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年轻里苍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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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时，陶小小一下子就在睡梦中惊醒了。她不清楚她是被那些杂乱的梦惊醒的，还是因为窗外半夜刮起来的风。她光着脚丫跳下床，去关妆台旁的窗子。经过化妆台时，陶小小兀的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以前看鬼片，经常听到别人说，凌晨三点是鬼魂出现的时刻。恶鬼也罢，不得超生的怨鬼也罢，大约都是能在镜子里看到的。陶小小受什么好奇心指使的去瞥瞥镜子，她没看见什么异物，但瞅到了自己。看不见自己的清晰五官，只是里面的人形瘦弱的不成样子。这弱小模糊的身影在镜正中映着，肩上披散着长长的头发，看上去像农田里的稻草人，更像那些形像的骷髅女鬼。

    陶小小突然想到这个形容时，自己吓了一大跳。她大声喊小庄小庄，却没有人回应。

    林小庄，林小庄，陶小小一遍一遍的叫着，眼睛在四处黑暗中搜索。明明看不到什么东西的，陶小小却睁大眼睛，试图把周身的什么嵌点到瞳孔里去。只是越睁明白，越看不清楚，心也越痛。

    她慌乱的跑到床边去，啪哒一声就把灯给拧亮了。她探究的走到镜前去看自己。她看到自己的大撮流海湿涔涔的伏在前额上。她不那么喘息了，但她更吃惊的发现一件事情。她突然看到灯光下没有妆容的陶小小，神情沮丧着，就这样老了。

    光下的陶小小，过于明亮，一切过于清楚，于是她就这样老了。这使她更觉得害怕。陶小小负气的走过去把灯拧灭，开了电脑，居然看到林小庄在线。

    小庄，她给他发消息说，小庄，怎么办，我老了。

    林小庄马上回了讯息。他说，小小，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他说，我还在忙项目，你快去睡吧。

    陶小小打了个笑脸过去。不过她睡不着，她盘腿坐到了天亮。

    陶小小已经和林小庄认识七年了。在陶小小最繁华热情的年纪里，林小庄合适的找到了她，爱上她，并把她放在自己的身边。

    谁说不是呢。在刚进大学校园的十九岁光华前，被曾经的繁长学业重压着，见不到温情的悸动，陶小小的爱情翅膀早已经夭折。所以刚进大学时，陶小小特别活跃起来，她觉得她的爱情会重见天日。她总是神秘的对林小庄说，你说那个某某某某，他是不是暗恋我了，他给我抄笔记耶。诶，那个谁谁谁，他向我表白了，他说他喜欢我咧。

    林小庄看着陶小小每次煞有介事，傻呼呼的样子，后来变得气呼呼的。有一天林小庄站在陶小小面前，他对她说，好了，好了，做我女朋友吧，你以后就不用烦恼了。

    陶小小当时诡计得逞般看着林小庄，他话音未落，她就迫不急待的回答说好。林小庄张大嘴巴惊讶的看着她时，陶小小就踮起脚来，用两只手强行的把他的嘴巴合上，然后她庄重的说，好了，不要再有这种表情了，你占了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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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庄看她这样自大，有点气结。不过林小庄当然还是喜欢陶小小的。他早听说单眼皮的女生是很有个性的，陶小小就正应证这一点。当时在林小庄眼里，这是一种难得的气质，这也是一种可以照亮他的内心的热情之火。并且，他觉得最重要的是，像陶小小那样单薄的女孩子，像她这样没有经历过爱情的幻想主义者，像她这样迷迷糊糊的傻瓜，这哪一点，都是需要他去照顾的。

    只不过，林小庄把自己的爱，看的太过强大。他拿陶小小当作不染纤尘的天使，他以为他的职责，只是守护，只是守护那么简单的话，他完全是可以做到自己和对方满意的。至于陶小小，那么弱小的女子，只是会欢欣接受他的赐予就对了。他知道射手座都是喜欢自由的，所以，他再给她自由，就已经足够。

    大概人与人之间都是这样。爱上一个人时，会说爱一个人没有理由。所以他们可以找出千万种理由，哪一种因素都足以让他们坚信他们有爱。他们会为爱做许多挣扎和努力，在他们眼里，无论怎样，他们爱的人都是完美的，真正爱一个人，他就爱上了你一切的缺点及优点。所以，他们想，还有什么是紧要的。

    林小庄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是的，哪怕是陶小小不够温柔，哪怕是陶小小有严重的健忘，哪怕是陶小小固执的有点不可理喻，那又有什么紧要的。

    但爱情哪里是这样呢。他的爱情哪里有这样了然呢。林小庄忘记自己只不过是一只太过分明的魔蝎，他的爱有限度，他的乐于不乐，在他的生活里划分的那样清楚。

    尽管陶小小还是和以前一样，她并没有比以前更容易迷路，她并没有把哪些季节会生长什么分辨的更为明了，她还是不喜欢喝林小庄为她的胃病熬制的砂仁鲫鱼汤，她还是对吃零食有特别的偏好，她的生活中只是多了一个林小庄。她只是在迷路时，有人牵着她的手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了，她只是在胡乱指那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草时，有人给她指正错误了，她只是胃痛吃不下任何东西时，有人给她端上热烘烘的砂仁鲫鱼汤了，她只是在吃很多膨化食品时，有人阻止她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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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小小以为爱情只是这样子。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只是这样子的。那只是有人在你身边喋喋不休的给你劝戒，只是你可以在他身边撒骄使小性子。你有人疼，而你也有疼人的责任了。她的生活中只是多了一个林小庄。她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哪里不好了。

    只是林小庄不知何时起，却不要这样的位置了。他搞不清是他的大男子主义作祟了，还是他们之间出了其它什么问题。只是时间太久。只是他开始疲于帮陶小小洗净她那些陶陶罐罐，野猫野狗，他开始疲于带着陶小小穿过半个城市去走那些农园田埂，他开始疲于琢磨射手座那些喜新厌旧想要流浪的各种各样想法。他开始向莲提及，他言语里开始有了味道。

    莲说，你是不是过于安然。

    林小庄说，只是……无能为力了。

    他有了烦恼事，不想在掩饰了。他看到别人写给陶小小的情信，不想再装作不在意。她在别人面前喊他林小猪，他还是忍不住皱眉了。她总是夹在他碗里的日本豆腐，他还是制止了。他有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有微词，有情绪，有疲惫的合理原因。

    再只是有一天，他们认识几年后，他们间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口角。那天，林小庄对她说，你怎么这样蛮不讲理。

    陶小小当时没听明白，她问，什么。

    林小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重复一遍，他说，你蛮不讲理。

    陶小小听的瞪大了眼睛。

    她想了想，哗的一下，就把他刚从微波炉端出的橘皮粥利落的掀翻在地板上。

    那是他们第一次有了大的争吵。争吵的原由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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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小小的爱好很多，她迷上画画，所以加入学院的漫画社，林小庄那时是社长。用他的话说，陶小小通常对一件事情的热度只能有效的保持三分。交了入社费，才维持不到一月，她便对林小庄以画不成样说要退社。当时正赶上一年一度的大型校办漫画模特大赛，漫画社需要加紧的提供卡通服装样式给学院，画社很忙碌。于是他对陶小小说，这是他们伸展拳脚的时候，做为他女朋友，留在画社，这也是对他的一种支持。

    但陶小小坚持要退。林小庄就对她说了，你怎么这样无理取闹。

    陶小小很吃惊，所以她就把橘皮粥掀翻在地板上了。

    真的，争吵的原由，实在过于简单。陶小小不是第一次扔东西。但他们两个人在这一天，都被那个雕花瓷碗的破碎声吓到。那是陶小小二十二的生日礼物，他们千辛万苦找来。但当时它那么干脆的破碎声划伤了她。也划伤了他。于是，这一次，他们彼此不让步的说了些狠话。

    两个人争吵时，只是这样。即使再无心说出的话，都是一定有过类似想法才会脱口而出。而爱情上则更是。你再无心说出的话，伤到彼此，也只会让对方想到有源可寻，只会让对方想到那是你压抑已久的指责和想法。他们相信，其实他们之间的那些话，一直潜藏。那些话，也不可能是说抹就能抹得去。

    那就像一道浅浅的伤口，悬于两人之间。她知道，他知道，只是他们不得不去逃避，他们无奈。

    他们只是在找一种出口。一种伤到对方的舒坦。但过后，只是发现一切颓然。

    等他们争到无能为力时，林小庄突然问陶小小。他说，你到底爱过我吗。

    陶小小愣住，她安静下来看着林小庄不说话时，林小庄又被自己吓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问了这句话。

    陶小小最终都没有答他。他们后来停息下来，两个人一起收拾屋子。只是陶小小突然问林小庄说，小庄，你是不是累了。

    林小庄有点理亏，没听明白陶小小说的意思。

    他说，嗯。

    陶小小那一晚背着林小庄上了通讯。她对莲说，莲，怎么办。

    莲说，怎么了。

    陶小小回说，我和他认识已经三年多。但我突然没有把握。哈，我不了解他。

    莲答，嗯。

    我看到他画社抽屉里的记事本。

    但是，陶小小说，莲，我不能失去他。

    她问莲一些有关林小庄的问题。他的喜好，他的过去，他的脾性。

    莲说，小小你这样不要自我了。

    陶小小打过去一个字。她说，嗯。

    莲回一个可怜的笑脸。莲是林小庄的前女友。

    有了那唯一一次的争吵，林小庄一直对陶小小心存愧疚。他自认的收敛自己的性情，过后有过的那一点自责的想法，只存在于自己的心底。存在那记事本上。他没有提及。

    但他们之间后来又有了第二次争吵。两个人尽管小心翼翼，两个人尽管理由那么不同，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了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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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毕业去向的问题，林小庄和陶小小都有了自己的坚持。且各不相让。

    林小庄最后还是一个人去了C城。陶小小留在古老的Y城。临走前林小庄握着陶小小的手说对不起。

    陶小小哈哈的笑了。她摇摇头，踮起身子，给了他第一个纯真的吻。

    她说你要记得我。林小庄垂着眉，使劲点点头。

    有时候人就是那么奇怪。在那种离别味道浓厚的时刻，一切过去，一切安好冷落的东西，都会变得那么美好而难以忘怀。林小庄走前曾发自肺腑的试图说服陶小小跟他一同去C城，但陶小小还是拒绝。

    分开时，林小庄留给陶小小那个黑皮封面的记事本。陶小小很开心，那是陶小小觉得他留给她的最好礼物。

    也许就像别人说的，距离是一种美丽。林小庄和陶小小停留在不同城市，却表现出了从未有的契合。也许应该那样说，陶小小依然如从前一样的。只是林小庄显现出他魔蝎座独有的果决。他确信他还是无法对陶小小有半点隐瞒。他确信她还是他的最重。所以他选择把记事本留给她，告诉她，他曾经厌倦过她的淘气，厌倦过她的粗枝大叶，厌倦跟她一起生活。他还无一遗漏的告诉她，他曾经想念过莲。

    他坦白的把这一切丢给陶小小，也许，这也只是对他，对她，对他们爱情的最大救赎。

    陶小小当然明白。比她之前，比他之前，更为明白。但她不确定，她要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去安抚自己。她害怕再像第一次争吵后的夜晚，那一夜独自对着屏幕哭泣。

    一切都是很坦然。陶小小记得莲说，越想找理由，越只是一些借口。

    她说，不爱一个人，一个理由，就已经足够。

    毕业后林小庄忙着追逐前途。他的目标也很简单。有一天，赚足够的钱，然后可以安心的让陶小小做他的老婆，并且要安稳的做。这是他忙碌的最好理由，也是给陶小小最安稳的理由。

    只是电话。电话里面，他们再没有任何争执。他们讲到各自城市的天气，讲到身边的人，讲到他们未来一些琐碎而向往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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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小小还是那样在电话里面咯咯的笑。她已经不再淘气了，林小庄突然发现陶小小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长大了。

    林小庄说，她总是抱着别的男孩送她的爱丽丝娃娃，她总是收养外面的野狗，她总是吃他最讨厌的日本豆腐，她总是爱穿球鞋并且不穿袜子，她总是爱在他朋友面前大呼小叫手舞足蹈。

    但是这一切，陶小小都已经不做了。她说，这是你曾经讨厌的，我全部改掉了。

    林小庄听着，却开始难过了。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七年，当一切都遵照林小庄的意愿去发展时，他却莫名难过了。

    他搞不清楚他们最后是谁的坚持，使他们活生生的挺过了一个七年的坎。他不止一次说过。他说，原本七年，原本七年爱情将要苍老成什么样子。但他们站在七年的末梢了，越过了，出来了，并打算一生去继续。只是他感觉到自己的难过了。他对莲说，他开始怀念陶小小的爱丽丝，怀念她的日本豆腐，怀念她的白色球鞋，怀念她在大马路上伸开双臂做展翅飞翔的样子。

    莲说，小庄，你寂寞了。

    林小庄说，我寂寞了。但他却再害怕往下说。

    时间过去很久。爱情显现出它的漫长和地老天荒时，他们无一例外的成了爱情的信守者。

    陶小小问莲，爱经不经得起等待。经不经得起欺瞒和守候。

    在爱情里面，很多人，找了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当他们有一天为继续爱找了一个理由，他们无一例外成了爱情的信守者，然后为爱徒劳。

    只是，莲对陶小小说，小小，你寂寞了。

    他们对同一个人，提到了同样的话。

    他们对莲说，莲。我寂寞了。

    凌晨三点，那一天是陶小小的生日。那一夜，半夜刮起风，陶小小做了一个长长的混乱的梦。梦里面，她和林小庄在持续的奔跑。宽大的天空下，他在前，她在后。她吃力的伸出手，试图拉住林小庄，林小庄回头看她，他伸着手向他，却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她拼命的追啊，追，然后她醒了。

    凌晨三点时，她醒了。她不知道是突然刮起的风使她醒的，还是被那些杂乱的梦惊醒的。

    那一天晚上，她跳下床去关窗时，在镜中看到了自己。她发现自己老了。她满二十六岁生日的这天，没有礼物，没有祝福。但是她发现自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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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睡眠，她开了电脑。她居然发现林小庄在线。

    于是，她对他说，小庄，小庄，怎么办，我老了。

    林小庄马上回了讯息。他说，小小，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他说，我还在忙项目，你快去睡吧。

    陶小小打了个笑脸过去。不过那天她睡不着，她对着屏幕流泪。

    那一天，她盘腿坐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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