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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13.10.2005 22:0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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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端的恐惧笼罩着我的身体,我慌乱地拿出电话,按下了120。<br />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偶尔有几个医生护士急匆匆地进出,四处充斥着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钟瑞的衣服上沾满鲜红的血,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是那么的红,红得惊心动魄。他木然地坐着,眼神空洞,对于我的安慰没有一点反应,漫长焦躁的等待使他显得格外沧桑颓然。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一位中年医生满面疲倦地走出来。<br /> “医生,医生,她怎么样了?”钟瑞跳起来抓着医生的胳膊急切地问道。<br /> “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情况很不稳定,我们还要进行留院观察。还有,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病人的脑部有大量淤血,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医生说。<br /> “植物人?”钟瑞大声说,“怎么可能?她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成植物人呢?医生,你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br /> “我们会尽力而为。”<br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钟瑞痛苦地拧着眉头,狠狠地砸着墙壁。<br /> “钟瑞,别这样。钟瑞……”此刻我竟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都是那么的软弱无力。<br /> 他猛地转过来,抓着我的肩,大声说:“是我害了她!是我!是我!”说完,扔下我朝走廊尽头跑去。<br /> “钟瑞,你去哪里?”我追了上去,但是我根本追不上他,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门诊楼口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不见了。我立即拨电话给他,但是里面却传出: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br /> 夜色茫茫,钟瑞他去哪儿了呢?<br /> 我思绪混乱地呆立了一会,心里乱极了。钟瑞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他就这样跑掉,任何问题也解决不了。生命太脆弱了,刚才还生灵活现的一个人转眼之间竟成了这般模样,我不由哀叹着,又默想了一阵,才转身走回到那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里去了。<br /> “请问你是章嘉茹的家属吗?”一位年轻护士轻声问道。<br /> 我怔了怔:“呃……不是,我是她的朋友。”<br /> “她的家属没有来吗?”<br /> “这个……对不起,我不是很清楚她的状况,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对我来说很棘手的问题。<br /> “现在病人需要做身体各项功能的检查,需要检查费一千零四十五元,请问你能先支付吗?”<br /> “哦,好的。”我从手袋里拿出钱夹。“对不起,我现在只有三百多,这样吧,我打电话让人送来好吗?”<br /> “嗯,好吧,不过请尽量快一点。”<br /> “好,我知道了。”我盯着电话,想了想,然后找到尹一琪的号码拨了出去。很快,她便风风火火地赶来,我发现还有一个人跟着,是方羽非。<br /> 他们惊讶地望着一脸倦容的我,尹一琪三两步跨到我面前,“发生了什么事?”<br /> 我虚弱地叹口气,“先别说这些,钱先借你的。”<br /> “你这是什么话,干嘛与我这么见外呢?”她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一叠钱,递到我手上。<br /> 总算是先交纳了检查费,我们三人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我浑浑噩噩地讲述了那段意外。他们两人听完后,都陷入沉默之中。尹一琪张张口,似乎想安慰几句,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我们三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转眼间,夜很深了。我非常担忧钟瑞,拨了几次他的电话,可一直是关机。我的心揪着疼,做了几次深呼吸,可这种痛感却丝毫不减。<br /><br />我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在微微发冷的风里站了一阵,头脑清醒了许多。回来发现,尹一琪已经睡倒在方羽非的怀里。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心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同样是爱情,为什么有的人会在幸福里陶醉,而我的为何会这般艰辛酸涩?<br /> 我强打起精神,低声对沉思中的方羽非说:“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br /> 他一听,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你一个人恐怕支撑不来。”看我没有说话,他又道:“我先送她回去,然后再过来。”<br /> 我连连摆手,“不不,这怎么行?你还是好好照顾尹一琪吧!我一个人可以的,真的。”<br /> 方羽非长吁口气,然后摇醒沉睡着的尹一琪,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他又出现了。面对我诧异的表情,他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我们并肩坐在长椅上,好一会儿,他忽然说:“你的脸没事吧?”<br /> 我一怔,不自觉地抚抚隐隐作疼的左脸,感叹他竟是如此心细。<br /> “没事。”面对他的关心,我只得感激地笑笑。可心里并不轻松,沉甸甸地依旧牵挂着那个不知现在身在何处的钟瑞。<br /> 他注视着我说:“你睡一会儿吧。”<br /> 我叹口气摇摇头:“我睡不着。”<br /> 章嘉茹做完各项机能检查已经天亮了,由于她的情况还不稳定,于是被送进特护病房。我隔着玻璃看她,她全身插满了管子,像一只橡皮娃娃。而钟瑞一直没有出现。<br /> 我去洗手间整整头发,草草洗了脸。盯着镜子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忍不住纷纷落泪。待情绪稳定后,才又回到长椅前。而方羽非困顿地倒在那儿睡着了,我想摇醒他,可看他睡得那么沉,放弃了。<br /> “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br /> 我拨了好几次,钟瑞的电话一直都是关机。在九点的时候,我给苏姐打了个电话请了两天假。中午时候,尹一琪来了,安慰了我几句,然后陪着方羽非离开。不久,钟瑞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很显然他一宿未眠,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眼眶深陷,两腮的胡须也冒了出来,看上去憔悴极了。<br /> “钟瑞,你去哪儿了?”他的模样令我心疼不已。<br /> “她怎么样了?”钟瑞趴在病房的玻璃上望着章嘉茹说。<br /> “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医生只是说她情况不很稳定,要小心观察。还有,医生已经为她做过全身机能的检查了。”<br /> “怎么说?”钟瑞紧张地抓住我的手。<br /> “还好,不是太糟糕。除了脑部的淤血以及骨折外,各项机能都正常。”我握紧他的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br /> 钟瑞黯然地点点头。<br /> 这两天,我与钟瑞日夜留守在章嘉茹的病房外,章嘉茹身上依旧插着这样那样的管子。尹一琪和方羽非来探望过几次,除此之外再没有人来了。好几次我问钟瑞章嘉茹的家人在哪里,是不是要通知的时候,钟瑞都沉着脸,一语不发。于是,我也不再继续问下去。<br /> 在第三天的时候,医生为章嘉茹做完检查后告诉我们,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必再紧张了,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那就是章嘉茹很可能要成为植物人的事实。在医院的安排下,章嘉茹住进了普通病房。她身体上的管子也少了很多,但是还在重要的地方保留一些。由于找不到肇事司机,章嘉茹昂贵的医疗费用全部由钟瑞一个人承担着,我想帮助,但是钟瑞拒绝了。他说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不想别人插手。<br />我每天呆呆地望着日升日落,花落鸟迁,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甚至有时候躺在床上都感觉自己在飞翔,飞翔在无边的黑暗寂寥里。<br /> 钟瑞他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我想他,好想他,想得几乎要发疯了!<br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章嘉茹的情况始终不乐观,她一直没有醒过来。钟瑞每天都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她的病床前,几乎不怎么过问BAR的事宜,因此BAR的生意每况愈下,已大不如以前了。<br /> “钟瑞,你不能每天守着她啊!你想想如果你不去经营BAR的话,章嘉茹她昂贵的医药费你拿什么来支付啊!”我努力地劝着每天趴在章嘉茹病床边的钟瑞。<br /> “亦静,我没有心情去经营了。”钟瑞头也不抬地说。<br /> “钟瑞,你理智一点好不好!你每天这样根本不能解决问题,难道你想有一天医院把你们赶出去吗?那么她怎么办?她需要治疗,你知不知道?”我指着一动也不动的章嘉茹对钟瑞大喊。<br /> 他似乎被我这样的语气震住了,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温言轻语,从未如此这般。<br /> 我叹息着放低声音,“钟瑞,对不起,我太心急了。你听我的说,别这么任性,我想章嘉茹也是想这么告诉你的,只是她现在不能说话罢了。”<br /> 钟瑞伸手抚着章嘉茹依旧美丽的脸,自言自语道:“嘉茹,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是不是呢?”<br /> 检测她心跳的仪器滴滴地响着,她平稳地呼吸着,面孔微微有些苍白,满面平静。<br /> “钟瑞,去吧!晚上我会来这里照顾她的。”我凝视着他。<br /> “嘉茹,你乖乖地听话,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把你治好的。”钟瑞站起来,又深深地看了一阵章嘉茹,然后转身看着我,诚挚地说道:“亦静,真的很感谢你!”<br /> 多日来的焦虑悲哀与自责令他快速地瘦了下去,颧骨高高地突起,两腮也凹了进去,青色的胡渣乱刺刺的。我心痛地摸摸他的脸,泪水迅速溢满眼眶。我抿紧嘴巴,良久,才道:“别这么说,她需要我们的帮助,不是吗?”<br /> 于是,钟瑞白天照顾章嘉茹,夜晚回BAR照顾生意。我下班了便直接赶到医院,直到他回来。这样的生活,把我们搞得筋疲力尽,苦不堪言。我其实很想问问钟瑞关于我们的事情,可是每次看见他在章嘉茹床边悉心照顾时,都无法开口。我问尹一琪,是不是我要这样和钟瑞照顾章嘉茹一辈子?是不是她不醒来我与钟瑞之间的问题就无法解决?尹一琪劝我这种事情还是要弄清楚,不要一直不明不白,不清不楚。<br /> 终于有一天我按捺不住了,将钟瑞拉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br /> “钟瑞,我有话想问你。”我紧盯着他的眼睛。<br /> “嗯。”他点点头,眼睛还不停地往病房里面瞅。<br /> “如果章嘉茹无法再醒来了怎么办?”<br /> “怎么会?我要找最好的医生把她医好。”<br />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事情。”<br /> “我们的事情?亦静,你知道的,嘉茹的今天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要对她负责。”<br /> “她这样不完全是你的原因,你的过失,你不要把全部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好不好?”<br /> “那是谁的错?是她自己的吗?”<br /> “你冷静一点。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谁也无法预料的,我们谁也不想这样的啊!”<br /> “总之我一定要把她医好。”<br /> “钟瑞,你听我说……”<br /> ……<br /> 那天我和钟瑞在走廊上争吵起来,为了章嘉茹的事情,为了我们的事情,我们在一起这么久第一次争吵起来。没有吵出任何结果,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他却认为我是无理取闹,结果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很久我都没有再去医院,也没有拨过一个电话给他。我赌自己的气,也赌钟瑞的气。赌气归赌气,可是问题还是要解决的。而我们的问题现在悬在半空,得不到解决,就这么一直耗着,一直耗到他打来电话的那天。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漠然自若,更多的是疲惫倦怠。<br /> 下班后,我心情沉重地向Ibiza BAR走去,不知为什么心里像是压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右边的眼皮突突地跳着,我预感有事要发生了,于是心中备感不安。刚转过街角,便遇到一个人,竟是方羽非。他有些诧异地望着我,然后微微一笑,“这么巧!”<br /> 我勉强地笑笑,微微点头。<br /> “那个女朋友还好么?”他问道。<br /> “不好。”我如实回答。<br />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我,道:“注意身体,别累着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br /> “我会的。”我感激地说。“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br /> 当我站在门口,盯着ZJR那三个字母,忽然一阵心紧。一个小小的符号却代表了旁人所不知的一个爱情的秘密,一个爱情物语。我走进去,客人不多。我像过去一样径直穿过后台,来到那间备用客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吱哑一声开了。钟瑞靠在床头,兀自吸着烟,满面憔悴伤神。烟蒂丢了一地,一片狼藉。<br /> “你干嘛吸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的!”我心痛又有些生气地说着,并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br />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吸着烟,那模样堕落消沉。<br />“钟瑞!别吸了!”我上前夺下他手里的烟。他没有反抗,任由我夺了去。<br /> 他捋捋散乱的头发,顺势倒下一点,说:“亦静,我想了很久。我很清楚那天你与我争吵的原因。”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嘉茹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她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她这一生就这么完了,是我毁了她。”<br /> “这不是……”我的话被钟瑞挥手打断。<br /> “你不必安慰我,嘉茹的事情我要负责,我不能罢手不管。亦静,我知道你很奇怪嘉茹出事后她的家人却一个也没有来。”钟瑞径自说着,“其实她没有家人,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很可怜。”<br /> 我惊讶地听着,没有说话。<br /> “嘉茹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可是居然还被我害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不管她,我要照顾她。”钟瑞顿了顿,“亦静,对不起,我不能拖累你,你还年轻美丽,会找到一个很优秀的男人……”<br /> 我心一紧,打断他:“你什么意思?”<br /> 他深深地望着我,半天才低声说:“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br /> 轰!<br /> 我的脑袋里一声轰鸣,一片空白。<br /> 分手!<br /> 我怎能承受?我怎能承受?<br /> 我有千言万语要说,要阻拦这个我根本无法承受的决定,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那些千言万语全部卡在喉咙里,卡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来,心口生生地疼。我张着嘴巴,泪水扑簌簌地直往下掉。我不同意,我不愿意。我怎能接受,怎能承受这个结果?<br /> 天哪!<br /> 不要,我不要。<br /> “明天我会去收拾我的东西,钥匙我会在临走的时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此外,我还会带嘉茹离开这里,我一定要医好她。”钟瑞一直没有看我,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低着头。<br /> “钟瑞……”刚唤出他的名字,声音便哽咽得无法继续,喉咙里梗着的硬块令我疼痛不堪。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他抬起头来望着我,看着我那张泪水滚个不停的脸。<br /> 我透过朦胧的泪眼,深深地凝视着他,然后猛地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你不要走……我不要和你分开……我……”后面的话语被我的哭泣声取代了。<br /> 钟瑞也用力地抱着我,我埋在他温暖的怀里放声大哭。为什么要分手?我还贪恋这温暖,我还贪恋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我还贪恋他冰冷外表下的温柔与暖暖的笑容,我贪恋他的一切一切,我已经设想好了我们美好的未来,甚至都想好以后怎么去数他的白发,可是为什么要分手?<br /> 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我哭我自己,我哭钟瑞,我哭我的爱情。<br /> “别哭了。”钟瑞抚着我不停起伏的后背轻声安慰道。<br /> “你不要走……我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我哽咽着。<br /> “亦静,做人不能太自私。我不能置她不管,况且我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更改了。”他的声音缥缈如风。<br />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悲哀地喊道,泪水覆盖了视线。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没有那场意外的车祸,没有他们的那段过去,没有……希望得太多,可终究是希望,那些真实地发生了存在了,为什么只能够分手才能解决?我只想要一份单纯简单的爱情,为什么都无法成全?<br /> “除了分手,没有别的办法吗?”我哀怨地问道。<br /> 他默默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后点点头。<br /> 我最后的希望也幻灭了,瞬间,我的心像要裂开似的,撕扯着疼痛。又像是被挤压成一块薄片,无法呼吸。难道这温暖真的就不属于我吗?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争取,终究还是会失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爱神不肯眷顾我?为什么要我失去我最爱的男人?<br /> 我幽幽地望着他,苦涩地说:“如果章嘉茹没有出事,你会不会和我分手?”<br /> 他看着我红肿的眼睛,抬手擦去我脸上余存的泪水,并倾身吻了吻我的额头。那瞬间,我看见他眼里罩着的薄薄的雾气。那是钟瑞最后一次吻我,之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我。<br /> “你走吧!”他的声音里压抑着痛楚。<br /> “钟瑞,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回答了我就走。”我凝望着他的背影,痛苦地说。<br /> 好久好久。<br /> “会。”钟瑞依旧背对着我。<br />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br /> 钟瑞的双肩微微地抽动着。<br /> “是的。”<br /> 我绝望地闭上眼,深深呼吸,上前轻轻抱住他,趴在他耳边哽咽地说:“钟瑞……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再……”眼泪哗啦哗啦地覆盖了后面的话。我最后一次深深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仿佛是要把那味道珍藏起来,好在以后孤单的日子里仔细回忆似的。<br /> 我最后一次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今天一切都是最后一次了。包括这个备用客房,包括这间埋葬我真爱的Ibiza BAR,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还是过去的样子。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和钟瑞的爱情再也回不去了,我的心再也回不去了。<br /> 我转身冲出了藏着我最爱的人的备用客房,冲出了Ibiza BAR,一头冲进外面的黑暗寂寞里,微凉的空气瞬间包围了自己,是那么清冷瑟瑟。街灯依旧明亮,人群依旧熙攘,然而现在的我却失去了所有。我从欢乐天堂的顶端重重地跌了下来,跌进了痛苦不堪的地狱里,永不复生。<br />我的泪水仿若海水般将我席卷,将我吞噬淹没。<br /> 别了,钟瑞!<br /> 别了,我的爱!<br /> 我在心底大喊着消失在茫茫夜色里。<br /> 与钟瑞的分手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与挫伤,我请了长假,拒绝了任何人的关切,每天把自己锁在家里舔舐着血淋淋的深不见底的伤口。可是,这房间里四处余存着关于过去的记忆。<br /> 过去的清晨,我会习惯性地把手搭在钟瑞的胸膛上,赖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可是现在没有了。过去我觉得双人床好小,但是现在却变得好大。过去我会拖着他陪我窝进LOVER沙发里看这样那样的泡沫剧,现在却坐在一群零食里独自望着电视屏幕闪来闪去。过去……太多的过去,我根本忘不了。我强迫自己遗忘,但是我做不到。他的影像是那么深刻,闭上眼是他,夜夜梦到他,我怎能忘记?我怎能忘记?<br /> 我把所有关于他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可是这房间到处闪着他的影子,厨房有,客厅有,卧室有……我逃不掉,我忘不了,他已经寄生在我心里,仿佛是无形的胎记,抹不去,剜不掉。<br /> 我不恨他,一点也不,虽然我心里充满了无限悲哀痛苦,可却能理解到他的苦楚。这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命里注定的爱情劫难,无论是谁都无法逃避的劫难。<br /> 我每天呆呆地望着日升日落,花落鸟迁,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甚至有时候躺在床上都感觉自己在飞翔,飞翔在无边的黑暗寂寥里。钟瑞他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我想他,好想他,想得几乎要发疯了!我无数次把自己埋进棉被里放声哭泣,我揪扯着头发,痛得我直掉泪,但是我心里的痛比这种痛千倍万倍,那种痛令我不能呼吸,不能思考。<br /> 我们的爱情就像是一辆无人驾驶的列车,开车的人已经走了,列车却还会沿着宿命向前行驶。这就是最大的悲哀,这就是我最难以接受的事实。剩下的只有爱,却没有了所爱的人;剩下的只有给予,却没有了接受。留下我如此这般孤零零地存在着,这便是我必须独自面对的事实。<br /> 日复一日的痛苦与思念折磨得我心力憔悴,就这样晃着晃着秋天就来了。<br /> 这期间,我曾无法抑制自己对钟瑞的思念,于是前往过Ibiza BAR一次,但是那扇蓝色木门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刚刚装修妥当的餐厅。我向餐厅老板打听钟瑞的消息,得到的结果是钟瑞将BAR卖给他之后就消失了,我又向周围的店主打听关于钟瑞的消息,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还去了章嘉茹住的那间医院,但是护士说她已经在一个月前办理了出院手续离开了。我的心一次次地失望,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给钟瑞打了电话,但是却传来了无情的:您所拨叫的用户已暂停服务。<br /> 就这样,钟瑞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消失了,他像一滴水一样不留任何痕迹地蒸发消失。我几乎找遍了整个城市也没有找到他,天大地大,寻找一个人是何等困难。我该怎样才能找到他?我又该到哪里去找他?我现在只是迫切地想见他一面,以解我重重相思之苦,可是他却消失于茫茫人海中。<br /> 我幻想他会打电话给我,但是一直都没有。我再也无法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再也无法看到他坚毅的轮廓,我们就此脱离,就此结束,就此杳无音讯,也许天各一方,也许此生将无法相见。<br /> ……<br />我的眼睛盯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妈妈说是个男的,会是他吗?如果是的话,代表什么?或者根本就不是,也许他是不会回头的。<br /> 秋天的景色总是伤感的,在枫叶红遍满山的时候,我开始上班了。我又慢慢恢复到过去的生活里去了,孤单寂寞的生活。我又开始买玫瑰花给自己,让它毫无意义地凋零在墙角,唱着哀伤幽怨的歌曲。所有的日子都回去了,只是我的心没有再回去,我的爱也没有再回去。<br /> 风大的时候,我会穿上那件与钟瑞第一次相遇的蓝色风衣,让乱风随意地抚弄我的长发,摆动风衣的下摆,弄出一个又一个蓝色的弧度,宛如一朵惹眼的花怒放在风里。<br /> 又是夜晚,与尹一琪毫无目的地漫步着。她皱着眉尖,紧闭着嘴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或许是与方羽非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我猜测着。<br /> “进去喝两杯吧!”走到一间酒吧门口,尹一琪忽然说道。<br /> 我抬眼看看酒吧门上装饰的五彩霓虹,紧闭着的银色金属门,闪着明亮的光,心底泛上一阵失落。我们两人挑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她点了杯PinkPop,我盯着那排酒品,竟下意识地去寻找BLUE&LOVE,结果却没有。鼻尖一酸,心口开始撕扯着疼痛。结果随便点了一杯,然后沉默着。<br /> 尹一琪捋着额前的发,凝望着我:“你真的忘记他了么?”<br /> 我心口一疼,别开脸,轻轻点了点头。<br /> 尹一琪看出了我的违心,也不再问,过了一阵,忽然叹息道:“亦静,爱情里为什么苦涩比甜蜜多?”<br /> 我转过脸,怔怔地看着她,她眼神暗淡,掩藏着一丝忧伤。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况且自己的爱情已是如此,我想我没有资格说什么爱与不爱的话,那些理论谁不懂?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全变了样。<br /> 她摇摇水晶杯里淡粉色的液体,幽怨地说道:“我爱他,可我捉摸不透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可我却觉得我根本不了解他,我想我还没有真正到达他的心里。”她轻啜了口PinkPop,“我爱得好辛苦,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可是我不想失去他,真的……”<br /> 我默默地听着,爱情就好像一场无烟战争,总有那么一个人冲锋陷阵,累得死去活来。也许有那么一天,会疲倦不堪地倒下。<br /> 我轻握着她的手,软若无骨。<br /> “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敞开心怀的。”我说完,竟觉得这话曾经出现过。对,那是当初自己对自己讲的话,没错,他是敞开心怀了,可却又离开了我。离开了,再怎么敞着也是没有任何意义。<br /> 尹一琪起身去了洗手间,她刚一离开,她的电话就响了。我拿起一看,是方羽非。犹豫了一下,然后按下接听键。<br /> “一琪,是我。我为昨天的事情道歉,对不起。”他的声音低低的,我没有说话,继续听着。<br /> 他在那边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我们并不适合,不如好聚好散……”<br /> 我的心突地一下,眼前竟闪出尹一琪憔悴的面孔与眼神里那抹忧伤。<br /> “不行!”我下意识地喊道,随即快速地说道:“我是黎亦静,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过我想和你谈谈。”<br /> 他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答应了。我已经被爱狠狠地伤害了一次,深知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我不希望尹一琪受到同样的折磨,可是我却忘记了,有些缘分是注定要湮灭的,而爱情绝不是可以勉强来的。<br /> 与尹一琪分手后,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街头依旧熙攘,霓虹依旧闪耀,可我的心里却一片荒芜。一张张陌生的挂着灿烂的,淡然的,寂寥的,冰冷的面孔从我面前一一闪过,他们温热的身体像是一条条鱼,飞快地游动在这座钢筋水泥酿造的海里。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无论是幸与不幸。<br /> 风有些大了,我不由得加快脚步。忽然想到方羽非那干净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笑容,我是以什么姿态去与他谈关于他的爱情?寻思着转过弯,已到了楼下,习惯性地抬头一看,我房间的灯居然亮着。在这清冷的夜晚散发出温暖的光线,那光线轻柔地穿过我那淡粉色的窗纱溢到外面的这夜色里去了。<br /> 我心头一颤,忽然之间竟有种大胆奇妙的幻想。因这幻想我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呼吸也无法均匀。在黑暗的楼梯上我飞快地奔走着,转眼已停在门外。寂静里,从门里隐约地透着电视的声响。<br /> 是他吗?是他回来吗?真的是他吗?我颤抖地按下门铃,按捺着激动等待门开的那一刻。此时,我竟异常紧张异常兴奋异常不安。<br /> 门开了。<br /> 妈妈吃惊地望着表情怪异的我:“你怎么了?”<br /> 瞬间,那些激动兴奋忐忑全部烟消云散,我如一根紧绷的弦砰地一声断裂了,松弛了。我闭上眼,深吸口气,根本没有思想。感觉心口的疼痛又开始蔓延,眼里酸酸的涩涩的。我忘记了,他已经把钥匙还给我了。我沮丧地想着,快速走进房里,妈妈追了进来。<br />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关切地问道。<br /> 我脱下风衣,勉强地笑笑:“妈,我没事。你怎么来了?”说着,走进洗手间。<br /> “你出去怎么不带手机呢?”<br /> “哦,我忘记了。”我打开龙头,掬起一捧清凉的水扑上刻着僵硬笑容的脸,瞬间清醒了许多。<br />“我和你爸爸给你打了好多次电话,可是都没人接。害怕你有什么意外,所以就赶来看看。”妈妈站在门口看着我说着。<br /> “那爸爸呢?”我模糊不清地问着。<br /> “在家呢。”妈妈看着我洗完脸,然后低声问道,“很久没见那个姓钟的男人了,你们是不是……”<br /> 我心口一窒,半天后才轻描淡写道:“我们分手了。”<br /> 妈妈一愣:“是不是因为那个女的?”<br /> 我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这些令人心碎的过去,我不想让她知道,更不想她为我担心牵挂。<br /> “妈,我送你回去吧。”我转移了话题。<br /> 妈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不再多问,最后安慰性地笑笑:“不了,我打辆车,很快的,你也早点休息吧!”<br /> 我揉着脸上丰富的泡沫,“我送你,妈。”<br /> “你早点睡吧!”妈妈的声音穿过客厅飞进我的耳朵,“哦,对了,刚才有个男的给你打电话,你一会儿给人家回过去吧。我走了,早点睡。”<br /> 等我擦干脸跑出来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房间里只剩下电视的呜呜啦啦声,我疲倦地倒进沙发里拿出电话,查看记录后发现了一串陌生的异地号码。我的眼睛盯着那号码,妈妈说是个男的,会是他吗?如果是的话,代表什么?或者根本就不是,也许他是不会回头的。<br /> 我拨通后,约莫响了三四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又一次掉进失望的谷底,于是有气无力地问是谁刚才打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然后试探地问道:“你是Lydia吗?”<br /> 我一怔:“你是?”<br /> 那个男人笑了笑:“我是何希南。”一股淡淡的南方口音。<br /> 我的电话差点掉到地板上,“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br /> “是你告诉我的啊!……”他刚把怎么知道的过程讲述了一半,我便抢道:“哦,想起来了,QQ事件嘛!”<br /> 他在电话里微微有些腼腆,丝毫没有网络上的那么贫嘴和闹腾。我们好像久未联络的朋友忽然联系上了,然后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丝毫没有陌生人的那种拘谨。他的声音很清亮,不像钟瑞那么沙哑。说实话,我挺喜欢听他那淡淡的南方口音,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南方潮湿的空气,清澈的天空。<br /> 这夜,我们聊了很久,彼此都还愉快。<br /> 天一直阴沉着,仿佛要掉下来了,狠狠地压在拼命挣扎的大地上。我倚窗而立,呆呆地望着大楼下过往的人群与车子,对面街边新开的牛肉面馆里戴着白色小帽的年轻小伙蹲在店边择着什么东西。我默默地看着,心里却在盘算着下午究竟该怎么与方羽非交谈的事情。<br /> 下班了。<br /> 刚步出自动门,就看到靠车而立的方羽非。他看到我后微微一笑,眼神很温暖。<br /> “我们不是说好在名典咖啡见吗?”我站在他面前问道。<br /> 他依旧微笑着,不急不徐道:“我刚巧路过,走吧。”他很绅士地替我拉开车门,我愣了愣,然后坐了进去。<br /> 他上车后,放了盘CD,英文的,一个沙哑的女声寂寥地低低唱着。我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br /> “我很喜欢这首歌。”他忽然开口道。<br /> 我淡然一笑:“是吗?”<br /> “夜晚听的话会更有感觉。”他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br /> 我点点头:“什么名字?”<br /> “The Color of Night。”<br /> 之后,我们再无交谈。他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而我则转头看着车窗外萧凉的景色。音乐始终盘旋着,等到了大学南路上的名典咖啡屋门口的时候,我发现我爱上了这首有些伤感的歌。<br /> 名典里零落地坐着几个情侣模样的青年男女,彼此探在一起喁喁私语。我们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他点了杯巴西黑咖啡,我要的是蓝山。方羽非搅着咖啡,既不加奶精,也不加砂糖。<br /> “你不嫌苦吗?”我望着他轻问。<br /> 他很随意地笑笑:“没有苦怎么有甜?”<br /> 我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不觉一怔。方羽非见我不言,又说:“书上说,苦涩过后是醇而恬静的甘甜,躁动后是平静的享受,忍耐后是广阔的天空。可这终究是书本上的东西,生活里总不能这般如愿。”<br /> 我静静地听着,端起蓝山抿了一口,浓郁醇香。<br /> “要不要试试?”他将那杯浓黑的巴西推到我面前,笑望着我。<br /> 我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一下,或者该尝试的不只是眼前的这杯咖啡,而是另外一种全新的生活。我没有拒绝,抿一口在嘴里,顷刻间,那苦涩钻进喉腔,令我不得不皱起眉头。不过奇妙的是,很快,那苦涩就被一种别样的浓香取代,这种浓香是我在蓝山里没有体会到的。<br /> 他仔细地看着我的每一个变化,最终笑了笑,并从面前拿回那杯奇妙的巴西,兀自喝了口。不知怎的,见他毫不介意杯口上留下的我的唇痕,我的心不禁一动,掩饰着拿出纸巾,抹抹嘴角。<br />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些,忽然说:“你还好么?”<br /> 我长叹口气,说:“有什么好与不好。”<br /> 他紧盯着我说:“他真的不见了?”<br /> 我一愣,然后黯然一笑:“别提了好么?那已经是过去了。”<br />他注视着我说:“其实人生就像这咖啡一样,不同的种类有不同的味道。比如说蓝山太过醇香细腻,而意大利咖啡虽苦却偏酸,曼特宁阳刚浓烈。”他顿了顿,别有深意地说,“很多时候我们已经习惯了一种味道,而某天这种味道不再回来的时候,我们应该勇敢地去尝试另外一种,甚至是很多不同的味道。”<br /> 方羽非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专注,眼睛里亮晶晶的,很清澈,这让我忽然想到远在海口的何希南。我盯着瓷杯上的黑圈,掉进沉思。方羽非说得对,我应该改变自己,勇敢地去尝试新的生活新的感觉。<br /> 方羽非忽然笑了:“亦静,你不是想找我谈关于尹一琪的事吗?可我一开始就把话题扯远了,抱歉。”<br /> 我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色方领T恤的男人,觉得自己从他身上似乎学到了一种新的关于生活的讯息。我感激地对他一笑:“方羽非,谢谢你。”<br /> “呃?”他诧异地望着我。<br /> 我不打算解释,于是岔开话题。<br /> “尹一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br /> “我也不愿意这样。”<br /> “那你为什么要……”<br /> “我知道她对我的感情,我也曾经努力地去爱她,可是却失败了。我想,她也许不是我要的那个女人。”他皱着眉头,继续说着,“爱情真的是无法勉强。”<br /> 我想我们不需要再谈下去了,再谈什么也是没有意义。即使,我说服了方羽非,可又有什么用呢?丝毫不能勉强的爱情,即使勉强过一时,可也无法勉强一世。<br /> 当我们离开名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空飘着丝丝细雨,湿风挟着雨丝凉飕飕地扑到我的脸上,仿佛是热烈激狂却未干的吻。<br /> “我送你回去。”路灯黄色的光线被雨丝划成一片一片。<br /> 他又放起那首《The Color of Night》,我的心被这婉转的曲调弄得一起一伏,像是涨潮的海水。他说的没错,在夜晚听这首歌的感觉的确很不同。<br /> everything I am<br /> and everything I want to be your<br /> can?t we ever get beyond this wall<br /> cause all I want is just once<br /> forever and again<br /> I?m waiting for you, I?m standing in the light<br /> but you hide behind the color of the night<br /> please come out from<br /> the color of the night<br /> ……<b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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