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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起了陆对我说的话。他说,平淡是最终的结局。 <br><br> 我突然听见有人轻轻叫我的名字:“以以,以以是你吗?” <br> 我转过身,我听见了熟悉的口哨声,看见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神。隔着来往的人他对着我挥手,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br> 那一年桃花盛开的时候,他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 <br> 舒涵。 <br><br> 舒涵走到我的身边,他仔细地看着我,然后他笑了。他说:“真的是你!” <br> 他仍然是当年挥洒自如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眉宇间有了淡淡风尘的感觉。我伸出手去摸他的头发,还是一样的黑亮粗硬。 <br> 舒涵一直在笑,他说:“我到上海来出差,还真没想到能够遇见你。算起来我们已经有六年没见了,你过得好吗?” <br> 我看着桥下的灯光很快地岔开话题,我说:“很一般,有高潮也有暗涌。总的来说还不错。你呢,现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 <br> 舒涵侧过头来,他说:“我在一家半导体公司里做资讯工程师,薪水比较好,福利也不错。这次来上海是参加产品展示会的,已经结束了。明天就要返回北京。” <br> 我问:“累吗?” <br> 舒涵笑笑,他说:“创业的时候哪有不累的,但是只要生活向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就是值得的。”然后他仔细地看着我,他说:“以以,你好像长高了。唯一没变的就是你的眼神,还是一样的倔强和尖锐,没有柔和。” <br> 他呵呵地笑,他说:“你还是没有长大。” <br><br> 他的笑容仍然和当年一样让我感觉温暖,我知道,无论我有怎样的经历,他一直在我心底从未离开。所以今天偶然的相遇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意外。这个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的男孩,当他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生疏。 <br> 虽然伤感的往事始终没有忘记过。 <br><br> 舒涵和我站在一起,白渡桥的灯光昏暗柔和。 <br> 他始终是开朗的样子,他说:“以以,我一直很想念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你,我也不知道你究竟过得好不好。你固执地断掉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包括我。” <br> 他转过头来,他说:“你始终这样。” <br> 我看着他,我说:“那时只想彻底地消失掉。因为觉得很失望,是的,舒涵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失望。因为你一直不肯为了我留在小镇上。可是后来,慢慢地自己想清楚了。没有谁对不起谁的,在你不肯为了我放弃的时候,我也没有为了你而让步。” <br> 我轻轻地笑起来,我说:“我们都有自己最美好的梦想,而且是同样地固执。” <br> 舒涵也笑了,他说:“其实我哪有你那么固执任性啊,你自己想想,每一次都是我在让步,是不是?” <br> 然后我们一起笑了起来。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突然明亮起来。 <br><br> 这个男孩,我们分别了六年。曾经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他。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因为坚持了自己的梦想,所以走上了不同的路。虽然我在心里从来没有把他淡忘过,但是我们都回不去了。即使是现在,我们在异地的城市里偶然地相遇,我们笑着讲起那些往事。但是心里很平静,已经没有任何激烈的波澜。 <br> 我们没有忘记那些相爱的日子,但是它们都像流水一样,缓缓地在心里流过。很美好,但是很平淡。 <br> 在我们重逢的时候,心里所有的阴影都一扫而空。 <br><br> 我说:“舒涵你还记得刻着我们名字的那棵梧桐树吗?” <br> 舒涵笑着说:“当然记得啊,我蒙着你的眼睛带你去看,你的眼睛眨啊眨的,弄得我的手心好痒。” <br> 我轻轻地说:“我回去的时候,它已经被砍掉了。原来永远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br> 舒涵低下了头,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以以,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br> 我侧过头看他,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我问:“你呢?” <br> 舒涵抬起头来,他看着远处苍茫的夜色。他说:“有一个女友,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她人很好。” <br> 我说:“你会娶她吗?” <br> 舒涵看了看我,他微微地笑了:“也许吧。但是以后的事很难说。” <br>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说:“你会幸福。” <br> 他轻轻拍了拍栏杆:“其实以以,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我再也没有遇见像你这样的女孩,你有北风一样凛冽的性格,你尖锐任性,但是跟你在一起没有任何负担。因为你是一个很直接的人。但是我们的方向差得太多,所以无法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是永远也不会迁就我们的,所以我们必须学会迁就生活。” <br><br> 告别的时候我们都很平静。 <br> 我们在白渡桥上分别,我要转回去乘22路,他要去外滩乘20路。我们的方向仍然大相径庭。 <br> 他说:“把你家里的电话告诉我吧,这样我以后可以打电话给你。” <br> 我摇摇头,我说:“我刚要搬家,现在的号码很快就不能用了。” <br> 舒涵叹了口气,他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便笺纸,写了一串数字递给我。他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24小时开机。什么时候有空了记得跟我联系,还有,到北京来玩的时候记得来找我,我做东请你吃大餐。” <br> 我接过来,但是我想也许不会拨这个号码。一切都已经结束,我只是想过单纯的生活。 <br> 舒涵说:“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晚上不要在街上乱走,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br> 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我说:“好的,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br> 他笑起来,他说:“我记得以前都是我看着你先走的,可是,你说话的语气始终没有变啊。” <br> 我也笑了:“变不了的。” <br> 舒涵点点头,他向我挥手:“再见。” <br> 然后他转过身,向着与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像当年一样离我而去,并且没有再回过头来。他的背影仍然是我熟悉的,然后渐渐地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和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br> 再也看不见他的时候,我慢慢地转过身大步地离开。我想我终于习惯了这样的分别和偶然的相见,心里没有任何起伏,这样真好。 <br><br> 我把所有要带走的东西塞进了大大的旅行袋。阿苏打来电话说要送我,我说不用送了,我不想分开的时候太难过。雨天大声地说:“以以,你太过分了。说走就走。”我说:“我一向都是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明天会做什么。” <br> 到达火车站的时候,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大大的“上海”二字,喧嚣的火车站人来人往。很多人匆匆地来,也有很多人匆匆地离开。我仍然被轻易地淹没在他们中间。 <br> 我的车票是下铺,火车在中途只停三站:无锡、蚌埠和济南。14个小时的路途不算太长,应该不会辛苦。 <br> 对面下铺是一个和蔼的中年妇女,她从上车起就一直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她说:“小姑娘,看你的样子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br> 我没有分辩,我想起我初来上海的时候只有十七岁。这么多年,我已经在这个城市里完成了自己的成长和蜕变。 <br><br> 我打开手机,孟然发新的短消息过来。打开来上面只有我的名字“以以”,后面一片空白。我等了一会儿,但是没有任何文字再发过来,他终于也对我无话可说。 <br> 我打电话给陆,电话那头是我从未听过的声音。他似乎很快乐:“你明天到的时候我已经把房间整理好了,给你买了很多零食,做好了午饭,烧好了热水,还买了大瓶的香槟。” <br> 他说:“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是一切重新开始。” <br><br> 八点的时候,火车发出一声长鸣,缓缓开离了站台。 <br> 我独自坐在车窗旁边,整个城市有着我熟悉的夜晚和灯光,它们始终没有变过。然而那些熟悉和挚爱的人,那些深刻和无奈的往事,它们连同这个城市一起在浓重的夜色中渐渐模糊渐渐离我而去。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br> 明天即将到来。明天是我四年一次的生日,明天我就已经24岁。 <br><br> 一段全新的生活从头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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