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超越鲁迅

杨十郎3740

话说超越鲁迅        杨十郎
如果是跳高，甲跳过了二米三零，乙一蹦就过了二米三五横干 ；如果是行车，甲安全行驶五万公里，乙安全行驶六万公里，这就是“超越”。这儿有的是事实和数据，电冰箱、压力锅、摩托车之类都存在着这种情形。但在文学艺术领域就不同了，首先，作品都排除一模一样，就是说不允许依样画葫芦，故而要谈“超越”就有一个麻烦。我们不能确定写怎样一部作品才能算与《红楼梦》并肩，又写怎样一部作品才能叫做对《红楼梦》的超越。因而，我们从来没听说谁“超越”了莎士比亚、托尔斯泰，但当今却有人多次謬言“超越鲁迅”，这却使我产生了想来谈一谈这个题目的尝试。
原来王任叔先生（即巴人）在纪念鲁迅逝世二周年时写过一篇《超越鲁迅》的文章，后来收在1937年7月世界书局版的《横眉集》中，《中国新文学大系1937——1949杂文卷》收了此文。王任叔这“超越”一说又本自鲁迅先生1919年所写《随感录》六十三《“与幼者”》。因此不考察一下以上两篇文章，空喊“超越”谁，似乎就有断章取义、哗众取宠之嫌。
《与幼者》是日本小说家有岛五郎的小说，鲁迅曾翻译为中文，先生《随感录》又选取了“许多好的话”呈献给《新青年》的读者，那重要之点在于——
“你们若不是毫不客气地拿我做一踏脚，超越了我，向着高的远的地方进去，那便是错的。”
这儿的“踏脚”也就是华罗庚教授甘愿作的“人梯”，后人以前人的成就为“踏脚”为“梯”去到“高的远的地方去”，即进入到更新更进步的时代去。这就是发展，这就是“超越”，这是人类进步的一般方式。
“像吃了亲的死尸贮着力量的小狮子一样刚强勇猛，舍了我，踏到人生上去就是了。”
此处先生用的文言词语“亲”指的是小狮的父母。小狮吃了父狮母狮也即是把父母的躯体变成了自己的力量，然后“刚强勇猛”，前进。这就辩证地包含着“发展”的规律：继承与批判，否定之否定。小狮吃了父狮母狮的血肉即是继承；但吃的时候必定要弃去一些东西，如蹄毛，这就是批判。吃掉了父母狮即是对父母狮的否定（父母狮已不复存在），但以父母狮的血肉又长成一头强壮威武的狮这就是否定之否定(也即是螺旋形式的上升)。这就是《与幼者》中说的“拿我做一个踏脚，超越了我，向着高的远的地方去”，也就是王任叔说的“学习鲁迅，并不是为‘追随’或‘并驾’而是为了‘战取鲁迅’”。在《超越鲁迅》中，所谓“战取”没有《“与幼者”》中说得那么明白，我想这“战取”当包含着“继承”与“批判”，“否定之否定”在内吧。这样所谓“超越鲁迅”就是学习鲁迅、继承鲁迅（不批判就不能继承）、发展鲁迅，使自己前进到一个新的时代的过程。如果机械的理解“超越”，势必度长絜大、自不量力把自己置于尴尬可笑的境地。但硬要回到有岛武郎字面意义的话题上去，那我们可以说要“超越”父母狮得首先是一头幼狮，如果是一匹瘦狗，任你咬嚼也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