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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br>北狄人带着饱掠而归的先进生产技术和一批怀孕的妇女，撤回河北老窝了，算是被齐桓公“攘”跑了（就卖给老齐这个面子吧,其实他没怎么攘人家）。接下来，老齐要做的，就是“攘”东夷和南蛮了（西戎太远，暂时攘不到）。<br><br>东夷人遭到连续几世纪的冲击，一直在走背运，他们象北美印地安人那样，输光了世代居住的土地，又象蚜虫一样被先进的农药喷杀。东夷人让出山东半岛，残部向东南退撤，如今已被打压在淮河下游，称为“淮夷”。如果继续打压下去，他们就要顺着淮河水，被冲进黄海里去了。<br><br>齐桓公攘东夷却是认真的，在他称霸的30年间，陆续灭掉三十余国，其中多是东夷小国。后来，公元前567年，齐灭东夷大国——莱国(今山东烟台、黄县一带)，齐国土地因而扩张一倍以上，等到春秋末年，东夷族已基本融合于华夏。他们早先所生息繁衍的国度，如：成、阳、介、牟、薛、郭等等，这些个国家的字眼，从历史版图上抹去，却变成了姓氏而存在，依然活在我们的文化里。<br><br>而南蛮，就是位于长江中游的楚国了。当时的南蛮，现在已是“Central China（华中地区）”。这一区域的汉水（注意不是汗水）是长江重要支流，自北向南流动，象一条垂线，投入东西流向的长江，交汇点是武汉，这就是所谓“江汉平原”（今湖北省），是楚国人的生息之地。<br><br>作为南方超级大国，楚国不断拓疆，从其老窝湖北省向北平行推进两百多公里，进入河南省中西部，控制了淮河上游。其北境甚至距周天子的“洛阳”才两百公里，成为中原心腹大患。楚国的头儿甚至自立为王，和周天子平起平坐。中原诸侯营养不良，不敢跟楚国叫板。这些“南蛮”的命运跟东夷可不一样，他们不但没有融合于华夏，反倒几度要把华夏融合。<br><br>好在齐桓公势大，中原诸侯纷纷盟齐，孤立南边的楚国。楚国说：你们不跟我玩，我就追着找你们玩儿。于是拿中原“巴尔干地区”的郑国开刀，兵犯郑都。齐桓公赶紧召集鲁、宋、郑、曹、邾这些铁杆附庸，在柽地举行盟会，谋划救郑。楚闻讯后退。<br>巴尔干地区的郑国战事短暂缓和，但楚国的黑爪旋及伸进“巴尔干”东南端的江国（今河南息县）、黄国（河南潢川）。（此两个国家，十三年后都被楚成王大嘴吃掉。） <br><br>为保取江、黄二国，齐桓公于公元前658年约集宋、江、黄会盟，江黄许诺抗楚，暂时安定。<br><br>如今，二十年来自己霸业初定，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齐桓公觉得也该歇歇啦。于是他放假疗养，跟自己的三姨太“蔡姬”，登上小船，到湖水里采莲花。<br><br>大约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这个天性好动的小蔡姬受齐桓庞爱，登鼻子上脸，把小船儿左荡右荡，使劲晃起来，象游乐园的海盗船那样。齐桓公有轻微恐水症，吓得老脸发白，腰子一拧一拧，挣扎出许多与身份不谐的姿态来。大喊姨太太停下，她也不停。齐桓公大怒。<br><br>俗话说老虎屁股摸不得，更哪里荡得，小蔡姬被退回娘家蔡国反省(今河南南部上蔡地区，离楚国近)。<br><br>小蔡姬坐着牛车颠达了一千多里路，往西南方向经过鲁国回到老家，人都给晒黑了。齐桓公的意思是，让小蔡姬回家反省几天就回来。不料小蔡姬的爹——老蔡，却是个牛脾气，心说我这闺女就是晒黑了也抢着有人要，遂把蔡姬嫁给南边汉水上的楚成王了。楚成王说：有妞自远方来兮，不亦乐乎？（楚国方言都带“兮”）。<br><br>媳妇改嫁给了别人，也罢，却偏偏是改嫁给不共戴天的楚国，齐桓公要被气死了。<br>被戴了准绿帽子的齐桓公冲冠一怒，坚定了对楚、对蔡作战决心，积极发动战争准备，它再次与宋、江、黄三国在山东阳谷县（还是武松打老虎的地方）会盟。之所以喊宋国来盟会，一是因为宋都“商丘”位于河南东境，是齐国大军从山东进入河南的必经之地，二是因为宋是蔡国的主子（蔡是宋的附庸），联宋打蔡，有点帮着邻居教训儿子的意思。<br><br>公元前656年，齐桓公率领齐、鲁、宋、陈、卫、郑、许、曹八国联军，以征伐老丈人蔡国为幌子，掩盖千里行军（伐楚）的真实意图，大军入驻巴尔干地区（即中原，今河南省）。<br><br>八国主力在伐楚战役发动之前，先按宣称的那样攻击蔡国（巴尔干东南）。<br><br>蔡国首领即齐桓公的老丈人老蔡（小蔡姬的大爹），抵挡了几招，发现自己的国都已在八国联军挤压下，象个鸡蛋那样碎掉了。齐桓公乘胜挥军大踏步向西一百公里，从河南东南部，横贯中原，猝然攻入楚在河南中西部的领土。（伐蔡只是千里出征的一个幌子，为避免打草惊蛇）。<br><br>但是蛇还是察觉到了。试图出其不意攻袭楚国的八国联军到了楚国北境，发现楚成王已派大员在边境城市“召陵”(今河南中部偃城附近，岳飞会战金兀术的地方，“拐子马”奔跑之所)恭候多时了。<br><br>楚国这么早得到情报，是其老丈人蔡侯前来报信的结果。<br><br>这次召陵对峙，虽然发生在河南中部，远未威胁九百里以南的楚国腹心（湖北江陵），但依旧使楚成王发生不自然的哆嗦。齐国历年兵锋所指，所向披靡，这次又是八国协同出击，党同讨逆，史无前例，对楚人造成心理上的极大威慑。<br><br>但是，楚成王已经在湖北境内构筑了纵深防御体系，联军其实无隙可乘，为保存实力，齐桓公也不敢冒然做深度进攻，遂集结在楚境上休整，坐下来和楚国的大员谈判。<br><br>楚方的谈判大员，名叫“屈完”，是个有名的南方快嘴子，属于湖北的“九头鸟”和“滚刀肉”，极不好对付，恐怕只有齐国的宁戚是他对手，（就是扣牛角而歌“浩浩乎白水”的那个“唐僧”）。但宁老头已经死掉了，所以屈完在谈判中出尽风头，创造了一大堆知名的成语，什么风马牛不相及也，什么不虞汝之涉吾地也——您老人家怎么老远跑到我这儿来打架了，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把个齐桓公给质问得哑口无言。<br><br>屈完说“风马牛不相及”，“风”是指动物交配，不是刮大风的意思。“咱两国一个在荒南，一个在远东，马牛交配都跑不到一块儿去，之间有什么仗可打的兮。”屈完说。（他说话带楚国方言，兮字结尾）<br><br>齐桓公回答不上来，管仲就出来找辙，管仲说：“从前，我们祖上的姜太公，得到朝廷批准，可以征伐天下诸侯，维护周室尊严，东到大海，西到黄河，南到你们的穆陵关，都是我们祖上管的地面，我们怎么不可以到你这里来！”<br><br>姜子牙在《封神演义》里捏一根打神鞭，可以殴打“封神榜”上犯错误的诸神，就是暗示了征伐诸侯的特权。<br><br>屈完回答说：“您说的道理兮很对。但是，鄙国犯什么错误兮？请您明示。”<br><br>齐桓公想，这回我可会回答。张口就要指责楚国区区一个子爵，居然冒称楚王，还不是有罪！<br><br>管仲赶忙拦住。管仲觉得一旦提出这个责问，楚国死活不肯去掉王号，我们岂不很没面子。于是管仲就说了不疼不痒的理由，便于对方改正的：<br><br>“你们楚国特产苞茅，要上贡给朝廷，可是你们一连三年不上贡，周王室都喝不上好酒了。”<br><br>（古代酿酒把酒汁从酒糟里过滤出来，要用这个“苞茅”编做滤器。这个古代酒的提纯方法。直到后来，六朝炼丹家发明了蒸馏法提炼烧酒，酒精度数才得以提高，是后话。）<br><br>屈完看见对方给自己台阶，赶紧借坡下驴，承认道：“如果您就为了这点小事兮，那我们接着上贡‘苞茅’不就完了，何苦千里迢迢跑来打架兮？”<br><br>管仲听出对方指摘自己小题大做，口气还很硬，就搬出陈芝麻烂谷子的账责问楚国。管仲说：“还有一桩事，周昭王从前南征楚国，死在这里了，我们特来讨个说法。”<br>周昭王是西周早期的一任天子，曾经出兵征讨长江流域，整理南蛮，平叛了26个小国，胜利班师回来，在汉水之上全军淹死。<br><br>屈完说：“周昭王老辈子的那点事兮我知道，那是交通事故兮谁管得了。”<br><br>其实不是交通事故。当时，可恶的楚国人为了抗拒周天子，拿树胶粘合了船板，拼凑成船，送给周昭王坐。这些流向冥界的船只，到了中流就被水泡解体了，周天子落地凤凰不如鸡，给淹死了。但是，这官司到今天，是谁也说不清的了。<br><br>齐桓公听了半天，见两人越扯越远，恼了，吹胡子瞪眼说：“寡人的大军在此，谁敢抗横，寡人想灭谁，谁能跑得了！少狡辩！”<br><br>屈完说：“您老人家倘若以德服人兮，谁敢不服？您要动武兮，嘿嘿——方城为城，汉水为沟，我们兵多将广兮，正好和您老人家兮，大干一场！”<br><br>这个柔中带刚不卑不亢的家伙把对方噎得一愣一愣的，脑袋“兮兮”直冒冷气。可是齐国一方还确实不想打个鱼死网破。<br><br>回顾齐桓公进行过的二十几次战争，只有初期与鲁国的两次(乾时、长勺之战)，以及伐山戎之战，算是进行了主力交锋，其余基本上都是胡萝卜加大棒吓唬吓唬。比如他“存卫救邢”，都没跟狄兵交锋，只是掩护收容邢、卫逃出人员。更多时候齐国喜欢找几个三等小国组成联军，以联军名义出现，在政治上、军事上造成精神威胁，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目的。孔子说“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就是这意思，以正义之师，讨而不杀，对方改过则可。<br><br>既然谈判没占上风，齐国又一向“讨而不杀”（其实是不敢对楚实施首次打击，心底没把握），召陵对峙的双方，于是决定文斗，不要武斗。两边遂订立盟约，史称“召陵之盟”，大家说好：你不打我，我也不打你，你该给周天子上贡还得上贡，我认你是哥们还是哥们。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骤雨，顷刻化为万里晴空，八国联军各自撤回本国。这是齐桓公“尊王”取得最大战略胜利，霸主地位达到颠峰，环宇四合都被他安宁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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