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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专栏] Eigenvector -- 写个小说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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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1.2010 23:01:5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月漏梧桐 于 1.1.2010 23:03 编辑

几个概念串一串,串个小故事出来。

                        


      张三今儿在回家的路上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可是如果去细想究竟是什么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张三是这座城市中学的数学老师,每天放学后张三习惯于步行回家,顺便在回家的路上思考一天中的问题。从校门口出发,张三要经过一座茶馆,一家超市,一家发廊,最后才能到家。张三的回家路径是这样的:


                        

      这是座繁华热闹的城市,但又还保留着一些古朴的风貌。就象这座茶馆,有着暗红色的木门,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总是有个胡须斑白的老者坐在临街的窗前慢慢啜饮。过了茶馆,张三往往会径直拐进右手路边的超市,走到右边第三排的冷冻柜,拿起第二层的左边第三盒牛奶。买牛奶,这是妻子每天交待的任务。出了超市,再拐个弯,就是发廊,长着一对大胸脯的发廊老板娘常常坐在门口晒太阳。张三的眼光也常常会在那对让人想入非非的胸脯上停留一会儿,然后才转身上楼回家。


      这天晚上,半夜的时候张三忽然醒了过来。身边的妻子仍在沉睡,可是张三的意识已经如刀锋般清晰,再也无法入睡。张三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棉绒窗帘。身下的城市一片漆黑,西方的天际却弥漫著浅浅的亮光。张三看看表,早上315分。在这个时间,怎么天空就开始发亮了?张三又想起昨天回家路上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可是还是琢磨不出来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在厕所抽了支烟,张三打开电脑,想找找昨天那个让自己发窘的问题。昨天的数学课内容是对矩阵的介绍。坐在前排的叫王零的女生提了个怪怪的问题:“张老师,什么是矩阵的本征向量?”这把张三一下给噎住了,离开学校那么多年,说实话这些用不着的概念都忘了。好在现在有了维基百科,在网上查一查就好了。


       Mx=λxM是一个矩阵,x是一个向量,λ是个标量。如果把M看作作用在向量x上的一个变换的话,那么这个变换的结果只是相当于延长或者缩小了向量x的幅度,而不改变它的方向。如果这样的话,向量x就是矩阵M的一个本征向量。张三想,哦,原来是这样的。王零这小姑娘又从哪里知道这么一个概念的呢?真是奇怪。如果把世界看作是一个变换矩阵M,那么自己的生活就是世界的本征向量x吧。无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做些什么,遇见些什么人,生活的方向却始终不曾有什么改变,日子每天都差不多,只是自己一天天在变老。想到这里,张三回到卧室,看到妻子沉睡中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张三仿佛能看到时间在黑暗中从妻子的身体上缓缓拂过。“本征向量”,张三又嘀咕了一下。这个凌晨是如此的寂静,寂静得有几分不寻常。



    “同学们,上课了。”


      张三站在讲台上,眼睛却在搜寻王零。奇怪,王零今天没有来,她的座位上坐着另外一个学生。仔细看的话,事实上所有在王零左边的同学都朝右顺移了一位,填补了她的空缺,就象初中物理课里对电子在金属导体里运动的描述一样,而最后教室后面多出来的那副桌椅,却凭空不见了。


       “王零同学今天怎么没来?”张三问那个坐在她座位上的男孩。男孩眨巴眨巴眼,很困惑地回答说,“王零是谁?”张三转头看看他旁边的其他同学,每个人似乎都显出很困惑的表情。“那教室最后一排怎么少了副桌椅?”顿时所有的同学都回头往后看去。“咦,那里本来就是这样的呀。”有人说。“张老师睡糊涂了吧,”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张三觉得有些尴尬,不过更多的是迷惑不解。才一个晚上,怎么王零就象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了呢?
      下了课张三一头扎进旁边的物理教研室。物理老师李四是他无话不谈的好哥们。“李四,你认识我们班上那个小姑娘王零吧?”张三劈头就说。“认识,咋啦?”“咋啦,不见了!”张三坐到了李四的对面。“你说,这事儿怎么象是人间蒸发呢?”“嗨,别提蒸发这事了,我好不容易泡上一女网友,昨儿晚上怎么也找不着了,不但qq黑了,打手机竟然告诉我是空号!”李四明显地睡眠不足。“得了,你就继续YY吧。”张三没好气地出了物理教研室,朝教导处走去。
      “嗯,学校里没有这么个学生呀。”教导处主任抬头疑惑地看着张三。“你看,这是去年和前年你们班的花名册,上面都没有王零这个名字。这里还有这个年级另外两个班的花名册,你自己可以找找看。不过我看着这批孩子从入校到现在,印象中确实没有这么个学生呀。”教导主任说着将厚厚的花名册从办公桌上推过来,同时用关切的眼光看着张三说,“张老师,最近带毕业班比较辛苦,要注意休息呀。”
      从教导处那里打听王零家长信息的想法落空后,张三一下子也无计可施。下午学校结束后张三勾着头,慢慢往家走。经过路边的茶馆的时候,那个老者照例坐在茶馆里,照旧慢慢地喝茶。张三想,这个世界,有的人可以忽然消失,有的人却好象时间对他没有任何意义,真是怪异。茶馆的木门昨天还是深红色,今天却被老板漆成了深绿色,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这老板真是吃饱了撑的,张三想。
      买牛奶的时候,张三发现超市放牛奶的柜子移到左边去了,找了一大圈才找着。本来想问问超市老板为什么要挪这么大一圈,可是话到嘴边张三又给咽了回去。又走到楼下的发廊门口,张三照例盯上老板娘的大胸看上两眼,忽然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但是张三没来得及多想,惯性使着他不由自主地掏出钥匙开门上楼了。
      妻子已经在家,见到张三进来,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了声吃饭吧。两个人坐在桌前,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张三努力想找个话题,可是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说话的兴趣。和妻子结婚5年了,算上谈恋爱的两年,两个人在一起也有七年了。七年之痒,还真是这么回事,张三低头想,如今是左手摸右手,摸哪里都不痒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张三从背后抱住妻子,把手伸进了妻子的睡衣。当他进入妻子的身体的时候,感觉到妻子的身体颤了一下,微微有些本能的抗拒。张三想,妻子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不过这也许是人生的规律,他并不怨恨妻子。或许这些都是在那个人生矩阵M里都写好了的,张三迷迷糊糊地这么想着,然后在一片沉默中翻身睡去。


      这几天张三都没有再想王零失踪这件事。既然大家都说这个人不曾存在过,那么这个人就确实不曾存在。如果大家都对你视而不见,那么你存不存在也就无人关心,也就是说你的存在与否就是个十足的伪命题。
      不过这天张三发现教室后面缺的那张桌椅又无声无息地回来了,上面还坐着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孩。“呵呵,今天有新同学啊,大家欢迎。”张三大声说。同学们又齐刷刷地往教室后排看去,然后回过头来再以疑惑的眼光看着张三,和几天前一模一样的眼光。很快那种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又响了起来。“张老师今儿又怎么着了,哪有什么新同学呀。”“那个,坐最后右手角的那个同学,不是新来的吗?”张三不服气地说。女孩很吃惊地站了起来,对着张三说,“张老师是说我吗?”“对啊,你叫什么名字啊?”“张老师怎么了?我是赵六啊,上个周末班级郊游您还和我说话呢。”张三想,坏了,怎么又不对劲了。



                        

       张三冲进物理教研室的时候,李四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样子是失踪的网友没有再出现。没等到张三开口说话,李四倒反而一把抓住张三,连声说道,“怪事啊,怪事。”“什么事?慢慢说。”张三反过来安慰李四。


     “我们班今天也有两个学生不见了。”李四瞪着眼睛说。“而且更离奇的是,和你前几天的经历一样,除了我,没有任何别的人留意到这件事情,在他们看来这几个人就压根儿没存在过!”


   “喔!看样子这不是一个孤立事件啊,可是为什么就你我发现这种离奇的事情呢?”张三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还有啊,我今天给老爸打电话,手机成了空号。”李四喝了口茶,“所以我一下特着急,以为我爸被双规了。”“然后呢?”“然后我就给我们家打,老太接的,说老头挺好呢,屁事没有,手机也好好的。我不信,再打他手机,结果居然又不是空号了,真他妈的怪事。”


    “这几件事情,说不定都在告诉我们什么。”张三背着手在房子里转了几圈,“我得好好想想这几件事,先走了。”


     张三回到家,发现妻子正往外走。张三心念一动,在妻子下楼后悄悄地跟在后面。这半年来妻子对自己的感情明显淡薄了好多,张三觉得夫妻间的感觉就像春天放的风筝,在时间的风里越飞越远,慢慢就淡得和天上的云彩一样薄了,不知道哪天一不留神,手里最后攥着的线头也会哧溜一下彻底滑走,再也抓不住什么。


     可是妻子只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既没有和人搭话也没有去哪里购物。张三跟了几个街区后,虽然心下满腹狐疑,可是觉得再跟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正在张三打算往回走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他的视野。前边的H&M店里走出两个手挽手的中学生,其中一个正是王零!张三大步上前,一把揪住王零的袖口,似乎害怕王零一眨眼又会消失不见了。随着啊的一声尖叫张三看到一张受惊的脸孔,随后是一声大喊“色狼!”“嗨,王零,你怎么啦?”张三有些惊慌失措,一瞬间周围已经围起一圈看热闹的人群。“张老师,怎么是你呀?”张三转头一看,发现刚才和王零手挽手的姑娘却是赵六。


     发现王零已经完全不认识自己,对张三而言象是当头一棒。雪上加霜的是,赵六坚持说那是她的小学同学钱一。这一切都让张三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了。看看旁边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张三赶紧抽身出来,转身往家走。经过发廊门口的时候,里面飘出一丝丝似乎熟悉却又说不清楚的味道,把本来无精打采的张三撩得浑身上下蠢蠢欲动。


      在发廊狭窄的隔间里,老板娘挑逗地褪下身上的衣服,挑衅般地将那一对豪乳横在张三的鼻子前。张三目瞪口呆地盯着老板娘那一对尤物,伸手摸去。可是这一刹那间,如电光石火,张三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下豁然开朗。他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不对劲了。




      “李四,李四,在不在,在不在?”张三拍着李四宿舍的房门。


      李四关掉正玩着的Wii,打开房门。


      “李四,这几天的这些怪事情,我想我开始接近问题的真相了。”


      “是吗?”李四显得有些不太相信。


      “我今天在街上看见王零了,”张三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可是王零变成了钱一,而且从来就不认识我。”


     “你是说王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她自己不知道?”


     “对,王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但她自己不知道而且除了你我可能所有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张三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起了圈子。“因为赵六认为钱一是她从小就认识的小学同学。所以王零的存在在赵六的眼里是连续的。可是赵六本身也是突然出现的,当然只是在你我的眼里。”


     “那么你认为我们的时空出现了断裂?”李四打趣地问道。


     “对,”张三却出人意料地严肃。“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时空断裂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只是观测到了我们这个世界出现了某种不对称。”


    “你是物理老师,你应该知道,不管是伽利略变换还是洛伦兹变换,物理定律在变换前后都应该是等价的。可是王零和赵六,她们在经过某种我们不了解的变换后却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中间有某种不对称。”


   “可是自然界并不是完全对称的,宇称不守恒早就被实验证明了。”李四的物理教师的本色这时显露了出来。


   “是的是的,但你别忘了CPT仍然是对称的。而且宇称不守恒是在弱作用时的现象,现在在如此大的尺度内出现了不对称的现象,一定是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出了什么大问题。”


   “那么你是如何想到对称这个问题的?”李四看起来快要被说服了。


   “我,”张三踌躇了一下,“我今天把我们家楼下那个发廊的老板娘给嫖了。”


   “哟!她那对大乳房一定很不错吧。”李四色迷迷地附和道。


  “问题就在这里。”张三砸了一下拳头接着说道,“你知道人体除了少数几个器官外整体是完美对称的。”


   “嗯。”


  “可是老板娘的乳房一大一小,出现了明显的不对称。其实隔着衣服也能很明显得看到了,只是很难想到会出现这么荒谬的现象。所以我每次都只是觉得有什么不是很对劲,却一直没发现究竟是什么。”张三摇了摇头。


   “李四,我有个很不好的预感。”张三忧虑地看着李四。“我们这个世界某一个基本的平衡被破坏了,这几天的一系列怪事就是这个平衡被破坏的结果。世界的乳房已经变得一大一小。”张三叹了口气。


     “那这么说,还是会有人不断的消失?”李四也开始跟着思考。


    “其实应该已经有很多的人消失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只是我们没有察觉。这种不平衡应该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你的网友就是你身边最先消失的一个人,还有你父亲的手机成了空号,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只是因为你的干预,空号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一下,然后又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听起来象是薛定谔的猫,我一观测它,它就死啦。”李四自言自语道。


     “是的,你进行观测的时候,你干预了事物的进展,这个时候波函数坍缩,事件按照一个概率稳定到某一个状态,也就是死猫或者活猫的稳定状态。如果你不进行观测,那么猫一直处在一种非死非活的状态。你给你们家老头打电话也是同样的道理。通过你对这个世界的干预,你和你们家老头又建立起了一种连接。但是这个连接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减弱,最后衰减到零。而这个时候这个人就会从你的世界里消失掉。我们可以做个简单的实验。我推测,你身边的人,离你关系越远,消失得越早。离你关系越近,则消失得越晚。就像你晚上对着夜空摇晃手电一样,离你距离越远,光柱扫过的距离越大。而你就在时间的靶心,随着时间的逼近,你周围的人消失得越来越多。最后你自己也消失,时间停止,你的世界毁灭。”



                        

    “不相信的话,想想谁和你有关系,但是距离又比较远。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张三拿起李四的手机,把它塞到李四的手里。


      李四想了想说,“我给我表哥打个电话,有段时间没见他了。”李四翻着手机上的电话簿,找到表哥的记录,摁下呼叫键。


     “他活得好好的呢,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我是谁,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这表示你表哥和你的关系已经很弱了,大概很快就要消失。你找一个比你表哥离你关系再远一层的人,他一定已经消失了。”


      李四想了会儿,“有了,我表哥的前妻。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我和她有过一腿。后来离了婚,我们刚开始还有来往,不过后来疏远了。但是她前两天还用短信给我发黄色笑话来着,证明她的手机号码还是对的。”


      李四等了会儿,挂掉电话,目光显得有些空洞。“你说对了,她的号码已经成了空号。”


      张三深深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李四的肩膀。“回去看看老头老太太吧,趁他们消失之前。”张三说完,轻轻地走了出来。


      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冬天来得真快,不知道今年的第一场雪会什么时候到来。张三想起在南方的父母,忽然无比地思念他们。到这个城市打拼这么些年,一直都没有怎么回去过。电话里父母的声音一天天变老,自己却从来没有在意过。张三深深的吸了一口晚空里寒冷的空气,心底忽然有一种遏制不住的冲动,他要马上回家,要去看看他们,趁他们还没有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或者趁自己还没有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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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010 12:50:2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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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2010 18:03:5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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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2010 04:56:1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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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1.2010 16:32:49 | 只看该作者
呵呵,谢谢。
是自己写的,写来娱乐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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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1.2010 16:38:33 | 只看该作者


       张三离开家门的时候,转身看了妻子一眼。妻子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正专注地看着一个搞笑节目。荧屏的光,一闪一闪地映在妻子的脸庞上,从侧面看去,妻子 仍然如七年前一样美丽,仿佛时间并没有流逝,这一切都只是冬夜的一个长梦而已。张三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走过去把妻子揽进怀里。妻子温顺地依偎在张三的臂膀里,眼睛却仍盯着电视屏幕。从昨天晚上张三回家收拾行囊到今天提着包出门,妻子没有问一声张三要去哪里。实际上这几天他们已经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张三已经知道这是个不好的征兆。首先是一个人对你的感情变得愈来愈淡薄,然后这个人就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了。这几天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这么开始的。可悲的是除了自己,别的人都浑然不觉这个世界发生的变化,就像老年痴呆症的患者,他们一天天冷漠下去,而爱着他们的人却只能无助地看着事情一天天地恶化,但是又无能为力。

       张三此刻就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轻轻松开妻子,打开门走了出来,甚至没有一声道别。他不知道等他回来是不是还能再见到妻子。没有告别,也许就不是告别吧。漆黑的楼道里不知道从谁家里飘出一丝歌声:

我知道你的伤悲
象孤雁在晚风里飞
那一年我们去看海
你说除了我不再有人陪……

张三的心里,随着歌声也有无限的感伤缓缓升起。在这寂静的楼道里,张三侧着耳朵,想仔细地听一听,可是那歌声却隐隐约约地,渐渐消失不见了。

       当火车到站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尽管是冬天,南方的天气比北方还是要柔和得多。张三拒绝了出租车司机的招揽,他喜欢独自步行回家,就象他大学时代每次寒 暑假回家时候一样。许多年没有回来了,张三穿过黑暗中熟悉的街道,发现这座南方小城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街道上还是弥漫着腐烂水果的味道,街边那些灰色 的建筑物,唤起张三对童年时光的快乐回忆。不管你变得有多老,不管你已经走过多少地方,回家的感觉永远不变,张三想。

       张三摁过门铃之后,防盗门后的房门打开了,母亲的脸庞浮现在黑暗之中。“谁呀?”母亲问道。“是我,”张三答道。母亲停顿了几秒,接着又问道,“深更半夜 的,你找谁啊?”张三只好说,”妈,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了吗?“这回母亲停顿了足足有两分钟之久,忽然欣喜地说,”哦,是三儿呀,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随 后灯光亮了,那个在张三梦中出现过无数多次的场景,透过防盗门的栅栏又呈现在张三的眼前,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仿佛岁月中间不曾横亘着这么多年的漂泊,只 是母亲的面容已经变得苍老了。

       第二天早晨张三从梦中醒来,看到阳光透过窗纱射进来,窗外已经有小鸟在鸣唱,张三闭着眼睛也能想到是那些斑鸠,正在楼下的樟树梢上跳跃欢鸣。父母都已经 在厨房里忙碌了,豆浆的香味一丝丝地飘入张三的鼻孔,把他引诱下了床。一切的一切,都和儿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让张三感到悲伤的是,父母每天早晨都需要两三分中才能想起他的存在,而且这个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张三知道他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每天的下午,张三都会在阳台上整理他的玩具木箱,那里面有 他儿时的照片,小时候玩过的弹弓,玻璃珠子,还有拆得乱七八糟的电路板。张三把每一件东西都取出来,拂去上面的灰尘,再一件件地重新放好。有几件特别心爱 的玩具,还有中学的毕业纪念册,张三都取了出来放在床头,他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再回到这里,他想给自己的过去留些纪念,虽然这些过去,如今看起来都不那么真实。可是每一次,当张三第二天早晨从 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那些他挑出来的东西又都消失不见了,而当他打开他的木箱的时候,那几件东西却又都安安静静地重新躺在箱子的角落里。”如果说我 取出它们可以看作是生成我和它们之间的新的联系的话,“张三想道,”那么第二天它们又恢复原状,表示这种新的联系很快就衰减为零了。“世界的衰减似乎在加剧,因为这种衰减,自己的过去就像玻璃板后流淌的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它,可是却再也无法触摸到。

       当终于有一天父母需要10分 钟的时间才想得起张三的确是在某一天的午夜坐火车回到家而不是突然从房间里出现的陌生人时,张三知道离去的时间已经到了。父母很快也将从自己的世界里消 失,张三不忍心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离开吧,给自己留一个念想。张三走出家门的时候,父母还在阳台上频频挥手。张三回头望去,夕阳中父母的影子拖得老长,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脚下,张三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到父母了。

       就像一个行将辞世的老人,张三忽然对自己平凡的人生有着无限的留恋。那些日常的琐事,父母的唠叨,和妻子的争吵,在它们即将消失的时候忽然都显得那么温馨。张三躺在火车的卧铺上,一遍遍地想起自己每天的生活,每天下班路上的风景,那个茶馆,那个喝茶的老头,卖牛奶的超市,还有发廊的老板娘。他又想起那个 关于本征向量的问题,他想,自己每天上班下班,离家回家,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走另外的路线。这是个本征向量吗?如果是,和这个向量对应的矩阵看起来应该 是什么样呢?而那个茶馆,还有那个每天喝茶的老者,他们的生活似乎也一成不变,这个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内在联系呢?想到这里,张三忽然若有所悟。

       火车哐哐地行驶在黑夜里,张三将MP3的耳机塞进耳孔,温柔的音乐顿时弥漫在他的整个耳间: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Qu'il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
… ...  

”Je vois la vie en rose“,张三喃喃地重复道。



     张三走下火车的时候,天又已经黑了。白天的时光好像变得越来越短,而黑夜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确切地说,应该是介于黑夜和白天的时间越来越多,天空大部分时候都处在一种昏黄的状态。张三拖着行李,穿过车站前的广场,走下地铁。地铁不再象从前那般拥挤,诺大的车站竟显得有些空荡,看来这个城市的人口已经减少了很多。列车驶来,人群从车门处涌出,纷纷从张三的身边挤过,昏暗的灯光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木木的,仿佛是一群无知无觉的生物,漠然地涌出地铁口,然后分散消失在黑暗城市里。

       回到家,不出所料妻子已经消失了,房间里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包括妻子所有的一切物品也都跟着消失了,甚至他们的结婚照上妻子的影像也忽然成了空白,只剩下张三一个人在乳白色的背景布上咧嘴傻笑。
张三颓然坐倒在沙发上,点起一支蜡烛,电力供应已经不太正常了。风从窗隙吹过来,烛影摇曳,烛光里张三的背影孤独地映在墙上,显得突兀而又荒谬。张三的左手忽然在沙发上触到一个光滑的物体,拿起一看,是妻子曾经视若珍宝的一张照片。照片上少女时代的妻子仍然穿着她那缀满白色蝴蝶的连衣裙,只是妻子的脸庞已经变得很黯淡了。张三将照片凑近蜡烛细细看时,却发现隐隐约约的那竟然是王零的脸,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的糊在脸上,仔细看去,眼睛里似乎还有隐隐的泪光。张三想,这张照片之所以还存在,一定是因为王零的缘故。是它还没有消失还是它在消失后又重新出现了呢?

       但是有一个人张三相信他不会消失,这个人就是李四,虽然张三迄今都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四果然还躺在他的宿舍里,脸上写满了落寞的表情。看见张三推门进来,李四仿佛溺水的人忽然看见了稻草,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欣喜。

         ”张三,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呢。“李四打开一瓶啤酒,把它推到张三跟前。

         ”我当然要回来,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找出整个事情的谜底。不过李四,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可能的解释。“

         ”什么解释?“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关于本征向量的问题吧?“张三问道。

         ”嗯,王零向你提的问题。“

         ”对,我发现我们的生活真的就是一个本征向量。你看,这里是操场的旗杆,这是从旗杆到校门口的一个位移矢量。而你继续延长它,就会从校门口指向我家。我每天从学校门口回家,不管我走的路线如何,最后我到家,都可以看作是这个矢量的延长或缩短,而我走的路线,经过的这些街区,可以看做是变换矩阵M。你看我们的生活就是在家和学校门口之间来回运动。李四,你去过你这里较远的地方吗?“


        ”还真没有,“李四想了想说。

        ”我们的活动空间其实很有限,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到这个城市的另外一边去看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个变换矩阵不允许我们这么做。“

        ”我还是难以相信,“李四摇摇头。”你怎么判定你的理论是正确的?“

        ”我今天来你这里的路上经过那家茶馆,“张三说,”那个总在那里喝茶的老者不见了。这也许不奇怪,因为现在很多人都不见了。但是,“张三停了停,然后接着说,”我上次和你说过,我发现了世界的某种不对称,这种不对称在这个茶馆也体现出来了。这个老者在我能有的记忆里总是要么坐在靠窗的那个坐位或者是跟这个坐位成对角线的墙角的那个坐位,从来没有偏移过 。但是我上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其实是我看见这个老者坐到了别的位置上。也就是说,他偏移了他的本征向量。“

        ”还有,“张三摆摆手,阻止了李四的打断,接着说,”那个茶馆的门,其实也是有问题的。它本来是深红色的,可是有一天它忽然变成了深绿色,今天我过来时发现它又变成了深紫色。这种颜色的变化是不连续的,也就是说是不自然的。“

      “怎么不自然了?”李四迷惑地问道。

      “任何一种颜色都是由三原色,也就是红、绿、蓝这三种颜色组成的。所以,从数学上来描述,如果我们把这三原色R、G、B作为一个三维空间的三个维度,那么任何一种色彩C都是这个三维空间内的一个向量。色彩的色温取决于向量的方向,也就是红、绿、蓝这三种颜色的成分比例的多少。当任何一种原色的比例增加或减少时,这个向量的方向就会改变,就象我们所处的三维空间一样,当长、宽、高任意一个测量度改变时,由这三个量所确定的点在这个空间的位置就会改变。在色彩空间中也一样,向量方向的变化在人眼里就意味着一种新的颜色。而色彩的强度则取决于这个向量的长度。当长度为零时,色彩C处在坐标系的原点,人眼接收不到任何光波,看到的色彩是黑色。而当长度为100%时,色彩C处在坐标系的顶点,人眼看到的颜色为白色。在自然的情况下,色彩只会从鲜艳逐渐变得黯淡,但是色彩本身不会改变,也就是说只是向量的长度改变而方向不会变化。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色彩也是某一个变换的本征向量。当然你也可以给比如茶馆的门刷上一个新颜色,这是一种人为干预的情况。不过这个时候色彩会变成另外一种鲜艳的颜色,而不是象茶馆的门,从一种黯淡的色彩变到另外一种黯淡的色彩。”



       “这就是说,茶馆门的色彩偏离了它本来的方向。”李四说道。

       “对,应该说是原来色彩所关联的那个变换矩阵已经不对了,所以在我们看起来是色彩偏离了它的本征方向。就象我们看到太阳升起落下一样,虽然实际上是地球的自转。”

     “运动的相对性,”李四附和道。

     “所以,我在想,”张三又踱起了他的方步。“我们的生活,更准确的说是我们的世界,是严格按照某个我们所不知的变换矩阵运行的。这个变换矩阵又可以分解成许多小的矩阵,而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对应于其中某个小矩阵的本征向量。”

     “可是你说的这些又都有什么意义呢?还是说,你的意思是,有一个上帝存在,他设计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可是我记得你是无神论者啊。”

    “你还不明白吗?”张三有些悲哀地看着李四。“我们地生活既然严格按照数学模式运转,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显而易见就是被人设计的。只是不是被某个形而上的上帝,而真的是被‘人’所设计的,如果我们可以称他们为人的话。”

     “什么意思?你说的人是谁?”李四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你还记得你最喜欢的电影《Matrix》吗?”

     “你是说,我们的世界是被⋯⋯虚拟的?”李四勉强地吐出“虚拟”这个字眼,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仿佛害怕被这个字眼烫着似的。

      “恭喜你,你终于看到现实的真相了。”张三的调侃此时此刻显得有些残酷。

      “不可能!”李四象是被激怒了似的,突然大声说道,“大千世界,有情众生,怎么可能是被几个数学公式或者算法所虚拟的呢?如果只存在着一个或者几个有限的算法,按你的说法是变换矩阵,你怎么解释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呢?为什么有的富贵,有的穷苦,有的妻妾成群,有的却只能有一个老婆?”

     “因为那是我们的视角不同,”张三指着李四背后墙上挂着的蒙娜丽莎的画像说道。“你看,蒙娜丽莎的微笑之所以显得神秘莫测,是因为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她的微笑都不一样。还是回到本征向量的问题上来。我们在这张画上标上横轴和纵轴,象这样。”张三走到画前面,在上面用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一支铅笔重重地画上交叉垂直的两道直线,再标上箭头。



      “你看,”张三沿着纵轴又画上很多平行的直线,再一一标上向上或者向下的箭头。“当我们水平旋转这幅画面的时候,这些和纵轴平行的向量都是旋转这个变换的本征向量。对于和水平面垂直的这个方向,水平旋转对画面没有任何本质的改变。这些垂直的向量一起组成一个本征向量空间,就象是我的人生。”

      “可是,对于你,你的人生如果是这样的话,”张三画上许多水平方向的直线,“那么水平旋转就会改变画面的形状,也就是说,你的人生不是这个变换的本征向量空间。这样的话,同样的一个变换,在每个人的眼里所表现出来的都不一样。我们所看到的滚滚红尘,芸芸众生,都只是世界的表象。实质上,在这些纷繁复杂的表象后面只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矩阵而已。我们感觉不到它,观测不到它,只是因为我们生活在其中,就象鱼生活在水中,却感知不到自己呼吸里的水一样。而且这也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周而复始单调乏味,可是看别人却都活得有滋有味一样,道理就在这里。”

      “喔,色即是空,空即是矩阵,总结一下你的话就是这个意思。”李四叹气道。“那么我们的存在也是毫无意义咯。我们每天的喜怒哀乐,饮食男女都只是一个个矩阵而已。我们所沾沾自喜的时代的进步,对于所谓自由意志的追求和探讨,也都是矩阵而已。出家当和尚,还能指望着哪天能够清静涅磐。可是按照你的理论,就算修炼一千年,最后看到的也不过是个矩阵而已。这个伟大的发现真是让人振奋呐。”李四看起来却丝毫没有振奋的样子。“可是我还是难以相信我们的世界只是一个被虚拟的系统。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的矩阵说是正确的,可是要模拟我们每天的所见所闻所感,还有世界上每天发生的这么多事情,战争,灾难,车祸,还有明星的各种八卦新闻,这是多大的信息量。没有什么系统能够实时地完成这么大的计算量。”

     “你又错了,”张三此刻冷静得近乎冷酷。“其实你仔细想想,要模拟我们的世界并不需要太多的信息量。康德曾经把人的感知分成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两大类。直接经验就是我们通过感官能够直接从外界获得的信息。你喜欢谈佛,那套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从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所获得的色、香、声、味、触、法这六触。我们的目光所能及的距离是很有限的,耳朵所能听见的声波频率也只集中在20-2000赫兹这么一个小的频域上。所以要模拟一个人的世界是很容易的。更关键的是,这里有一个迷思需要打破。我们潜意识里总是认为除了自己以外其他的人和事都是同时存在的。爱因斯坦在狭义相对论里其实已经否定了同时性的存在,我很怀疑这些历史上的圣哲先贤也是系统事先的设计还是我们这个系统自我发展的结果。因为这样发展下去,就算不出现象现在这样大的变故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意识到我们所在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比如说如果弦理论能被实验成功验证,或者我们找到了大统一理论-Theory for everything。只是这些如今都来不及了,也没有必要了。”说道这里,张三有些感伤。

      “还是回到同时性这个话题上来。”张三觉得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上面说过,我们潜意识里认为除了自己外所有别的人和事是同时存在的。可是事实是,他们是不存在的。所有的并行系统本质上都是一个串行系统。我们所感知的事物,我们所处的场景,都是一个接一个模拟的。就象现在,这间屋子外面其实什么都不存在,是一片无边的虚无。虚拟我们的人只是告诉我们,外面有一个精彩的世界而已。而一旦当我们想走出这间屋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被虚拟的场景就跟着我们移动,就象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跟随着演员的移动而移动。或者你可以想像一下你走过一条漆黑的走廊,你不断打开你身前的灯再随手关掉你身后的灯,亮光随着你的移动而跟着你移动。你的前方是一片漆黑,你的后面也是一片漆黑,而被光照亮那一小片地方就是你认为的精彩生活。系统所需要计算的信息,只是这一小片而已。”

       “可是除了我们直接能看到听到的信息以外,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那么多事情。你怎么解释?”李四还是不甘心承认自己只是一个被虚拟的角色,象是一个溺水的人,他拼命要抓住一根稻草。

       “这就是所谓的间接经验。你怎么知道电视里播放的画面就真的发生过?系统只需要虚拟一个电视机和这些画面。报纸也是一样,只需要虚拟放在你眼前的那张纸和那上面的一行行铅字。互联网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虚拟系统。你每天打开MSN或者登录开心网,你如何知道你的这些好友是真实存在的而不只是被虚拟出来的一个个名字?今天这个登记结婚,明天那个不请同事喝咖啡,你以为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吗?”

      “错了,这些都是被虚拟的。”张三越说越激动。“这些故事都是事先排好的剧本,我们只是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还在这里可怜地信以为真。”

      “那我们怎么办?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而不是别人要被什么该死的系统虚拟?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事情而不是象所有其他人那样无知无觉地活下去?难道我孜孜追求的理想,我曾经美好的爱情,我的父母亲人,甚至我的七情六欲都只是矩阵里的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而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天呐,那我为什么要被创造出来?”李四也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张三走了过去,拍拍李四的肩膀。“我很理解你这种幻灭的感觉,因为我一开始也经历过。可是你要想到,为什么我们俩没有消失呢?为什么我们能感知到这个世界发生的可怕的变化呢?也许我们的存在是有一定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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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6.1.2010 08:28: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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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主| 发表于 6.1.2010 17:27:3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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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6.1.2010 18:11:06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8# 月漏梧桐

等着看~~~O(∩_∩)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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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7.1.2010 09:59:53 | 只看该作者


      “人择原理?因为我们能观测到它,所以我们的世界必然要演化成现在这个样子?否则的话就不会出现能观测到它的我们?而我们不能观测的世界对我们就没有任何意义?”李四仍在苦苦思索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符合所谓的人择原理。史蒂芬·霍金曾经用它来解释时空的本性,可是既然我们的时空是被虚拟的,我想事情的本质可能不在这里。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两个成了一个自洽的系统,似乎不太受我们身外的这个大系统的影响。所以我们看起来可以超然物外地观测到别人的消失,而自己却不会消失。这么说起来,也许我们能找到这个世界的出口,因为我们有了自我的意识。”张三紧张地接着思索。


       “呃,虚拟人生的自觉?象是古诗十九首里的那样?”李四抓起本来给张三的啤酒,咕咕地喝了一大口。


       “你跟我来,我有个想法。”张三没有理会李四的酸腐,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直接了当地走了出去。


     李四的宿舍在学校的西墙脚下。张三带着李四穿过整个操场,然后走出校门,再沿着学校东边的围墙溜着墙根儿往南走。走着走着就进了一片居民小区,密密麻麻的居民楼一幢接一幢,一眼看不到头,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城中之城。一路上有不少居民在马路上行色匆匆,李四放眼看去,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这些如鬼魅般的陌生人,不知道从哪幢楼房钻出来然后又消失在哪幢楼房里。


      “我们这是去哪里?”李四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忍不住问到。


     “我曾经顺着学校的围墙一直往前走,却发现怎么也绕不到学校的后面去。最后我就到了这个地方。”张三回答说。“我想要指给你看的是,这里就是世界的边缘,我们的世界到此为止。”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这个小区的尽头。这最后一排楼房有些奇特,楼房和楼房之间没有一点楼间距,而是紧密地挨在一起,看起来象是一座巨大无边的城堡的外墙。在这一排楼房的东边是学校的围墙,在围墙的后面应该是操场后面的那条河流,隔着围墙仍能听见淙淙的流水声。往西这排楼房则无边无际地绵延开去,一眼忘不到尽头。


      李四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半天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们顺着楼往西边一直走,总是能找到一个缺口吧?”


      “没用的,”张三摇了摇头。“我早试过了。往西走一段距离后就会碰到这个小区的围墙。如果你顺着围墙往回走,就会又回到小区的入口。出了这个小区下面紧接着就是另一个小区。如果在那个小区一直往里走,最后你会看到和这一模一样的一排没有间隔的房子。更要命的是,这些小区看起来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复制出来的,彼此之间极其相似,走不了多久就会迷失方向。我的感觉是这些小区无穷无尽,是个无限大的迷魂阵。”


     “那我们为什么不走到这个楼房里面去看看它的后面究竟是什么呢?”李四说。


        “是个好主意。”张三点了点头。


      因为人口的大量消失,整座大楼已经没有多少居民。整座城市的电力供应早已中断,黑黢黢的楼房里只有有限的几户人家的窗口闪烁着摇曳的烛光。张三和李四随便找了一户无人的单位,用力踹开门走了进去。这是个三居室的单位,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餐桌上甚至还遗留着未吃完的早餐,沙发上散落着几件孩童的玩具,看起来这里曾经是一个温馨之家。但是当张三和李四从每一个窗户探头看过之后,他们沮丧地发现所有的窗户都是朝着一面开的,也就是他们进来之前站立过的那一面。


      “也许这只是个巧合,刚好这个单位的窗户都是朝这一面开的。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单位。”张三既象在安慰李四,同时似乎也在安慰自己。但是事实却令人失望。所有的窗户,不管在哪个单位,都是朝着向内的一面开的,而整个楼房的设计巧妙地将这一点遮掩起来。每一家住户因为只能看到自己家的结构,所以永远也不会有意识去发现背后的真相。


      当他们筋疲力竭地打算破开最后一户单位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并没有锁,而只是虚掩着。门缝里微弱的烛光在地上拉出摇晃的影子。张三轻轻推开门,发现客厅的桌子旁孤独地坐着一个女孩,细细看去,却是王零。王零发现有人进来了,慌乱地站了起来,把脸转向门口。


        “王零,呃,呃,钱,钱一?”张三忍不住失声叫道。


       “你是那个色,色,呃,赵六的老师?”王零忍了半天才没有将“色狼”这名字呼出口。


       “对,我是赵六的老师张三。”张三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这是你家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上一觉醒来发现家里人都不见了,手机不是关机就是空号。而且四周的邻居也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王零的声音明显地带着哭腔。


       张三走过去,将王零揽入怀中。他忽然发现王零正穿着妻子照片里的那件带着小碎花的连衣裙,身上散发出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张三心下忍不住一动。“王零,我们这个世界,呃,出了点问题。”张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王零解释。“我们现在就想找出问题的根源,如果找到了,那么你的家人就都会回来。”张三轻言安慰着王零。


      “可是怎么才能找到问题的所在呢?”王零听到家人这两个字,眼睛就亮了起来。


       “王零,你知道对着窗户的这一面墙壁后面是什么地方吗?”张三问道。


       “邻居家的房子呀?”


       “不对。按照这座楼的结构,这墙的后面就应该是楼房朝南的外墙了。可是王零,你知道这座楼的南面是什么地方吗?”


       “楼的南面?”王零眨眨眼,想了想说,“奇怪,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像那一片地方在我的意识里从来不存在似的,是那么自然而然地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


      “那最后还有个办法。”张三顿了顿,象是下决心似的说,“我们把这一面墙打穿,看看后面到底是什么。王零,你家的工具箱里有电钻吗?”


       在将所有能用的钻头都耗费光了以后,张三和李四终于放弃了继续凿墙的念头。他们已经在南面卧室的墙上凿了一个快两米深的打洞,可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依然是钢筋混凝土参差不齐的断面和一堆水泥残屑。


      “算了,我看是没有希望了。这堵墙的厚度一定是被设置成了无限长,”张三疲惫地坐回到桌子旁,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公式:T(W)=


     “张三,其实我们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吧。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们继续我们的生活,管他这个世界究竟是虚拟的还是实在的,我们的生活可是踏踏实实的。我们可以照常在夜摊上喝啤酒啃鸡翅辩论存在的意义,我们可以照常追逐我们心爱的女人。尽管有些人消失了,可是我们都还继续存在。还有足够多的别的人比如王零也都还存在。我思故我在嘛,呃,其实我是想说,就当我们什么都没发现吧,还象原来那样无知无觉地过下去,让这个世界一如既往地这么往下运转。什么是快乐?平淡的生活不被打扰,小小的愿望可以被满足,这就是人生的快乐。”李四似乎已经放弃了继续探寻的勇气和兴趣。他想,对于他这么一个个体来说,知道事实的真相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被虚拟又怎样?实际的存在又怎样?似乎一切都没有本质的分别。


    张三将快燃完的蜡烛从蜡烛座里拔出来,再换上一根新的蜡烛。闪闪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在思索着李四刚才的那番话。“李四,王零,在上个月,在所有这些奇怪的事发生之前我也在想着要好好生活。那一天我和老婆去宜家买家具。”提起妻子,张三有些黯然神伤,“宜家里面人很多,男人,女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安谧幸福的表情。尤其是女人,那种对于布置家居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从脸上随便都可以拧出一大把来。可能我这个人从小就比较喜欢想些怪问题,那一天我坐在宜家的沙发上,看到别人的幸福心里却充满了对渺小人生的悲哀。你们看。每一对夫妻都是那么相似,甚至可以说是雷同。他们长大,工作,赚钱,养家,生孩子,买家具,忙忙碌碌,心里装满了人生的幸福。可是如果我们能想象真的有一个上帝存在的话,当他俯视我们时,他看到的一定是一大群蚂蚁一般的人,在无意识地忙忙碌碌。如果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是雷同的,如果他们只是一群蚂蚁中的一个渺小个体,那么他们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他们为什么要到这个世界上来走这么一遭?这不是对我们的一种愚弄吗?”


     张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可是李四和王零都默不出声,只有蜡烛的光在黑暗的空间里跳跃。“所以从我的童年起,如果我意识里的童年真的存在的话,我总在想这个问题,总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存在。现在我们知道我们的世界只是被虚拟的,那么我们之外的那个世界又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呢?如果是,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在量子力学中有一个多世界解释。”李四忽然接了话茬。“这个理论认为,在每个时刻都存在多个平行的世界,我们在事件发生时随概率进入其中的一个世界。在剩下的其他世界里,事件的发展按照另外的概率继续进行,那里面同样存在着一个我们,只是根据概率参与了不同的事件。而这种世界的分岔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就象树杈上长出新树枝,而新树枝上再长出新树枝一样,最后得到无数多个平行的世界。如果这么想的话,是不是在外面那个世界里也有一群我们,只不过是在做着不同的事情?而那无限多个其他世界里的我们,他们真的存在吗?”


     “也许就象佛教里说的因缘流转一样吧,缘起缘灭,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阿弥陀佛。”张三说着念了声佛号。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象李四刚才说的这样,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好了,只要我的家人能够回来。”王零可怜巴巴地说。


     “问题就在这里。”张三叹了口气。“我们的世界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如果没有人工的干预,我们回不到从前,我们的亲人永远都不能回来。而且更大的问题是,我们的世界在趋向毁灭。你们注意到了没有,从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们就几乎再也没有看见过白天?我们所有的时间都是在黑夜里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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