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迷思

有容乃大

橙色一直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一如橙子是我最喜欢的水果。橙色的鲜艳亮丽，总能传递出无穷的活力，让你感觉着生命的美好。再联想到橙子肥厚滑腻的果瓣、甜美的汁液，关于橙的一切，你没有理由不喜欢。

最奇妙的，是在欢欣亮色、果瓣和汁液外，橙子在甜美之中还有一点酸涩。这仿佛是一件完美事物中，稍微有些不完美的瑕疵。然而这一点不完美的瑕疵，恰恰给这一切带来了一种奇怪的魅力，让你欲罢不能。仿如断臂的维纳斯，倘若接上了手臂，是否就因为过于完美，而反倒失却了那种残缺之美——艺术绝不是残缺美，可维纳斯的断臂，却是一种残缺的艺术美。
就像一个娇艳欲滴的橙子。就像永远橙色的荷兰队。
20多年前央视播放过的一段1988年欧洲杯官方电影，让我迷上了橙色足球。那样的自由奔放，热情四溢，那样灵动百变的创造力。1990年世界杯很让我失落，因为大热的荷兰队，小组赛居然低沉寡言，一进淘汰赛，就被工具化的联邦德国淘汰。1994年的世界杯，更让我失望，古利特因为和主教练阿德沃卡特不合，干脆不去美国，跟1978年不去阿根廷的克鲁伊夫极为相似。

自那以后，有过1998年大破韩国的淋漓尽致，有我的偶像博格坎普对阿根廷终场前不可思议的个人表演，可是连续两届世界杯被巴西淘汰，从这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再对荷兰人登顶世界抱任何指望了。2000年报道欧洲杯，我和兄弟骆明在阿姆斯特丹和鹿特丹住了一个月时间，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国家，尤其是这个国家热情粗放、豪爽好客的人。
没有任何国家和国家的足球，比荷兰人更适合橙色。热烈、亮丽和甜美，是橙色足球暂时给我们的一切，不过在你沉迷于对橙的美好迷思时，你总会想起那一丝酸涩，就像品尝橙子时给你带来的刺激。这丝滋味并不浓烈，但偶尔会穿透骨髓，长留不去。1994年辫帅放弃国家队，就是这一丝酸涩，由于我们成长期，并没见过克鲁伊夫的潇洒风度，所以辫帅带来的酸涩，更胜过克鲁伊夫受到死亡威胁后辞行阿根廷的刺激。
还有1996年戴维斯和主教练希丁克的矛盾，一度上升到了种族歧视的高度；博格坎普，天纵奇才，却成了一个不敢飞的荷兰人，1998年世界杯，从巴黎转战马赛，他只能开着车由南向北，这是另一层酸涩。橙色果瓣之间，仿佛永远也不能和谐相处。
消停了差不多十年，又一群橙色天才涌现。只是4年前的橙色表演让人大倒胃口，范巴斯滕想给天才们套上意大利战术，只能郁郁而终。2008欧洲杯，橙色夏花再次绽放，横扫意大利和法国的比赛堪称经典，我写过一篇《橙如夏花》的文章。然而酸涩又透了出来——对俄罗斯的淘汰赛，荷兰突然失了锐气，比赛接近尾声，0比1落后，一个前场任意球出现。此前斯奈德主罚任意球，范佩西却突然冲上去放了一脚高炮，没想到这成了两大进攻天才的恩怨起点。第二天斯奈德就对荷兰媒体抱怨说，“我是队内明定的一号任意球手，他怎么能抢我的机会？”范佩西对斯奈德公开抱怨也很不满。两人从此结怨。
两年过去，斯奈德成了欧洲首屈一指的进攻组织者，在国际米兰大放异彩。范佩西因为伤病休歇大半个赛季，却因此得到了对世界杯最好的休养时间，复出之后状态如火。加上罗本、范德法特、亨特拉尔、库伊特……我有足够的理由，期待橙花再次绽放，我也在惴惴不安中，等待那丝酸涩的再度来袭。
一个在卡尔文主义氛围中成长的民族，民主而好辩，独立而自负，在足球场上，就这样为我们结出了一朵奇诡诱人的橙色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