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长今 于 14.2.2012 20:04 编辑
就在这座茶楼,就是这家书场。
老听众说,这一回书原来是谁演的,再往前是谁演的,那一回书原来是谁演的,再往前是谁演的,最初的是谁,我的祖父听过他的书的。
评弹是一条流淌着的河,而书场和茶楼,就是这一条河流之上的一个码头或者港湾,潮起潮落,船来船往,让我们泡一壶清茶,就一楼秋风,细细感怀琵琶和弦子编织起的岁月,
有关评弹,还要从乾隆下江南说起。乾隆下了江南,在苏州城里走走停停,无意之中撞进了一家茶馆。茶馆里坐了不少人,大家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台前面的一个人抑扬顿挫地讲话,说着说着又唱了起来。最初乾隆有一点疑惑,但他想起了京城的评书,于是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这是在说书呢。乾隆就找一个地方,坐停了听起书来。
台上的说书先生,就是说书人的祖师爷王周士。这一天王周士正好是开讲《白蛇传》,说白娘子游西湖,遇到了许仙,一见钟情却不知怎么表白,那么她究竟是怎样表白的呢?下回再讲,明日请早。
乾隆正听得兴起,却是活生生地断掉了,不由得心心挂念起来,于是就让手下的人通知苏州衙门,要王周士去他那儿,把书说下去。王周士很快赶到了沧浪亭,乾隆再听书时,却没有了茶馆里的感觉。二个人对面坐着,他觉得王周士怎么象在对领导汇报工作似的,就让他不要紧张。
王周士说,我不是紧张,实在说书还是在茶馆店里更好,说书先生在上面一呼,听书的在下面一应,大家的精神气就来了,这要有个氛围的。
乾隆想了想说,那我们就去茶馆店吧,对了,让衙门里找一些人来,陪朕听书。
大家都汇到了茶馆里,一听说皇帝老儿也来听书,群众们都不好意思坐了,乾隆说,传朕旨意,凡是中过功名的,都往前面去坐。这一说群众又不好意思不坐了。一下子,状元秀才挤出来一大片。而从此以后,说书先生台前面的那一桌,就叫作状元桌了。
几回书听下来,乾隆还是意犹未尽,干脆把王周士带回了京城。在京城里呆了一些时日,王周士反复想到了茶馆,茶馆是种植评弹的土地,在那里有呼应,在那里有精神,而现在,自己和评弹,只是故宫里的一样盆景,因此,还是要回去,回到茶馆里去。王周士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汇报到乾隆那儿,乾隆很爽快地答应了,或许他想到的也是当时的茶馆,他想到要听评弹,还不如再下江南。
乾隆对王周士说,你的书说得好,我封你一个官,封大了其它的人有意见的,就七品吧,另外,我再给你写幅字吧。
乾隆从来不会轻易放过一个舞文弄墨的机会,这一回也不例外。墨浓笔饱,他为王周士写了四个字--光前裕后。
回到苏州的王周士就成立了一个光裕会所,这是成立最早、参加人数最多的评弹艺人行会组织了。
数百年前了,评弹艺人是在小镇和小镇之间来来往往,在书场和茶楼里说说唱唱。
小镇上没有剧场,一年也难得演几出庙台戏,平时的娱乐活动就是上书场或者茶馆听评弹。一张小书台,台上的旧桌围红底黑字“敬亭遗风”,二边上对联写的是:“把往事今朝重提起,破工夫明日早些来”。
从前的江湖之上,一叶一叶的扁舟在小镇和小镇之间来来往往,一些说书先生,衣袂飘飘地立在船头上。
然后,将近年底了,走南闯北的评弹演员,带着自己最拿手的折子戏,聚拢到苏州来参加会书。会书曾经是评弹界一项重要的活动,会书相当于现在的春节联欢晚会,会书比春节联欢晚会有趣的一点是,说书先生要是表演得不好,坐在下面的老听客就会给他“扳错头”:哪一节书不合情理,哪一句唱词不合韵辙,哪个词用得不切……
说书先生和听众的关系是特别的。老听客中有文化素养较高的人,更不乏,见多识广、谙熟世事人情之人。评弹既是弹唱世事人情,评点善恶美丑的艺术,这些人会情不自禁地参与到创作中来。那些传世精品,那些人气旺盛的“响档”,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
苏州人的一句口头禅是“你在说书”。说书,就是评弹。评话是说大书,弹词是说小书。
评话有英雄气,常常是慷慨激昂,慷慨激昂地骑在一匹看不见的马上,秋高气爽,鬃毛猎猎。而弹词呢,弹词是美人的味道,墙头月影,游廊曲径,灯光冻,海棠滴石,斑斑粉彩,釉里红。
评话是战场,只是战场上也有春梦,弹词是情场,只是情场上也有斗志。评话是历史社会的个人注解,弹词是人情世故的公共关系,评话话到云深处,弹词弹出数峰青。
盖叫天说,我演的全本《武松》,从“打虎”到“打店”,一个晚上全演完了。评弹却要说一、二个月,我倒要听听,就这么点事情,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这一听,竟是迷上了评弹,在后来好多的场合,人家请他去讲课或者开座谈会,老先生总是从评弹说起。
老先生说,说书先生的袖子、扇子和手帕,就好比舞台上的“砌末”,却是比“砌末”还要灵活,因为它可以很巧妙地运用,刻划角色的神态和情态。说书的把动作和表情统称“手面”,说书先生的“手面”,可以补充好多书里听不到的东西。
盖叫天一边在不同的场合说着评弹表演,一边继续听书,到后来苏州在他眼里,什么都是很顺眼很出色的了。
他说,你看西园寺里的五百罗汉,很多是笑嘻嘻慈眉善目、慢条斯理的样子,不象别地方的罗汉,竖眉瞪眼,一付找人斗法的姿态。他说,你看看苏州的女孩子,没有开口先微微一笑,说起话来糯笃笃的,说得快也是有板有眼,不象别地方的女孩子,说话又快又碎,象麻雀噪雪,叽叽叽,喳喳喳的。
盖叫天说苏州人聪明,其实是苏州的评弹艺人聪明,他们寓开悟于娱乐之中,而苏州人听听书,竟也是得道了,别人到街头看看,个个大彻大悟,跑到巷尾望望,又好像全是小商小贩。
而吴文化,是大彻大悟的文化,也是小商小贩的文化。大彻大悟使他有了人情,小商小贩让他充满了世故。
盖叫天老先生钟爱评弹并通过评弹认识了苏州。评弹是通向古城的一条小巷,穿过这一条小巷,能看到一个美好的苏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