市场，做一顿煲仔饭当早餐。在短片的结尾，samuele吃完早饭，推着单车出门的时候，妻子还在熟睡。

短片中许多精美的器具备受网友的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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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食”带来的改变
短片里的厨房用品很美，很多网友以为那是由品牌赞助的，纷纷留言打听是什么牌子，在哪里买的？片子里的主人公有些也很上镜，竟然也有人问，演员哪里找的？演得真好。《一人食》走红以后，很多人来找蔡雅妮谈合作，电视台、视频网站、风投，厨具品牌甚至服装品牌也来谈软性植入。但蔡雅妮对各种商业介入都不是太相信。“《一人食》是一个个人风格很明显的东西，有其他力量介入以后，一定会变味。”
她已经给“一人食”注册了公司，未来可能会有类似于“一个人住”这样的产品问世。它们和“一人食”一样，传递的都是“独自生活”的理念。
自从3 月中旬出过“沙爹肉串”一集之后，蔡雅妮打算停一停。一连拍了20 多集，她感觉遇到了瓶颈，她现在苦恼的，是如何找到有意思的拍摄对象，而且还要是和以前的拍摄对象不同类型的人。
她计划在7 月份推出《一人食》同名书籍，把短片中主人公的故事拿出来写一写。短片的主人公都是很有意思的人，然而受时间限制，能呈现出一道菜的做法已实属不易，更多主人公和食物的关系根本展现不出来。书籍《一人食》则是一个补充。书籍还会附上短片中出现的美食的食谱，蔡雅妮相信，凡是在被短片戳中了感动点的人，都会愿意去买本书看看。
拍摄《一人食》之前，蔡雅妮自认是一个很冷、很酷的人，“至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温暖的”。但是几乎所有看过《一人食》的人都说他们感受到温暖。“大概片子也能折射一个人的内心吧。”老同事看见她，都觉得她的变化很大，变得更成熟、更阳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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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食》背后的故事

林竹：麻婆豆腐
林竹有她的万能法宝：奶奶手制辣椒粉。林竹是一位插画家。她现在的工作室在上海的淮海中路上。从成都到北京，到日本，再到上海，在这间隐藏在老式里弄公房中的工作室里，能看见这几年她辛苦劳作而获得的成果，打开靠着门放置的冰箱，不出意外能看见书本大小的一包冷冻辣椒粉。奶奶的辣椒粉她一直带在身边。
她是看着奶奶制辣椒粉长大的。家里的那口大铁锅，还有用来舂辣椒和花椒的铁制舂子，都清晰无比地留存在她的记忆里。后来她把和奶奶一起工作的那个场景画成了漫画。那个梳着马尾、一边把一只只干辣椒剪成段，一边被辣得眼睛、鼻子、指甲缝都在痛的小姑娘就是她。她问过奶奶为什么不会在炒辣椒的时候像她这样辣得流眼泪，奶奶说是习惯了。
在日本，她成功地把麻婆豆腐发展为“麻婆一切”、“麻婆所有冰箱里的剩菜”。比如在麻婆豆腐里放入秋葵，或者是切得很碎的藕丁、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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