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农问题作为一个问题已经存在了十余年,无论是学界的一些学者专家做出怎样的学术分析(关于三农问题研究的论文,从社会学到传播学,充斥大量刊物的版面)和惊人高论(如农村土地私有化等),还是政府的一些政策举措,但似乎都与真实的农村相距甚远。“农村”正在逐渐沦为一种话语分析的方式,成为这个喧嚣时代的一种陪衬。就像财主家办喜事的时候,总会叫上几个穷亲戚一样,诺大的荣国府也有几个破落的远房,当然,这些装扮的只是人情,而不是关爱。
i% r& V2 m, b+ \2 J2 c* P: N
' Q- L! F# b; I( v1 {, ]; _6 t 盛世之奥运会与农民何干?金融危机、股市楼市低迷貌似闹得城市里是人心惶惶,而在农村,一切似乎并没发生过。该赌博的还赌博,该打女人的还继续打女人……
% h+ {& p+ t+ e) E" l; r9 D. w " V |' } h' f1 _7 ]1 T; U
前些年,《中国农村调查报告》一纸风行的时候,我也看了,并且是在其还没有出单行本,还没有红火的时候,在《当代》杂志上看的。看完之后,也并不为然,因为,作为一个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的人,我认为这本书,距离真实的农村仍然很远。当然,若说两位作者是用农村这个题材而行沽名钓誉之事,有乱扣帽子的嫌疑。但是,我也可以很直白地说,这本书中的诸多内容,只是一种常识。在农村,大家都知道,只不过,这种常识,许多人不知道罢了,于是也就成为了一种“有力量、有勇气的文字”。
" ]% |3 |3 Z3 V, p, {) ?
6 k. p$ ]# r6 L' W8 s' ?5 V; W* K 当然,在这里,我要声明的是,我说的农村,是我的家乡,安徽东北部的一个地方。至于你若拿华西村来作为中国农村的证明,我也不与你争辩。: e: i/ h* p3 ]3 p# M
. \7 }5 l' Y5 n& G: Z+ F6 A6 v
好吧,接下来,就将陆续写上这次过年回家的一些见闻,也希望可以勾勒出一个真实的农村。对于一个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学习并工作的人而言,既是一场寻根之旅,也是一次悲壮的返乡,更是从后现代进入了前现代,从21世纪进入了中世纪,个中滋味,有愤慨,有悲凉,有心酸,有无奈,不一而足。 ^2 @$ `, g6 M4 \$ D) X
& i$ `2 n4 D" w6 Q7 S
一、早婚/ y' n2 u0 k* r. n
. u3 p1 D8 t0 _ 不得不先从早婚这个事情说起,这也是最让我震惊又感到悲哀的事情,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农民的愚昧,是农村的落后。但无论用怎样的字眼,这些事情的确是在农村发生了。
, y4 e2 d2 I* p( q8 L9 S" r3 }6 `
- D2 f5 n1 R6 \- x; E' e. D 根据我国的婚姻法规定,法定最低结婚年龄是男22周岁,女20周岁。- u% Y/ l6 R- \. P7 D
4 j5 Z. p" p3 B; U
可是在我们村,1991年出生的一个男孩,准备在正月里结婚了(这个男孩,是在网上认识的我们县另一个女孩,女孩的年龄我不知道,回家后过一次,那天很冷,其围着围巾包裹着脸,没看出具体年龄,但我想,应该不大,因为在我们那,结婚的很少有女的比男的大),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相当地震惊,当然更震惊的还有,这个女的,还在冬天里打过一次胎(由此也反映,农村青年人的避孕知识的匮乏)
& u, G6 P" o6 F: W3 n4 ~
5 ~- d* k) D# @; ~3 p: v 回去之后,打听了一下,在我们村以及周边的几个村,结婚的一般都在20岁之下。很少有超过20岁还没有结婚的,除了在外读书的之外。不然,过了这个年龄若不结婚,也就意味着可选择性很小,或很难找对象了。
# F* F9 u' B2 K# e . n1 G; M5 e& l# ]
有一天,我遇见了前面所说的那个男孩(在我读书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P孩,并且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我问其,结婚领证了没?他说没有,我说,没领证你就结婚啊。他说:不碍事。我问:那以后生孩子怎么办?他说:到时候再说呗。
) E( Y! u! Q5 Y ~ 5 Q% O# k# P! y; Y# `
所谓的到时候再说,也就是请客送礼花钱修改年龄,补办结婚证,不然怎么给孩子办准生证和户口?8 d* u0 i( C, h+ }
. x* Z N4 b$ y3 n 又有一天,和我们村的大队书记一个桌子喝酒,我问他农村的早婚事情,他说很普遍,不仅我们村,在我们县,甚至隔壁的几个县都是这样。对于这种事情,他也没办法管。
+ w+ A- I. ~8 T( d& C " Q# [/ Q6 Q: F% s) F
“想管也管不了,这些孩子结婚之后就常年在外打工,找都找不到人”,这个书记如是说。) Y5 N& R6 h( C0 B; b, n
/ s: B0 H: c) r$ z9 v! x9 W
早婚,在我们那里,现在可谓是成为一种社会风气,或曰是产生了群体仿效反应,一个看一个。你20结婚,我就19结婚,你19结婚,我就18结婚。基本上是没有领结婚证的,在父母看来,早点给孩子完成了婚事也就早点完成了任务,也免得其在外面打工学坏了。0 p# T( Q" e: p6 i& a
4 ]& G) M& g: j! y+ l
我们村的一个女孩,年龄就在19岁的样子,年底的时候,回家办了婚事。而孩子已经几个月大了。和男人是在外面打工认识的。' g: R& Z9 q/ {- c0 A
, m/ W- P- Q8 I( d- w
结婚证无法证明婚姻,只有在村里办了酒席之后,才是结婚。9 J- \ L1 c- _( _
. _" s0 b3 D! \( O" l" D+ S0 ^ 因为早婚的现象,回去之后,父母每天都在逼我结婚。按照他们的话说,因为我到现在还没结婚,在村子上,他们就被别人瞧不起,抬不起头来,被人嘲笑。由此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早婚的现象了。
* G3 I8 p' n- X . E' A, s4 D: Z3 B
至于上面有人说要交代背景,我们村,安徽东北部的一个县的一个很普通的村,就像那片土地上的许多村庄一样。千余人左右,全是一个姓氏,有四个房系,有点像宗法制的乡村,人均4亩地左右,除了田里的收入之外,村里的青壮劳动力常年在外打工。另外,很坦言地说,村民的生活并不是很穷,在我们村,这几年就竖起了几座两层小楼(造价一般在15万左右),有人还买了一部夏利车(6万左右),当然,村子里穷的人也很有。" t9 L4 P( p! L7 Z7 ?1 N( q# ]
+ R/ b, o9 ~3 ?" I3 f, u9 i; \ 二、早育和晚育* g2 ?% O( Q4 t: h( J5 J3 h. z
% j' n S6 f. J% u9 D. K5 U% u 早育很好理解,因为前面所提到的早婚现象。在农村,一般结婚后一年内就会生孩子,而若在一年内没生孩子的,就会被嘲笑,被歧视。(我们村的一对夫妻,结婚四年多了,没有孩子,男的就经常殴打女的,不过,据说,女的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没有问题,而男的死活不愿意去检查)) a( |! J* n J8 m- Y5 [+ n' P
. B$ O$ B* m5 X. H) ^" `/ _ 农村的这些女人,可以说是没有青春的,在结婚、生育之后,很快就变得苍老。刚20岁出头的女子,衰老到像四十岁一样。
( v4 h: }6 Q# E) j % E, B7 }# n! }. r
听说,村上一个女子,年龄刚20,08年春天结的婚,冬天里,小产了一次。
. _" e6 G+ e) A: w0 w. F
, m5 a! j! j2 H' n' k 在农村,一向都是结婚之后就很快要孩子的,晚育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按照国家法律规定,貌似头胎是男孩的,不允许生育二胎。但是在最近几年,这些头胎是男孩的,并且已经结扎过的妇女,纷纷去重新做手术,然后再生一个。
3 B+ `" E* c* e3 v3 S! { 4 S- o* X: c- e6 p- {
隔壁村的一女,今年已经40,儿子94年生的,今年已经上初三了。去年又生了一个男孩,这次回家看见了,才1岁大。
% I& W# t& @0 ~2 E1 E$ r7 e , X) N- c$ [* Q# O+ Z
90年代计划生育抓紧的时候,农村的妇女都要强迫去结扎,我一直认为,结扎是一种很不人道的事情。但仔细想想,也没有其它办法,不然如何控制生育?你没法指望农民去用安全套,去算安全期,去吃避孕药。9 ~% S6 O- K2 I5 ?$ F9 k0 A
/ }/ F# h; _# j( x
可现在呢,这些结扎过的妇女,而且都接近40岁的年龄,又纷纷去再做手术,再生孩子。8 A" s" i' D8 J0 G4 o
* l r: o& q% V4 v8 K2 x; y( C& t
父亲说“这几年,一个看一个,大家都生了。”
/ D) S, F0 G. b3 c$ M & V1 i- T0 O E
一天早晨,村西边的路上走来一个步履蹒跚,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我不认识,问母亲是谁,母亲对我说是某某。本来有两个孩子,一女一男,可她的女儿,三年前因病死掉了,(当时回家的时候,我曾经路过她的坟,死的时候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家里只剩下一个男孩了,于是又去做手术,现在又怀上了。3 O9 m5 G0 L s
8 w. C3 x4 ~, _! V 可她的年龄呢?我没问,不过根据我的推测,应该在45岁之上了。
% [3 K! J$ j" Z$ b- s' d$ a; j
* v& h+ s2 k( G; x 这就是农村,真实的农村,45岁的女人和18岁的女人,共同怀孕待产。这也就是新农村,有了网恋,有了未婚生子,有了高龄产妇,可以说是与城市接轨了。9 S+ H' u8 x3 @
. L2 N4 \- j7 @0 x5 q/ H
在村口的那个房子的一面墙上,赫然粉刷着一行防治艾滋病的大字(具体的标语内容忘记了)。8 W* n3 d( x D6 k5 {3 t+ ?
! {5 R8 W- \9 _8 d% k9 d$ Q! k! A 三、死亡6 N4 I) F2 i8 y6 F6 ` e6 b- o+ r7 w
- g% r O3 k* x) d% b1 F
每次过年回去,我都会问父亲,这一年,村里死了谁。整个村庄都在老去,村子里的那些我熟识的人,长久地停留在我记忆深处的人,都会在某个我所不知道的一天死去。当然,我也会和他们一样死去。墓地,我都选择好了,包括我父母的,和我自己的。都将会埋葬在那块如今满是青绿麦子的田里。
8 D( h# R% q5 ^( X) g r
1 P2 j9 l: l7 l3 u( M, D. G 而我从来不关心,这一年,有哪些新的生命在村子里降临,因为他们都与我无关。起码与我的记忆无关,; ?1 X" G! I* C5 L- ?0 O8 v5 _
( k( S ?5 O# e" o" _' W1 o
08年,我们村子里死去了三个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除了那个女人,是因为偶然事故,从我们村一户人家新盖的两层小楼上掉下来,摔死的之外(摔伤了头部,不治身死),我想说得是那两个死去的男人。. b/ N4 c2 h, R5 M; T) U9 M4 N
" g% Q& u, `7 X9 K/ p+ i( [; }. | 两个男人,死去的时候都才60左右,一个59,一个60出头。都是因为突然被检查出来得了癌症晚期。然后,在熬了不到半年后就死去了。在死去之前,他们都是村子里做农活的很厉害的人,当然,没有医保的他们,不会去想着检查身体,就像是自然界的动物,安静地存活,安静地等待疾病的突然袭来。
' R" y) h" X1 r6 \- P f' l ( k; b: @+ j" s9 N
在农村,经常会听见这样的一种幸福定义“有吃有喝,没病没灾”。而若是一旦得病,也就意味着死亡,因为,每每总是小病拖成大病。然后就是等待死亡。$ x' k: H- @9 c: Y z8 g
7 q/ g* Q; m% [% w% m7 k& Q
08年死去的这两个男人,那个60出头的,我不是很熟悉,暂且不提。而这个59岁的男人,则是需要说一下。按照辈份,是我爷爷的父亲辈。0 ^4 r( ^& e) t: X; `/ y
, u% d- Q! w% u6 n1 C' d) r0 r
他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家里有个磨香油的磨坊,他家的麻油,在远近十几里都很闻名(手工制作的那种,炒了芝麻,用石磨磨制出来的、然后三斤芝麻换一斤麻油)。7 Y( D# V) v2 g" C- y
' x! M! M6 A5 y
年轻的时候因为穷没娶上媳妇,后来在80年代,买了一个云南的女子,后来,在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之后,跑了。之后,他就一直抚养着自己的女儿,单身生活。/ v, }( | o" x4 z1 b3 y/ O" r
5 Y" h5 f$ a/ B: D: U
他的弟弟,娶上了媳妇,有两个孩子,不过,在我读初中时候的某一个夏天的午后,在自家的梁头上吊自杀了,据说,死的时候,穿了一身白色衣服,自己亲手做的。
% ]6 {- i& E% x3 ^2 ^7 q) W6 ~7 a # S( a% Q& z* Q8 ]8 m1 @) q( b
在他的弟弟死后,村上的人本想撮合他和弟媳妇组成一个家庭,但因为年龄相差较大,弟媳妇没同意,后来,弟媳妇又招了一个男人进门。8 d2 A ]; _. Q4 C
( w0 h. N+ e9 L" ?$ p1 |9 E7 C
如今,他也死去了,死于胃癌。夏天被检查出来,元旦的时候死的。
; f- w5 V9 r% p4 ? 5 c" |; i n3 A: T- E; p9 a
暂且不去叙述村上的这些往事,毕竟在死亡面前,所有文字都是轻浮的。(初二那年,我们村一年之内,有三个年轻女子,喝农药自杀了。恰巧的是,她们的坟,分别在在村子的三个方向上,一时间人心惶惶,说剩下的那个方向上,还会再有一个)3 Y! d, ?4 j8 @9 }
* P: p% H% w% d1 t( b6 T. _ 年前的一个午后,我去田里溜达,远远地看见一座新坟,上面还有几个花圈。回家之后,赶紧问父亲,那是谁的坟。) n7 m+ X7 t% z( d5 T
* \; j: T( d# Q
不知道,下一年回去,村外的田间又会多出几座坟来。: K) H4 \5 n2 H/ o2 J' i
) Z2 B" Z* [, j4 H" e' F7 I: p 说到死亡问题,顺便再提一下火葬问题。之前政府强制实行火化,这也使得,在我们县的厂纷纷倒闭之后,火葬厂竟然存活了下来,据说效益还不错。初三的暑假,曾经作为娘家人,去过一次。7 m3 ^, V* l4 i0 ~
1 H- P, ^. T! \1 F 但是由于农村的习俗,虽然火化了之后,仍然要用棺材,讲骨灰盒放进里面,然后办丧事,下地。5 J% M, h8 a T I. {# ]( g
: R7 h- _; v. v3 g5 a* L7 X8 A 后来呢,这里面就产生了猫腻,只要出钱(据说是好几千,当然数额多少,也要看是否有人),就可以不用火化,火葬厂收了钱之后,也会出具证明。(查也查不到,除非开棺,这是很危险的,很容易造成警民冲突)+ N1 d" S; l7 c6 N' J0 X; f
" g4 e% e: ]+ y* C8 ~
当然,若是有权势的,不交钱也可以堂而皇之地不用火化尸体,直接下葬。
1 W i# A; K9 q4 E 2 N/ W) b! X F/ a% |. X
之前几年,还闹得要在村里设置统一公墓,安放骨灰盒,后来也不了了之。现在,基本上都是埋在自家的田里。成为乡村田间的一种点缀。区别就是,不再像以前那样将坟头堆得很高了。
, q* C3 L T9 c1 Q0 I( ?
& W+ [- f, y6 [ 火葬,原本是为了节省耕田,现在看来,起码在我们县,成为了一种形式,甚而成为权钱交易的灰色地带。
1 j. w$ f' e, n% t# i' s 1 G% ?& H) V) s* t4 i" R
竟然连死人的钱都挣
7 F6 g) G& v- ?
* d- S% w2 Z4 v1 `' B 四、教育
7 m. y5 x8 \% ^, U# r2 h5 W7 W. I 2 n. n9 B* f' \' x* g a
据官方消息说,目前大学生中,农村生源的比例在逐渐下降。/ m% R& x+ }8 ?9 \+ V
9 w, `6 ]( d; }2 e% ]! t X( o" S' C
年前,参加一场婚礼,酒席上与我同桌的基本上都是一个乡村小学的老师。年龄都在40—50左右,我全不认识,喝酒,开始聊天。
- p8 O$ ]2 ]% Q" a" p
: b: D2 E, C1 i1 W: d. ?% Q+ ^ 桌上一个人,掏出一款手机,我瞄了一下,LG的一款,估计价格也就几百块钱左右。另一个人问:刘主任,这又是从哪里搞来得新手机?那个叫刘主任的说是某某送的,校长一个,他一个,后勤主任也有一个。
5 N2 J7 C( `; T4 ^* }; b! S6 O
* m; }5 d, B* K8 t 那个问话的人,笑着大声说道:腐败啊,党都是让你们给毁了的,看来我要退了。* {, t) \( G' Z% V1 u' F+ N# x3 }
& r) d9 b. K5 o( R 然后众人继续喝酒,吹牛,我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 |' b, x( w2 z: b) O- H8 B5 p 9 L" J+ n# F9 Q& J" I* N( c
一个中年老师,刚做过手术(据推测,估计是痔疮一类的),说自己前几天喝酒,只能站着,说“我现在就像孔乙己一样,站着喝酒”。众人大笑。
; b0 O) K5 B2 e+ ?) j' s6 k- T ; i" h1 g4 E5 `% c* v
孔乙己,这个词让我当时楞了一下,可惜,如今,孔乙己在农村也许常有,而鲁迅却没有。
$ g7 B# U( y7 ^4 X5 T6 ?( o6 [6 \
( `$ E# _7 U6 v9 @3 X5 G J 这些就是农村的基础教育老师,我有一些高中同学,后来去读了师范专科,很少有回去做老师的,大多出去打工。当然,没有关系农村的这些学校也很难进。
1 _) N) Z8 g" S/ q2 v' ^/ ~
4 z2 }3 C5 a3 r9 ]$ q0 j, i0 k/ R: ] 后来我放开了和他们喝酒,肆无忌惮地说着一些粗俗的话,最后我醉了。 ~4 {& z7 v3 e$ }' z. Y
$ u& \. x* x: s. N- d
虽然,农村实行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但基本上,这些都是空谈。大量的农村孩子辍学,或是熬到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 g& y* B4 Q+ x, s+ z
2 f# O# l, a2 R$ ^; h( p4 G
隔壁的一个邻居下的一个小女孩,94年出生的,小学没有毕业,身体都还没长成,在外打工已经一年。春天的时候去采茶,后来去了南通的一个家庭工厂内,做箱包的,包吃住,一个月500元钱,从来没有星期六星期天,每天早晨7点多开始做活,我问她,晚上什么时候结束,她说不一定。有时候都到10点多。和她一起的还有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收完麦子后她去的,大半年挣了2900块钱回家。( P. K. x8 }/ L
8 o$ ]2 s: X" B+ T" ?
2900元钱,一个15岁女孩辛苦大半年的收入。在我和她谈话的时候,她并没有一句抱怨,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吧。她们是认命的孩子、顺从的孩子。) r* r! w0 h! W
8 L, W) [/ s6 ~& K, [
她才15岁,头发也拉直了,有点都市的影子,只是那双手,粗糙的像个老人一样。都是伤口和茧子。
) `4 F) V7 g3 W7 I- u8 ?+ g0 q" ^+ ~ : Y' @; a2 B5 R, G; H
15岁的年龄,所谓的花季雨季的岁月,所谓的青春,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呢?
5 y& }( X0 U8 [+ i/ a) l( y+ o+ F
% x3 z& h5 Y# h% `3 s- r& a1 ] 正月初九,她又要回南通了,我把手机号码给了她,让她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6 v$ n! q. z) z7 H
3 ~2 o. V: Z1 G 在农村,经常流行的一句话是“读书不读书都一样,反正都是打工”,或“读大学又怎样,出来还不是打工?”5 R! y1 C/ e9 Z9 j$ K
6 ?/ ^. C2 W3 H 很汗颜和惭愧地说,我是我们村上这十年来,也可以说是自78年恢复高考以来,第一个考取重点大学,第一个读研的人。可就这样的一个诺大的村庄,近十年内,算我在内,考上大学的(本科)也才三个人而已。(说这些,不是得意,而是悲凉,就像鲁迅先生所说的,看到一堆沉睡在铁屋子里,没有醒来的人一样)
, P/ E! K( d- B! N8 K
7 Z( ?" V7 ^6 {# L! w I 回家最怕的是别人问我工资多少,因为在他们看来,我在上海(上海对于他们,成为了一种文化想象,一个遍地是黄金的大城市)读了所谓研究生了,毕业后,起码也要上万元的工资,还会有人给你分好房子。# g- V2 O& ~% J5 D
) T k0 e6 _' ]; H 若得知消息,我没有这么多的时候,他们都会说,我看读书也没什么用,XX初中没毕业在外面打工,一个月都好几千。
: i# j* y; N' g1 Q p+ w! o
% q) F0 f0 r( O5 V4 p! B 对于这些,我能争辩什么呢?
$ i6 ^0 k5 q* N2 N7 l7 V) W
: {, @' Z1 v- v7 Q3 E/ w 我们县高考升学率之底,很难想象,估计是安徽最差的一个县了。全县人口是80多万,08年参加高考的只有7千多人(还包括大量的复读生在内),考上的本科(三本以上)才1500余人,其中大量的是三本。其中复读生占了大多数,(我是2000年高中毕业,我一个同班同学一直复习到2004年,才考取一个省内本科,)% C% g& |5 s9 m( P
! ~; B9 m0 D E 小学教育差,导致初中教育差,然后又是高中教育差,放到全省的高考竞争中,完全没有实力(考上稍微好的一些大学的,也都基本上是县城的孩子)/ r9 s1 t; {! B# Q2 P2 X- {5 a3 x
/ X1 b% r9 P7 F
我一个高中同学,现在县里一个高中当老师,今年带高三毕业班,年后,去和他喝酒,他说,班上70人(文科班),学校给他的基本指标是一个本科,三个本科是超额指标(只要分数够三本就行),我问他估计能考上几个,他说最多也就五六个人左右。
# B8 g; J, }# h6 A( K
" ]4 L5 X6 b& H* g 那剩下的那些人呢?无非复读,或是外出打工。然后回家结婚生子
* u+ n& Q; Z' { ) A5 J4 u M: l5 k! [% U
因为是高三,初四就开学了,初四上午,我同学非得让我去给他班上的学生们说上一些什么。让我给那些孩子勉励一下。1 B: x9 @" r& z
: _. Z" X) c1 a. E$ J; d
站在讲台上,面对一群孩子,我无法给他们说启蒙,说自我救赎,只能给他们描述大学的美好生活,勉励他们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说现在社会竞争压力很大,要想成功,就要多努力学习。
: f2 D8 @! b( l/ ~; h ) o% j" |! `6 F; {+ [! y
目前在我们县,职业技术培训学校开了许多,不仅县城里,乡镇了也有许多。培训的技术,无外乎缝纫,电焊等。然后,就将他们输入沿海的一些工厂内。在更多的孩子和家长看来,这才是人生的正确道路。(读高中,花钱又不一定考取大学,考取了大学也没啥用)9 f6 l$ i1 y* ^
4 w" c0 f. K# Z
我也并不认为,读大学对于他们来说是唯一的一条出路,但我想,读了大学之后,无论怎样,起码可以认清自己,认清一些这个社会,不会再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
) a. U( J! M3 @* p D/ M7 @
c: k/ ]1 w' J+ k 当然,这里又存在着一个启蒙者的悖论,究竟是清醒者痛苦?还是沉睡者痛苦?是该让他们睡去,等有一天,他们自然地醒来,还是把他们叫醒?叫醒之后呢?# X0 i, z' _' G3 e3 s
( o q" r3 h& U) B* B( Z 那天,我在黑板上画了一个金字塔,我对那些十七八岁的孩子说,我不期望你们可以爬到金字塔的顶端,但我也不希望你们沦为金字塔的底部。只要你们能够在中间的位置就可以了。9 ]4 C* M3 F0 Y; H" L3 C* D
; C( W$ X- o# h& q% h' g 父母有时候也会半开玩笑半生气地说,当初,还不如不让你去读书呢,不然,现在我们也就可以抱孙子了。你看村子上的和我们差不多大的,都已经抱上孙子了。) `8 s. x. p0 O. o& E. _- _
3 h5 a: I3 `, @4 ?% X 闻此,我很难过。因为父母说的不是他们的观点,而是正在农村流布的观点。' n+ ^# Z' ^; f
+ K& e3 I9 J0 _; O: _% Y9 a" L' u6 ]
五 农村低保: G( ~/ ^; f7 ^
8 R4 J9 {! ?! Z$ @4 @9 S
在农村,有许多事情的发生,的确是你所想象不到的。就如低保来说,刚才百度了一下,看到这样的官方消息:
z5 F5 W+ h; O1 j: ?
5 v- @: f4 v1 M2 \; N4 z0 N 通过个人申请、评审评议、审核、报批和监督检查等一系列制度设计来保证制度在实施中的公开、公平、公正。县级民政部门负责审批,由乡镇、村委会具体受理。
! ~# v4 a; Q$ I# @
* H/ M6 e5 W! C1 B, Q9 u 申请农村低保的基本程序是,由户主向乡(镇)政府或者村民委员会提出申请;村民委员会开展调查、组织民主评议提出初步意见,经乡(镇)政府审核,由县级政府民政部门审批。乡(镇)政府和县级政府民政部门对申请人的家庭经济状况进行核查,了解其家庭收入、财产、劳动力状况和实际生活水平,结合村民民主评议意见,提出审核、审批意见。在申请和接受审核的过程中,要求申请人如实提供关于本人及家庭的收入情况等信息,并积极配合审核审批部门按规定进行的调查或评议,有关部门也应及时反馈审核审批结果,对不予批准的应当说明原因。
( r& m! P8 g5 d" p) p0 O; M$ g
+ f5 P! o q5 h 而在我们村,有的一家四口人,包括几岁的孩子,全都享受着低保,有许多青壮年的劳动力,也在享受着低保,而我的爷爷奶奶,今年都八十多岁了,却没有低保。(当然,以我们家的状况,赡养爷爷奶奶不成问题,但这件事,让人委实很生气。)
, ~* I, P$ o5 e Y : B6 l p( f1 f3 m' L K# z' o0 k, J& v
父亲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很愤慨,“谁送礼给书记,谁就有低保,谁上面有人,谁就可以有低保。”
9 {7 m$ g/ {) i E
' L- g) }, P) \* C Q# U/ ]/ l 所谓的申请、调查,公正都成为了纸面的笑谈。) d! \: }0 V* u
/ B" w7 f# M. d% r. T) `
低保成为了权力这个大棒之后的那根胡萝卜,大队书记想给谁就给谁,成了安抚与拉拢的工具。
4 v- J8 O- i, L- y5 c2 R+ | , {9 N3 n5 j) S9 w1 b
低保一年有近千元左右,完全成为了一种额外的福利待遇。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却有了。谁家权势大,有,谁家上面有人,有,谁家送礼了,有,谁家是刺儿头,容易闹事的,有。
+ T" z" [2 e, H, N" ?, T7 t
5 A; B" Z2 n8 p& z$ v5 D' m 我家没有,虽然,我爷爷今年85、奶奶80了。
" v5 g2 s! @/ I
9 Q, \- H' t3 o! ~( o+ T% P0 s9 h5 C 我写这些并非是品头论足,而只是想写一下我所见的农村情况。对于我本人而言,也没有要一味地洗褪自己身上农村痕迹的意思。无论面对谁,我都坦言,我是农村出来的。
! x# k1 j. T% n# v
- \0 {& d/ W( v% n8 Y' A: \ 此外,我也并非说是要让农民全涌入城市(某些学者所谓的在城市形成贫民窟的观点,实在是笑谈),但你也不可以坐视农民成为现代化的牺牲品,然后被咀嚼一番、榨干了青春之后,成为渣滓。
' i* H4 X. d& f5 P- p: z - l1 w- m' o9 x) L0 S
没有人有权力,有何正当的理由,可以堂而皇之说,农民就应该为这场国家现代化运动做出牺牲。
+ e, N! Z* O5 r
2 P6 u6 `8 x! [: j3 ]9 Q- i 他们生而为农民,不是合法的理由。+ _1 m7 x( g- k2 a3 \
8 L" T# r6 L) \ [( @
六、农村的政治问题4 T, b; F9 X/ q
# M+ U, m* q( k; D4 w. Z5 J/ W. \ “我身上有两颗子弹,一颗留着保卫我自己,另一颗留着参加第二次文化大革命”,这是大年三十那天上午,我们村一个70岁的老人站在我们家门口,所说的话。3 j4 ^; p: a; m5 D- _- u s2 Q
3 S, D. J! X( P& s+ f6 K0 E: O
他什么职务都没有,连党员都不是,经常热衷于参与村上的事情,诸如核查村委会的帐,去县里上访等等。9 `" j3 s$ Q% L
( ] {1 A( S, E, \1 O( g 我父亲说这个人现在还经常在家里写东西,我问都写的是写什么?1 K5 _. N t3 k) {
2 Y, w4 U1 n9 X Y3 {; p8 z0 [ o
——还能是什么,都是那些大道理呗。
+ @/ J' {2 H' L% \+ i; g! U/ x
2 P7 p2 E* I/ _, P 我不知道他是否读过马列的书,但他经常会把马克思挂在嘴边,说起话来振振有词。, g- v7 y+ Y1 A* h4 D7 X b
) y5 h5 v" m- G j+ n: s “农村需要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把这些狗日的都搞倒,用马克思的唯物主义看问题,这个社会已经变了80%”,我拿出手机,将他的这些精辟的语言记录下来。1 |* |3 o- d5 v) s: k4 R
$ T9 _% F# y' s! B: w# t
从县城里坐车回家的时候,在路边的一个村口,赫然挂着一个大红条幅,在冬日的村口,显得特别醒目。条幅上写着:村民直选,是建设乡村基层民主的重要保障。
s7 \6 U* }0 n9 c
2 e1 @% B& r6 H8 W 看到这样的条幅,我哑然而笑。民主,直选,多么诱人的字眼。
N& h) k D a Z& k5 r. S9 P 3 V2 Q, O" V% q2 \% h$ H! H4 A
回家之后,问父亲,在选举的时候,拉选票的现象特别严重。“选举不过是走个过场,上面让谁干,就是谁干”,我们村的那个书记,今年69岁了,被称为“不倒翁”,在大队书记的位置上,起码已经占据了有近二十年了。也有人戏称其为“胡书记”,说其很会糊弄,上面有人,在村上又不得罪人,得罪人的事情,都会暗地里指使别人去做。
8 O4 ~: r. ?$ s9 v4 H' |6 G / ^& l7 S! P, |* y2 ?( o
此外,还有农村的发展党员问题,谁想入党,必须要经过大队书记这一关,先送礼,再表示忠心,于是,发展党员,也就成为了培养个人亲信的渠道。起码要确保入党者不会危及其地位。而有几个所谓的刺儿头,怎样也无法入党。也就意味着其无法进入政权,再这么折腾,也只能是在外面鼓捣。而当权者随便安排一个罪名,就可以将其搞定。
$ V5 L% F! Z+ i3 c+ _4 j/ c4 H
9 B {7 F) U4 ^ 当年我们村有个光棍汉,特别地仗义执言,经常一个人去县里和市里上访,反映问题。他在路边的沟渠里挖了一个很深的池子,夏天的时候,村上有很多人都去池子里取水打农药。别人都给用,就是不给大队的几个干部家人用,为此还打过一架。后来,他领养了一个别人遗弃的女婴。一个光棍汉领养一个女婴这样的事情,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但村里硬说其违背了计划生育政策,还让镇子上的派出所将其带走了。不知道其在里面是否受到了拷打,出来后,变得老实多了。
; p% A. \0 d8 M5 _) _ Q. r8 `' m; F2 @. k
“喝纣王水,就不能说纣王无道”——这是父亲经常教育我的一句话。尤其是在我偶然在他面前说一些稍微愤慨的话时。
# y6 |* v- m- B % Z" }7 t# v) {# T) i- H5 [# `
七、土地问题; R1 R2 p, M" T( L, H' ~* W
7 V( [$ n# ]: m; w; }4 \5 B/ |8 ?
我们村的土地,是人均有4亩左右(每亩660个平方),95年的时候,重新分配过一次土地,之后就一直没动过,这使得有的人家娶了媳妇,生了孩子,都没有土地,而像我这样的,户口早已经迁出,但在家里还有一份土地,那些死去的也包括在内。
a3 X7 B: }" ~. \% `1 F: T % D* c. h1 Z t$ l }9 _
95年动过土地的时候,说是30年内不再动地。
! g( s+ H. C% M5 f1 _9 f- S
( N, f2 x i9 F; l, y 最近,土地私有化貌似被提出来,作为解决农村问题的一剂良方,这次回家,和村里的一些人谈到此事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土地兼并。(我和他们说,土地要私有化了,可以自由买卖了,他们说,那很快就有人卖地,尤其是那些不正干的人。)& }8 |* k% P m5 I
- B- u: u- x5 M5 t3 h, t7 r/ t8 I “乖乖,又要回到解放前了,要有地主了!”
8 d# d9 m2 ]+ M* @) k1 M( ? : W/ z0 R2 h {7 I# K- x" `. [) |
其实,农民对于土地的眷恋的热情正在逐渐下降,村里许多有钱的人,都去镇子上或是去县里买了房子,平时都住在县城里,只有每年两次农忙的时候才回来。( x# g' \5 t/ ?9 B
# Q# i' W5 H8 R- f- ]) A 在我小的时候,我们村种植了许多经济作物,诸如棉花、薄荷、西瓜等,(我们家曾经就种过近10亩的棉花、也种过近十亩的薄荷,和三五亩的西瓜),可现在,都是一季麦子、一季大豆。省事,完全的机械化操作。(雇用联合收割机,直接把粮食拉到家,有的户,收完粮食就当场卖掉,带了钱走人)。然后将秸秆在地里烧掉,再种下一轮。* ?1 I3 G4 \, G2 I9 s/ t
, J2 i3 t, Y* C% ]8 X
虽然没有土地买卖,但在农村可以租土地来耕种(300元/亩/年),有的人家不愿意种地的,或是常年在外的,就将土地租给别人种。
" n3 P3 K+ l7 v6 D& D/ H - H3 {( k7 w2 y$ \
再说一下,去年的卖地问题。有一条正在建设中的高速公路经过我们村(貌似是从许昌到宿迁的),修路要占用农田,这其中分为两种,一种是路面占地,另一种是取土占地(要取土垫路基)。1 z( Y7 d3 H) G; S8 p3 S
) w6 ~ k( o+ q) L$ n8 ]
前一种的价格是18000元/亩,后一种的价格是12500元/亩(价格差的理由是,取土后的水塘还可以用来养鱼获利等,但我怀疑这个差价被承包商私吞了)。4 }" `! y# e/ E; S( k6 w' |
5 v& y# e0 `# Z3 s7 }4 ]& J9 u
取土占地的面积很大,有好几块,一块就有80亩。(我们家的土地被划了4.5亩)能够卖地的,都很开心。人们不再稀罕土地。只嫌弃卖少了,没有说多的。' j6 g& K3 x6 b$ \1 T4 e
7 W K" i- U& W4 J! \- E 至于说土地抛荒的现象,我们那里没有,因为自己不种,可以承包给别人。姑且可以算做土地私有化的前戏吧8 D4 @3 V: P/ H- a
# D! |2 H4 F5 A e* d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关于这次修路卖地的问题。村上有的户是摊到了,有的没有。
5 o$ V. q" a) D) Q* [+ G6 o" B1 {5 | 8 u4 `' E4 `7 A5 W. k% z
摊到的就很庆幸,没摊到的就很沮丧。于是就有人提议说要把这些卖地的款拿出来村上平分,然后再重新分配土地。这是平均主义思想呢?还是集体主义时期思想的残留呢?4 C8 e/ {* ?1 b
/ B! A% V6 x+ ~* |- d
这样的提议当然不了了之,但的确很吊诡,值得反思。
8 h' Z" g% ^) A- Q, X2 U: q5 s% r 7 k+ x @# X/ h; q2 B
一些三农学者常说土地目前成为了农民的束缚,成为了阻碍农民现代化的桎梏,也有人说土地是农民生活的最后保障,是返乡之后的最后栖息地。但无论是怎样的看法,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就是:农民已经不再深深地爱着这块土地。' D2 Y8 Z( C4 [3 T) u' I; \
& \5 i, E1 h6 M1 L
艾青说:“为什么我眼中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而如今,这块土地也许正在沦为鸡肋。3 S ]* {) F" p3 e
0 H7 P$ h3 i6 a% G
八、文化问题# F# E7 C4 q+ E/ E4 m% k0 B m
2 b/ a6 L, P2 E) F; x; `" C8 U 我一直认为在农村/农民那里,不仅有政治、经济问题,而且还有文化问题。暂且不论马克思的经济决定论,我认为,这个文化问题,才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农村和农民的生活状态和形式,影响着消费行为的选择,也影响着他们的人生选择。
6 ^9 D3 S: W/ s B . G& L3 Z: g$ ~, x
我也一直很困惑,农村的文化是什么?有没有农村文化,是什么样的文化在农村发挥着作用?
" B% R- B% ~" ]0 g- [* \; U; k
& H. u9 f% S' s3 ~+ P. Z* \! S 都说儒家文化在影响着国人,但在农村,你很少能够看到仁爱、看到友善。你所能够看到的只是自私与贪婪、愚昧与无知,看到的只是争强好胜、看到的是勾心斗角。那些质朴纯真善良的农民哪里去了?是谁让他们变成这样?
3 A9 j1 S: ?: \, f: ^ 2 p/ o7 G: m9 V# p
打架、吵架、通奸这样的事情是屡见不鲜,尤其是春节里,因为赌钱、喝酒或一些小恩怨,先是吵,再是打,然后是闹的头破血流。' N' z$ l/ A0 a
0 n! ], ]* [0 d2 W1 z9 n 有的人喝了酒之后,可以绕着村,骂一圈,想骂谁就骂谁,语词低俗。谁家兄弟多,拳头硬,谁就可以欺负乡邻。7 a [+ D/ }3 |) U7 u9 M
6 n! p. f$ E* e* c) \( c' U7 o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留着长发,染了颜色,并且还带了耳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说自己喜欢的人是李宇春,在课本前面写上“非主流”三个字,作为自己的人生信仰。他们不知道WTO,但知道麦当劳,知道网恋,会用qq找女朋友。
1 E5 R t+ V7 [3 F! N" G, ~) ?
/ g. Y* F3 u8 Z: u' i 农村没有报纸,基本上每家一户电视,最近两年刚通了有线电视网络(许多人家因为收费,而不装有线)。县电视台里永远都在播放着性药和丰胸广告,用词非常具有挑逗性,大人孩子都在看。
# y. v" p0 a" {" z% G2 z" x
& b: D8 _, v/ Y/ ] 最近几年,我们那里(基本上隔壁几个县都是)还兴起了一种很另类的唢呐文化。遇到红白喜事,基本上都会请一个唢呐班子到家(谁家不请,就没面子而被瞧不起),在我的小时候,唢呐班子吹的真正的唢呐,有好多种乐器、都卖力地演奏。而现在,只有三两个唢呐,配之以电子琴。
2 Z& h. _* X& m I3 a 4 P) ^; b2 P7 R" Y4 B; o
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些唢呐班子都会请一个女人,年龄一般都在三十之上,姿色稍微有上两三分,到晚上的时候,就会浓妆艳抹,登台高唱一些黄色小曲,说一些低俗笑话,然后和一个搭配的男人打情骂俏。基本上都是围绕着“性爱”为主题。有些时候,还会玩脱衣舞游戏。(我都在台下看过脱胸罩,脱内裤的——非全裸,不是从里面脱,就是从外面脱得剩下三点为止)。: T* |$ t$ G% W( t% J
?4 t2 F; r; W8 Y. Y
台下的看客,有大人,有孩子,有老人,有男人也有女人,遇到精彩处,都齐声叫起好来,或高喊着“脱啊、脱啊、脱啊”。即使是丧事,也会有这样的演出,无论是亲人还是村人,脸上都看不到一丝的悲伤。若不脱,众人都会说这个唢呐班子不行,不过瘾。我想,鲁迅笔下的看杀人事件,也莫若如此。
4 d6 b S7 s/ c, n# H* G 7 E' C7 z* q7 M4 g8 ]: c
前面有人说到信仰问题,的确,基督教最近几年在我们那里(不仅是我们那里)很兴盛,尤其是一些上了年岁的人。每到星期天,都是去做礼拜的。
' J ~! r5 C* }5 [/ k 2 [- a6 B0 r1 c6 ?0 m7 Q5 g G
九、关于教育再补充几句
( o3 }& d4 Z( |: ?* q: Z
( v! S3 N8 |" r6 Q. L 以身作则的说吧,从小时候,父亲就告诫我,农村人,要想跳出农村只有两条路,一是当兵,二是考大学。那个时候,考上大学就意味着保障,意味着洗干净泥腿子,进城做个“体面人”。
8 B! V d8 S+ ~! d+ t; t0 F9 Q ; c/ _: O1 e4 f6 V
可现在呢,很少有人再有这样的想法了。
" t9 _& W7 r$ m7 X; S - V+ M( X' b3 Q! u4 g: W
那个时候的农村,相比较现在,真的很苦,几十亩的麦子,都是用镰刀玩着腰一刀一刀割的,打场是用牛拉着石滚碾的,十几亩的薄荷,要不分白天黑夜地用大铁锅熬上好几天。$ K! A6 B2 ^/ B0 V1 V3 t
* E' J' G0 W$ u c$ W B 我读初中时候,成绩好的同学都去考中专了(97年左右),那个时候,农村人还满足于中专,因为高中并不代表着大学,而且还要多浪费一些钱(那个时候,我们村有两个高中生,一个复读了好几年也没考上,回家后先是搞养鸡,失败后外出打工了,一时被村上传为笑柄,另一个是学体育的,也是复读了几年,终于考上了省内的一个师范专科,毕业后,竟然去了中学做数学老师了,真是一件比较神奇的事情)。5 ?2 O% \4 N0 G! D# m3 `0 }$ H
9 j5 R( ]/ v6 \& Z3 i7 Y
由于我们县的高考升学率较低,就有很多人去读一些职业或民办学校(尤其是集中在西安和江西南昌这两个地方,那两年,这些学校简直是去高中门口抢人,招生了一个都有提成的),农村人不懂,反正以为都是大学。这些学校毕业之后,无疑还是打工,于是也使得越来越多的人不相信所谓的大学的神话了。与此同时,一个个外出打工的神话也在迅速地膨胀和传说开来,“某某高中没毕业,外出打工,一个月八千块。”,我当然,相信,这其中有的是真实,但我更认为,虚假要大于真实。* f* l6 E8 R# k& U; h# Y2 O, O
% K" k4 Y" b! }& W: }! {( _ 说一个笑话,前几年,后面村上有个男生考取了北华大学的国防生。他们家连放了两个晚上的四场电影来庆贺,还制作了大红条幅挂在门口。周边几个村的人都在议论纷纷。5 w% t7 y2 U8 {* g+ S) K
/ R" a7 j9 g' P “——北华大学是什么大学?”
& D; B( W* g8 ]/ }3 B 8 h5 C$ I; c1 ]2 l C7 B
“——谁知道,估计是北京清华大学吧?厉害”2 m) E. C: u/ ~/ i. l# N5 K
$ I) I. f6 I" d “——啧、啧、听说人家这个大学不仅要钱,而且还给钱”
) }, H5 F. |) h3 e+ L5 U: h# E9 W4 }
a# J% \& ]7 f7 M 这些都是回家之后,我听父亲转述的。
/ N; _. `- i5 }! Y- i , h3 H9 U# u( [" g( z" t
以前,我总是坚持启蒙论调,认为改变农村的根本在于教育。要让农村的每一个孩子都觉醒,都认识自己,认清这个世界。然后,一切就会好了。可现在呢?与其谈启蒙,不如谈救亡。破败的农村,该是需要一种拯救了。1 j) ? g. |. y
. u0 `6 R% a/ d( s* J 的确,现在很少的大学毕业生读书后会愿意回去建设家乡。你可以指责是忘本,是没有良心,当然也可以指责我。但谁又理解这其中的苦衷?(这次回家听说,目前正在选派大学生到基层任村官了,我恐怕这政策虽好,但估计又是半途而废,流于作秀,农村的工作,岂是一两个书生可以胜任的,农村的水很深!)
/ u( K# j$ \" m5 b
# ]- E7 I: O! A0 J4 F2 c5 R2 v 我一个同学,大学本科毕业,最近很想回县城做生意(我们县城,目前就像是80年代初期的深圳一样、一年开个批发部也有一二十万的收入,而我们县城的房价,目前是1500/平方米左右),但其父母死活不同意,认为这丢面子。
+ i* F. I2 h0 a5 s D
0 P' p- T/ g% L. w, H 就像我,坦然地说,四年前,当我从家到上海读研究生的时候,在我的身后,就像一颗腾空而起的蘑菇云一样,有一个正在膨胀升起的神话。常说,历史的洪流在裹挟着个人前进,就是这种感觉。我无法回去,戳破那个神话,即使我在外面活得是怎样的辛苦。我想,起码给后来者,留一点希望也是好的,倘若我也回去了,毫无疑问,我在众人眼里就是一场悲剧。将会不可避免地成为反面教材,读书无用论的案例。& Z: e; _6 ?# b4 i3 }; l
8 I) R* q) D# A
这是该叫做偶像的黄昏?还是悲剧者的诞生?《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个说真话的孩子,有的时候,也未必是值得赞扬的,姑且不论其下场如何。9 N& j3 {, {- o: \0 L: F
$ P1 _. O( N$ t: K2 K2 K* r4 f 当然,你也可以指责我的软弱。这次回家,有时候半夜里蓦然醒来,总感觉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沦为魏连殳、吕纬甫一样的人物。; i1 i9 t0 b9 n; U- R5 y& {5 Z
4 Y, ?: Q: i' N/ A) f+ p 不是不想回去,而是走得太远,没有回去的路了。当我转过身去,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一条可以回去的路——以这句话与大家共勉。) S# b6 T1 P J$ V: N a4 w1 U8 z
1 [4 _5 v5 R& N2 x
十、农村的生活
6 m1 K3 {8 z) G) M, C0 Y" x+ q
" l0 t* |/ F9 f. f. d- K8 q- D 有许多人都说到农村的赌博问题,的确,我们那里也很多,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外出打工的人挣了钱回去之后,就聚在一起赌。赌的很厉害,有的人能把一年在外面挣的钱都输掉。各种赌博的方式都有,甚至妇女老人都参加,从掷骰子,到麻将、牌九、斗地主、炸金花。. r7 @& `- L% y6 B
) a# Z$ ~ x# o; H5 r
说到赌博,就不得不提抓赌问题。我们镇上的派出所,简直就把抓赌当成了一种创收方式。无论是赌多大的(就连五角、一元、两元金额的掷骰子也抓,我老妈有一年冬天就因为掷骰子,而被抓了一次),是在赌的还是在旁边围观的,统统抓进去,然后通知家里拿钱赎人,这简直就是违法,但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当然,若是有点关系的,打声招呼,就没事,也不敢抓。: e9 k; }& X, j7 q( \
. x. [) d9 b; \- Z! ~! x9 A7 Q
农村的假货问题。中秋回家的一次,我在村子的商店买了一瓶可口可乐,竟然是假的。据我回去的同学说,村里的店就连牙膏,洗衣粉都是假的。我父亲说年前我们村一户人家办喜事,用的烟酒都是假的。村上的人现在都懒了,连馒头都懒的自己蒸(我们那里是以面食为主),村里的小店里,啥都有。从馒头到日常用品,肉类瓜果蔬菜,桶装的饮用水,还代冲煤气,代缴电话费。这次回家,听说隔壁有个村,还开了一个超市(对,自选超市,微型家乐福,现代化的在农村的在地化例证)8 ]; J, ?% C3 j8 k7 e% x; c3 }
~" u" I$ T3 u! ]7 m& \) U 两个人命不值钱的例子。其一,是我们后面村的一个老人,念过私塾,写得一手不错的毛笔字,会算命测字打卦,懂一点孔孟之书。经常在赶集的时候,去镇子上给人算命,虽然八十多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几年前的时候,有一次在去上集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了,然后死了。最后,两家私了,肇事者赔偿了1万块钱。回家,我问父亲,怎么才这么少的钱,我爸说“他都八十多岁了,还能活几年?”——生命的价值,是用年龄来衡量的。% N: a' E# x8 P5 o3 O- `
- U# \& j, `( x( C, `
去年,在距离我家不远的一个村上,一个女的,年龄是60多岁,去村里的医务所打针。针头还没拔出来,人就死了。这明显属于医疗事故。最后,赔偿了4万5千元私了此事。
- e; {$ R( ?+ o
3 E- l0 b$ ^, E% }# j 试想这两件事,若放到城市,会怎样处理?+ |9 H# D# S, V
2 v/ t# Q2 I7 s4 {: D* G 农村的生活,似乎仍然处于一种自然的状态。在后现代与中世纪之间夹杂,像一条没有目的的河流,恣肆地奔放,谁都不知道终究要流到哪里,当然,作为农民的他们,也从来不会去关心这些。4 ~( \1 b* t$ f: K
1 `& o ~' B) ^/ O% \) ~- B7 V 十一0 ]/ y$ [ p9 V; D
. P) x" y7 I& j1 f5 F5 n
多谢各位耐心读者,至于农村的其他诸多一些问题,诸如社会治安,留守儿童等等,我暂且没有去谈,但我想,我已经说的足够多了。原以为,我所说的只是一些最基本的“常识”,但就是这样的一份常识,在许多时候都被遮蔽了,或是被改头换面,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包装起来,告诉给国人。
8 M+ I" ]' \& ]; u $ s/ d* K3 N0 u: z! c6 L
是的,无可否认,无论在学界还是在政府那里,农村问题目前正在得到重视。对此很是欣慰,但这种重视,也是恰恰反映了问题存在的客观事实,以及紧迫性。' P% L# ~$ i0 d4 P6 ~5 V2 q
9 n" I% l4 p5 G( C) g' L
仔细看了诸位的回帖,有人认为这是现代化发展过程中、所必须要经历的一个“阵痛”时期,但我想还需要先深思一下,这样的“阵痛”是否就可以带来一个大家所期望的未来?此外,为什么要让农民来承担这种“阵痛”?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农民吗?因为生而为农民,就必须要到城市里出卖劳动力?就必须从事卑微的工作,就应该是被侮辱的和被损害的吗?就必须要为现代化作出牺牲?
( w' s' [7 @. o8 F8 E% z4 g% s8 N
( D: d, j8 C: U2 J# R: R 一代人牺牲了,另一代人接着牺牲?前仆后继地成为路基,成为金字塔的底层?以承托起所有的伟大蓝图和远大理想?+ F" F/ Q1 r- _: \& @
8 P# a% l5 ^- Y( _ 改革开放三十年过去了,改革的合法性早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被确立下来,的确,我也承认,改革开放决策的正确性和历史必要性,但是否就应该一味地高唱赞歌,而不去反思这三十年的改革呢?
+ p" T. Q' G% K3 V2 q) A
& J6 ` @" L) j) r7 _. k& r5 I( w 在农村,我经常会听到这样的言论,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前三十年时期的人在感慨“这个时代变了,社会风气变了,人心也变了,要是在毛主席时代,都要拉出去枪毙。”
2 z3 X2 K: e& y6 P
0 a' k5 h/ n" N3 ? G# f3 O" N* O 我也一直认为,人不是动物,物质上的富裕不可以成为精神上贫瘠的理由。二者之间没有直接可换算性。不要以为让农民吃饱肚子,住上房子,就解决了一切问题了。3 O, O7 W. V- V% G" `
7 `( F8 y. V/ B( b5 O: U; x( {" u3 }
有人反驳说,相比较之前吃不上饭的时期,农村现在是很好的了。是的,这无可否认,但我们难道仅从时间层面看问题吗?若是相比较封建社会,奴隶社会的农村,岂不是更应该载歌载舞地欢庆呢?
& ^- m0 _! s$ ~+ T( f
! w* ^9 K, k# h! z3 `9 n 所有的解决方案,都说将来会好的,等待产业升级,等待国富民强。好吧,等待吧,姑且不论这是否是一个空头承许诺。起码,我爷爷是等不到了,我父亲不知道是否能够等到,我那些仍然生活在那块土地上的兄弟姐妹呢。
b0 K4 [* u+ }0 C
" J5 }2 E6 j" F( \3 J2 m 他们看不到希望,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是希望。( r" o4 S6 B4 ~* ~9 ^3 k
: E) }/ q4 Y7 X
我是农村走出来的,每一次回家,心情都会很悲凉,我不知道,我所看到的家乡是不是就是我儿时的家乡,是不是就是常在我心中挂念着的并有时候魂牵梦绕的家乡。8 {' z, @* @" n# l. m
1 d$ s" X, r; {" c- [ 我承认,写出这些文字,是需要勇气的。因为是在“揭丑”,当然,我也可以用另一个笔法,将我的家乡描绘的温柔而甜美,勾勒的诗意而梦幻,有蓝天白云,有原野苍穹。但这无疑于阿Q不敢正视自己头上的癞疮疤一样。$ q1 w& i9 ~5 Q0 J/ |' K
; g& [9 o- e# x. a
鲁迅先生说,掘心自食,乃知本味,这就是我所见的农村。诚如诸位所言:一声叹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