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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连载】四面墙--哥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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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5:51:10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七节 大搅局<br>--------------------------------------------------------------------------------<br>(26)暗流 <br><br>转天我们提了工,因为还在戒备期内,每天只能从早8点到晚六点之间出工,还必须到监狱办公室备案,所以犯人的劳动量也不多,只有平常的一半左右,我们都抱怨老朴有这个穷瘾。 <br><br>施杰他们大队是轮休,车间总要留人看着大炉,施杰说他是一天也没有歇成,天天要在办公楼里值班。7号的时候,他跑来告诉我说:“别的监狱出事儿了,现在全市劳改单位的特殊接见都临时取消了,我们今天接见就不许面对面,一律电话联系。” <br><br>我问:“什么事儿啊?” <br><br>“听说四监还是五监啊,特殊接见的时候,一哥们儿让人给换走了。” <br><br>“呵呵,够凶啊,犯人那形象能混出去吗?” <br><br>“咳,这还不简单?那些杂役人头有几个剃秃子的,换了便衣跟社会人一样。” <br><br>“管教呢?管教干嘛吃的?” <br><br>“就是啊,听说扒了俩帽花的皮呢,特殊接见的时候,按规定,这管教应该在屋里看着,可实际上咱还不了解吗——谁也不太当回事儿,那接见的主儿都是有来头的,管教能给他们方便就给啊,人情谁不会做?哪那么好就出事儿了,想都想不到啊,谁赶上算谁倒霉呗,就跟那些贪官一样,谁都觉得自己不会那么苦命。”施杰笑着说。 <br><br>我摇着头说:“怎么听怎么象天方夜谭。” <br><br>“这事儿谎不了,我在楼里听几个队长聊的,他们也觉得这事儿有点悬乎,不过它确实发生了,害得全市的犯人跟着受罪。” <br><br>我说:“特殊接见跟咱没关系,没取消所有接见就好。” <br><br>这消息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在犯人们中间传开了,并且衍生出好多版本,有些已经玄得离谱,连武狭小说里的易容术都搬出来了。 <br><br>何永是最兴奋的一个,一个劲地说牛啊牛。 <br><br>刘大畅苦笑道:“逃跑可不是好路子,终生追捕啊,一辈子也甭想安生,那精神压力,比坐牢强不了什么。” <br><br>我说:“可不嘛,我那个同案——就是老来找我那个施杰他哥,在外面漂了两年,警察把他弄回来时他就说了:你们抓我,是把我救了。” <br><br>方卓苦闷地说:“我不信那套,能跑了就是好,总比在这里受罪强。” <br><br>周法宏哼了一声:“让我跑我都不跑,咱刑期在那放着呢,不值得一跑,那跑了的,不是刑期太长,就是真有冤情,要不就是真受不了里边的日子又没勇气折腾没决心自杀的,还有一个情况,准是外面还有更大的飞案儿,天天提心吊胆的过不消停,与其在里面等案子犯出来,不如想法跑出去,弄好了还能多活几年。不过甭管你怎么跑的,十有八九得给逮回来。” <br><br>疤瘌五说;“没错,我们原来那个队里,就有一个抓回来的,已经跑了8年多了,在广州开了家饭店,跟原来那些朋友也不联系了,本来觉得没事儿了吧,操,也不咋那么巧,他原来的管教出差,正好到他那里吃饭,一眼就把他给搭上了,当时跑厕所去打了电话,警察很快就到了——你说寸不寸?” <br><br>“这就叫天网恢恢,在劫难逃。”关之洲说。 <br><br>疤瘌五接茬笑着说:“你们知道那小子为嘛跑么?那是一傻逼啊,呵呵,警察把他抓回来后就问他刑期也不长干嘛要跑呢,他说我受不了这里的日子了,正巧收工时候捡了一毛桃儿,我就想这是老天爷提醒我可以逃啦,所以我就跑了,警察问他:那桃毛儿是啥色的?他说白的呀,警察说:操你妈的,脑子不够用了吧,那是告诉你,逃也白逃,哈哈。” <br><br>笑了一阵,我说:“别议论这事儿了,咱又不想跑,捡一筐大久宝我都不走逃跑的心思。” <br><br>周法宏也笑道:“就是,几位老大,明天就正式开工了,定量又来了,狠劲业吧!呵呵。” <br><br>“唉,想起来我都揪心,刚轻松几天,这要天天过节多好。”方卓眯缝着眼,苦恼地说。 <br><br>接见的前一天上午,我正干着活儿,小尹队在门口招呼我:“麦麦,比赛去!” <br><br>我站起来向外跑,周法宏在后面喊:“老师,拿个冠军回来请客啊!” <br><br>我回头咧嘴笑着,心里很轻松,那个“道德百题”我早背得滚瓜烂熟,灵魂早给净化得蒸馏水似的了,就是别的队真蹦出几个把这事儿当回事儿的高手,我觉得也不会再好到哪里去了。 <br><br>小尹队笑问:“拿冠军可能给减刑票啊,额外的,在原来基础上能多减一个俩月呢。” <br><br>我说:“不是三个人一组吗,那二位呢?” <br><br>“他们队长叫去了,在楼前集合。” <br><br>等了一会儿,耿大、朱教导还有一大的几个大头目拿着记录本从楼里出来了,看见我们俩,就问在做什么,小尹队说一会儿进行道德杯竞赛,耿大笑道:“麦麦,努力点儿啊,这减刑票可不得白不得。”说着,和杨大一路奔二墙外走去。 <br><br>“开会去吧,听说这几天监狱的头头们都挺忙乎啊。”我望着他们的背影说。 <br><br>尹队笑道:“出了点事儿,过一段你就知道了,耿大估计得跟你聊。” <br><br>我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神秘的,不就别的监狱在接见时候搞了个偷桃换李大变活人嘛。” <br><br>“不是那事儿,你打听也没人告诉你,我们这样的小干警都不让议论呢,不谈了……你还多长时间啊。”小尹队等得无聊,就接着跟我聊别的。 <br><br>我告诉他:“再过两三天,就破了最后一年了,再能减点儿的话,也就没多少日子了。” <br><br>“有耿大给你盯着,最损也能减半年8个月的呀……” <br><br>小尹队话没说完,三中的一个干警就跑过来喊:“兄弟甭等啦,比个鸡巴赛,我们中队那傻子根本没背!散会吧兄弟!” <br><br>尹队笑道:“你们咋跟人家说的?” <br><br>“咳,找人的时候就本着闲人找呗,生产线上的谁愿意去,整天累得臭贼似的,赶好这闲人还他妈不把这事儿放在眼里,每回问他他都说背着呢,到节骨眼上大链子掉了,操,我当时一口浓痰全吐丫的逼脸上啦,哈哈——别楞着啦,这还比个球赛,散会吧——” <br><br>“二中那个哪?” <br><br>“人家一听这情况,马上就撤回去了,他们队长也不让去啦,说别拿我们弟兄拉出去丢人啦。估计他们那犯人也是一二百五,呵呵,你们这位好象还胸有成竹啊。” <br><br>我笑道:“这把感情浪费的!我当初打官司都没这么认真过。” <br><br>小尹队笑起来:“得了,麦麦你也回去吧——哎等等,咱就这么做主不行吧,怎么也得跟耿大他们打个招呼吧。” <br><br>那位说:“老耿现在还有闲心管这个,不定哪天就高升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咱给教导打电话招呼一声,让他跟老白那边报个弃权吧,玩个高风格,把机会给兄弟大队! <br><br>“挨骂我不顶着啊?”小尹队笑着说完,让我回工区了。 <br><br>周法宏笑道:“奖杯呢?” <br><br>“奖你个头!”我坐下把情况一说,他们都笑得不行,何永说:“老师啊老师,冲你前些天那刻苦劲儿,怎么也得给给安慰奖,不行的话,得让他们赔偿你精神损失啊!” <br><br>棍儿笑道:“眼睁睁看着到手的俩个月减刑票飞了,这一眨眼工夫,不就等于给你加俩月嘛。” <br><br>我笑着说:“棍儿哥哥你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br><br>聊了一会儿,这事儿也就放下了,我自己又单独别扭了一阵儿,也就不再想它,只是觉得这些天的努力很可笑。 <br><br>那边二龙在大骂郎大乱,因为七大的杂役过来发现他预定的两个葫芦没了一个大个的,告诉二龙,不知道谁多嘴,说看见让郎队给摘走了。 <br><br>小尹队在外面扒了一下窗户,笑着说:“杭天龙,嗓门大点儿了啊。” <br><br>“我操他妈,他以为他是谁?拿我的葫芦干他老母去啊!” <br><br>广澜上前对小尹队笑道:“二龙气愤了,要换了你,他准没这些话,看哪个葫芦好玩儿,你随便摘,我做主。” <br><br>小尹队笑道:“我没那个爱好,不过,你们都悠着点儿吧,让耿队知道了,非把葫芦架都给你们拆了不可。” <br><br>广澜连连点头,坏笑着吹捧:“是是,咱耿大多牛逼呀,不用吹就比葫芦大!” <br><br>小杰看见穿警服的就来精神儿,立刻吆喝大伙:“看什么看,抓紧干活!” <br><br>李双喜也叫起来:“新收组的,都转起来,缺电的说话啊,我给你们把闸合上!眼镜儿,你他妈甭看,你个瞎逼,你看什么看?晚上再带活回去,非给你过过轮儿不可,新收组的形象都叫你破坏啦!”<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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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5:52:08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七节 大搅局<br>--------------------------------------------------------------------------------<br>(27)大闹接见室 <br><br>11号是10月的第二个礼拜五,我们五监区的接见日。 <br><br>我家里来得比以前迟了些,这次估计不能连续接见了,只能打20分钟电话就收场。二龙、林子也跟我赶到了一拨,二龙问我:“又是媳妇来?”我笑道:“一如既往。”“不错,摊上这么一媳妇不错,现在的娘们都要不得。” <br><br>我说:“这次你也得跟我们在楼上打电话啦。” <br><br>“无所谓,他们爱怎么搞怎么搞吧。”二龙边走边说。 <br><br>远远看见二龙的新宠物“傻狗”在接见楼前面的草坪里戳着,林子笑道:“傻狗让帽花儿给定住啦。” <br><br>二龙喊:“傻狗,怎么那里插开旗啦?” <br><br>傻狗边比画边大咧咧笑道:“我妹从铁篦子后面喊我,我想给她扔几个小恐龙玩,让白主任给定住了——龙哥,你跟耿大说说啊,让我接见去吧,我妈跟我妹妹还在那边等哪!” <br><br>二龙笑着说:“下午见吧。” <br><br>我们都看着傻狗抓耳挠腮的样子笑,其实只要本队的队长一出面,他就算有救了,不然,要等老白什么时候想起来再放他一马,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br><br>二龙一边鼓励傻狗坚持到地老天荒,一边小声跟小尹队笑着说:“给他找找耿大、老朴吧,家里还眼巴巴看着呢,心里多难受,面子也一扫光啊,这鸡巴老白做事也够缺。” <br><br>接见室的犯人开始呼隆隆往下撤退着,小尹队望着傻狗笑道:“甭管啦,你们上楼接见去吧。” <br><br>我们和二龙一起上了楼,郎大乱和耿大都在楼上维持秩序,看我们把座位占满了,郎大乱冲后面喊:“停了停了,赶下拨吧!” <br><br>后面的人不满地骂街。楼下的特权区取消了,全攒到楼上来,接见时间又不延长,资源就显得很珍贵了。后面的人,如果下拨再排不上个,就要顺延到下午了,家里人要在监狱外面蹲一中午。 <br><br>琳婧和母亲带着女儿来给我接见,女儿跟我只生疏了一会儿,就开始活泼起来,而且表现得很兴奋,一个劲地冲着话筒喊爸爸。还炫耀地撩起下华服,鼓着肚子指给我看:“肚脐!你有肚脐吗?” <br><br>琳婧告诉我,女儿现在很懂事,甚至开始觉察到自己和其他小朋友的不同来,我弟弟、妹妹一带着孩子来家里玩,她就问:“哥哥、姐姐都有爸爸,我怎么没有?”我弟弟、妹妹的孩子都比我女儿大。 <br><br>我说不出话来,眼泪差点出来。琳婧笑着说:“咱妈就告诉她说:你爸爸给你挣钱卖大玩具去了,马上就回来啦。” <br><br>母亲说:“你那几个小恐龙啊,彤彤喜欢得不行,别的玩具它一个礼拜就扔,惟独那几个恐龙,天天摆弄,还总念叨:爸爸买的,爸爸买的。” <br><br>在琳婧的鼓动下,女儿向玻璃抛了好几个飞吻,我直接把嘴顶在玻璃上,逗她咯咯地笑,那笑声通过话筒,带着电流般触摸着我的耳膜,痒痒的。 <br><br>我安慰她们也安慰自己说:“好在我很快就能回去,不然这孩子心理还真要受影响。” <br><br>后来开始聊其他的话题,和每次一样,还没有说完,休止铃就拉响了。郎大乱喊:“停了!都站起来,快往外走,别耽误后面的接见!” <br><br>我依依不舍地起身,和家人挥手道别,女儿被琳婧扶着,在玻璃台上一路随着我走,眼里是留恋和不解。 <br><br>郎大乱喊:“喂!杭天龙,你怎么还不动地儿?” <br><br>我一看,二龙还坐在那里,玻璃外面坐着一个浓妆艳抹擦得脸上千里冰封的妖冶女人,女人后面还站着两个爷们儿,一个秃头一个板寸,目光中都流露着愚蠢的高傲和顽强。 <br><br>二龙回头说:“我跟下拨再接见一次。” <br><br>“走吧走吧,没看今天都排不过来了吗?怎么就你要搞特殊化?”郎大乱皱着眉挥手轰他。 <br><br>二龙屁股动也没动:“你们当官的也太过了吧,家里人大老远来一趟,你让人家多说一会儿都不成?” <br><br>“我要是监狱长,我让你坐这里说到开放!监狱的规定,我都得遵守,你还犯什么棱?”郎大乱的语气还是有些招安劝降的味道,嘴角上多少还挂着几分笑。 <br><br>二龙斩钉截铁地说:“我的兄弟们来一次,你不能不让我们把话说完吧,我再见一次!” <br><br>耿大队从外面喊:“里面怎么不动啦?都往外走!” <br><br>我们开始继续挪动脚步。二龙干脆一扭脸,跟玻璃外面的几个人嬉笑着打着哑语。 <br><br>耿大从我们身边进去,问:“怎么回事儿?” <br><br>郎大乱的声音立刻洪亮起来:“杭天龙!你不要不知好歹!” <br><br>“嚯嚯嚯,你叫唤什么呀!我又没砸玻璃往外跑。”二龙不屑地说着。 <br><br>耿大喝道:“杭天龙!你是在跟队长说话吗?” <br><br>“队长怎么啦?队长就跟我们不一样了?队长不是人咋的?是人就得讲究点人情味吧?我又没别的非分之想,不就想跟朋友多说两句话吗?” <br><br>后面有犯人喜悦地说:“呵,龙哥牛奔啊。”“说出弟兄们心里话了。” <br><br>耿大义正词严地吼道:“第一!你给我站起来!第二,如果你还知道人情这两个字,就想想后面还有多少人再等着进来接见!马上给我出去,回去交一份检查上来!” <br><br>我隔着门玻璃望进去,看见二龙勇敢地服从了命令,腾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着,一路叫嚣:“套层皮就闪闪放光芒哈,一个个他妈职业病!” <br><br>“杭天龙!你太嚣张啦!”耿大队怒吼起来:“马上回工区,等候处理!” <br><br>“随您大便!”二龙在犯人们崇敬或诧异的目光护送下,气宇轩昂地下了楼。已经被释放的“傻狗”景仰地说:“龙哥,你绝对就是我偶像!” <br><br>林子一直在旁边不动声色,下了楼,才说:“龙哥,你何必呢?” <br><br>“操他妈的,他们也太牛逼啦!不给他们点颜色看,还以为咱这大染坊是卖凉水的哪。”二龙也不购物,也不等我们站队,独自回去了,一路斜穿过操场,如入无人之境。 <br><br>小尹队无奈地笑着,招呼我们赶紧购物收队,一边苦笑道:“这个杭天龙啊,扑棱俩胳膊就想飞,以为自己是美国超人还是铁臂阿童木?” <br><br>林子笑问:“开句玩笑啊尹队——这话你敢跟二龙当面说吗?” <br><br>“你以为我跟他一样有毛病啊?没事儿谁招惹他干吗?我们干管教的也不是战争贩子,谁不图个消停?不过要是你们犯人不长眼,以为自己是监狱的老大那就左了,也不想想——政府站在谁背后呢?水再大,能漫过鸭子去?” <br><br>林子笑道:“好久没聊,看不出尹队你学问上去了。” <br><br>小尹队有些小不自在了,那表情是先前印象里的拘谨:“架不住受感染呗,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br><br>“小尹队你确实变了,快从一个纯情男孩变成穿警服的街头三了。”我痛惜地说着——在心里说着。 <br><br>以前是从犯人身上,现在是从干警身上,我再一次感触到一点:在监狱这个超级大染缸里,我不知道一个人究竟可以变多坏,但却看得见一个人可以变多快。 <br><br>希望小尹队只是在跟林子调侃,而不是发自肺腑地表达自己的真知灼见。 <br><br>回了工区,没看见二龙的影子,估计已经进了库房。 <br><br>刚回来的人都在谈论二龙大骂耿大和郎大乱的精彩花絮,何永极端后悔没有跟我们一起去接见:“龙哥如此风采,我居然无缘目睹,这是俺心底永远的痛啊!” <br><br>老三溜达我身边坐下,心事重重地说:“我姐怎么没来呢?” <br><br>“下午,肯定下午来呗。” <br><br>“下午来的可能太小了,从来都是上午来啊,别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吧。” <br><br>我说你别胡思乱想了。 <br><br>日本儿又耗子似的溜达出来跟大伙套近乎了,老三无限鄙夷地骂道:“臭要饭的。” <br><br>最后一拨接见的犯人陆续回来了,朴主任阴沉着脸走进工区,问:“杭天龙、杭天龙呢?” <br><br>小杰赶紧说:“库房。” <br><br>朴主任一言不发,直接进了库房,呆了有十来分钟,跟二龙一起出来了,后面林子和广澜也都送出来,崔明达看二龙板着脸跟主任往外走,就问:“怎么着?” <br><br>“托耿大老爷的福,换单间儿了。”二龙笑道。 <br><br>主任愤愤地说:“乱弹琴!纯粹是你自己找的!” <br><br>崔明达困惑地说:“关啊,这就关啊!也太草率了吧。” <br><br>崔明达正在案子边上摆弄几个蛐蛐罐儿,刚才还告诉何永回头跟他去抓几个蟋蟀来,现在二龙一出事儿,他也没了心思。 <br><br>看二龙出去了,广澜表情复杂地笑道:“前些天好告诉我别闹猴儿哪,让我稳当住了,这下倒好,他自己先披波斩浪折腾开了!” <br><br>老三一直在我旁边呆呆看着,好象才省过闷来,轻声说:“二龙的局级也甭惦记了,小不忍则乱大,这下教训大了。” <br><br>何永气愤地说:“哎,龙哥的门子都死哪去啦?关键时刻褪套儿啦?” <br><br>老三不屑地说:“门子也不能在立场问题上给你顶啊,人家给你当门子,是想从你这里得好处,不是让你给他们找麻烦的。现在是大队长要关龙哥,狱政科肯定一路条子地批准,绝对不打瞌,等消息传到门子那里,早成铁案了,人家要是有一分脑子,不是至近关系,不会为你往前冲啊。” <br><br>“这耿大队也是不长眼,龙哥的门子可是监狱局的,一句话拍下来,耿大就得三年喘不过气来!”何永气咻咻地说。 <br><br>老三苦笑道:“哼,这种事,凭的就是一个血性,龙哥也太猛了点儿,当着管教和那么多犯人的面儿栽老耿,他能不关你?不关你,他以后还凭什么混?” <br><br>不论二龙还是耿大,这个造型都得做出来,起头就为一口气,关键还是都不想丢了自己的形象——我想,但没有说。 <br><br>何永慷慨地说:“就是把龙哥关了,我照样支持他!” <br><br>老三轻蔑地笑了一下:“你是支持啊,可有的人估计就得称愿啦。”边说边站起来走了,从他留下的空档里,老高悠闲自得烧烤着花线的样子暴露在我们面前。<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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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5:52:42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七节 大搅局<br>--------------------------------------------------------------------------------<br>(28)老三 <br><br>这次接见,一直等到最后一拨犯人回来,老三的家里也没人来。老三显得焦躁起来,不断地跟我揣测种种可能,我只说他神经过敏。 <br><br>吃晚饭的时候,老三切着火腿片,感慨地说:“麦麦啊,咱有情后补吧,三哥在里面算拖累你了。” <br><br>我无所谓地笑笑:“既然凑一伙了,别那么多想法,哥们义气咱先不说,人情世故还得有一些吧?” <br><br>“行,不说了,出去以后看三哥是什么意思。”老三把火腿片倒进饭盆里,说:“开饭。” <br><br>吃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说:“不行,我心里还是嘀咕,哪天得让主任帮我打个电话问问,弄不好家里真出事儿了,我这眼皮老跳啊。” <br><br>“弄块白纸贴上。”我建议。这里流行眼皮跳贴白纸片的做法,驱邪。 <br><br>各路人马少不了派代表去慰问独居里的二龙,领导罹难了,正是下属们奋力表现的机会。正象在单位里,你工作得再努力,领导住院了你不跟大伙去探望,几天的工夫就可以抹杀你几年的成绩。我们也少不了出血,让老三出面去向二龙表表心意,好在有老三在,不然我自己还真懒得弄那一套。 <br><br>所以人与人搭档交往或合作发展,最后能够走到一起的双方,往往不是因为“相同”,而是因为“不同”,没有矛盾就没有进步。在生活上,老三是个精细的享乐主义者,虽然他宣称自己什么苦都吃得了,而我则不拘小节,得过且过,老三自嘲他简直成了我的管家兼保姆,关之洲这个勤杂工他也看不上眼,动辄得咎,被老三呵斥挖苦一通。 <br><br>不过我一直半清半浊地明白,我和老三的结合,双方都存在狡黠的利益考虑,在某些方面,我们两个是互相鄙夷的,但往往对方被自己鄙夷的东西,在特定的时刻惠及了自己,并最终使这种暧昧粘合的关系持续下来。 <br><br>我知道,从上到下,没有几个人不骂老三,虽然老三身上不乏多可圈可点的地方,不过这里的人更愿意关注别人的缺陷罢了,只有大家都坏,才能让更多的人得到慰籍。其实老三很有些冤枉的,他没直接去害过谁,他只是为了维护个人的利益,在检验这个位置上利用坚持原则的手段得罪了不少人——得罪了不少除了背后骂娘不能把他如何的鸟屁。而那些有“背景”的犯人,却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他不得不装做心甘情愿地为他们改活儿,还要不断地插科打诨求他们干好点,“心疼一下三哥”,但这些人背后也骂他,不仅嫉妒他的位置,也蔑视他每天晃来晃去的样子。 <br><br>老三是个很压抑的人,我觉得。他内心应该是很压抑的,他象那些蔑视他的犯人一样,也在蔑视着二龙、林子甚至广澜、崔明达他们,觉得自己本来有能量混得比他们还光彩。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表达过这种深刻的蔑视,我没有信心指点他回一下头,看看从他背后射来的同样内涵的目光。我明白即使他回头,也不会看见“众生”,他只能看见自己曾经辉煌的光芒,那光芒阻挠了他体察别人,他是一个背负着履历表走路的人,内心充满了唐吉柯德式空虚的勇猛,虽然他比唐战士更多心计,但很不走运的是,他要面对的也不是硬邦邦的风车,而是脑细胞变异发展的一群活人。 <br><br>老三没有能量打败他的假想敌,他只能在他们内战或咎由自取的崩溃的废墟里,心花怒放却面色平和地分拣些遗落在地的果实,象整天在楼群里转悠的拾荒者——他的努力表现的结局,就是获得了分拣这些果实的优先权,仅此而已。 <br><br>二龙的崩溃,无疑又增加了一片新的废墟,这个废墟的含金量大到让人不敢轻易跑过去:一个积极分子票,大家可以分啊,那个局级呢? <br><br>那个局级怎么办? <br><br>大家都很避讳去谈这个问题,越是觉得自己有希望的人越不敢讲话,倒是下面跟减刑票挂不上钩的人愿意瞎操心,一个个纵谈形势,象一群卖假药的贩子在开年度峰会。 <br><br>老三跟广澜他们展望:“龙哥肯定不能这么交代了啊,那么多钱打水漂?卖筐骨头喂狗还混一热闹哪!不就一个处分记录嘛,到时候上面一句话,说勾了也就勾了,准耽误不了减刑。” <br><br>李双喜和小杰坚决拥护这个乐观的论调。其实大家背地里想什么,恐怕也是司马昭之心。 <br><br>议论归议论,二龙还是得在禁闭室里呆着,外面的气象却是日有更新,目不暇接。 <br><br>接见日的转天,监狱的楼里楼外就挂满了灯笼、标语,主题是“庆祝十六大胜利召开”。我想起上个月高则崇散播谣言说十六大已经开过,还说我们敬爱的江主席下了台,由一个在拉萨平暴的功臣执政了,提工的路上,我就跟他算起了老帐,高则崇恍惚地辩解:“那是我记错了,不过你们等着看结果吧,肯定大同小异。” <br><br>“你他妈整个就是一政治骗子。”何永穷追不舍地攻击他,好象那个消息曾经如何地伤害了他的政治感情似的。 <br><br>再转过一天,10月13号,对我是个特殊的日子,这是我的开放日,按法定日期,应该是明年的今天放我回家。监狱中午给大家发了捞面,当然跟我无关,说是庆祝十六大的召开,不过我周围的几个人,被我鼓惑了一番,都说这捞面是真正的喜面,是在祝贺我“破年”。我一冲动,感情用事起来,给大伙发了一包烟,老三皱着眉笑话我“越来越不成熟了”。 <br><br>当天老三还生了口闷气,主任真的替他给姐姐家去了电话,他姐姐说根本没收到信,还一直纳闷呢,担心是不是老三出了什么事儿。 <br><br>老三回来恼怒地说:“我想了好几个圈,估计这路上丢了的可能几乎没有,主任也说好象没注意有我的信,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六王八蛋给我把信藏起来了!”老三说到这里,已经开始咬牙切齿,好象日本儿此时就含在他的口里。 <br><br>我说你别胡来啊,“没有证据啊”。 <br><br>老三长出一口气:“呼——我操他死妈的鬼子六儿,宫颈大糜烂,他不快走了吗?给我来这一手!别叫我贼上,弄不好我狠治老逼一回。” <br><br>“算了吧,现在主任都红眼啦,再出一点风吹草动,对他来讲都是惊涛骇浪,他不跟你急才怪,小不忍则乱大,这道理你又不是不懂。” <br><br>老三恨恨地不言语,郁闷地喘着粗气。 <br><br>这边二龙的几个嫡系,也终于等不及二龙出来。崔明达已经按耐不住玩儿心,到外面捉了几只蛐蛐,用专门放蛐蛐的红泥罐养起来。没几天工夫,不仅广澜、何永被他传染了,就连三中和一大那边,也开始冒出几个养蛐蛐的,还经常有人过来交流经验,晚上,号筒里经常可以听见唏唏唆唆的蟋蟀的歌声,半梦半醒间,仿佛置身田园。 <br><br>看到这些,老三又不忿并且不屑了,他跟我说:“他们懂什么玩?不过把蛐蛐当虫子养罢了。这里面的学问怕他们玩一辈子也不会懂了。” <br><br>我说:“听说这蛐蛐罐又叫葫芦?” <br><br>“用葫芦做的罐才那样叫。就外面这葫芦,要放我手里,好歹一鼓捣就是一养蛐蛐的好东西,可我不伺候他们那个,他们也不懂啊。什么蛐蛐能养什么蛐蛐不能养,他们更就更不知道了——知道么,这雌的蟋蟀不斗也不叫,只有雄的才会斗会叫。雌蟋蟀有三条尾巴,而雄蟋蟀只有两条。油葫芦、金钟是名种蟋蟀,这里见不到,他们顶多抓几只棺材头养着,还以为是宝贝哪,哼!” <br><br>我笑他这种好玩的心理,又不能点明了伤他脸面,只好笑而不语,老三听到外面蛐蛐叫,马上撇嘴道:“听了没?声音低沉无力,还连续不断地鸣叫,在蛐蛐谱上这就是坚决淘汰的劣品,那通常声音响亮,偶尔叫几声,或间隔时间较长才叫唤一次的才是上品——我老伯可没少给我讲这个。当初你三哥也小玩过几天哪。” <br><br>刘大畅笑道:“到老天津卫转转,上年纪的人都能说两口蛐蛐经,小字辈里玩这个的少了,典型的不务正业啊。” <br><br>老三又转向刘大畅一通海聊,南盆北盆、蟮鱼黄、瓜皮绿地,说得嘴角冒泡儿,也不知道真假,表面上给人知识特渊博的感觉。 <br><br>广澜路过,敲了下窗户,笑着喊道:“王老三,又吹牛逼呢吧?” <br><br>老三冲着已经没了人影的窗户,鄙夷地说了句:“我吹剩下那些够你们学半拉月都费劲的。” <br><br>刘大畅岔开话题问:“二龙也快出来了吧。” <br><br>老三暗暗算了一下,说:“明后天吧。” <br><br>我笑道:“这些天把老朴忙活得快上火了,整天打着滚儿往工区转悠,生怕再出点什么岔子。” <br><br>猴子不知深浅地搭讪:“这二龙出来了,还干得成杂役么?” <br><br>老三斜他一眼道:“他不干谁干,你来?你要能混得如人家小杰一半好,我给你当小弟牵马坠蹬。”<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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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5:53:23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七节 大搅局<br>--------------------------------------------------------------------------------<br>(29)小杰的回光返照和二龙出关 <br><br>二龙出独居的前一天,朴主任照旧一上班就赶到工区,小尹队也不得不跑过来一块儿盯着。 <br><br>这一个礼拜内,除了开了两个半天的管教会,朴主任一天不落地到工区坐镇,郎大乱也煞有介事地过来了两次,背着手在生产线上转悠了一圈,每次来,都看见有些人在乱腾腾讲话,郎大乱立刻没鼻子没脸地训斥了一通小杰,郎大乱一走,小杰立刻愤愤地跟李双喜说;“操,他算个鸟毛儿呀,朴主任没说话呢,他牛逼什么?皇上不急他一个太监倒挺急!” <br><br>其实朴主任也急,他看着方卓这样的落后分子急,他说:“我就弄不明白了,你们这些手慢的,怎么楞会比别人差一半速度!都是一样的人,都在一条生产线上学习劳动,这差距咋就那么大哪?” <br><br>然后又不满地关照小杰:“关键是管理上的问题,既要有力度,又要懂得协调和处理各种关系,在这点上,你连人家林光耀一半都赶不上!” <br><br>小杰诚惶诚恐地点头:“是是,主任,我注意。” <br><br>“这不是注意不注意的问题,这是能力问题,这么下去,非把那些落后的劳犯儿拖垮不可,他们是手慢吗?他们是心慢,精神上的促进不够,这就是管理者的问题,你先好好考虑考虑。” <br><br>当着大伙的面,朴主任揭了杂役的脸皮,这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在犯人们幸灾乐祸的磁场辐射下,小杰尴尬地连连答应,说一定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加强管理。 <br><br>主任一进管教室,小杰立刻冲过来给了方卓一脚:“日你大姑娘妈的!你们不好好干,给我找骂!”方卓新换了眼镜,刚找到大跃进的感觉,被小杰一打击,情绪很低落。 <br><br>疤瘌五道:“他说的轻巧,让他干一个试试?还他妈心慢?这心急吃得了热豆腐吗?” <br><br>小杰不平地说:“有些人就是墙头草,欺软怕硬,你对他越温柔他越觉得你好欺负,要是林子管你们,都他妈龟孙子似的老实,没别的,就是一个贱!奴才命!” <br><br>何永笑得夸张地在座位上颠着屁股:“哎呦呦,说的对,有些人就是识操不识摸。” <br><br>疤瘌五嘟囔道:“这人啊,得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没有那金刚钻,就少揽这瓷器活儿,上山容易下山难啊。” <br><br>小杰一边溜达一边咋呼:“刚才主任说我,你们也都听见了,这是给我发话哪,要我加强管理,我以前那是心疼你们,现在没办法啦,我不来狠的不行了,有些人你也少甩那咸的淡的的闲话,别以为小杰尿你们谁,没有三指叉,我也不来扎王八!大家考虑好了,这活儿是怎么干舒坦,总之你妥不掉,背着抱着一般沉,别等我给你抄手!没错,你们就是心慢,精神压力不够!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轻飘飘!我说的什么意思,你们都懂了吗?” <br><br>何永迷惘地说:“介哥哥,你能不能再说明白点儿?我理解力有限。” <br><br>小杰在零碎的笑声里喊道:“大家要学就学那唱戏做官的,不要学那拉巴巴坐尖儿的,看看赵兵,看看邵林,人家也是改造,学着点儿!” <br><br>赵兵连连说:“谢谢抬举。”邵林小声嘟囔道:“提我干吗?臭嘴。” <br><br>周法宏笑道:“看了么,小杰被主任一点信子,这小脾气又要爆了。” <br><br>我说:“小阳鞭儿,要是TNT早把这里夷为平地了。” <br><br>疤瘌五撇着嘴道:“听喇喇咕叫唤还不种地了哪,他也不怕风大扇了口条。” <br><br>小杰有主任早管教室里坐镇,也不敢松弛了,一会踹方卓,一会抽门三太,一边还含沙射影地扫边风,连好多天休养生息的高则崇都看不过眼,闷头吐出两个字:“小丑。” <br><br>高则崇说这话,一面是有些正义感的内涵,另一面也因为小杰旁敲侧击的许多话也戳了他的肋条骨,他也属于天天往回带活儿的落后分子啊,不过稍微能比门三太们快一些罢了。高则崇估计也是郁闷中人。 <br><br>晚上收工回去,原来常带活儿的那十几个犯人,照旧带活儿。小杰便在号筒里吆五喝六地来回咋呼,一路踢踢打打,弄得这些人跟日本劳工似的。 <br><br>老三憧憬地说:“闹吧,闹急了,这些人抱团儿砸他一顿,就热闹啦。” <br><br>我笑道:“砸别人不敢,砸小杰还真不新鲜。” <br><br>“砸完了,别的杂役还不会太较真,正称心哪。”老三舒服地靠在被摞上,笑着说。 <br><br>陆续地大家都睡了,我不很困,天气似乎有些闷,就溜达出去想换口气。楼道里还有六七个弟兄在干活,崔明达的屋里,断续地传出几声悦耳的蛐蛐叫。高则崇好象已经完工,坐在方卓和门三太边上,一边看他们干,一边聊着什么,看我出来,他犹豫着住了嘴,让我有些不爽,有种被人说了坏话的感觉。 <br><br>转天早上,我突然想起这个话茬来,就问门三太老高做天跟它们说什么。 <br><br>门三太笑道:“那傻逼啊,给我们做思想工作呢,说这么熬下去不是办法,人的十根手指还不一般齐哪,所有人干一样多的活儿,本来有些不科学,应该区别对待;再加上这些杂役不把犯人当人看,打骂随意,问题太多——他鼓励大伙找政府谈谈,把该反映的问题反映上去,争取更多的福利——我才不上他的道哪!眼镜儿那个缺电的,还挺支持他,把他当亲人解放军了。” <br><br>老三怒道:“这不是惑乱军心吗?” <br><br>我笑道:“管他哪,干咱谁么事儿?”听门三太一说,我反而释然了。 <br><br>到工区才看到,方卓的额头上破了一块,估计上在墙上撞的,当然不会是自己庄的。何永笑道:“呆满了刑期,眼镜儿你就成钢铁战士了。” <br><br>“看过钢铁战士吗?”周法宏笑问。 <br><br>“野火春风斗古城,铁窗烈火,永不消失的电波,操,你再问,我什么没看过?”何永不屑地说。 <br><br>“真不容,你这一下掐岁数的,还看过这么多老片子。”刘大畅笑道。接下来,大家顺着这个老电影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直到工区门口一通热烈的欢呼声响起。 <br><br>大杂役二龙闭关结束,终于回来了,大家象欢迎凯旋的战士一般把二龙迎进工区,傻狗跟何永尤其地活跃,从生产线上站起身形高喊“龙哥”,二龙冲线上平淡地笑笑,奔了管教室,去向朴主任报到。 <br><br>朴主任跟二龙谈了不长时间,就被喊去开会了。监狱里这些天的会显得频繁了些,是不是跟十六大有关?好象不至于啊,除非十六大能又什么石破天惊的大变动。 <br><br>周法宏痴人说梦:“估计要大赦了。”我说大赦也轮不上咱们,大赦只针对战争犯和政治犯,可现在中国既没有战争犯也没有政治犯,至少在书面上没有这个定义了。 <br><br>主任一走,杂役们都进了库房,去觐见二龙。 <br><br>吃饭时老三告诉我:“二龙这回惨了,据说局级是肯定泡汤了。主任告诉他,主任跟局里那个门子通了电话,说了二龙的事儿,人家态度很干脆,就说了七个字:管不了,自作自受。” <br><br>“是啊,这是原则问题,当官的不会为了帮一个犯人,把自己的同志给得罪了。” <br><br>“关键还是为自己利益,这事不是彻底不能办,不过要真是在原则问题上弄虚作假的话,万一让人给捅了,赶寸了就有可能丢官罢爵。” <br><br>“二龙能这么就善罢甘休?” <br><br>老三不平地说:“他还想怎样?他又想顾面子、找形象,又想一点利益不损失,哪那么便宜?那耿大的形象,关键是政府的形象还要不要?” <br><br>我说:“这代价也太大点了。” <br><br>“你觉得大,他也许觉得值得哪,刚才在库房一通聊,看那意思,他对这个结果还不在乎,甚至挺满意哪,他觉得舒服啊,他还觉得跟政府交锋虽败犹荣呢。” <br><br>我摇头笑道:“这就是他那种流氓的思路吧。” <br><br>“而且,老耿也给他留着量呢,没下死命令撤他的杂役,老朴估计也给耿大那里做了工作,咱想也对,除了他,谁弄这堆业障?到时候还不让他们玩死?” <br><br>我笑道:“没了减刑票挡路,二龙可就更疯了。” <br><br>老三怪怪地笑道:“疯他能疯墙外头去?不过刚才他一张狂,说走嘴了,知道吗?老朴心里憷啊,二龙那帮弟兄,三天两头往老朴家里跑,要不就打电话,让他照顾好二龙,好处自然少不了老朴的,不过这可就苦了老朴了,赶上这么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儿,骂不得打不得,除了添堵还是添堵,呵呵,那朴大官人也是生怕惹二龙撒疯,让自己家里在墙外面不好混啊。操,这手可真够绝!”<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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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5:54:02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七节 大搅局<br>--------------------------------------------------------------------------------<br>(30)小杰的背运 <br><br>二龙回来的当晚,嫡系部队肯定要摆酒接风,恰逢老朴值班,也很自觉地不来查号,号筒里直搅了个乌烟瘴气,无事不表。 <br><br>只说转过天来,被小杰又痛殴了一遍的方卓终于开了窍,奋不顾身地去找主任,回来时两眼红红的,在镜片后面暗淡地闪着些微茫的光,顺路告诉小杰:“主任叫你。” <br><br>小杰拧着眉挖他一眼,出了管教室。老高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心里或许在得意着,也或许在期待着什么。 <br><br>何永立刻问方卓:“痛哭流涕了?” <br><br>“我就说我实在干不完,小杰天天打我,我受不了,要求主任给减点活儿,或者换个组,比如烧花线。” <br><br>门三太笑道:“烧花线好玩啊?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br><br>疤瘌五回头骂道:“捏死你那两片儿!别得便宜卖乖啦!” <br><br>猴子冷笑着说方卓:“能给你减吗?别人怎么办?又不是你一个人干不完!” <br><br>“减不了也得给屁眼小杰垫一砖!对,做的对,早就该找主任!”何永兴奋地鼓励他。 <br><br>周法宏斜眯着老高说:“眼镜儿兄弟啊,你别找不来一点好处,白叫别人当枪使唤了啊。” <br><br>我说:“管他呢,方卓这样也好,有枣没枣先来一竿子,减不了活儿的话,他也就死心了,至少算争取过了嘛。” <br><br>关之洲附和着:“对,该说的话就得说,政府也不是想把大伙都改造死。” <br><br>“文人心态。”周法宏冲我笑道:“一旦减不了活儿,还给小杰上了一状,以后方卓的日子不更惨了?” <br><br>何永环顾左右,鼓动道:“那怨谁啊,屁眼他怎么不敢跟我来,怎么不敢跟福川老兄来,还是你们自己松包,让他捏着顺手了,哪天起来跟他玩一把泼的,看他还敢闹屁?大不了鱼死网破!这里面就拼一个狠字。” <br><br>疤瘌五痛定思痛地说:“那也得拼对了方向。” <br><br>“哎,对路子。”周法宏赞许道:“五哥这话对路子,何永你傻逼别净把眼镜儿往沟里带啊——” <br><br>“我怎么往沟里带他呢?我又没让他跟林哥、龙哥闹去——就小杰那鸡巴样的,你跟他豁一回命,他就尿裤!不信你就试他一试。眼镜儿,还有门三太,你们都是松蛋包,跟他那样的还装什么孙子,实在不行,联手砸丫的,一回管够,以后你们就脱离苦海啦,看我五哥哥了嘛,也干不完活,他哪天敢对五哥说半句闲话了?” <br><br>“我噎不死他!”疤瘌五昂然道。 <br><br>“就是——不拿他起点儿拿谁起点儿?”何永洋洋得意地晃着脑袋:“你把傻柱子砸趴下十回,也没人觉得你牛逼。” <br><br>傻柱子瓮声瓮气地说:“谁打我我跟谁急,我跟他玩命,咱比谁不怕死。” <br><br>我们笑起来,一起促狭何永。那边小杰脸色阴沉地急走过来,骂道:“操你妈的方卓,我什么时候天天打你啦?” <br><br>方卓白他一眼,不说话。 <br><br>“行,你不强烈要求吗?从今天起,我就让你每日一歌!”小杰愤愤地说:“还你妈想减活儿,你咋不说你想减刑哪!过几天跟林哥一堆回家多好——做你奶奶婆的春秋大梦!” <br><br>方卓赌气地说:“不减就不减。” <br><br>小杰横眉竖脸地说:“嘿嘿,不减就完啦?拖累我白挨主任一通贼骂,就完啦?要不压住你这歪风,以后是人不是人都跑去给我垫砖儿,我受得了吗?” <br><br>“我没给你告状,我实话实说,朴主任说了,不管怎么样,你打人就不对。” <br><br>旁边几个人呵呵笑起来,笑方卓这话的幼稚。 <br><br>小杰扫一眼管教室,恶狠狠地颔首道:“好好,晚上咱回去见,我还非犯这个错误不可了,我明告诉你,毛主席都说了:落后就得挨打!” <br><br>“那还得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哪。”方卓干着活儿,嘴里嘟囔着。 <br><br>我们都笑起来,小杰气得上前啐了他一口:“操你妈去吧,你还想蹦达蹦达是吧?要不是主任在里面,我现在就开了你个杂种!——哼,不定哪个狗食又给你开方子了吧,行,有种你就照单抓药跟大爷玩玩,不制服你我还真不混了!” <br><br>何永恍然大悟地说:“哦,刚知道啊,敢情您也是混的。” <br><br>小杰白他一眼,拐到别处去了。 <br><br>方卓这才沮丧地说:“找政府,找政府管什么用?” <br><br>我看一眼老高。老高若无其事地烧着花线,似乎想掩盖他鼓动方卓的背景。 <br><br>“咱这块儿又不归民政局管。”我笑着安慰方卓:“现在找政府好象晚了点,要找得早找。” <br><br>“什么时候找?” <br><br>“进来之前就找,等政府找到你就晚了。” <br><br>周法宏打击他:“就算民政局管你,你不老不残不嗫不傻的,凭什么管你?我在街上看见要饭的,要是象你这样的我都不理他,发善心得找对地方吧。到这里来了,要是不舍得出血,再没门子,没超常的才能,您就认清形势,老老实实地改造吧,找谁呀,求人不如求己。” <br><br>“这就是叫天天不应的地方。”关之洲愤慨地说。 <br><br>何永说:“打住吧你,别跟某些人学,一个鸡巴犯罪分子,还老装得人五人六哪!” <br><br>我批评他:“话也不能那么说,犯罪分子怎么啦?犯罪分子也是人啊,好多时候关关说的也有道理,这个人啊,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我爷就跟我说过:贱者自贱——这个贱人啊,总是他首先轻贱了自己,然后才让别人糟蹋的。” <br><br>何永笑道:“老师你这话我爱听,就说被我操了那女的吧,她要自爱一点,也不会跟我这种人黏糊一块去吧?” <br><br>周法宏也笑道:“哎,对啦,我在法庭上就说过了,那女的本身就不是什么好油,要不我怎么不猥亵别人,单猥亵她呢?” <br><br>“你们这才叫典型的流氓逻辑。”我一石二鸟地攻击他们。 <br><br>关之洲深沉地说:“前世因今世果,没有偶然的事情,咱进来也是因为作孽,就算这次冤枉,也得想想啦——咋就冤枉我不冤枉别人呢?答案就是:你以前不定作过什么孽,这辈子找个借口叫你来还了。” <br><br>“这更是一混蛋逻辑。”疤瘌五撩一下眼皮说。 <br><br>关之洲对疤瘌五的评价无所谓,继续说:“反正我是想通了,我这案子就这么着了,我也不申诉,我也不解释了,反正说不清,爱咋地咋地吧,想多了徒增烦恼,身子掉井里了,靠俩耳朵挂不住啊。” <br><br>我说:“关关,出狱以后你直接剃度出家算了,我看你修为不浅了。” <br><br>“法号就叫削耳塞基。”何永笑着建议。 <br><br>周法宏说:“那不成一外国和尚了?” <br><br>关之洲想了一下,破口骂道:“何永,你才比鸡巴多俩耳朵哪!” <br><br>我大笑道:“何神经啊,你以为你嘴皮子利落,架不住我们关关脑子转得快啊。” <br><br>小杰隔了几个案子冲这边喊道:“聊吧聊吧!看晚上我不修理你们!尤其眼镜儿啊,你做好准备!” <br><br>胖子溜达过来笑道:“眼镜儿,这屁眼小杰也太欺负你了,我们都看不过眼啊。” <br><br>何永说:“只要你敢跟他干,准有一大帮人帮你,那小子现在是人民公敌。” <br><br>“别把我挤兑急了!”方卓恨恨地说,看一眼胖子和何永,似乎底气足了许多,人也显得精神起来。 <br><br>晚上收回去,方卓就开始大走背字,小结从回号筒开始,就没耽误时间,一会儿出来骂两句,一会儿过去踢一脚,还跑我们屋里告诉老三:“三哥你抓空盯盯眼镜儿的质量啊,这小子现在心太浮,不能在他这里出问题。” <br><br>老三笑道:“甭管啦,质量这关我把得死着哪,谁也甭想从质量上闹屁。” <br><br>小杰一走,老三就骂:“什嘛东西!跑这里支使我来了!” <br><br>我说:“昨晚上高所一出阴招,害了眼镜儿,白天何永、胖子的又给他乱打一股气儿,估计眼镜儿现在心气可不低,弄不好叫小杰给引爆啦。” <br><br>“不乱不治,让他们咬去吧。”老三一副坐观垂钓与世不争的悠然。 <br><br>过了一会儿,就听小杰又跟方卓闹上了,方卓可能被踢疼了,叫道:“你有完没完?!” <br><br>这振聋发聩的一吼,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好几个人笑了起来,说:“行,眼镜儿急啦!” <br><br>我站到门口去,一看方卓已经挺胸昂首力拔山兮地弄了个造型,怒目瞪着小杰,小杰似乎多少有些吃惊,懊恼地笑道:“呵呵,还真要来劲儿是吗?——我砸不死你!”说着,拳脚齐出,三下五除二就把方卓干倒了,方卓不是大家的材料,不过既然气势已经顶上来,一时还真不容易压住,连挣带踹地蹿了起来,跟小杰干到一处,不过很快就处于下风了。 <br><br>何永果然不食言,从屋里跑出来拉架,只拉小杰,不拉方卓,方卓居然仗义,并不乘机出手,何永很气愤,放开小杰说:“你们打吧,我有毛病!”抽身让过,站在墙边观阵。 <br><br>小杰腾出手来,立刻给了方卓一个嘴巴:“操你妈的,疯了你不成?敢跟我乍刺儿?” <br><br>我在门口说:“小杰,算了算了,让他干活吧。” <br><br>老三不满地说:“嗨,麦麦你搭理他们干什么?” <br><br>这时老高站起身来,劝道:“都是犯人,何必呢?” <br><br>小杰一耸鼻子,耻笑道:“哪畦萝卜点错种啦?冒出个大个的来!” <br><br>高则崇不理他,拉了方卓一把:“干活。” <br><br>方卓气哼哼地说:“活儿我肯定干,总打我不行。” <br><br>话音未落,小杰的脚已经踢到:“还你妈不服呢是吗?” <br><br>方卓威严地警告:“不许你再打人!” <br><br>“哎呦,我操你妈的,你气死我啊!你以为你是谁啦!李小龙还是泰森?今天我还就打的是你!”小杰哭笑不得说完,一拳已经干在方卓腮帮子上,方卓叫一声撞到墙上,刚怒色上脸,想要反抗的时候,小杰已经疯狂出击,把方卓打倒在地,随手抄起地上的网笼、花线束,哇哇叫着往方卓身上砸着、抽着。我看见李双喜怒冲冲提了截木棍出来,也要参战,被出来望风的广澜一摆手拦了回去。 <br><br>看来,大家都要看一看小杰的表演。 <br><br>方卓在地上叫着骂着,宣言说今天跟小杰拼了。正在这工夫,胖子突然出来喊道:“操他妈小杰,也太欺负人啦,砸婊子养的!” <br><br>何永、霍来清立刻响应,小杰诧异地一回头,胖子等三人已经席卷过来,小杰惊恐地大喊一声“哥几个……”,下面的话早被一片拳脚掩盖。 <br><br>号筒里立刻一片混乱,小杰断断续续地号叫着,连缀起来的大意就是:哥几个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啦?咱不都是一家人,比亲兄弟还亲吗? <br><br>胖子喊道:“打得就是你!看眼镜儿好欺负咋的?” <br><br>傻柱子也蹿上去打:“打死逼的兔子!叫你欺负老实人没够!” <br><br>方卓这个被保护对象则一直没有在地上爬起来,被混战中的犯人压在下面爬不出来,看那情形,似乎还不如直接让小杰打一顿舒服哪。 <br><br>霍来清边打遍叫着另一个主题:“叫你丫的谍报,叫你丫的谍报!”我想这才是小杰被群殴的真正的原因。 <br><br>正乱着,楼道尽头的广播喇叭突然大喊起来:“五大一中的,五大一中的,怎么回事儿?!”看来这场骚乱终于惊动了楼口监控室的值班管教。 <br><br>二龙这才出来喊:“闹什么呢?都他妈住手!” <br><br>场面安静下来,小杰嘴角淌着血,脸上青紫缭乱地散布着创伤:“哥几个怎么回事儿啊?”小杰无比困惑地询问,一边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费劲地借助墙面,磨蹭着站起来,突然一咧嘴,抬起脚来说:“伤了。” <br><br>“我们是替天行道,看你欺负人看不过眼了!”何永一副正义化身的样子。 <br><br>二龙吼道:“回屋!都回屋!全他妈撑得难受!” <br><br>“都别走动,五大一中的,楼道里的犯人都不要动,等你们候值班队长来处理!”广播喇叭喊道。 <br><br>二龙冲监控器的方向骂了句和性交有关的粗口,转身摔门进去了。 <br><br>我一缩头,也赶紧进来坐下,老三把婶子从窗户前抽回来,笑道:“怎么样,这样的事儿,不看清了,不能瞎掺乎。” <br><br>过了一会,郎大乱的声音从号筒顶端爆炸过来:“都他妈活腻歪了是吧?!谁,谁打架?爪子给你们剁下来!” <br><br>“操,又来一狠的。”老三笑道。 <br><br>郎大乱过来,让刚才动手的几个人一拉溜排好,从头到尾先抽了一遍嘴巴,然后才问因果。问过,开始大骂小杰:“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屁眼字又痒痒了是吗?我拿电棒给你通通?操你老妈的,哪就轮上你打犯人了?监规怎么背的?犯了哪条给我说说!” <br><br>小杰吞吞吐吐地说:“十不准说,不准打架斗殴、聚众滋事、练拳习武……” <br><br>“关关关!我刚才说的是这条吗?” <br><br>“那……不准恃强凌弱、打骂、侮辱、勒索、诬陷他犯。” <br><br>“啪!”郎大乱给了小杰一个嘹亮的耳光:“操你妈的,你背得还挺熟练啊!那怎么还欺负人?看人家戴个眼镜儿软弱了?” <br><br>小杰委屈地说:“不是,郎队啊,我管生产,就得严格管理啊,要不主任也找我不答应啊。” <br><br>“操你妈的,还拿主任当挡箭牌是吧!你还管理?你管理个勺子!我看一中的生产,耽误就耽误在你身上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br><br>老三小声说:“郎大乱这是中的那股邪火,跟大黄的门子干上了?” <br><br>“八成又喝高了。”我笑道。<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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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6:00:11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七节 (31)息事宁人<br>--------------------------------------------------------------------------------<br><br>(31)息事宁人小杰挨扁的事情,是个大事儿,至少,惊动了大楼监控室,在监教楼的值班日志上要记上一行了。朴主任当然不能小视,更何况挨打的还是杂役,据说在一中的历史上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br><br>不过这个事并没有闹到更上层去,可能郎大乱当天就对大楼值班的有了个比较保守的解释了吧,无非把这归为一般的斗殴罢了。 <br><br>但我们估计小杰不会善罢甘休,他肯定要把事情捅到大黄那里去。 <br><br>朴主任转天上午就在工区大发雷霆,然后让小杰先回去休息,并且马上给二龙他们几个杂役开了个会儿,散会后就宣布:暂时由李双喜代理小杰的生产杂役。 <br><br>看着上任伊始的李双喜局促、激动、故做谦逊又掩饰不住得意的表情,大家的神经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惊动,觉得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过渡。 <br><br>胖子等人除了写检查,也并没有再多的处分和说法,对主任这种息事宁人的英明举措,何永美得牙都快掉了。 <br><br>中午,老三告诉我:“小杰彻底完了。” <br><br>我说:“怎么呢?” <br><br>“老朴跟大伙撂底啦,说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他拿下去,这个事好象他跟二龙已经通过气儿,所以很利落地就点卯叫李双喜当生产杂役,操。” <br><br>我想老三有些不不平衡了,毕竟生产杂役比检验要高一个级别,检验顶多算个技术工种,没有杂役这样的行政级别。关键是这里反映出二龙对他的持续的不信赖,使他感觉隐隐的不安了。 <br><br>我说:“小杰不能这么灰溜溜就下台了吧。” <br><br>“哼,他完了,没人再托着他了,大黄可能是倒霉了,正自身难保哪。” <br><br>“是吗?”我有些意外。 <br><br>老三说:“朴主任就是那么一暗示,没细说,告诉杂役组长们都塌实下来,维持好秩序,近期监狱可能要调整领导班子,局势很不稳定,很多事情没有人去认真管,但犯人要是不知死活地强出头,说不准比平时栽的跟头更大。” <br><br>说完,他看看左右,小声说:“这回二龙就是一例子。” <br><br>我笑道:“主任也太没城府,什么都跟犯人说。” <br><br>“他还不是为了他自己稳当,下面要是乱事不断,不牵扯他后腿?” <br><br>日本儿从厕所回来,刚要过去,老三喊:“脑袋!”日本儿猛一缩头,老三哈哈一笑道:“操你老屁眼的,肯定做亏心事了吧。” <br><br>日本儿被老三捉弄一下,气恼地笑着:“三孙子!” <br><br>看着日本儿步履轻盈地进了库房,老三恨恨地说:“我的接见信肯定是这丫的给藏起来了,没想到,临走还让他算计一家伙。” <br><br>我说:“这老家伙明天开放。” <br><br>“我恨不得今天晚上过去掐死他。”老三恼笑着说。 <br><br>晚上日本儿还真跑我们屋里去了,给大伙发烟,老三问:“六王八蛋你又哪掐巴来的货?” <br><br>“林子给的,让我走的时候圆个面儿,怎么样,你六哥混的人缘儿还行吧。” <br><br>老三提醒他:“晚上睡觉小心点,我最近可经常撒呓挣,梦游啊。” <br><br>两个冤家调侃戏谑一番,日本儿心情舒畅地走了,临走还给我留个喜讯,说听主任念叨了,下一拨减刑名额有我的,两张票,8个月保底。老三说:“当太监就是好,在皇上身边转,消息灵通啊。” <br><br>我看出老三很想知道减刑名额里有没有他的份,可又不屑于跟日本儿搭讪这个事儿,老三说估计肯定有他,如果能跟我一批报,那他至少就是两个表扬带一个积极,10个月的面儿,跟我可以前后脚开放了。如果要是这一批不报卷,就要等到明年二三月份了,到时候再减,票就有富裕了,亏了,最后只能减残刑,等于多呆了好些天。我说我脑子乱腾,平时也没心思算这个帐,他说:“你有耿大给你算哪,当然省心,我什么不得自己掂量?” <br><br>再一次感觉有个门子的好处。 <br><br>转天上午,日本儿的形象让我们大跌眼镜,这家伙崭新的皮鞋,笔挺的西裤,上身套一件米黄色的窄领西装,雪白的衬衫,还扎个老红领带,靠,绝了,老三说:“唐老鸭活啦!” <br><br>日本儿炫耀地说:“这皮鞋,是龙哥出钱让主任给买的,看这身西装了嘛,那是人家主任结婚时候穿的,20年没舍得扔,一直给我留着哪!” <br><br>“啧啧啧啧,牛逼牛逼。”老三感叹起来。 <br><br>何永笑道:“六哥,口袋里满啦!” <br><br>“烟,都是烟,龙哥、林哥都给塞,绝对跟咱一百一的!到哪都忘不了人家的好呀!” <br><br>一路上大家跟日本儿拉着磕,到了工区,何永坐下来说:“日本儿这老逼走得还算风光,要没有龙哥,他不得光屁股滚蛋?龙哥跟主任说了,日本儿怎么也算干得卖力,走时候让他舒心点吧。” <br><br>蒋顺治说:“日本儿到我们屋还跟龙哥要地址哪,龙哥说你歇了吧,到北区你就满大街喊我名字就成。” <br><br>“到时候准跑出一帮人来砸他!”何永大笑道。 <br><br>李双喜扯开嗓子喊:“都别聊天啦,抄家伙干啦!” <br><br>“又一个卖野药的。”周法宏说。 <br><br>何永一挑大拇哥:“哼,牛逼什么?广澜哥早跟我说了,说找机会给我找个位置呆着,操,等我得了势,那些碍我眼的,全砸趴下。”说着,手指向霍来清方向不屑地挑了一下。 <br><br>我心里暗笑。 <br><br>主任一上班,立刻来提日本儿,日本儿也正等得心忙,急急地往外走,一路跟大家道别,好多人热情地喊:“六哥,欢迎再来!”“六哥,小心点儿,门口车多!” <br><br>日本儿到了门口,回头喊:“林哥,我在门口等你啦!” <br><br>库房的门,根本没开。 <br><br>日本儿走了。这之前一直在陆续地走人,他们象落叶被风从树上卷走,无声无息不疼不痒,并且将很快地被大树和其他叶子们忘掉。 <br><br>而新的叶子,对他们曾经的存在更是无从知觉。 <br><br>这里只是一个驿站,迎来送往,除了登记薄上的签名,过客们不留下一些多余的痕迹。但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呢?这里的一切却将刻骨铭心。 <br><br>每个人都要走的,何永说,再过几天,开了减刑会,林子也要走了,林子只能减去残刑,他的奖励票的面值已经远远超过剩余的刑期,只是他不走运,在这里白白浪费了几个月的时光,几个月并不风光的差强人意的时光。 <br><br>我们正聊着开放回家的话题,崔明达和邓广澜嘻嘻哈哈地跑了进来,老三笑着搭讪:“中奖啦?” <br><br>“操,差一个号就头彩啊,悬点儿让耿大给逮住。”邓广澜兴奋地说着。 <br><br>“干嘛来着?挖地道?” <br><br>“逮蛐蛐呀!”广澜笑着,跟崔明达跑到墙角的成品堆旁,把抓来的蛐蛐放进罐里。 <br><br>何永神秘地说:“昨天晚上跟三中那边咬了,达哥赢了600大元。” <br><br>我虽然很有些窥密的欲望,但还是很守职业道德地告戒何永:“别乱说去啊,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br><br>何永亲近地说:“我不就是跟咱自己人说说嘛,不可靠的人我一个字也不多聊。” <br><br>没想到他们去赌蛐蛐,我只知道他们耍扑克,在相对安全的时候,也凑人码码长城,都是玩现钱的,这种事,跟喝酒、文身一样,要看运气,有人从入监到开放,走的改造道路基本就是持续不断的违纪路线,可人家一路顺风,要是赶上点儿背,也许玩一次就锛,不过总的来讲,暴露的还是极少数,大多数人违纪违得心安理得逍遥无阻,顶多弄个有惊无险,反而增加了斗争经验。 <br><br>这些事,按理应该是很隐秘的,不过空间就这么大,架不住人多嘴杂,传来传去就成了公开的秘密,只有当事人自己还以为特神秘呢。 <br><br>二龙出了独居的第二天,就把广澜的蛐蛐罐给挨个开了盖,心疼得邓广澜直甭高,崔明达抱着自己机的宝贝逃到工区外面去了。 <br><br>二龙冲窗户外头笑道:“明达,你要想跟广澜我们俩一样不减刑,你就玩儿,不过别让你那玩意落我手里,哪天攒多了,当心我给你们来个一锅烩,让少管给我弄盘炸蛐蛐尝尝。” <br><br>二龙对崔明达,比对邓广澜要客气温婉一些,可能是跟广澜相比,崔明达身上的文气比匪气更多一些的缘故吧,崔明达的文气,显得阴森,老三说,二龙的有些事,愿意跟崔明达商量,崔明达象个军师和阴谋家,而广澜则显得“单纯”,瞎胡闹的成分多些。 <br><br>主任送走了日本儿,回来就问广澜:“邓广澜,刚才是不是你和崔明达在工区外面乱跑了?” <br><br>“没有啊?” <br><br>主任懊恼地说:“还狡赖,耿大说从楼上看见你们俩了,我刚给杂役开过会,杭天龙没跟你们俩说?怎么还不稳当下来?” <br><br>“关,关禁闭,全关!”二龙迎过来强烈建议着。 <br><br>朴主任无奈地笑着说:“杭天龙你得管管他们啦,整天在大队长眼皮底下晃,哪天出了事儿谁也兜不住,现在耿大大一句话,顶个副监狱长使。” <br><br>广澜笑道:“嘁,顶了一溜够顶个副的啊,还不如痛快地当个正主任哪,象您这样多好,近百号人一呼即应。” <br><br>朴主任气得笑起来:“去!别跟我这里贫嘴,少给我惹点麻烦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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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6:00:41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劳改队<br><br>第七节 大搅局 (32)大黄、小杰、林子<br>--------------------------------------------------------------------------------<br><br>林子这几天不再出工了,一般没有下出监队的犯人,在临近开放的日子里,都可以申请歇号儿,况且,开放前一个月不下“出监”的,都是和管教说的上话或者生产线上一时离不开的重点劳力,所以最后几天,管教肯定要照顾,让他们修养一下,做些出狱前的准备。 <br><br>小杰也连歇了三天,才打起精神来正常提工,主任跟他谈了半个来小时,谈得小杰出来时灰沓沓一张脸,神情委顿,彷徨一会儿,在墙边找个空座位落下去,望着流水线,一脸茫然,象一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家雀,蹲在枯枝上晾晒自己的羽毛,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br><br>我说:“小杰给下了。” <br><br>何永回头看一眼他,笑道:“瞧他那操行,跟老太监割下来那嘟噜零碎似的。” <br><br>周法宏感慨道:“《乔老爷上轿》那出戏看过吧?里面有句词:水从高处跌下,往往神采飞扬,人从高处跌下,往往心暗神伤啊。” <br><br>“记性还挺好。”我说。 <br><br>疤瘌五笑道:“这下林子能走得塌实了,总算出了口气。” <br><br>周法宏也笑:“其实这谍报的事儿,未必就真有,林子他们自己就不兴露馅儿?就是真有,也不一定就是人家屁眼大亨。一大那个大中不是在他们大队就打了别人吗,也是怀疑人家谍的呗。咱五大这里就怀疑小杰,还不光是因为他以前有过谍报的历史,别的证据呢?没听你们谁念叨啊。” <br><br>何永幸灾乐祸地说:“别说是他谍的林哥,就算不是他,这丫也早该收拾啦。上次埋那小猪的零碎,不定叫什么玩意给倒腾出来的,操,我就赖他,这屎盆子不往他头上扣,都对不起自己啊。” <br><br>关之洲哼道:“就跟给你吃了几口猪肉似的。” <br><br>猴子望着窗外,把对象虚拟为一片无所指的空洞,愤愤不平地说:“我以为就我会垫砖儿哪,敢情比我不要脸的人大把抓呀。” <br><br>何永在案子上吐口唾沫,用白丝指着它说:“傻逼带毛长尾巴的,别提我名字啊,提一个字我捏死你!” <br><br>周法宏隔断何永,接着猴子的话茬笑道:“垫砖儿也得会垫,得垫到领导心坎上,不能垫到胳肢窝里,没听过吗——胡说八道,积极可靠;实话实说,整天挨捋。这胡说八道是一种垫,实话实说也是一种垫,可效果就不同,哪个更有价值,关键看领导需要。这道理都不懂,还混劳改队?就是到社会上,你也是一二百五。” <br><br>疤瘌五说:“这人要倒霉啊,靠墙墙倒,靠人人跑,靠狗狗咬,小杰这种过街老鼠,再怎么张扬,靠山一完蛋,他也冲不出二尺尿去啦。” <br><br>何永说:“大黄这回鼻儿了,听达哥他们说,这家伙给一抹到底啦,就差扒警服了。” <br><br>“因过什么?”周法宏问。 <br><br>“他能有什么事儿,逛窑子呗。”疤瘌五信口雌黄地推测道。 <br><br>何永笑道:“问安徽,安徽在龙哥屋里,肯定听得详细。” <br><br>蒋顺治一别头说:“我才不象你,老婆舌头。” <br><br>周法宏先笑了一通何永,然后说:“这大黄一下去,狱政科的宝座不定又便宜谁了。” <br><br>“老耿呀——绝对老耿啦!”何永咋呼道:“这下老师牛逼了,以前大黄是减刑审核委员会的副委员长,委员长是王大猫,老耿一上去,麦麦的减刑不就更不用操心了吗?想减多少减多少。” <br><br>疤瘌五说:“操,你以为监狱是菜市场啦,不过这下老耿也要肥了,大黄这个位置,吃黑钱吃得才狠。” <br><br>蒋顺治终于忍不住说:“大黄就是因为吃钱才倒霉的,谁顶了他的位置也不敢乱弄啊。” <br><br>吃饭的时候就从老三嘴里证实了蒋顺治的话,原来大黄收了一个犯人家属的钱,还吃请吃嫖的,答应给犯人减刑一年,结果只减了9个月,那小子当面说理解大黄的难处,减刑审核小组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没想到,那家伙出狱后,马上写了封署名检举信,时间地点人物事,要素详尽,把大黄给抖落出来了。 <br><br>“民不举官不究,这贪污受贿的勾当,本来就是大家都明白又都装王八蛋喝糊涂油的,大黄是碰上茬子了,黑心烂肠子还吹牛逼,收了钱不办事,也不想想这些犯人都是省油的灯吗?能饶了你?做事情不怕你黑,就怕你不讲信用不守规矩,想玩人也得先看清了脸模啊,逮谁攥谁不行,一把攥狗尾巴上,它不咬你对得起你吗?” <br><br>我笑道:“大黄是自己把自己毁了。” <br><br>老三鄙夷地说:“他就是太狂了,遇到事乱跟人家忽悠,觉得这监狱里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儿,还觉得谁也动不了他,事儿一出来,上面一发话,查,马上傻逼了,听老朴说,痛哭流涕啊,那也没用,劳改局说这事儿必须办理,要不那个犯人还得把事儿往上面捅,王八叼棍他不撒嘴啦。” <br><br>“活该!” <br><br>“现在好,天天写检查在大会上读呢,完事儿据说就得发配门口值班去,那大茶杯也不端着晃了,赶明咱开放的时候,就能看见他了。”老三笑得很天真,似乎那个看见大黄的好日子就在明天。 <br><br>“据说耿大能上去?” <br><br>“老朴跟二龙他们是这么说,上面这些管教也是乱猜测,就跟咱们犯人一样,他们内部出了点烂事儿,也憋不住屁。”老三嘲笑道。 <br><br>正说着,一大的大中跑过来问:“老三,林子歇了?” <br><br>“哎歇了。”老三笑道。 <br><br>“烂霍哪?烂霍!”大中一喊,霍来清干脆地答应着跑过来。 <br><br>大中从怀里掏出条烟塞给霍来清:“给林子,算我给饯行了,明个开减刑会,我不一定有时间送他呢,告诉他,出去以后把我说那事儿抓紧办了。” <br><br>“啥事儿啊?” <br><br>“瞎鸡巴打听什么,你一说林子就明白。”大中叮嘱一句“别忘了”,拨头走了。 <br><br>晚上,霍来清搬了半箱听装可乐过来:“三哥,给弟兄们发啊,一人一罐!明天开减刑会,林哥减完残刑就开放啦!” <br><br>老三机灵一下从铺上跳起来:“哈,怎么也得过去给林子道个喜呀!” <br><br>霍来清说:“你甭去啦,他吩咐完我们,就带胖子跑三中那边去了,哎对了,他还让我给你送双鞋过来呢,呆会我给你拿去,耐克哎,还正品的,兄弟识货!” <br><br>霍来清满面春风地走了,一屋人都目光炯炯地望着老三或者可乐,老三抓了两听饮料,交给我一听,然后招呼道:“林子够意思,大伙还楞什么神?见者有份!”大家呼啦冲上来,一人抓了一听饮料跑开,屋里立刻响起“屁波”的开启易拉罐的声音和碳酸饮料特有的放气声。 <br><br>“操,爽快!” <br><br>“三四年没喝过这玩意啦!” <br><br>“林哥真是够意思!” <br><br>“唉,为张照片,多呆了仨月。” <br><br>我喝了口饮料,问:“三哥,林子怎么还跟你双鞋?真不错啊,心里居然还惦记着你。” <br><br>老三有些不自在地苦笑着:“那是我的鞋,我刚来那阵,看他爱玩,就送给他穿了。” <br><br>我“哦”了一声,没说话。 <br><br>霍来清拿手指捏着鞋后帮进来,把一双脏兮兮的耐克运动鞋扔到地上:“林哥这大汗脚真够水平。”然后嬉笑着走了。 <br><br>老三无奈地摇头苦笑着,吩咐关之洲先把鞋放窗台上晾着:“明天要晴天,把它刷出来。” <br><br>我说:“林子这人还真的算不错了,有些江湖样子,临走给大伙来个大话别。” <br><br>老三笑眯眯道:“这人是真不错,说实在的,我觉得林子还算憨厚。不过要不是多呆了这仨月,他也不会搞这么个排场,邀请大伙举杯共庆。” <br><br>“他心里也不平衡啊。” <br><br>“而且林子后来这段时间,过得也不愉快。杂役当不成了,在队里说不开话了,只一个目的——减刑,这就象老虎你不让他发威,光给他喂肉一样,狗或许看着这种日子舒服,老虎它自己觉得苦啊。二龙跟广澜他们那一拨,跟他也不交心,都是面子活,没看临走都不在这里喝酒,要跟外中队的凑去嘛。” <br><br>我说:“可能也是赶上龙哥刚进过独居,大家没心情吧。” <br><br>“那是两码事儿,林子跟他们本来就过皮不过瓤儿,平时混吃凑喝的,全是面子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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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6:01:2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劳改队<br><br>第七节 大搅局 (33)新官上任<br>--------------------------------------------------------------------------------<br><br>召开减刑大会的时候,耿大队坐在了原来大黄的位置上,看来他真的高升了,不过事情也就是发生在这一两天内吧。 <br><br>林子果然减去残刑,只等会后办了手续,就可以马上回家了。我想朴主任终于可以大松一口气了,如果林子这次走不掉,大黄的小 case会压得老朴喘不过气来吧。 <br><br>出乎意外的是,减刑名单里居然有乔安齐,就是那个办保外家里不来领的老头。看周围人的反应,似乎事先没有哪个犯人知道这个消息。估计乔安齐的减刑名额是另批的,没有占用队里的名额,否则早要闹得沸沸扬扬了。 <br><br>朴主任上去拿了减刑裁定书,跑进主席台后的医院让乔安齐签字去了。乔安齐还剩下5个多月的刑期,这次一笔勾销了,让他回社会自由地瘫痪去。 <br><br>因为天气转阴,迷蒙地下起小雨来,减刑会很潦草地就结束了,王监狱长也少有地放弃了他喜爱的长篇大论,只简单地鼓舞了我们一番,就让收摊儿了。 <br><br>散会后,五大队单独开了个会,由新来的管教大队长温某讲了两句,这个温,原来在二墙外的行政楼里干,这次算下乡锻炼了,似乎和政府机构的秘书下去当个副局长干个乡镇党委书记的意义差不离,不过这位领导显得有些黏糊,一看就是文职出身的善于和稀泥的主儿,在领导岗位上,估计也不过尸位素餐。比较而言,新提拔上来的生产大队长郎大乱就显得慷慨许多,也讲了几句,条理和嗓门都还说得过去,给人一种“干部年轻化就是好”的感觉。 <br><br>会后,朴主任叫我去办公楼,说新来的温大队找我。 <br><br>温大队对我验明正身后,温和暧昧地笑着:“你的情况,耿大,哦,耿科长跟我说了,他说他就不找你谈了,他对你也没有什么担心的,我跟耿科长的关系很好,你放心,只要好好改造,就能顺利地减刑回家,我让朴主任算了一下,你下一批就可以报卷,两张票,减8个月没问题。现在,就该开始准备考监规的事了,监规必须要背熟,不然谁也帮不了你,这是硬指标。” <br><br>“谢谢温大队,我回去马上准备。”我心里的确很激动,虽然这个信息已经从日本儿那里先知道一步了。小道消息和官方报道给人的感觉是不会一样的。 <br><br>温大队似乎还想跟我沟通一下犯人中的内幕消息,我自然没有让他得逞,我只传达给他一个我不跟流氓凑乎的洁身自爱的印象。这不是一个立场的问题,而是信义问题,我既然还是犯人,我就不能破坏犯人的规矩,不然我就不能再跟他们一起玩游戏了,甚至看游戏的资格也要被剥夺。我绝不想把自己搞成小杰第二。 <br><br>出来的时候,雨点子落得有黄豆粒大小,却不密集,估计也就是一阵欢。胖子和霍来清还有老三正兴冲冲从操场方向跑回来,淋得湿漉漉的,一问,原来刚刚送林子出了二门。我一路随他们往工区里跑,一边回头望一眼空洞的大门口,我突然觉得自己也该送一送林子的,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br><br>进了工区,李双喜正威风凛凛地大骂方卓、门三太和其他几个生产落后分子,说郎大队刚给开完会,这些个“鸡巴玩意”还不上进,是诚心要看他笑话。 <br><br>“新官上任三把火,猛烧一个点儿啊。”老三不屑地说笑着。 <br><br>胖子嘟囔道:“操,看出五大一没人了,让个怪鸟当杂役。” <br><br>广澜在李双喜不远处看笑话,一边还鼓动着:“不服的就得砸,几轮过来,速度马上就上来啦,人无压力轻飘飘嘛!” <br><br>李双喜吼道:“以前怎么样我不管,现在我负责生产,就得把速度抓上去!别给你们方便当随便,谁要想跟我较较劲儿,你就试一把,看我是不是小杰!” <br><br>何永笑道:“李哥,你别玷污自己形象啊,怎么跟那么个人相提并论?” <br><br>小杰远远地在墙边坐着,眯着眼,似乎睡了。超级病号小朴在另一堵墙边坐着,和小杰相映成趣。对小杰,组织上还算对得起他,没有连他的组长一起给免掉,现在至少他不干活,也没有人搭理他,毕竟是老干部嘛。 <br><br>李双喜又咋呼了一通,给了方卓一脚:“新换的眼镜是吧?设备先进了,速度再提不起来,可别说我不讲情面!”然后又对高则崇笑道:“高所,你也是落后分子啊,这些人里就你觉悟高,不行我给你封个后进组组长,你给我把他们都带动起来?” <br><br>高则崇有些尴尬地笑起来:“我还是先管好我自己吧。” <br><br>“哎,知道就好。”何永甩了句闲话过去,他可能又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br><br>霍来清突然喊胖子:“胖哥,胖哥过来商量点事儿。” <br><br>“背人吗?不背人就直接说。”胖子说着,还是走了过去。 <br><br>霍来清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胖子不以为然地说:“咳,林哥走之前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你晚上直接搬我屋里去,林哥跟龙哥说好了。” <br><br>我这才想起来,林子和日本儿一走,那屋里就甩霍来清一个小光棍了。 <br><br>周法宏笑着喊:“小霍你还搬什么劲,自己一个屋多淤啊!不行我过去给你当组长。” <br><br>“带着屁股来我就要。”霍来清嬉笑道。 <br><br>傍晚的雨又撒了阵疯,工区的顶棚漏了不少地方,李双喜欢蹦乱跳地组织大家挪案子,躲到干爽的地方干活,一边招呼几个人上去倒腾网垛。二龙风魔地站到窗边,冲着天空大喊拼音字母:“啊——啊——” <br><br>“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想,二龙要是读过几天书,肯定会把高大爷的名句联想出来。 <br><br>不过二龙后来只想起了一句话,冲我们大喊:“抓紧干,今天早收工!” <br><br>这天8点多就回了号筒,至少三分之一的犯人都带了王子回去。回去后,二龙公然违背林子的遗愿,把霍来清挪进小杰屋里去了。我在号筒里正看见霍来清撅着嘴搬家,胖子冲他摇摇头,很无奈地进了自己屋里。 <br><br>李双喜寻了根塑料管拎着,在赶活儿的犯人间穿梭吆喝着,不时在谁的背上抽一下,弄得那些人一个个噤若寒蝉。不过李双喜不打两个人,疤瘌五和高则崇,到旁边只拿话洇过去,说些“老五得努力啦”、“老高别让我难办啊”一类的屁话。 <br><br>老三在屋里听李双喜咋呼得欢腾,不禁又不平起来:“哼,纯粹是小杰二代。” <br><br>我说:“这老李是兴奋的,一路飙升啊,哎,三哥你说,这龙哥跟主任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br><br>“我私下也分析过了,这差事还非他莫属。这差事就跟我这个检验一样,是得罪人的位置,不狠起来,大伙不把你当回事儿不说,出不了成绩,上面还得压你,左右得得罪一边儿,要想呆得稳当,当然只能跟犯人来劲儿啦,大伙能不骂?所以检验和生产这两个位置,不论林子还是二龙当大杂役,都不会安排自己的亲兄弟上,但也不会让跟自己三心二意的人呆着干捞票,所以啊,象我和李双喜这样的东西就让他们用起来了,既给他们卖力,还得给他们在前面搪祸,就是一工具啊,你三哥我不是没辙了嘛。” <br><br>我笑道:“有道理,象胖子、广澜、崔明达这样的嫡系,林子和二龙只要给他们安排一个小组长,稳稳当当就把减刑票赚了,只要自己不作命,净等着你们忙活一季后吃桃子啦。” <br><br>老三苦笑道:“可不是吗?象广澜那样毛躁的主儿,真是浪费二龙一片苦心啊。看人家崔明达多稳当。” <br><br>“海玩狂赌的,还稳当哪。”我笑着质疑。 <br><br>老三说:“不怕你玩,这劳改队里就忌讳明面儿上折腾,让人家当官的没法给你遮掩啊,又不是所有帽花都买你的帐,折腾来折腾去,总有一天撞枪口上。别说广澜了,二龙还不是巨栽一把?” <br><br>刘大畅在对面笑道:“我看麦麦这个位置最好,耿老大不愧是高人,把犯人里的事儿也给吃透了,给自己门子择了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位子。” <br><br>“——应名儿还叫直接参加改造劳动。”老三笑着继续剖析。 <br><br>我说:“关键还是我不争,弟弟我目的单纯啊,就为减刑,别的感觉不找,真弄个组长杂役的还害我累心劳神哪。” <br><br>老三不服气地说:“麦麦你这就叫得便宜卖乖了,其实你说我目的不单纯吗?我不也就图一个减刑么,可是,你可以不争,我不争行吗?你不争,那是有人帮你争过了,争赢了,要真把你弄得跟方卓似的,你说你争不争?” <br><br>我有些震惊地说:“深刻,残酷。” <br><br>老三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说:“三哥说话就是爱捅人家肺管子,你是了解我这狗脾气,不跟我计较,可赶上那没素质的就不行了,要不老三怎么没几个交心的朋友哪。” <br><br>刘大畅说:“话到嘴边留半句,老三你还是太直。” <br><br>老三又沉痛地反省了一阵自己的臭毛病,反省得很自豪,他是把自己的缺点当优点来反省的,或者反之。这让他在批判自己的过程中找到了良好的感觉。 <br><br>外面李双喜又闹腾起来,刚才平静了一阵儿,可能他进去休息了,现在估计是烟的茶的顶足了,象抽大烟的点足了瘾,立刻精神焕发,出来继续情绪饱满地监工。 <br><br>“负责啊,这是想给二龙他们一好印象。”老三笑道。 <br><br>正说着,突然停了电,号筒里立刻漆黑一团,起哄的声音马上沸腾起来,老三一边愤愤地说:“准是用电炉子、热得快的太多,把保险给烧了。”一边掏出蜡来叫关之洲点上。 <br><br>李双喜在很按里喊道:“没干完活的,都不准进屋,给我老实等电!一晚上不来电,就给我等一晚上!苦海无边,不熬也得熬!有本事你们就找门子捞你来,到时候你天天不摸活我也不说二句话,还得替你高兴!说好了啊,谁也不准离开岗位,别以为我看不见!” <br><br>没过三五分钟,灯就亮了,值班的队长也上来了,挨个屋巡视了一遍。老三说:“查电器哪。” <br><br>刘大畅说:“现在还查个屁,保险一烧,傻疯了谁不赶紧把东西藏起来。” <br><br>老三问刘大畅是不是得考虑让家里给找门子了。刘大畅说:“不急,我现在就消停干活,不惹别人,别人也轻易惹不上我,这么干着,塌实地攒几张表扬票就行,最后算计着该报卷的时候,选准了人,让家里花一头子,一炮打准——要现在花钱,谁知道将来有什么变化,要赶上一个大黄这样的,不白挨坑吗?” <br><br>“高,姜还是老的辣啊。”老三做出佩服佩服的表情笑道。 <br><br>突地一下,电又没了。这次检修了小半个小时还没恢复,值班队长拿着高压电筒在号筒里骂骂咧咧地不停扫射着,各屋里都点起了应急蜡烛,好多人趁机钻进被窝。 <br><br>“小电器太可恶,都给他们查出来!该没收的没收,该关的关!”老三等得急了,诅咒一通,草草洗漱一下,动员大家早些睡了。躺在铺上,外面树上传来淅沥的雨声,催眠曲似的,很快就把我哄着了。<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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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6:01:56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劳改队<br><br>第七节 大搅局 (34)虎将<br>--------------------------------------------------------------------------------<br><br>睡得正酣,突然电铃大做,睁眼时,灯已经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电。 <br><br>大家都醒了,骂骂咧咧地直起身子,老三嘟囔道:“又闹什么妖?” <br><br>“起床——点名!”值班的当当敲着栅栏门的铁棍暴叫。 <br><br>刘大畅披上一件衣服说:“备不住有越狱的。” <br><br>老三一边招呼我们起,一边说:“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这风风雨雨的鬼天气,越狱还真是好机会。” <br><br>刘大畅看一下手表:“奶奶的,这都两点半了。” <br><br>“得,今天晚上算交代了,甭睡了。”我一边下地,一边抱怨。这种撒神经的事儿,隔几个月就闹一通,一点名就点一两个小时,最后往往是有惊无险。有一次一个监区的犯人在机器底下睡着了,点名时候没见着人,监狱就折腾得鸡飞狗跳,最后那个被瞌睡虫蛊惑倒的家伙差点没叫管教打得把大便吐出来。 <br><br>猴子突然喊:“哎,门三太怎么没啦?” <br><br>“完了,老逼跑了。”棍儿说。 <br><br>已经走到门边的关之洲笑道:“还在外面忙活哪。”大家笑起来。 <br><br>在外面紧迫的催促声里,我们懒洋洋地出了屋,蹲在楼道里。方卓和门三太、周传柱等几个犯人还在干活,看我们出来,门三太笑道:“不用帮忙啦,哥几个太客气!” <br><br>老三骂道:“哪你妈那么多屁话,排后面蹲着去!” <br><br>二龙问:“各组的,头数都对吗?” <br><br>几个组长都说没错,“一只也不少”。 <br><br>十几分钟后,管教过来,先问二龙人数,二龙说:“胳膊腿都全着,都在架上落着哪。”管教这才点了点有多少个脑瓜,没说话,奔了三中那边。 <br><br>二龙和广澜站起来进了屋。其他人也纷纷放松了,抽烟聊天,等着解散号令。方卓他们几个赶紧抓起网子、花线,争分夺秒地忙活起来。 <br><br>我问他:“方卓,还有多少?” <br><br>“明天早上见吧,本来在号筒就比工区干得慢,还停了一个小时电。”方卓懊恼地说。 <br><br>门三太也气愤起来:“停了一个小时啊,全世界的监狱也没这么操蛋的,准是线路问题,都老化了。” <br><br>抽了两支烟,又穷侃了不知道多久,点名结束的提示铃声才响起来,号筒里一阵暴乱,很快就消停下来,甩下还在干活的几个,大家都跑回了屋里,除了骂街,没有更闲杂的议论,我们相信这是管教们又一次小题大做的穷折腾。如果真发现少了人,这个晚上还真别想睡了。监狱里跑一个活的,好象比出个死的还严重,死个人可以找借口搪塞,活人没地方借去呀。 <br><br>外面的雨似乎已经停了,从窗口可以看见一大工区还亮着灯,那里是常年不停工的地方,几乎可以做航标了。天空是黑蒙蒙的,大锅一般罩着。 <br><br>转天到工区,很快就传过消息来,说昨天晚上还真有人越狱,就是爬大烟囱的薄壮志同学,只是没有得逞。细节暂时就没人清楚了。 <br><br>不过,现在薄壮志肯定在独居里呆着呢。 <br><br>一大那边的空气好象空前紧张,施杰在办公楼窗口张望的时候,我示意让他过来,他赶紧把两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掐,狠劲地摇头。 <br><br>我们这边也热闹,李双喜拿了一块巴掌宽的木板,把方卓招呼过去:“昨天剩了三片网子?” <br><br>“半路睡着了,李哥,我今天赶上来。”方卓困倦得有些木呐地说。 <br><br>李双喜手里的板子随着方卓说话的尾声“啪”地拍在面庞上:“跟我讨价还价!?” <br><br>方卓摸着火辣辣的面庞说:“李哥,我没有。” <br><br>“操你血妈的,‘没有’你那么大肚子!”说完,“啪啪”又是两下:“看了么,不服气的就用这个拍你丫的,还省得我手疼。”看来李双喜还是个善假于物的“君子”。 <br><br>方卓捂着脸,直挺挺站着,眼镜滑到了鼻子尖上,也不去扶,看上去不是有性格就是胡蒙了。李双喜用板子头帮他把眼镜捅上去,笑着说:“这么下去,这眼镜又该换了,下个月接见,告诉你家里多给你预备几个镜子。” <br><br>方卓也不哀求了,木呐地戳在那里,一言不发,李双喜又不高兴了,用小板儿轻轻打着他的脸说:“呵呵,还给我玩造型是吗?说,你该打不该打?” <br><br>方卓揉一下腮帮子,把头垂下:“该打。” <br><br>李双喜笑道:“这我就放心里啦!”说着,挥动板子,左右开弓,在方卓脸上开垦得劈啪做声,方卓居然不吭不响,很有些忍劲儿。 <br><br>何永笑道:“眼镜有点日本武士道的意思啊。” <br><br>疤瘌五对我们说:“打人不打脸,这老李也太不地道了。” <br><br>“操,等打出彩来,跟广告似的,让管教看见,他就老实了。”周法宏望着方卓那边说。 <br><br>老李终于收手,又在方卓身上拍了一通,一边喊道:“都算上啊——谁给我玩花活磨洋工,我照抽不误,我不管你是谁!操,七大那边板子有的是!” <br><br>小杰居然仰起头附和了一声:“对!这帮龟孙子,就是欠打,你对他们越善,他们就越欺负你!老李,开荤啊,打!别走我的路子!” <br><br>何永笑叫道:“走你的什么路子啊?水路还是旱路?” <br><br>我们都笑起来,小杰挺了下腰:“何永你别上脸啊,我招你惹你了?” <br><br>“就是,别拿村长不当干部,人家杰哥大小也是个组长呢。”霍来清替小杰申辩道。 <br><br>何永当然听得出霍来清也是在顺坡拿小杰找乐,也有借机跟自己沟通一下冷落已久的感情的意向,所以当时笑着唱和道:“行啊小霍,刚搬过去就帮你们领导踢脚儿啦?” <br><br>“绝对!”霍来清说。 <br><br>“绝对呀?对好了眼儿,别扎歪啦。”何永哈哈笑着,听到的人也都会意地笑起来。 <br><br>小杰恼羞地叫道:“烂霍,别理他了!我看你也有点不知好歹!”现在小杰和霍来清的人际结构和以前不同了,说话也就少些忌讳,而且可以横硬许多。 <br><br>霍来清回头一敬礼:“行行杰组,您现在是我正管,我听您的,我能跟他拉大旗吗?” <br><br>何永也不再理他们,因为方卓虎着脸回来了。方卓的脸立竿见影地肿了起来,胖头鱼一般,肉皮下面挂着丝网状的血纹。 <br><br>何永惊诧地笑道:“充气去啦?演二师兄不用化妆了。” <br><br>我皱着眉说:“算了,何神经,还有心思开人家玩笑呢。” <br><br>“操,上次我叫老大打得不比他惨?你们还不是拿我改?” <br><br>周法宏笑道:“你拿是自己不把自己当人,别人不改你改谁?” <br><br>“操,把自己当人能活嘛!在这里,你越不把自己当回事,就活得越舒服,天天觉得自己如何如何,到最后栽了,那不更没面子?要想不丢脸,最好的办法就得先自己不要脸。”何永拍着自己的脸蛋煽动道。 <br><br>我感慨起来:“高见啊,神经弟弟——对呀,不要脸的人少些痛苦。” <br><br>周法宏仔细看着何永笑道:“哦,我说一直纳闷哪,怎么一张嘴就臭的,你腔子上顶的这个敢情是屁股啊。” <br><br>何永说:“随便你说,我就不要脸,不象某些人那样小气,一把他比成珍稀动物就翻脸,其实他自己不知道,那逼脸一翻过来还不如我这屁股受看哪。” <br><br>疤瘌五抬头看着猴子笑,猴子装聋作哑继续干活。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方卓,心里有些愤懑,又发泄不出来,轻叹一声,磨蹭起手里的网子来。 <br><br>老三突然叫道:“村里来新人啦!” <br><br>我们一看,原来给乔安齐陪床的干巴老头孙福恒回来了,不禁都笑起来。 <br><br>“村里来新人了”,是一个黄色笑话,而且是很没品位的那种黄,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说的是一个瞎老头,别看瞎,还特色,声称村里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他都玩了个遍,就是任何一个人,她下面的味道都分得出来,有人就去老母猪的后面抠了一把,来让他闻,瞎老头辨了半晌,才纳闷地嘀咕:“怎么?村里来新人了?” <br><br>所以老三一喊,我们都笑。 <br><br>老三问:“老孙,乔安齐呢?” <br><br>“人家不是减刑了嘛,回家了,主任跟车给送走的,昨天没送出去,给拉回来了,今天又去了。”孙福恒笑得开心。 <br><br>老三笑道:“乔安齐崴泥啦,家里没人接收呗,最后只能扔派出所了,让他们找居委会、民政局去吧,操,真不如让监狱养一辈子算了!” <br><br>孙福恒咧嘴道:“监狱才不要他哪,要不紧着给他减刑做甚?昨天没让我回来,就是担心老乔一拉回来,想不开,临走了反而寻短见,主任告诉我一宿都不许睡,瞪眼死盯啊!” <br><br>疤瘌五看着孙福恒的脸说:“乔老头让他糟践惨了,看这老逼吃的,脸胖了一巴掌还多,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乔老头的病号饭准让他没少掐巴。” <br><br>孙福恒顾盼一遭,笑眯眯到小杰身边说:“杰哥,主任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吧,他说我昨晚没合眼,今天先不用干活,先歇一……” <br><br>“去去去,问老李去。”小杰不耐烦地说。 <br><br>在几声零散的嘲笑声里,孙福恒困惑地转过身,李双喜挥挥手:“找地儿眯着去吧,明天开练啊!又是一员虎将。”<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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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6:02:3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劳改队<br><br>第七节 大搅局 (35)文化生活<br>--------------------------------------------------------------------------------<br><br>虽然薄壮志越狱未遂的勾当和别人无关,但监狱还是按照惯例,借机来了半个月的“整纪”。 <br><br>犯人们最怕的就是整纪,不仅不许乱串工区号筒,不许在规定的时间内吸烟,回了号筒还要盘板学习,每天写心得体会。其实这全是做屁,二龙他们的酒都没耽误喝,苦的只是普通犯人,苦的只是平日里的遵规守纪的“模范”们,我们这个号里,我和刘大畅、关之洲以及老三组长还好些,其他人就得新收似的盘着了。 <br><br>所以大家也学乖了,有些活诚心剩回来干,以逃避盘板。李双喜咋呼了两天,可能接了二龙的话,也不太管了。老三:“说二龙做的对,就得让监控室天天看见号筒里全是干活的,每天都有熬通宵的才好,这叫造影响,什么时候监狱长一过问才牛逼。” <br><br>整纪期间,我的文化生活丰富起来,先是写了几十份心得体会,老三的、我的。其他人就拿了我们的“心得”去当样板,除了名字外都认真地誊写,老三一个劲告戒他们“稍微改一点”,不过收效甚微。其实交上去了,也不会浪费主任什么时间,估计很快就从废品站换成钱了。 <br><br>薄壮志越狱的梗概也被透露出来了。原来这小子一直不认罪服法,改造生活太艰苦,爬了次烟囱后,申诉还是迟迟没有结果,就决定铤而走险了,终于在他轮值夜班的时候,赶上那个阴雨天气,他溜出工区,从七大的围墙翻了出去,一直向外跑,那路线都在他脑子里印着哪,跑啊跑,穿过养殖场、鱼塘和菜园子,一路很顺利,只碰上一次探照灯扫描,还让他轻易躲避过去了,终于到了最后一道墙下——外面就是清平世界了,虽然一样下着雨,但那雨一定象阳光的粒子一样温暖。 <br><br>可是,望着几米高的大墙,站在雨中,薄壮志突然号啕大哭了,他记得他在烟囱上眺望的大墙根本没有这样巍峨高耸,象一座不可逾越的崖壁。就在这时候,探照灯随心所欲地扫过来,突然就惊恐地定在他的身上,薄壮志站在聚光灯下,尽情地哭着,直到武警端着枪冲过来把他按倒。 <br><br>“其实他可以说自己有夜游症的。”关之洲说。 <br><br>刘大畅笑着说:“以前我们那里有个越狱的更惨,也是趁那样的晚上跳墙跑的,结果刚出去,就让俩犯人给按住了,他惊吓了一家伙后说了一句:你们也跑出来啦?那俩人说你他妈快醒醒吧,这里是我们监狱。——你猜怎么着?那是旁边一个监狱,紧连着的,那小子是个糊涂蛋。” <br><br>“后来呢,又爬回去了?”猴子嬉笑着问。 <br><br>“美得他哪!当时他也跟人家说呢:哎呦两位大哥,算我倒霉,快帮我跳回去!那两位笑道:还没醒吧——能让你回去嘛,好不容易过来的,我们哥俩多少年也遇不到你这样的笨蛋啊,能放你回去吗?就这着,楞把那小子给扭管教那里卖了一功。” <br><br>“惨。”我笑道。 <br><br>“加多少啊?”猴子问。 <br><br>老三接茬道:“加不了几个,脱逃罪最高才5个,象薄壮志这样的,未遂,又没跑出去,还在墙底下后悔得大哭的,估计都加不了刑,关俩礼拜严管就结了。” <br><br>我笑着说:“他那是后悔得大哭吗?” <br><br>“咳,不就看他自己怎么说了吗?话是拦路虎,得会两头堵。”老三说:“不过薄壮志那样的,连个野鸡都能把他给坑进来,脑子也水灵不到哪里去,让管教几个嘴巴过来,都不用上电棒,就实话实说了。” <br><br>刘大畅说:“加不了刑,这种事,监狱不会往上报,影响政绩啊,肯定内部消化了。” <br><br>整纪期间,朴主任正式通知我准备思想汇报材料,预备年底减刑报卷用。这个消息,听一次激动一次,真希望主任是个碎嘴子,不断地跟我说这个好消息。 <br><br>跟我一批减刑的,还有龚小可,龚小可说他将比我减得多,至少多两个月。因为他虽然在C看的时候比我进去的还晚,但他的预审羁押时间比我少得多,下劳改队的时间几乎提前我半年,所以比我多捞了一张表扬票。 <br><br>老三说:“你那是11个月的票,那你应该跟林子这批报啊,你要年底报,怎么也得阳历年以后审批下来了,到时候还剩不到10个月,不亏了?你的门子干什么吃的,不给你算计妥帖了。” <br><br>龚小可懊恼地说;“哼,主任告诉我上次的名额满了,说挤谁也挤不动。而且上批报卷的时候,我还没有下半年的积极票呢。” <br><br>老三笑道:“兄弟让他玩儿了吧,下半年的票可以提前预报的,人家林子不就带走一张?” <br><br>“操,等于说是林子把我挤了呀,他连占了两次减刑名额,上上次的糟蹋了,这次又生抢一个啊。”龚小可很不忿了,激动得脸色也红起来。 <br><br>老三安慰他:“现在明白不晚,早明白其实也没用,你能把谁挤下来?门子还是不硬。” <br><br>“我门子够硬的啦,原来管生产的大队长,跟郎大乱现在一样,比老朴还高半个格哪!” <br><br>老三笑起来:“弟弟嫩了吧?我不是说你门子不厉害,我是说呀,你给门子拱的劲儿还不够,货没上够,你跟你门子有林子跟老朴那么铁么?” <br><br>龚小可沮丧地骂了句“操他妈”,说了许多愤愤不平的话,老三就不屑再接茬了。刘大畅也一直在旁边笑而不语,可能在他眼里,龚小可是太嫩了,简直不值得点拨。 <br><br>不过我想,在这一点上,我可能比龚小可兄弟还要笨一些,这事放在鬼机灵的龚小可身上,可能算智者千虑中难免的“一失”,要放我身上,弄不好就会搞成挂一漏万的必然了。我比他幸运的就是我靠的是人而不是钱的关系,虽然人的力量有时尚不如钱大,但我恰巧属于捡了便宜的那个,侥幸碰上“姐夫”这样的门子。 <br><br>老三说完了龚小可,又开始嘀咕自己:“妈的老朴是不是也想玩我一把啊,到时候笔饿怪我给他撒蹦子。”我知道他是为了减刑名额里没有他在闹心。 <br><br>刘大畅说:“其实你下拨报和这拨报效果一样,3年半减10个月的面儿,减多了你也没用。” <br><br>老三算道:“话是那么说,可感觉就不一样了,先报了心里先塌实啊,左右就是减那么多了。我现在还剩不到16个月,年前报就是减10个11个的样子,明年4月开路,年后第一拨要报了,也是一样,要把我划拉进六七月份第二拨,手里就又多了一张票,统共值一年多的刑期了,可我那时候还剩8个多月刑期,用得着这么多减刑么?所以这拨不报,下拨必须给我报,要不就是纯心耍我了!” <br><br>我安慰他说:“老朴也不会混到那个程度,他肯定给你安排着哪。” <br><br>“不行,回头我抓空得跟他沟通沟通,不拿话洇着点儿,他还真以为咱不当回事儿呢,再把咱看成好拿捏的就更惨了。”老三有些魂不守舍似的念叨着。 <br><br>龚小可笑道:“你在劳改队,对老朴那是有汗马功劳的,他不能把你甩了。” <br><br>“计划没有变化快,我这人财两无的主儿,自己再软沓沓,最后就得跟棍儿似的。” <br><br>棍儿哥听了,立刻愤慨地附和:“操他妈劳改队里就是拣软的捏,我这五年都过了三年半了,还不张罗给减一回,手里一大把表扬票,管他奶奶蛋用!” <br><br>“要是我,出去以后就直接奔官儿家里去,你不琢磨我吗,我让你也活不消停!”老三气狠狠地说:“这话我还不怕谁传出去,我这么卖命地干,到时候减刑再不给我盯住了,拿我当三孙子啊!门儿也没有!” <br><br>作为既得利益者,我笑着批评他:“三哥瞧你闹心的,人家说不给你减了吗?” <br><br>“这叫打预防针,到时候再闹腾就晚了。” <br><br>聊了一会儿,我和龚小可开始商量着写思想汇报。 <br><br>这思想汇报象公文一样讲究,没有老犯的指导我还真不容易过关,一定要写上自己刚入监时候如何有思想压力,后来经过管教的耐心才变化成什么什么样子,最后的觉悟就可以随便不要脸地给自己拔高了,一定要让政府觉得不放你都对不起社会——这青年改造得多好啊,不撒到外面去简直是祖国建设的一个损失啊。我重读一遍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我怕自己没有那么好,那个思想汇报要是让有关领导看见了,准得想把全国人民都送监狱里回一下炉。 <br><br>好不容易整完了思想汇报,马上又来了新“运动”,全监开了一次“年前百日安全生产”的动员大会,我自然责无旁贷地承包了组里的保证书,然后又是“呼唤新生——喜闻十六大召开、渴望新生活”的征文活动,朴主任选了我和关之洲、方卓几个“文化人”投稿,说中标的又有“政治奖励”,而且所有活动都要在不耽误正常生产的前提下完成,我忙得头昏眼花,巴不得盘一晚上板休息一下。 <br><br>主任把这个征文刚安排下来时,我很抵触,其实写这种东西对我不啻举手之劳,但他们弄得太悬虚,明确提出要符合几点要求,比如大方向上要颂扬监管改造政策,这咱没疑义,可后面还提示要写“通过看电视、读报纸等形式了解了祖国和家乡的巨变”等,还有就是要紧扣16大的精神,16大开完了没有、都干了什么?我一概不知道啊,写什么?我们上哪看电视、读报纸去?整个号筒,就二龙和胖子(原来林子的)屋里有电视,不能盯着去看不说,腆着脸去了,人家也不看新闻呀,打开电视,专找连续剧和演唱会。 <br><br>其实这些都是没话找辙的牢骚话,关键是我腻歪写这种无聊的东西,对我个人没有功利价值,也没有心理愉悦。我跟老三半开玩笑地抱怨:“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减刑、背规范,要是因为弄这些破玩意耽误了背规范,减不了刑谁管?就是弄个一等奖,能再给我8个月的减刑票又有啥用?” <br><br>老三笑说:“牢骚归牢骚,你总归还得写。这是主任的任务啊,我看你现在混得发漂了,架子大起来了,主任的约稿都懒得接了。” <br><br>关之洲和方卓的态度就比我端正许多,表现也很积极,大概对终于被别人当做“文化人”来对待了感觉兴奋吧,方卓的大脸已经基本复原,生产速度并没有上去,但还是加班加点地赶稿子,并热烈地来和我讨论文章的结构及修辞问题,真不忍心打击他。我写完稿子,眯了一觉醒来,关之洲还趴在铺上推敲呢,外面楼道里的方卓,在我上厕所回来时已经干完了活儿,刚展开信笺,看我过来,立刻拦住我向我征询意见,问我他自己写的几个副标题哪个更拽些,这小子憋到早上提工,终于把文稿忙活完了,看他熬得发白的小脸,让人感觉一种呕心沥血的辛苦和荣耀在里面。 <br><br>这二位在征文稿里表现的一本正经的迂腐让我痛心,不过他们把事情当事情来做的顽固态度又使我敬畏——虽然方卓因为太沉溺于文化事业,白天大发其困,又被李双喜狠狠地抽了几板子提神儿。 <br><br>何永看老李走远,发自肺腑地说:“迫害知识分子的人,我打心眼里开不惯。” <br><br>周法宏破口笑道:“别你妈拽歪词儿了。” <br><br>疤瘌五说:“你们还别说,我挺佩服眼镜儿的,就老李这个打,一般人早咋呼了,人家一声不吭,有咬劲!看着一张小白脸,想不到骨头还挺硬。” <br><br>关之洲道:“沉默就是最大的蔑视。” <br><br>我放松地说:“算了,关关,这里不是玩性格的地方,有时候委曲求全是必要的,关键是一个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自己的大方向,你可以怀疑甚至鄙视你现在做的,但你不能忘了你将来要做的,这就够了,好多人不是都说:在这里能呆一辈子吗?不能。我们在这里呆的每一天,不也是为了将来么。所以过多地计较眼前,是不明智的。” <br><br>周法宏抚案道:“就是,大将军韩信小时候还受过胯下之辱呢,他要当时一犯棱,还不叫流氓大哥一板砖给拍死?那将来还有他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日子?这是先傻逼后牛逼的例子。咱眼前还有一个何永和大侠,属于先牛逼后傻逼的例子。” <br><br>疤瘌五接茬笑道:“对,别看现在闹得欢,将来叫你拉青丹。” <br><br>“嘿——说说得又他妈绕我头上来啦!”何永翻楞着眼珠子叫道。<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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