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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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如果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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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2.2012 09:20: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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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这样的感觉------最近采访感觉陌生的我,好象摆脱了律令,在自发地做出反应,在新闻调查时,我采访过比这酷烈得多的事件,但为什么我现在反而心里的动静这么大?” 我不知道。 “这种采访象在竹楂尖子上走”我在笔记里写“我把自己的心也放在这个密密的芒刺上” 4 昨天晚上跟一个朋友谈话,她一个亲戚,50多岁了,最近发生“天翻地覆”的事。“竟然包养了二十多岁的女孩,竟然怀孕了,竟然要离婚” 她说“我就是心疼他,二奶不是个好货色” “你怎么知道?” “他们告诉我的,没别的,就是年轻” “你可以亲自了解一下,不要带判断,不要预设,去谈谈,可能对家庭对他都能是个帮助” “简直是撞到鬼了,他是我偶像呢,英俊,有才华,善良,这次真是” “不太有人会十几年一直撞到鬼,你可以象作家一样去问问他”。 我的朋友是一位心灵很丰富的人,也很善解人意,我理解她的震惊与创痛,只是对自身的感受往往会妨碍我们去感受他人。 “有个男人出轨了,”这是新闻,新闻只夺? 白钇嫣亍钡囊幻妫岸袒吃辛恕薄凹易宥挤炊浴薄U馐且桓瞿J剑部怂倒骸安灰盐颐堑娜鲜杜赡J剑蛭J街荒苋梦颐峭牙肷睢7炊挥卸匀鲜兜母惺苣艽颐墙肷睢!?文学是有所感受,揭示“最寻常”的一面------人心到底如何?一个男人“为什么”去选择跟一个“让人瞧不上”的女人在一起?家族“为什么”要反对?如果是我置身于他的经验,我又如何? 看看《安娜卡列尼娜》,这故事也只是男女。 但托尔斯泰好象可以钻进每个人甚至动物的心里去活一遍,他并不美化他们,只是深化他们,不管哪个类型-----花花公子调情的满足感和身不由已爱上一个人之后内心的恐怖,一只猎狗接近野鸭子时折磨的乐趣,一匹马在起跑时只用运动表达的本能思维,老官僚的一丁点柔情和他妻子原谅他外遇的全部心理过程……不管他多么爱憎某人某物,但就因为他在理解上有同等的深度,所以人人都平等起来。 我在节目预告时写过,以前我采访不少艾滋感染者,自认为对他们的处境有些了解,但看了赵亮这个纪录片,觉得自己象黄庭坚说的,大雨滂沱而下,大地汲水,万物吸纳,只有庭前大石头,雨落其上“入不得”。 什么叫“进入?” 采访《在一起》时,感染艾滋的刘老师说她有天打车的时候,司机问你去哪,她说了地址,对方有点奇怪,看了她一眼,说“你去那儿干啥?那儿都是艾滋? 薄?“我就是” 司机一脚刹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说“我看你也是一个人呀” 这句话,足见误解和恐惧之深。一个社会的恐惧和暴戾之气,往往来自想象,而不是事实。来自议论,而不是感受。 但一切了解的开端,也埋在同一句话里,这句话把我们按在水里,浸没于他人之中。 “你也是一个人呀”。 5 浸没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 托尔斯泰听肖邦的音乐会发起火来,“这音乐到底要把我怎样呢?” 敏感的人,有强烈的感受,就会被“怎样”,就会被动,摇晃不安。 但必须冒险置身其中。 有人在药家鑫案的节目后问“你们为什么要选这么敏感的题目?”,我想起村上春树在毒气事件中,没有采访那些投下沙林毒气2 ?* e  [% f% t3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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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十二岁的孩子,出生时母亲因输血感染了艾滋,已经去世,他也被感染,与奶奶,父亲,继母生活,别的小朋友见到他就躲开。 吃饭时,他吃的菜由爸爸夹在碗里,吃火锅的时候,他吃了一会儿,凑了下身子看了一下锅,又坐下了,他爸说“你吃什么” 他端着碗怯生生地说:“粉条”。 爸爸意识到摄影师在,犹豫了一下,说“你夹着吃”。 他立刻说“不,你给我夹” “夹吧” 他说“你给我夹” 继母在边上说了一句“夹吧” 他爸说“你就夹吧,没事嘛没事,叫你夹就对了嘛” 他迟疑着站起身,看了一眼锅,没伸进筷子,在离自己最近的汤的表面匆匆夹了一片菜叶,坐下来放在碗里,搅着。 桌面上没声音,他解释了一句“粉条没有了” 他爸过了一会儿,捞了一筷子粉条放他碗里。 看完这个纪录片,我们决定采访他。但一坐他对面,我就知道这采访的困难,他太敏感了,或者说,他承受的超过了一定的限度,但记者职责是要提出问题,如果问得不准确,时机不对,没有勇气碰禁忌,或者碰了之后掌握不住,都不成。有天看村上春树写非虚构类的《地下铁》,东京奥姆真理教在地铁施放毒气事件,他写非虚构远远不如写小说,可我理解他的拘谨,只有坐在受害者面前,才能理解那种压力------不管你再怎么想“不能伤害任何人”,但“置身的立场本身就有一种傲慢性”。 采访中他说看这个纪录片公映的时候哭了。我问“是不是吃饭那一段?” “阿姨,姐姐,你怎么猜得这么准?”他意外地看着我。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就据实说“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很难受的” 他没说话,眼睛红了。 如果在以往,我可能会停下来,或者问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了他一会,说“……怕你心里受委屈……”,就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掉眼泪的不是他而是我。 这句话后来我让编导剪掉了,这不是一个记者应有的反应-----不要在采访中妄加议论,更不应该流露太多的情绪,但我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根本没想过要说,它只是从心里浮出来了。 后来我翻看笔记,一个月前我看纪录片里吃饭这段时,写过“这真是天大的委屈,让他受了”。在采访那刻,他问我怎么猜到时,这个问题唤醒我那瞬间的感受。 去“采访”这样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傲慢”的立场,唯一削减这个傲慢的方式就是投身于他的感受之中。 3 有读者留言中说“你现在在节目里‘我’多了一点”,是,他们看的很清楚,这需要警惕,有需要克制之处,但这种情况也出乎我的意外。 采访药家鑫案时,张妙母亲在房间里痛哭,她父亲跟我们说着话,我觉得没办法在这样的哭声里采访下去,问他“你不去劝劝吗?” 他说“没有用”脸上都是早被日日夜夜锤打扁了的无奈。 我坐一会儿,坐不住了,回头对摄像说“我去看看”。 我进屋抚摸着张妙母亲的胳膊,她已经有些精神恍惚,只是哭喊,没办法说话。张妙两岁的孩子过来,把他的塑料玩具递给我,说“给你,摩托”,我摸他脸,说“大宝贝,不是摩托,是奥特曼”。 我事后想,我为什么会去那个房间,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为什么会作这个动作,这是一种非新闻记者式的语态和动作,我的性格在日常生活里也不是一个很外露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与药家鑫父亲交谈,他说到后来临刑前最后一面,药家鑫说要捐出眼角膜,他拒绝了,说“把你的罪恶全都带走,不要将来出了事别人再来怪我”
' w" j) z; O: ?- }; `, T" ^0 |   十二岁的孩子,出生时母亲因输血感染了艾滋,已经去世,他也被感染,与奶奶,父亲,继母生活,别的小朋友见到他就躲开。
9 x$ y& F8 F  `: ]/ F   吃饭时,他吃的菜由爸爸夹在碗里,吃火锅的时候,他吃了一会儿,凑了下身子看了一下锅,又坐下了,他爸说“你吃什么”4 w  t) Z6 F( |/ P8 F* i2 \
   他端着碗怯生生地说:“粉条”。
* X5 q& q) U" J3 v0 K0 V7 D   1 十二岁的孩子,出生时母亲因输血感染了艾滋,已经去世,他也被感染,与奶奶,父亲,继母生活,别的小朋友见到他就躲开。 吃饭时,他吃的菜由爸爸夹在碗里,吃火锅的时候,他吃了一会儿,凑了下身子看了一下锅,又坐下了,他爸说“你吃什么” 他端着碗怯生生地说:“粉条”。 爸爸意识到摄影师在,犹豫了一下,说“你夹着吃”。 他立刻说“不,你给我夹” “夹吧” 他说“你给我夹” 继母在边上说了一句“夹吧” 他爸说“你就夹吧,没事嘛没事,叫你夹就对了嘛” 他迟疑着站起身,看了一眼锅,没伸进筷子,在离自己最近的汤的表面匆匆夹了一片菜叶,坐下来放在碗里,搅着。 桌面上没声音,他解释了一句“粉条没有了” 他爸过了一会儿,捞了一筷子粉条放他碗里。 看完这个纪录片,我们决定采访他。但一坐他对面,我就知道这采访的困难,他太敏感了,或者说,他承受的超过了一定的限度,但记者职责是要提出问题,如果问得不准确,时机不对,没有勇气碰禁忌,或者碰了之后掌握不住,都不成。有天看村上春树写非虚构类的《地下铁》,东京奥姆真理教在地铁施放毒气事件,他写非虚构远远不如写小说,可我理解他的拘谨,只有坐在受害者面前,才能理解那种压力------不管你再怎么想“不能伤害任何人”,但“置身的立场本身就有一种傲慢性”。 采访中他说看这个纪录片公映的时候哭了。我问“是不是吃饭那一段?” “阿姨,姐姐,你怎么猜得这么准?”他意外地看着我。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就据实说“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很难受的” 他没说话,眼睛红了。 如果在以往,我可能会停下来,或者问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了他一会,说“……怕你心里受委屈……”,就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掉眼泪的不是他而是我。 这句话后来我让编导剪掉了,这不是一个记者应有的反应-----不要在采访中妄加议论,更不应该流露太多的情绪,但我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根本没想过要说,它只是从心里浮出来了。 后来我翻看笔记,一个月前我看纪录片里吃饭这段时,写过“这真是天大的委屈,让他受了”。在采访那刻,他问我怎么猜到时,这个问题唤醒我那瞬间的感受。 去“采访”这样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傲慢”的立场,唯一削减这个傲慢的方式就是投身于他的感受之中。 3 有读者留言中说“你现在在节目里‘我’多了一点”,是,他们看的很清楚,这需要警惕,有需要克制之处,但这种情况也出乎我的意外。 采访药家鑫案时,张妙母亲在房间里痛哭,她父亲跟我们说着话,我觉得没办法在这样的哭声里采访下去,问他“你不去劝劝吗?” 他说“没有用”脸上都是早被日日夜夜锤打扁了的无奈。 我坐一会儿,坐不住了,回头对摄像说“我去看看”。 我进屋抚摸着张妙母亲的胳膊,她已经有些精神恍惚,只是哭喊,没办法说话。张妙两岁的孩子过来,把他的塑料玩具递给我,说“给你,摩托”,我摸他脸,说“大宝贝,不是摩托,是奥特曼”。 我事后想,我为什么会去那个房间,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为什么会作这个动作,这是一种非新闻记者式的语态和动作,我的性格在日常生活里也不是一个很外露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与药家鑫父亲交谈,他说到后来临刑前最后一面,药家鑫说要捐出眼角膜,他拒绝了,说“把你的罪恶全都带走,不要将来出了事别人再来怪我”# T# v! U' i: o" e
   爸爸意识到摄影师在,犹豫了一下,说“你夹着吃”。
  @9 ]4 q' ^& A  _( J7 a   他立刻说“不,你给我夹”
5 c* z/ R2 M6 X1 ?   “夹吧”
9 J$ d% x6 ?8 s   我低着头,用笔敲着手“你这么说他会难受的” 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道。 采访完晚上写工作笔记“以往在采访中都随时控制内容和节奏,但这次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张妙的家人有这样的感觉,也没有想到会对施害者的“难受”有这样的感觉------最近采访感觉陌生的我,好象摆脱了律令,在自发地做出反应,在新闻调查时,我采访过比这酷烈得多的事件,但为什么我现在反而心里的动静这么大?” 我不知道。 “这种采访象在竹楂尖子上走”我在笔记里写“我把自己的心也放在这个密密的芒刺上” 4 昨天晚上跟一个朋友谈话,她一个亲戚,50多岁了,最近发生“天翻地覆”的事。“竟然包养了二十多岁的女孩,竟然怀孕了,竟然要离婚” 她说“我就是心疼他,二奶不是个好货色” “你怎么知道?” “他们告诉我的,没别的,就是年轻” “你可以亲自了解一下,不要带判断,不要预设,去谈谈,可能对家庭对他都能是个帮助” “简直是撞到鬼了,他是我偶像呢,英俊,有才华,善良,这次真是” “不太有人会十几年一直撞到鬼,你可以象作家一样去问问他”。 我的朋友是一位心灵很丰富的人,也很善解人意,我理解她的震惊与创痛,只是对自身的感受往往会妨碍我们去感受他人。 “有个男人出轨了,”这是新闻,新闻只夺? 白钇嫣亍钡囊幻妫岸袒吃辛恕薄凹易宥挤炊浴薄U馐且桓瞿J剑部怂倒骸安灰盐颐堑娜鲜杜赡J剑蛭J街荒苋梦颐峭牙肷睢7炊挥卸匀鲜兜母惺苣艽颐墙肷睢!?文学是有所感受,揭示“最寻常”的一面------人心到底如何?一个男人“为什么”去选择跟一个“让人瞧不上”的女人在一起?家族“为什么”要反对?如果是我置身于他的经验,我又如何? 看看《安娜卡列尼娜》,这故事也只是男女。 但托尔斯泰好象可以钻进每个人甚至动物的心里去活一遍,他并不美化他们,只是深化他们,不管哪个类型-----花花公子调情的满足感和身不由已爱上一个人之后内心的恐怖,一只猎狗接近野鸭子时折磨的乐趣,一匹马在起跑时只用运动表达的本能思维,老官僚的一丁点柔情和他妻子原谅他外遇的全部心理过程……不管他多么爱憎某人某物,但就因为他在理解上有同等的深度,所以人人都平等起来。 我在节目预告时写过,以前我采访不少艾滋感染者,自认为对他们的处境有些了解,但看了赵亮这个纪录片,觉得自己象黄庭坚说的,大雨滂沱而下,大地汲水,万物吸纳,只有庭前大石头,雨落其上“入不得”。 什么叫“进入?” 采访《在一起》时,感染艾滋的刘老师说她有天打车的时候,司机问你去哪,她说了地址,对方有点奇怪,看了她一眼,说“你去那儿干啥?那儿都是艾滋? 薄?“我就是” 司机一脚刹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说“我看你也是一个人呀” 这句话,足见误解和恐惧之深。一个社会的恐惧和暴戾之气,往往来自想象,而不是事实。来自议论,而不是感受。 但一切了解的开端,也埋在同一句话里,这句话把我们按在水里,浸没于他人之中。 “你也是一个人呀”。 5 浸没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 托尔斯泰听肖邦的音乐会发起火来,“这音乐到底要把我怎样呢?” 敏感的人,有强烈的感受,就会被“怎样”,就会被动,摇晃不安。 但必须冒险置身其中。 有人在药家鑫案的节目后问“你们为什么要选这么敏感的题目?”,我想起村上春树在毒气事件中,没有采访那些投下沙林毒气
! k. D! f2 N# G0 Q. i   他说“你给我夹”1 P3 l0 m& N1 B& R
   继母在边上说了一句“夹吧”$ s; L, M9 K- x! J2 z4 j
   他爸说“你就夹吧,没事嘛没事,叫你夹就对了嘛”  K7 O) `- {2 H( w0 n7 \) i& r2 d
   他迟疑着站起身,看了一眼锅,没伸进筷子,在离自己最近的汤的表面匆匆夹了一片菜叶,坐下来放在碗里,搅着。. e0 ~& z) V1 c/ a
   桌面上没声音,他解释了一句“粉条没有了”1 o" `7 R* g7 g  f1 r0 Y
   他爸过了一会儿,捞了一筷子粉条放他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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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这个纪录片,我们决定采访他。但一坐他对面,我就知道这采访的困难,他太敏感了,或者说,他承受的超过了一定的限度,但记者职责是要提出问题,如果问得不准确,时机不对,没有勇气碰禁忌,或者碰了之后掌握不住,都不成。有天看村上春树写非虚构类的《地下铁》,东京奥姆真理教在地铁施放毒气事件,他写非虚构远远不如写小说,可我理解他的拘谨,只有坐在受害者面前,才能理解那种压力------不管你再怎么想“不能伤害任何人”,但“置身的立场本身就有一种傲慢性”。7 [' ?  {, p; v8 S+ f& e
   采访中他说看这个纪录片公映的时候哭了。我问“是不是吃饭那一段?”8 J% d. V1 Z$ u
   “阿姨,姐姐,你怎么猜得这么准?”他意外地看着我。我低着头,用笔敲着手“你这么说他会难受的” 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道。 采访完晚上写工作笔记“以往在采访中都随时控制内容和节奏,但这次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张妙的家人有这样的感觉,也没有想到会对施害者的“难受”有这样的感觉------最近采访感觉陌生的我,好象摆脱了律令,在自发地做出反应,在新闻调查时,我采访过比这酷烈得多的事件,但为什么我现在反而心里的动静这么大?” 我不知道。 “这种采访象在竹楂尖子上走”我在笔记里写“我把自己的心也放在这个密密的芒刺上” 4 昨天晚上跟一个朋友谈话,她一个亲戚,50多岁了,最近发生“天翻地覆”的事。“竟然包养了二十多岁的女孩,竟然怀孕了,竟然要离婚” 她说“我就是心疼他,二奶不是个好货色” “你怎么知道?” “他们告诉我的,没别的,就是年轻” “你可以亲自了解一下,不要带判断,不要预设,去谈谈,可能对家庭对他都能是个帮助” “简直是撞到鬼了,他是我偶像呢,英俊,有才华,善良,这次真是” “不太有人会十几年一直撞到鬼,你可以象作家一样去问问他”。 我的朋友是一位心灵很丰富的人,也很善解人意,我理解她的震惊与创痛,只是对自身的感受往往会妨碍我们去感受他人。 “有个男人出轨了,”这是新闻,新闻只夺? 白钇嫣亍钡囊幻妫岸袒吃辛恕薄凹易宥挤炊浴薄U馐且桓瞿J剑部怂倒骸安灰盐颐堑娜鲜杜赡J剑蛭J街荒苋梦颐峭牙肷睢7炊挥卸匀鲜兜母惺苣艽颐墙肷睢!?文学是有所感受,揭示“最寻常”的一面------人心到底如何?一个男人“为什么”去选择跟一个“让人瞧不上”的女人在一起?家族“为什么”要反对?如果是我置身于他的经验,我又如何? 看看《安娜卡列尼娜》,这故事也只是男女。 但托尔斯泰好象可以钻进每个人甚至动物的心里去活一遍,他并不美化他们,只是深化他们,不管哪个类型-----花花公子调情的满足感和身不由已爱上一个人之后内心的恐怖,一只猎狗接近野鸭子时折磨的乐趣,一匹马在起跑时只用运动表达的本能思维,老官僚的一丁点柔情和他妻子原谅他外遇的全部心理过程……不管他多么爱憎某人某物,但就因为他在理解上有同等的深度,所以人人都平等起来。 我在节目预告时写过,以前我采访不少艾滋感染者,自认为对他们的处境有些了解,但看了赵亮这个纪录片,觉得自己象黄庭坚说的,大雨滂沱而下,大地汲水,万物吸纳,只有庭前大石头,雨落其上“入不得”。 什么叫“进入?” 采访《在一起》时,感染艾滋的刘老师说她有天打车的时候,司机问你去哪,她说了地址,对方有点奇怪,看了她一眼,说“你去那儿干啥?那儿都是艾滋? 薄?“我就是” 司机一脚刹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说“我看你也是一个人呀” 这句话,足见误解和恐惧之深。一个社会的恐惧和暴戾之气,往往来自想象,而不是事实。来自议论,而不是感受。 但一切了解的开端,也埋在同一句话里,这句话把我们按在水里,浸没于他人之中。 “你也是一个人呀”。 5 浸没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 托尔斯泰听肖邦的音乐会发起火来,“这音乐到底要把我怎样呢?” 敏感的人,有强烈的感受,就会被“怎样”,就会被动,摇晃不安。 但必须冒险置身其中。 有人在药家鑫案的节目后问“你们为什么要选这么敏感的题目?”,我想起村上春树在毒气事件中,没有采访那些投下沙林毒气3 S5 n9 ~7 ^# Q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就据实说“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很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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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后来我让编导剪掉了,这不是一个记者应有的反应-----不要在采访中妄加议论,更不应该流露太多的情绪,但我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根本没想过要说,它只是从心里浮出来了。3 m7 |( ^7 H2 j) R: z
   后来我翻看笔记,一个月前我看纪录片里吃饭这段时,写过“这真是天大的委屈,让他受了”。在采访那刻,他问我怎么猜到时,这个问题唤醒我那瞬间的感受。  h; H4 ~# H. u. z8 Z0 f! x6 g
   去“采访”这样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傲慢”的立场,唯一削减这个傲慢的方式就是投身于他的感受之中。
1 t% C) C/ [9 S2 w   的人。可能是条件限制,他虽然意识到了那些狂热信奉者的某种特点“最可怕就是由特定主义,主张造成的类似精神囚笼,多数人需要那样的框架,没有了就无法忍受……一旦陷入原教旨主义,就会失去灵魂柔软的部分”,但他还是没有在真实世界里穷尽一切努力,去感受囚笼中的灵魂,不能揭示这狂热背后的“为什么”,“不能忍受”的是什么。 可见一个作家也会遇到这种痛苦的选择-----要不要认识人,要不要认识那些被认为是恶棍的人,甚至不为任何改造性的目的,只为了认识人的本来面目? 陈虻以前要我宽容,说宽容的基础是理解,现在我体会,理解是要有基础的,这个基础是感受。 采访花甲背包客时,两位老人说年青时被教育要解放三分之二的全人类,现在出了国,在澳大利亚看到土著人的生活,政府给他们提供了住房和物质,他们不高兴,就是喜欢睡在野地里。这对夫妇感慨“我俩才讨论,幸福到底是什么,幸福是能过自己愿意过的生活-----这话很简单,但你没有感受的时候,你就体会不到”。 他们说,“单一就会狭隘。”即使是善,强加于人,偏执一端也会如此。 托尔斯泰在写安娜卡列尼娜时,他已经知道什么是必然性的悲剧结局,但这与道德无关,他只是浸没在生命之流里,在每一种相互冲突的感觉中,精确地秤量出其中的分量,看见哪一方具有压倒性的影响,在这个社会的秩序与结构中,什么将是无可避免的“何事不得不发生,何事无法完成或不可能完成”。 我有一个阶段,勒令自己不能在节目中带着感受,因为我认为客观的前提是不动声色,真相会流失在涕泪交加中,但托尔斯泰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客观是对事件中的任何一方都“投入其中”,对生活在此侧与生活在彼侧的人都要有所感受,相互冲突的感受自会相互克制,达到平衡,呈现出“客观”的结果,露出世界的本来面目。 《在一起》 《花甲背包客》, ]: g9 A. k9 a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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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V9 S! F( S& z+ u7 |. H6 p/ E   有读者留言中说“你现在在节目里‘我’多了一点”,是,他们看的很清楚,这需要警惕,有需要克制之处,但这种情况也出乎我的意外。/ L( K7 {) @+ J* O
   我低着头,用笔敲着手“你这么说他会难受的” 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道。 采访完晚上写工作笔记“以往在采访中都随时控制内容和节奏,但这次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张妙的家人有这样的感觉,也没有想到会对施害者的“难受”有这样的感觉------最近采访感觉陌生的我,好象摆脱了律令,在自发地做出反应,在新闻调查时,我采访过比这酷烈得多的事件,但为什么我现在反而心里的动静这么大?” 我不知道。 “这种采访象在竹楂尖子上走”我在笔记里写“我把自己的心也放在这个密密的芒刺上” 4 昨天晚上跟一个朋友谈话,她一个亲戚,50多岁了,最近发生“天翻地覆”的事。“竟然包养了二十多岁的女孩,竟然怀孕了,竟然要离婚” 她说“我就是心疼他,二奶不是个好货色” “你怎么知道?” “他们告诉我的,没别的,就是年轻” “你可以亲自了解一下,不要带判断,不要预设,去谈谈,可能对家庭对他都能是个帮助” “简直是撞到鬼了,他是我偶像呢,英俊,有才华,善良,这次真是” “不太有人会十几年一直撞到鬼,你可以象作家一样去问问他”。 我的朋友是一位心灵很丰富的人,也很善解人意,我理解她的震惊与创痛,只是对自身的感受往往会妨碍我们去感受他人。 “有个男人出轨了,”这是新闻,新闻只夺? 白钇嫣亍钡囊幻妫岸袒吃辛恕薄凹易宥挤炊浴薄U馐且桓瞿J剑部怂倒骸安灰盐颐堑娜鲜杜赡J剑蛭J街荒苋梦颐峭牙肷睢7炊挥卸匀鲜兜母惺苣艽颐墙肷睢!?文学是有所感受,揭示“最寻常”的一面------人心到底如何?一个男人“为什么”去选择跟一个“让人瞧不上”的女人在一起?家族“为什么”要反对?如果是我置身于他的经验,我又如何? 看看《安娜卡列尼娜》,这故事也只是男女。 但托尔斯泰好象可以钻进每个人甚至动物的心里去活一遍,他并不美化他们,只是深化他们,不管哪个类型-----花花公子调情的满足感和身不由已爱上一个人之后内心的恐怖,一只猎狗接近野鸭子时折磨的乐趣,一匹马在起跑时只用运动表达的本能思维,老官僚的一丁点柔情和他妻子原谅他外遇的全部心理过程……不管他多么爱憎某人某物,但就因为他在理解上有同等的深度,所以人人都平等起来。 我在节目预告时写过,以前我采访不少艾滋感染者,自认为对他们的处境有些了解,但看了赵亮这个纪录片,觉得自己象黄庭坚说的,大雨滂沱而下,大地汲水,万物吸纳,只有庭前大石头,雨落其上“入不得”。 什么叫“进入?” 采访《在一起》时,感染艾滋的刘老师说她有天打车的时候,司机问你去哪,她说了地址,对方有点奇怪,看了她一眼,说“你去那儿干啥?那儿都是艾滋? 薄?“我就是” 司机一脚刹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说“我看你也是一个人呀” 这句话,足见误解和恐惧之深。一个社会的恐惧和暴戾之气,往往来自想象,而不是事实。来自议论,而不是感受。 但一切了解的开端,也埋在同一句话里,这句话把我们按在水里,浸没于他人之中。 “你也是一个人呀”。 5 浸没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 托尔斯泰听肖邦的音乐会发起火来,“这音乐到底要把我怎样呢?” 敏感的人,有强烈的感受,就会被“怎样”,就会被动,摇晃不安。 但必须冒险置身其中。 有人在药家鑫案的节目后问“你们为什么要选这么敏感的题目?”,我想起村上春树在毒气事件中,没有采访那些投下沙林毒气
* n% m  U( m' r& l4 ]% x: M& W7 B   采访药家鑫案时,张妙母亲在房间里痛哭,她父亲跟我们说着话,我觉得没办法在这样的哭声里采访下去,问他“你不去劝劝吗?”
- G+ N) o- a$ o+ F1 a2 V: S   他说“没有用”脸上都是早被日日夜夜锤打扁了的无奈。
$ y4 Q, `8 n) i1 l; _6 L   我坐一会儿,坐不住了,回头对摄像说“我去看看”。
4 A4 j# ~& D  u   我进屋抚摸着张妙母亲的胳膊,她已经有些精神恍惚,只是哭喊,没办法说话。张妙两岁的孩子过来,把他的塑料玩具递给我,说“给你,摩托”,我摸他脸,说“大宝贝,不是摩托,是奥特曼”。7 m8 O+ `  {, r3 t# ?
   我事后想,我为什么会去那个房间,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为什么会作这个动作,这是一种非新闻记者式的语态和动作,我的性格在日常生活里也不是一个很外露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 k1 _) I+ I) _5 [+ i2 \   与药家鑫父亲交谈,他说到后来临刑前最后一面,药家鑫说要捐出眼角膜,他拒绝了,说“把你的罪恶全都带走,不要将来出了事别人再来怪我”* i$ G; h9 E; K  D
   我低着头,用笔敲着手“你这么说他会难受的”$ l+ G' [5 E- O, B0 ?2 F
   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道。3 {! f( e4 x+ c9 b0 j" Y) ~
   采访完晚上写工作笔记“以往在采访中都随时控制内容和节奏,但这次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张妙的家人有这样的感觉,也没有想到会对施害者的“难受”有这样的感觉------最近采访感觉陌生的我,好象摆脱了律令,在自发地做出反应,在新闻调查时,我采访过比这酷烈得多的事件,但为什么我现在反而心里的动静这么大?”; M2 }. x, t( W
   的人。可能是条件限制,他虽然意识到了那些狂热信奉者的某种特点“最可怕就是由特定主义,主张造成的类似精神囚笼,多数人需要那样的框架,没有了就无法忍受……一旦陷入原教旨主义,就会失去灵魂柔软的部分”,但他还是没有在真实世界里穷尽一切努力,去感受囚笼中的灵魂,不能揭示这狂热背后的“为什么”,“不能忍受”的是什么。 可见一个作家也会遇到这种痛苦的选择-----要不要认识人,要不要认识那些被认为是恶棍的人,甚至不为任何改造性的目的,只为了认识人的本来面目? 陈虻以前要我宽容,说宽容的基础是理解,现在我体会,理解是要有基础的,这个基础是感受。 采访花甲背包客时,两位老人说年青时被教育要解放三分之二的全人类,现在出了国,在澳大利亚看到土著人的生活,政府给他们提供了住房和物质,他们不高兴,就是喜欢睡在野地里。这对夫妇感慨“我俩才讨论,幸福到底是什么,幸福是能过自己愿意过的生活-----这话很简单,但你没有感受的时候,你就体会不到”。 他们说,“单一就会狭隘。”即使是善,强加于人,偏执一端也会如此。 托尔斯泰在写安娜卡列尼娜时,他已经知道什么是必然性的悲剧结局,但这与道德无关,他只是浸没在生命之流里,在每一种相互冲突的感觉中,精确地秤量出其中的分量,看见哪一方具有压倒性的影响,在这个社会的秩序与结构中,什么将是无可避免的“何事不得不发生,何事无法完成或不可能完成”。 我有一个阶段,勒令自己不能在节目中带着感受,因为我认为客观的前提是不动声色,真相会流失在涕泪交加中,但托尔斯泰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客观是对事件中的任何一方都“投入其中”,对生活在此侧与生活在彼侧的人都要有所感受,相互冲突的感受自会相互克制,达到平衡,呈现出“客观”的结果,露出世界的本来面目。 《在一起》 《花甲背包客》
8 ~' l/ P% R6 g0 g8 h$ ~   我不知道。( S& A+ T, _* N% n& P' Y4 y) W
   “这种采访象在竹楂尖子上走”我在笔记里写“我把自己的心也放在这个密密的芒刺上”
: `5 l7 U4 D+ O; z5 T   我低着头,用笔敲着手“你这么说他会难受的” 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道。 采访完晚上写工作笔记“以往在采访中都随时控制内容和节奏,但这次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张妙的家人有这样的感觉,也没有想到会对施害者的“难受”有这样的感觉------最近采访感觉陌生的我,好象摆脱了律令,在自发地做出反应,在新闻调查时,我采访过比这酷烈得多的事件,但为什么我现在反而心里的动静这么大?” 我不知道。 “这种采访象在竹楂尖子上走”我在笔记里写“我把自己的心也放在这个密密的芒刺上” 4 昨天晚上跟一个朋友谈话,她一个亲戚,50多岁了,最近发生“天翻地覆”的事。“竟然包养了二十多岁的女孩,竟然怀孕了,竟然要离婚” 她说“我就是心疼他,二奶不是个好货色” “你怎么知道?” “他们告诉我的,没别的,就是年轻” “你可以亲自了解一下,不要带判断,不要预设,去谈谈,可能对家庭对他都能是个帮助” “简直是撞到鬼了,他是我偶像呢,英俊,有才华,善良,这次真是” “不太有人会十几年一直撞到鬼,你可以象作家一样去问问他”。 我的朋友是一位心灵很丰富的人,也很善解人意,我理解她的震惊与创痛,只是对自身的感受往往会妨碍我们去感受他人。 “有个男人出轨了,”这是新闻,新闻只夺? 白钇嫣亍钡囊幻妫岸袒吃辛恕薄凹易宥挤炊浴薄U馐且桓瞿J剑部怂倒骸安灰盐颐堑娜鲜杜赡J剑蛭J街荒苋梦颐峭牙肷睢7炊挥卸匀鲜兜母惺苣艽颐墙肷睢!?文学是有所感受,揭示“最寻常”的一面------人心到底如何?一个男人“为什么”去选择跟一个“让人瞧不上”的女人在一起?家族“为什么”要反对?如果是我置身于他的经验,我又如何? 看看《安娜卡列尼娜》,这故事也只是男女。 但托尔斯泰好象可以钻进每个人甚至动物的心里去活一遍,他并不美化他们,只是深化他们,不管哪个类型-----花花公子调情的满足感和身不由已爱上一个人之后内心的恐怖,一只猎狗接近野鸭子时折磨的乐趣,一匹马在起跑时只用运动表达的本能思维,老官僚的一丁点柔情和他妻子原谅他外遇的全部心理过程……不管他多么爱憎某人某物,但就因为他在理解上有同等的深度,所以人人都平等起来。 我在节目预告时写过,以前我采访不少艾滋感染者,自认为对他们的处境有些了解,但看了赵亮这个纪录片,觉得自己象黄庭坚说的,大雨滂沱而下,大地汲水,万物吸纳,只有庭前大石头,雨落其上“入不得”。 什么叫“进入?” 采访《在一起》时,感染艾滋的刘老师说她有天打车的时候,司机问你去哪,她说了地址,对方有点奇怪,看了她一眼,说“你去那儿干啥?那儿都是艾滋? 薄?“我就是” 司机一脚刹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说“我看你也是一个人呀” 这句话,足见误解和恐惧之深。一个社会的恐惧和暴戾之气,往往来自想象,而不是事实。来自议论,而不是感受。 但一切了解的开端,也埋在同一句话里,这句话把我们按在水里,浸没于他人之中。 “你也是一个人呀”。 5 浸没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 托尔斯泰听肖邦的音乐会发起火来,“这音乐到底要把我怎样呢?” 敏感的人,有强烈的感受,就会被“怎样”,就会被动,摇晃不安。 但必须冒险置身其中。 有人在药家鑫案的节目后问“你们为什么要选这么敏感的题目?”,我想起村上春树在毒气事件中,没有采访那些投下沙林毒气0 b' i& f% \6 A# E5 v* z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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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9 h  a, p/ {3 C' Q; q* o1 q, I- T   昨天晚上跟一个朋友谈话,她一个亲戚,50多岁了,最近发生“天翻地覆”的事。“竟然包养了二十多岁的女孩,竟然怀孕了,竟然要离婚”
, z. b# j# `/ K/ R   她说“我就是心疼他,二奶不是个好货色”; J2 v+ B& N6 P! Q8 o
   “你怎么知道?”7 l; F/ g9 e7 T' U" R* s
   “他们告诉我的,没别的,就是年轻”
( o% r% @. r: A. u) E7 w$ P   “你可以亲自了解一下,不要带判断,不要预设,去谈谈,可能对家庭对他都能是个帮助”
- y+ [# H2 u. |   1 十二岁的孩子,出生时母亲因输血感染了艾滋,已经去世,他也被感染,与奶奶,父亲,继母生活,别的小朋友见到他就躲开。 吃饭时,他吃的菜由爸爸夹在碗里,吃火锅的时候,他吃了一会儿,凑了下身子看了一下锅,又坐下了,他爸说“你吃什么” 他端着碗怯生生地说:“粉条”。 爸爸意识到摄影师在,犹豫了一下,说“你夹着吃”。 他立刻说“不,你给我夹” “夹吧” 他说“你给我夹” 继母在边上说了一句“夹吧” 他爸说“你就夹吧,没事嘛没事,叫你夹就对了嘛” 他迟疑着站起身,看了一眼锅,没伸进筷子,在离自己最近的汤的表面匆匆夹了一片菜叶,坐下来放在碗里,搅着。 桌面上没声音,他解释了一句“粉条没有了” 他爸过了一会儿,捞了一筷子粉条放他碗里。 看完这个纪录片,我们决定采访他。但一坐他对面,我就知道这采访的困难,他太敏感了,或者说,他承受的超过了一定的限度,但记者职责是要提出问题,如果问得不准确,时机不对,没有勇气碰禁忌,或者碰了之后掌握不住,都不成。有天看村上春树写非虚构类的《地下铁》,东京奥姆真理教在地铁施放毒气事件,他写非虚构远远不如写小说,可我理解他的拘谨,只有坐在受害者面前,才能理解那种压力------不管你再怎么想“不能伤害任何人”,但“置身的立场本身就有一种傲慢性”。 采访中他说看这个纪录片公映的时候哭了。我问“是不是吃饭那一段?” “阿姨,姐姐,你怎么猜得这么准?”他意外地看着我。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就据实说“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很难受的” 他没说话,眼睛红了。 如果在以往,我可能会停下来,或者问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了他一会,说“……怕你心里受委屈……”,就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掉眼泪的不是他而是我。 这句话后来我让编导剪掉了,这不是一个记者应有的反应-----不要在采访中妄加议论,更不应该流露太多的情绪,但我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根本没想过要说,它只是从心里浮出来了。 后来我翻看笔记,一个月前我看纪录片里吃饭这段时,写过“这真是天大的委屈,让他受了”。在采访那刻,他问我怎么猜到时,这个问题唤醒我那瞬间的感受。 去“采访”这样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傲慢”的立场,唯一削减这个傲慢的方式就是投身于他的感受之中。 3 有读者留言中说“你现在在节目里‘我’多了一点”,是,他们看的很清楚,这需要警惕,有需要克制之处,但这种情况也出乎我的意外。 采访药家鑫案时,张妙母亲在房间里痛哭,她父亲跟我们说着话,我觉得没办法在这样的哭声里采访下去,问他“你不去劝劝吗?” 他说“没有用”脸上都是早被日日夜夜锤打扁了的无奈。 我坐一会儿,坐不住了,回头对摄像说“我去看看”。 我进屋抚摸着张妙母亲的胳膊,她已经有些精神恍惚,只是哭喊,没办法说话。张妙两岁的孩子过来,把他的塑料玩具递给我,说“给你,摩托”,我摸他脸,说“大宝贝,不是摩托,是奥特曼”。 我事后想,我为什么会去那个房间,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为什么会作这个动作,这是一种非新闻记者式的语态和动作,我的性格在日常生活里也不是一个很外露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与药家鑫父亲交谈,他说到后来临刑前最后一面,药家鑫说要捐出眼角膜,他拒绝了,说“把你的罪恶全都带走,不要将来出了事别人再来怪我”
$ t/ {' D9 D) x   “简直是撞到鬼了,他是我偶像呢,英俊,有才华,善良,这次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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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朋友是一位心灵很丰富的人,也很善解人意,我理解她的震惊与创痛,只是对自身的感受往往会妨碍我们去感受他人。8 B( U# M6 ?' O2 @3 Z, x
   1 十二岁的孩子,出生时母亲因输血感染了艾滋,已经去世,他也被感染,与奶奶,父亲,继母生活,别的小朋友见到他就躲开。 吃饭时,他吃的菜由爸爸夹在碗里,吃火锅的时候,他吃了一会儿,凑了下身子看了一下锅,又坐下了,他爸说“你吃什么” 他端着碗怯生生地说:“粉条”。 爸爸意识到摄影师在,犹豫了一下,说“你夹着吃”。 他立刻说“不,你给我夹” “夹吧” 他说“你给我夹” 继母在边上说了一句“夹吧” 他爸说“你就夹吧,没事嘛没事,叫你夹就对了嘛” 他迟疑着站起身,看了一眼锅,没伸进筷子,在离自己最近的汤的表面匆匆夹了一片菜叶,坐下来放在碗里,搅着。 桌面上没声音,他解释了一句“粉条没有了” 他爸过了一会儿,捞了一筷子粉条放他碗里。 看完这个纪录片,我们决定采访他。但一坐他对面,我就知道这采访的困难,他太敏感了,或者说,他承受的超过了一定的限度,但记者职责是要提出问题,如果问得不准确,时机不对,没有勇气碰禁忌,或者碰了之后掌握不住,都不成。有天看村上春树写非虚构类的《地下铁》,东京奥姆真理教在地铁施放毒气事件,他写非虚构远远不如写小说,可我理解他的拘谨,只有坐在受害者面前,才能理解那种压力------不管你再怎么想“不能伤害任何人”,但“置身的立场本身就有一种傲慢性”。 采访中他说看这个纪录片公映的时候哭了。我问“是不是吃饭那一段?” “阿姨,姐姐,你怎么猜得这么准?”他意外地看着我。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就据实说“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很难受的” 他没说话,眼睛红了。 如果在以往,我可能会停下来,或者问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了他一会,说“……怕你心里受委屈……”,就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掉眼泪的不是他而是我。 这句话后来我让编导剪掉了,这不是一个记者应有的反应-----不要在采访中妄加议论,更不应该流露太多的情绪,但我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根本没想过要说,它只是从心里浮出来了。 后来我翻看笔记,一个月前我看纪录片里吃饭这段时,写过“这真是天大的委屈,让他受了”。在采访那刻,他问我怎么猜到时,这个问题唤醒我那瞬间的感受。 去“采访”这样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傲慢”的立场,唯一削减这个傲慢的方式就是投身于他的感受之中。 3 有读者留言中说“你现在在节目里‘我’多了一点”,是,他们看的很清楚,这需要警惕,有需要克制之处,但这种情况也出乎我的意外。 采访药家鑫案时,张妙母亲在房间里痛哭,她父亲跟我们说着话,我觉得没办法在这样的哭声里采访下去,问他“你不去劝劝吗?” 他说“没有用”脸上都是早被日日夜夜锤打扁了的无奈。 我坐一会儿,坐不住了,回头对摄像说“我去看看”。 我进屋抚摸着张妙母亲的胳膊,她已经有些精神恍惚,只是哭喊,没办法说话。张妙两岁的孩子过来,把他的塑料玩具递给我,说“给你,摩托”,我摸他脸,说“大宝贝,不是摩托,是奥特曼”。 我事后想,我为什么会去那个房间,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为什么会作这个动作,这是一种非新闻记者式的语态和动作,我的性格在日常生活里也不是一个很外露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与药家鑫父亲交谈,他说到后来临刑前最后一面,药家鑫说要捐出眼角膜,他拒绝了,说“把你的罪恶全都带走,不要将来出了事别人再来怪我”; N( B9 V* s9 q! s8 D
   “有个男人出轨了,”这是新闻,新闻只夺? 白钇嫣亍钡囊幻妫岸袒吃辛恕薄凹易宥挤炊浴薄U馐且桓瞿J剑部怂倒骸安灰盐颐堑娜鲜杜赡J剑蛭J街荒苋梦颐峭牙肷睢7炊挥卸匀鲜兜母惺苣艽颐墙肷睢!?
& G" e& \' X$ ~5 P   文学是有所感受,揭示“最寻常”的一面------人心到底如何?一个男人“为什么”去选择跟一个“让人瞧不上”的女人在一起?家族“为什么”要反对?如果是我置身于他的经验,我又如何?3 l) ]0 m( p7 n" M
   看看《安娜卡列尼娜》,这故事也只是男女。
" b( Q0 g+ @3 n6 W   1 十二岁的孩子,出生时母亲因输血感染了艾滋,已经去世,他也被感染,与奶奶,父亲,继母生活,别的小朋友见到他就躲开。 吃饭时,他吃的菜由爸爸夹在碗里,吃火锅的时候,他吃了一会儿,凑了下身子看了一下锅,又坐下了,他爸说“你吃什么” 他端着碗怯生生地说:“粉条”。 爸爸意识到摄影师在,犹豫了一下,说“你夹着吃”。 他立刻说“不,你给我夹” “夹吧” 他说“你给我夹” 继母在边上说了一句“夹吧” 他爸说“你就夹吧,没事嘛没事,叫你夹就对了嘛” 他迟疑着站起身,看了一眼锅,没伸进筷子,在离自己最近的汤的表面匆匆夹了一片菜叶,坐下来放在碗里,搅着。 桌面上没声音,他解释了一句“粉条没有了” 他爸过了一会儿,捞了一筷子粉条放他碗里。 看完这个纪录片,我们决定采访他。但一坐他对面,我就知道这采访的困难,他太敏感了,或者说,他承受的超过了一定的限度,但记者职责是要提出问题,如果问得不准确,时机不对,没有勇气碰禁忌,或者碰了之后掌握不住,都不成。有天看村上春树写非虚构类的《地下铁》,东京奥姆真理教在地铁施放毒气事件,他写非虚构远远不如写小说,可我理解他的拘谨,只有坐在受害者面前,才能理解那种压力------不管你再怎么想“不能伤害任何人”,但“置身的立场本身就有一种傲慢性”。 采访中他说看这个纪录片公映的时候哭了。我问“是不是吃饭那一段?” “阿姨,姐姐,你怎么猜得这么准?”他意外地看着我。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就据实说“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很难受的” 他没说话,眼睛红了。 如果在以往,我可能会停下来,或者问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了他一会,说“……怕你心里受委屈……”,就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掉眼泪的不是他而是我。 这句话后来我让编导剪掉了,这不是一个记者应有的反应-----不要在采访中妄加议论,更不应该流露太多的情绪,但我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根本没想过要说,它只是从心里浮出来了。 后来我翻看笔记,一个月前我看纪录片里吃饭这段时,写过“这真是天大的委屈,让他受了”。在采访那刻,他问我怎么猜到时,这个问题唤醒我那瞬间的感受。 去“采访”这样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傲慢”的立场,唯一削减这个傲慢的方式就是投身于他的感受之中。 3 有读者留言中说“你现在在节目里‘我’多了一点”,是,他们看的很清楚,这需要警惕,有需要克制之处,但这种情况也出乎我的意外。 采访药家鑫案时,张妙母亲在房间里痛哭,她父亲跟我们说着话,我觉得没办法在这样的哭声里采访下去,问他“你不去劝劝吗?” 他说“没有用”脸上都是早被日日夜夜锤打扁了的无奈。 我坐一会儿,坐不住了,回头对摄像说“我去看看”。 我进屋抚摸着张妙母亲的胳膊,她已经有些精神恍惚,只是哭喊,没办法说话。张妙两岁的孩子过来,把他的塑料玩具递给我,说“给你,摩托”,我摸他脸,说“大宝贝,不是摩托,是奥特曼”。 我事后想,我为什么会去那个房间,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为什么会作这个动作,这是一种非新闻记者式的语态和动作,我的性格在日常生活里也不是一个很外露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与药家鑫父亲交谈,他说到后来临刑前最后一面,药家鑫说要捐出眼角膜,他拒绝了,说“把你的罪恶全都带走,不要将来出了事别人再来怪我”3 c* A6 _3 C+ R8 z2 ~, k! ]+ ~
   但托尔斯泰好象可以钻进每个人甚至动物的心里去活一遍,他并不美化他们,只是深化他们,不管哪个类型-----花花公子调情的满足感和身不由已爱上一个人之后内心的恐怖,一只猎狗接近野鸭子时折磨的乐趣,一匹马在起跑时只用运动表达的本能思维,老官僚的一丁点柔情和他妻子原谅他外遇的全部心理过程……不管他多么爱憎某人某物,但就因为他在理解上有同等的深度,所以人人都平等起来。
  {) {' p. `5 _. j0 T- D9 T6 e   我在节目预告时写过,以前我采访不少艾滋感染者,自认为对他们的处境有些了解,但看了赵亮这个纪录片,觉得自己象黄庭坚说的,大雨滂沱而下,大地汲水,万物吸纳,只有庭前大石头,雨落其上“入不得”。# }9 o. p! {/ [0 N5 w' e/ {! U! x8 m
   什么叫“进入?”
& w: O9 u  u4 z) c& L) t# N   我低着头,用笔敲着手“你这么说他会难受的” 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道。 采访完晚上写工作笔记“以往在采访中都随时控制内容和节奏,但这次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张妙的家人有这样的感觉,也没有想到会对施害者的“难受”有这样的感觉------最近采访感觉陌生的我,好象摆脱了律令,在自发地做出反应,在新闻调查时,我采访过比这酷烈得多的事件,但为什么我现在反而心里的动静这么大?” 我不知道。 “这种采访象在竹楂尖子上走”我在笔记里写“我把自己的心也放在这个密密的芒刺上” 4 昨天晚上跟一个朋友谈话,她一个亲戚,50多岁了,最近发生“天翻地覆”的事。“竟然包养了二十多岁的女孩,竟然怀孕了,竟然要离婚” 她说“我就是心疼他,二奶不是个好货色” “你怎么知道?” “他们告诉我的,没别的,就是年轻” “你可以亲自了解一下,不要带判断,不要预设,去谈谈,可能对家庭对他都能是个帮助” “简直是撞到鬼了,他是我偶像呢,英俊,有才华,善良,这次真是” “不太有人会十几年一直撞到鬼,你可以象作家一样去问问他”。 我的朋友是一位心灵很丰富的人,也很善解人意,我理解她的震惊与创痛,只是对自身的感受往往会妨碍我们去感受他人。 “有个男人出轨了,”这是新闻,新闻只夺? 白钇嫣亍钡囊幻妫岸袒吃辛恕薄凹易宥挤炊浴薄U馐且桓瞿J剑部怂倒骸安灰盐颐堑娜鲜杜赡J剑蛭J街荒苋梦颐峭牙肷睢7炊挥卸匀鲜兜母惺苣艽颐墙肷睢!?文学是有所感受,揭示“最寻常”的一面------人心到底如何?一个男人“为什么”去选择跟一个“让人瞧不上”的女人在一起?家族“为什么”要反对?如果是我置身于他的经验,我又如何? 看看《安娜卡列尼娜》,这故事也只是男女。 但托尔斯泰好象可以钻进每个人甚至动物的心里去活一遍,他并不美化他们,只是深化他们,不管哪个类型-----花花公子调情的满足感和身不由已爱上一个人之后内心的恐怖,一只猎狗接近野鸭子时折磨的乐趣,一匹马在起跑时只用运动表达的本能思维,老官僚的一丁点柔情和他妻子原谅他外遇的全部心理过程……不管他多么爱憎某人某物,但就因为他在理解上有同等的深度,所以人人都平等起来。 我在节目预告时写过,以前我采访不少艾滋感染者,自认为对他们的处境有些了解,但看了赵亮这个纪录片,觉得自己象黄庭坚说的,大雨滂沱而下,大地汲水,万物吸纳,只有庭前大石头,雨落其上“入不得”。 什么叫“进入?” 采访《在一起》时,感染艾滋的刘老师说她有天打车的时候,司机问你去哪,她说了地址,对方有点奇怪,看了她一眼,说“你去那儿干啥?那儿都是艾滋? 薄?“我就是” 司机一脚刹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说“我看你也是一个人呀” 这句话,足见误解和恐惧之深。一个社会的恐惧和暴戾之气,往往来自想象,而不是事实。来自议论,而不是感受。 但一切了解的开端,也埋在同一句话里,这句话把我们按在水里,浸没于他人之中。 “你也是一个人呀”。 5 浸没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 托尔斯泰听肖邦的音乐会发起火来,“这音乐到底要把我怎样呢?” 敏感的人,有强烈的感受,就会被“怎样”,就会被动,摇晃不安。 但必须冒险置身其中。 有人在药家鑫案的节目后问“你们为什么要选这么敏感的题目?”,我想起村上春树在毒气事件中,没有采访那些投下沙林毒气" b. L. e8 B! l) i$ j/ b
   采访《在一起》时,感染艾滋的刘老师说她有天打车的时候,司机问你去哪,她说了地址,对方有点奇怪,看了她一眼,说“你去那儿干啥?那儿都是艾滋? 薄?
4 h1 @% a" A6 c/ b% X   “我就是”
  D" l0 L5 R3 P) r- }* I   司机一脚刹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说“我看你也是一个人呀”" E6 Z/ N- }  u' z  Q9 t4 Y
   这句话,足见误解和恐惧之深。一个社会的恐惧和暴戾之气,往往来自想象,而不是事实。来自议论,而不是感受。1 e( b0 h: W5 r8 @$ |' Y- i, o  Q: C. j
   但一切了解的开端,也埋在同一句话里,这句话把我们按在水里,浸没于他人之中。
! P9 x  L* v' h* ]- _  L   “你也是一个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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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浸没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 Y5 k; ?: q5 e$ c1 ]; y$ Q
   托尔斯泰听肖邦的音乐会发起火来,“这音乐到底要把我怎样呢?”
2 h* @& S8 y# o2 F; d6 U; W   敏感的人,有强烈的感受,就会被“怎样”,就会被动,摇晃不安。0 A+ n+ F& ?% l" G
   但必须冒险置身其中。0 T# F; X9 n2 g/ W$ e# n
   有人在药家鑫案的节目后问“你们为什么要选这么敏感的题目?”,我想起村上春树在毒气事件中,没有采访那些投下沙林毒气的人。可能是条件限制,他虽然意识到了那些狂热信奉者的某种特点“最可怕就是由特定主义,主张造成的类似精神囚笼,多数人需要那样的框架,没有了就无法忍受……一旦陷入原教旨主义,就会失去灵魂柔软的部分”,但他还是没有在真实世界里穷尽一切努力,去感受囚笼中的灵魂,不能揭示这狂热背后的“为什么”,“不能忍受”的是什么。
5 m2 q8 t; G. J' N  y, E4 O   的人。可能是条件限制,他虽然意识到了那些狂热信奉者的某种特点“最可怕就是由特定主义,主张造成的类似精神囚笼,多数人需要那样的框架,没有了就无法忍受……一旦陷入原教旨主义,就会失去灵魂柔软的部分”,但他还是没有在真实世界里穷尽一切努力,去感受囚笼中的灵魂,不能揭示这狂热背后的“为什么”,“不能忍受”的是什么。 可见一个作家也会遇到这种痛苦的选择-----要不要认识人,要不要认识那些被认为是恶棍的人,甚至不为任何改造性的目的,只为了认识人的本来面目? 陈虻以前要我宽容,说宽容的基础是理解,现在我体会,理解是要有基础的,这个基础是感受。 采访花甲背包客时,两位老人说年青时被教育要解放三分之二的全人类,现在出了国,在澳大利亚看到土著人的生活,政府给他们提供了住房和物质,他们不高兴,就是喜欢睡在野地里。这对夫妇感慨“我俩才讨论,幸福到底是什么,幸福是能过自己愿意过的生活-----这话很简单,但你没有感受的时候,你就体会不到”。 他们说,“单一就会狭隘。”即使是善,强加于人,偏执一端也会如此。 托尔斯泰在写安娜卡列尼娜时,他已经知道什么是必然性的悲剧结局,但这与道德无关,他只是浸没在生命之流里,在每一种相互冲突的感觉中,精确地秤量出其中的分量,看见哪一方具有压倒性的影响,在这个社会的秩序与结构中,什么将是无可避免的“何事不得不发生,何事无法完成或不可能完成”。 我有一个阶段,勒令自己不能在节目中带着感受,因为我认为客观的前提是不动声色,真相会流失在涕泪交加中,但托尔斯泰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客观是对事件中的任何一方都“投入其中”,对生活在此侧与生活在彼侧的人都要有所感受,相互冲突的感受自会相互克制,达到平衡,呈现出“客观”的结果,露出世界的本来面目。 《在一起》 《花甲背包客》
+ P  @2 r- C6 n   可见一个作家也会遇到这种痛苦的选择-----要不要认识人,要不要认识那些被认为是恶棍的人,甚至不为任何改造性的目的,只为了认识人的本来面目?
2 t; Y7 c) z3 y   陈虻以前要我宽容,说宽容的基础是理解,现在我体会,理解是要有基础的,这个基础是感受。
% K" c; G! t' a1 T' A+ M   采访花甲背包客时,两位老人说年青时被教育要解放三分之二的全人类,现在出了国,在澳大利亚看到土著人的生活,政府给他们提供了住房和物质,他们不高兴,就是喜欢睡在野地里。这对夫妇感慨“我俩才讨论,幸福到底是什么,幸福是能过自己愿意过的生活-----这话很简单,但你没有感受的时候,你就体会不到”。1 j& Z! m: k! N
   的人。可能是条件限制,他虽然意识到了那些狂热信奉者的某种特点“最可怕就是由特定主义,主张造成的类似精神囚笼,多数人需要那样的框架,没有了就无法忍受……一旦陷入原教旨主义,就会失去灵魂柔软的部分”,但他还是没有在真实世界里穷尽一切努力,去感受囚笼中的灵魂,不能揭示这狂热背后的“为什么”,“不能忍受”的是什么。 可见一个作家也会遇到这种痛苦的选择-----要不要认识人,要不要认识那些被认为是恶棍的人,甚至不为任何改造性的目的,只为了认识人的本来面目? 陈虻以前要我宽容,说宽容的基础是理解,现在我体会,理解是要有基础的,这个基础是感受。 采访花甲背包客时,两位老人说年青时被教育要解放三分之二的全人类,现在出了国,在澳大利亚看到土著人的生活,政府给他们提供了住房和物质,他们不高兴,就是喜欢睡在野地里。这对夫妇感慨“我俩才讨论,幸福到底是什么,幸福是能过自己愿意过的生活-----这话很简单,但你没有感受的时候,你就体会不到”。 他们说,“单一就会狭隘。”即使是善,强加于人,偏执一端也会如此。 托尔斯泰在写安娜卡列尼娜时,他已经知道什么是必然性的悲剧结局,但这与道德无关,他只是浸没在生命之流里,在每一种相互冲突的感觉中,精确地秤量出其中的分量,看见哪一方具有压倒性的影响,在这个社会的秩序与结构中,什么将是无可避免的“何事不得不发生,何事无法完成或不可能完成”。 我有一个阶段,勒令自己不能在节目中带着感受,因为我认为客观的前提是不动声色,真相会流失在涕泪交加中,但托尔斯泰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客观是对事件中的任何一方都“投入其中”,对生活在此侧与生活在彼侧的人都要有所感受,相互冲突的感受自会相互克制,达到平衡,呈现出“客观”的结果,露出世界的本来面目。 《在一起》 《花甲背包客》0 N+ ^) Q6 h# ]4 ?6 w# a" J9 o
   他们说,“单一就会狭隘。”即使是善,强加于人,偏执一端也会如此。: M6 x* s/ R! r  R+ X2 U! t
   托尔斯泰在写安娜卡列尼娜时,他已经知道什么是必然性的悲剧结局,但这与道德无关,他只是浸没在生命之流里,在每一种相互冲突的感觉中,精确地秤量出其中的分量,看见哪一方具有压倒性的影响,在这个社会的秩序与结构中,什么将是无可避免的“何事不得不发生,何事无法完成或不可能完成”。6 {5 Y/ T0 ]9 o; k8 o
   我有一个阶段,勒令自己不能在节目中带着感受,因为我认为客观的前提是不动声色,真相会流失在涕泪交加中,但托尔斯泰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客观是对事件中的任何一方都“投入其中”,对生活在此侧与生活在彼侧的人都要有所感受,相互冲突的感受自会相互克制,达到平衡,呈现出“客观”的结果,露出世界的本来面目。8 ~. l7 j4 G. a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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