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咒

拔剑茫然

新浪网文学大赛评委点评：作者无论在故事情节、人物刻画方面都有自己的一套，他明白怎样才可以让读者把情绪和关注度调动起来，而这之后，文章像一副巨大的唐卡在缓缓打开中露出了整个面目。  

拔剑茫然

                                   引 子（恐怖屋）

                                一 街道惨案

     李警官已经在屋子中间站立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他万分不解地凝视悬着一盏孤灯的屋顶。那里，由于年久失修，被潮湿渍出好几片边缘模糊的不规则痕迹。看的时间久了，这些水迹还可以变幻出各种图按怪异的形状。这些图形，也许可以使一个沉溺幻想的小孩子胆怯，但要造成一个年近七旬老太太恐惧，乃至于惊吓致死，还是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凶杀现场保护得非常好，这要归功于对街道老太太长年累月耐心的教育。公安局破案，有太多线索来源于退休在家或从未上过班，文化程度不高又无事可做，责任心却极强的街道老太太们。北京人多年来早对这些老太太们有一个极其形象的形容词──小脚侦稽队。虽然，随着时光流逝，旧社会那种缠过小脚的老太太数量急剧减少，但这个响当当的名头，并未随小脚老太太的减少而消失，反而由于街道妇女的警惕性不断加强而更加响亮。公安局对街道妇女长期不断的教育，是公安干警们的一大任务，但每逢关键时刻，也会是一大收获。

    最先进门的邻居马大娘一旦发现情况蹊跷，立刻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门，打电话报警。马大娘这种近乎专业的举动，使现场保护的近乎完好，大大便利了警方人员取得完整可信的证据。李警官一进屋立刻注意到在房屋正中间，环绕着死者跪立的地面周围，排列着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脚印。这些惹眼的脚印正是整个犯罪现场的立体图景中最为怪异也最为稀罕的景象。一圈圈的脚印，方向一致，密密麻麻，依序排列，就象一波波水流形成的旋涡，围绕着一个即恐怖又神秘的死亡中心旋绕，无休无止，诡诘异常。而旋涡中心呈跪地状态的死者，不但跪姿奇特，而且面部表情极其怪异。她神情奇诡，双目瞪视，直勾勾盯着屋顶中心。人人都觉得，这个直直跪倒在地的老太太，神情太奇怪了，一双极度惊骇的眼珠像要冲撞眼眶般明显地突爆，眼球淡黄浑浊，如同两块反射着冷光向上翻起的琥珀。眼球向着上空，向着屋顶的正中，紧盯着那里某个神秘所在。显然，导致老太太死亡的地方，就是这片被水纹阴湿后留下图案的屋顶。

    由于现场保护得好，李警官很快排除直接他杀的可能性。第一，房屋的门窗紧锁，没有橇砸的痕迹；屋内地面上的脚印虽然众多，但全是老太太一个人的。第二，老太太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除了右手无名指上有一处小小的划伤，经检测，可以断定这道轻微的伤痕，是老太太自己不小心在剪刀上划破的。剪刀很快找到，与伤口的血迹和刀口痕迹完全吻合。根据初步了解，老太太多年来孤身一人，没有文化，没有职业，靠给人家缝补洗涮挣钱度日。她性格孤僻，一人独居，很少与外人接触。她的邻居马大妈虽然有着她的房门钥匙，但那是居委会专门分派给她以防老太太突然出意外时使用的。除了今早没见到老太太出门，她耽心出什么意外前来探视，这把钥匙还从未使用过呢。

    如果不是头天傍晚下了一场小雨，老太太沾着些许泥土的足印清晰印在地面上，这个古怪的行走路线还很难被发现呢。李警官注意到，室内略显凸凹的水泥地面上，老太太的脚印重重叠叠，围绕着房屋中间一个看不见的小圆周排列，虽然嘈杂但很有序，虽然凌乱但很规则，虽然慌张但很坚定。很明显，她是在让人无法理解的焦虑中突然死亡。但是，她为什么在临死前如此焦躁地围绕这个圆心疾走？为什么明知这种剧烈的运动她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而坚持走下去？更为怪异的是，根据脚步的指尖印痕分析，可以发现老太太在焦急绕行的同时，眼睛不是专注于地面，而是牢牢盯住房顶的中心，也就是印痕中间悬挂着一盏用陈旧电线悬挂的昏黄灯泡的地方。保持这样的速度绕圈，眼睛还不看地面，就连年轻人都无法坚持多久，更何况是一个七旬老太太!李警官和其他人都尝试着模仿老太太急转但眼睛朝上快速绕圈的动作，走不了一两圈，立刻头脑昏旋，脚底发虚。像老太太那样走马灯似的旋转几十圈，恐怕连体育健将也很难做到。

    李警官名叫李克明，是去年刚刚提拔的分局刑警队长。他是公安学校的高才生，曾经在英国MI6交流培训过。接着又在英国大学深造，并获得过心理学硕士学位。从他上公安大学，到攻读英国大学的心理学研究生，研究分析过无数案例，更对各种古今中外奇案怪案，各种恐怖案件做过深入研究。他在大学的学位答辩论文就是研究清代四大无头奇案。由于他将最现代的心理学，痕迹学，乃至DNA检验成果都严格运用到案情分析上，他得到了公安大学自建校以来学士学位的最高评价，在英国做心理学硕士学位答辩时，由于精深分析发生在中国的案例。在座的英国大学教授甚至站立起来为他鼓掌。李克明回国后进入公安局做刑侦工作，几年来破获不少案子，也不断获得提升，直到升为局里史上最年轻的刑警队长。

         李克明警官在局里大名鼎鼎，不但发生在今天的案子难不倒他，就连档案袋都快发霉的陈年旧案，积案，甚至死案，有很多都被他找到当年被忽略的细节而获得破解。刑警队的小弟兄们给他起了个外号中国的福尔摩斯。李克明听了只是笑笑，不以为然地说，咱们过去在破案中，进行心理分析不足，缺少对逻辑环节深入推敲，所以造成积案。现在分析水平提高了，加上那么多先进设备，过去破解案件的水平跟日新月异的今天相比当然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自己的能力李克明警官充满自信，但他又秉承中国人谦虚谨慎的原则，队里的小兄弟们都对他佩服得要命。

        但眼前这个案子让李克明警官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案子太怪了，怪到了既可以百分之百地排除任何外力造成的他杀，谋杀或图财害命，也可以排除老太太想不开自杀或由于疾病，意外，衰老造成陈年疾病猝死的任何可能。虽然，从非常明显的痕迹看，一个健康正常的孤老太太大半夜围绕一盏悬在屋顶的孤灯不停转圈显得太过怪异，最后她自己不由自主跪在地上骤然死亡怎么说也很难找到原因。更何况，死因分析已经得出结论，老太太当晚致命的所作所为，百分之百是自愿，而不是被人逼迫所致。无论是出于她过于无聊还是性格实在古怪，怎么说这个举止也太怪异了，怪异得令人无法理解。同样不可思议的是，最后的检验结果已经证明，虽然没有任何外力介入或心理暗示，老太太的死亡，却完全不是自然的正常死亡。是什么造成老太太几乎疯颠的反常举止？是什么结束了一个正常老太太的健康生命？李警官曾经读到过，在福尔摩斯侦探案中确实有一个跟昨晚多少有些接近的例子，死者房间里弥漫的烟雾会形成某种极其诡异的立体图画画面，这种几乎魔鬼徒然降临的景象曾令一个孤独的人受到恐吓而猝然死亡。但李警官进屋时已经使劲儿用鼻子嗅过了，屋里没有任何奇怪的异味残留，没有烟味儿，也没有其他化学品形成的气味儿。死亡的老太太生前既不烧香，也不燃纸，就连屋里厨房使用的，也是不会形成气体形状并会产生嗅觉刺激的天然气灶具。

     屋子里面，唯一能对死亡做些注脚的，是一张沾着少量鲜血的手帕。这种旧式手帕现在早没人使用了。纸巾的普及已经有十几年了，现在还有谁兜里揣着块老式布手帕？纸巾用完随手丢到身旁垃圾箱里就行了，简单方便，不会有谁还会对这种必须不断清洗的旧式布手帕情有独衷？这只手帕被夹在靠墙而立的一个表面斑驳的旧柜子背后，柜子与墙面形成一个很狭窄的缝隙，手帕就落在这个夹缝里面。手帕上血迹的来源很快就查明了，老太太右手无名指的指端，有一个被划破的细小的伤口，手帕曾被用来包扎伤口，但老太太找到创可贴后，随手把被血弄脏的手帕放在柜子上。也许，一不留神，手帕掉在柜子与墙形成的夹缝中，一点儿也不稀奇。划破指尖的工具也找到了，这是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剪子。此刻，这把划破了老太太手指的剪子，正静静地躺在抽屉内的针线笸箩里。这是老太太经常使用的老剪子，剪子把上，留下的全是老太太新新旧旧重复交叠的指纹。这种指纹排列，除了使用者外，根本没有任何其他人的痕迹。

     整整一个上午，李警官都在反复思索这个案子的奇特之处。所有要点集中在一起，可以归结为如下几点：为什么老太太要用一只旧剪刀自残？（但证据显示，这更像是自己无意中划破的伤痕，因为，老太太新缝缀的衣扣上，也沾上了微量血迹）。为什么一只沾着老太太血迹的旧式布手帕夹在柜子后面？（这也很像是老太太自己无意中把手帕掉落在柜子后面，何况，手帕上的血迹是老太太自己的，这种手帕早已在市面上绝迹了，何况手帕非常陈旧，邻居也证明看过老太太经常携带这只手帕）。其实，真正的重点似乎不是那只属于老太太自己的旧手帕以及手帕上沾染的少量血迹，令人印象深刻又难以解释的是，是什么原因造成老太太半夜时分围绕着房屋中心位置反复绕行？为什么老太太最后用如此恐惧的眼神紧盯着屋顶那片被水浸湿的孤灯？

     化验结果很快都出来了。手帕上最新的指纹和沾上的血迹都是老太太自己的。老太太内脏完好，血液无毒。地面上数百个重重叠叠的脚印也是老太太自己一个人的，门锁和窗钩上面的指纹，除了老太太自己，并无其他人的痕迹。自从昨晚老太太自己锁好门窗，安静地待在房屋里，她的家门，就再也没被其他人打开过。除了今早隔壁马大娘的几个不造成严重损坏的轻微痕迹。经过查阅户籍资料核实，老太太无亲无故，孑然一身，生活清贫。从无婚史，更无生育史，且性格孤僻，少与他人来往。虽然性格孤僻，倒与邻居相处和睦，从未与他人结下仇怨。所以，可以排除仇家凶杀的可能。从痕迹上审查，尤其从她清贫的几件简单家具上，也可以排除盗贼觊觎财产，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性。老太太居住在高高的六层楼上，外力侵入的可能性本来就极小。整个房间里，除了抽屉里总额不到一百元的几张零散钞票，根本没有任何值钱的物品。一个靠给别人缝补洗涮和政府微薄救济度日的老太太，既无财更无色，根本不可能引起盗贼的注意。再笨的盗贼，也不会光顾这种贫穷的地方。

     昨晚整个住宅小区也没发生任何重大事件，没有特大的响动，没有外人侵入，也没有人逃跑奔窜。小区的保安大爷从入夜到第二天早晨交接班，都没记录下任何异常状况。这也就是说，老太太从受到可能的惊吓到断气死亡，始终没有发出过一声喊叫。所以，这起案子，可以排除他杀，自杀，病患，也可以排除谋杀或其他意外事故。因为，即使是因为恐怖或惊恐，老太太起码可以发出一声喊叫。但她一夜无声无息，仅仅是围绕屋顶的孤灯那一点为圆心，静默焦虑而充满恐惧地快步绕行，疾快的步伐始终未断，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李警官兴奋而紧张，他知道自己碰到了一个前所未见，异常棘手的无头疑案。这个案子不仅无头，无因，无由，简直毫无线索可循。任何案子的侦破，在无其他证据的状况下，侦察人员会首先查找造成受害者死亡的直接受益人，并可以依次开列出或长或短的嫌疑人名单。但这个古怪的老太太，从来不与外人交往，自己连个亲属，同乡，好友或过去的同事都没有，简直连一个日常嫌疑人的名单都开列不出来。所以，这个案子根本不可能象其他很多疑案一样，使用派人跟踪，蹲坑等规范侦察手段取得进展。因为现场情况已经可以排除外人作案的可能性，加上没有嫌疑人，没有动机，没有他杀或自杀的痕迹。虽然有个警员提出惯常的撒网排查蹲坑询问等手段，但这些措施，对于老太太这种特殊的状况，简直毫无用处，刚一提出来，立刻就被否决了。

     但最大的问题，是老太太绝对不是正常死亡!

     中午，法医的解剖报告送来了，老太太的去世，虽然属于自身过分劳累导致的内脏伤害，这个外因造成胰腺大量分泌导致内脏运转失常而死亡。但并非由于极度恐惧或愤怒等情绪造成，也与她平时身体可能存在的隐患无关。一切医学证据显示，老太太是在一种挥之不去的焦虑之中，由于过于急躁和频率过高的运动，导致血压瞬间急剧升高从而心脏骤停而瘁死。可以想象，死前的急速绕行，对于一个七旬老太太来说，无论频率还是数量都大得出奇，简直不可思议。与其说由于她极度焦虑不如说是运动过量才导致的血压骤升引发猝死。不可思议的是，这种身体状态的老太太，怎么可能象年轻人一样脚步疾快地围绕房屋中心往复疾行？就像受到一种无形力量的驱使，如同一只疾速悬转的陀螺？从脚印上可以看出来，步速奇快，毫无停顿。走出这种脚步的，不应该是一个老太太，而必须是一个年轻而强健的运动健将。

     李警官想起儿童时常玩的一种游戏，伸直左臂或右臂，用另外一侧的手绕过伸出的手臂，捏住自己的耳朵。这使得伸直的手臂垂向地面。保持这种姿势原地旋转。那时候，他在班里成绩最好，可以连续旋转十多圈也不跌倒。但班上其他同学，绕不了三四圈，早已倒成一片了。

     难道，老太太比当年的李警官还要厉害？

     只不过，老太太与当年李警官的方向相反，李警官是朝向地面绕圈，老太太则是朝向上面，朝向屋顶绕圈。

老太太用这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跑完几十圈，远远超出李警官当年的记录。而且，她居然不晕，不倒，而是突然止步，双眼同时盯住屋顶中心部位，屈膝跪下，像是拉扯着一股不甘的目光，投向一个肉眼看不到的中心!

     直到最后一刻，老太太究竟看到了什么？是什么使她超越了自己的体能和意识，竟然能够高速旋转而不晕不倒脚步奇快？又是什么使得老太太奇异的举动嘎然而止，突然死亡？太多疑问，太多蹊跷，太多不解之迷，太多的令人疑惑的凌乱的脚印。

拔剑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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