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谁还记得谁爱过

蓝雪鸢

    一

    小倩问我：“十八年之后，你还会记得什么？”

    我想了想，却想不出什么结果，这么多年，我似乎忘记了好多。我忘记了院外的三棵柳树什么时候发的芽；我忘记了隔壁的修鞋匠为什么会搬家；我忘记了上学时是 谁第一次敲我的头；我忘记了我还记得什么。小倩说：“你应该记得沫。”沫？听起来好熟悉，在我模糊而又混乱的记忆中，我似乎真的记得这个名字。他是沫，是 我曾经的沫。

    他曾经问过我：“你是喜欢蓝天还是白云？”我说：“我喜欢白云。”他指着我的小鼻子说：“我喜欢蓝天，终日逗留在一处，不用到处漂流。”“可天也会黑的， 那蓝天就看不到了啊？”我问他。他想了想，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他的傻样子，竟被我难住了。“天还是会亮的。”我笑着提醒他说，他也跟着笑，然后，他走 到前面，朝着天空大喊：“蓝天，我爱你。阿晴，我爱你……”

    “你有去看过他吗？”小倩又问我，我恍惚了一下，又回到了现在的时间。“没。伯父把他的骨灰迁到了乡下，离这里太远，就没再去了。”小倩叹了一声气，“自 他走后，我们都变了，当初的二十年之约，恐怕也无法实现了。”我看着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两年，的确改变了很多。

    二

    小倩是我的爱情顾问，也是我的好朋友。

    她总是说我天生丽质却空有一副好皮囊，表情太呆明显缺乏动态资源。其实在我心里，她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有人说过：“心灵美才是真正的美。”小倩就是这 样的人，她很好，尤其对我。她看不惯别的姐妹无故地指责我，她每天命令我笑，很大声地笑。我很怕她，却又很喜欢她。

    她喜欢我吗？当然，可她还喜欢一个人，是个男生，国中时和我们一个班，他叫沫。很潇洒的名字，人如其名，他是班里最酷的男生，不用耍也很酷。因为他的出 现，我们班一夜之间多出了花痴无数，小倩也开始学人家写情书、传字条。她说：“爱情来了，就要抓住，不然就再也追不到了。”我很讨厌传字条这个任务，尤其 是写满爱情的字条，可为了我最好的朋友，我毫不犹豫地牺牲了我的个性。于是每次，小倩都会安排我帮她把字条传给沫，小倩太痴了，而我，太呆。

    专业！这是小倩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关于爱情。她说了很多，我已记不清了，她教我女生应该如何打扮，如何培养女生的气质。我很羡慕她的“博学”，却对爱情并不感冒，可潜移默化之中，我还是受到了很多人的称赞，其中，沫是第一个夸赞我的男生。

    “是小倩让我交给你的。”我拦住他，把字条往他面前递了过去。他整理了一下背包，突然，他望着我的眼睛，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字条上写满了小倩的心意， 他却看都不看，只是接过来塞进了书包里。“呵呵……阿晴？”他笑着问我，“嗯，怎么？”“你真傻，但也很漂亮。”我看着他把小倩的字条丢进了教室拐角的垃 圾桶里，心里却不忍责怪他，只是替我的好朋友感到有点委屈，她一定会很难过，和我一样难过。

    三

    小倩哭了一夜，她爬到我的床上，抱着我语无伦次地谩骂。骂学校和老师；骂造纸的人和造笔的人；骂她看过的《爱情秘籍》和《偷心宝典》，可却一直不忍责骂他。

    三天之后，小倩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不再大张旗鼓地诅咒了，只是祈祷别再碰见沫。我陪着她一起去上课，一起去逛街，我们买了很多衣服。漂亮的、难看的、时尚 的、老土的……我们都买了下来，她说她再拼这一次，最后一次因为他大笔地花钱。我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一袋接一袋的衣服和零食，花光了我们这个月所有的生活 费。

    晚上自习课之后，沫约我们一起去夜市吃饭，小倩很高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一路上小倩和沫有说有笑，完全忘记了之前的痛楚，我跟不上他们的脚步，慢慢地，他们离我越来越远，我只好拼命地跑，但跑得好无力。我在害怕什么？又在期待什么呢？

    四

    当我赶到时，他们已经点好了菜，小倩叫了一打啤酒，看得出来，她还是很难过。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冲我笑了笑，让我坐在了她的旁边。

    那晚，小倩喝醉了，醉得不醒人事。她和我一样，酒量很差，沫没有逼我，他只是一个人在那里不停地喝。酒店里的客人都瞅着他，他却毫不在乎，我坐在一旁，看 着他的脸上布满忧伤，他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我记得小倩也曾经说过这些话，只不过她本是要说给沫的。我感觉我之前的预感得到了应验，他说他喜欢我，我害 怕这句话，既内疚又恐惧，我开始拼命地往外逃，把小倩和沫都丢在了那里，无依无靠。

    我也开始有意地躲开沫，还有小倩，在校园里的各个街道，我们开始形单影只地一一走过。那年，天很蓝，云也很白，只是心情很糟糕。

    五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沫的？”小倩问我，我动了动身子，又回到了古老的记忆中。

    距离那次夜市醉酒大概有三个多月，我与小倩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生疏，沫也似乎在我的身边消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我无缘无故地走到了一片园林，沫 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夕阳渐渐消去，面露憔悴。我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很小心地走了过去，他看到我似乎很吃惊，“好久不见。”他说，“真的已经好 久了吗？”我想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小倩教我的笑，不过我猜此时一定很难看。我坐了下来，和他一起看完了日落前的最后一刻。

    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在这里遇见他。我注意到他留了胡子，他喜欢穿蓝色的牛仔裤，后来，他的胡子也刮去了，裤子也开始变得五颜六色，我就再也找不到他的变 化了。我突然想起小倩的一句话：爱情来了，就要抓住，不然就再也追不到了。我想我的爱情是来了吧，我分明地感到丘比特之箭射进了我的心，我的心也跟着沫一 起跳动，沫抱住了我，于是两颗心便融合在了一起，心跳声也越来越强烈了。

    六

    我的初恋虽然很短，但很甜蜜，谁也猜不到我们有多幸福，每一刻都很幸福。可是，真的是太短暂了，以致于我难以回忆起我们都做过些什么，那五天，又能够发生些什么呢。

    沫是为了保护我才出事的。我真的是太傻了，车子已经快要碾过来了，我却还呆在那里不知道躲开，可是，沫比我更傻，为什么要把我推走？为什么要自己挡住车 子？出事之后，我太害怕了，漆黑的房间，我把自己关在了里面，没有人知道我在干什么。只是偶尔，我会想起园林里的那张椅子，我们在那里，有过最深最长的美 好回忆。
    小倩说：“幸福本来就很短。”大概是因为我太不知足了吧，也许我已经很幸运了，只是有点不甘心，心里的那些酸苦，我只想跟他一个人说，可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可怜的小倩，竟然还记得“二十年之约”，这是我对她撒的第一个谎，也是最后一个。二十年之后，谁还会记得当初爱过谁？又记得有谁爱过自己呢？

baerchen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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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b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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