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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典典典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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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赏析] 有谁也喜欢木心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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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1:19 | 只看该作者
陈丹青:请给木心先生起码的尊重
 “不要把木心说成另外一个物种,好像他活在云端里——什么高人啊,超逸啊,博学高贵啊,遗世独立啊——还是我们的话语习惯,大字眼,夸张。对木心冷漠,或把他说成仙人,其实是同一种思维。”

  采访/胡赳赳 张丁歌

  在十三亿人口的国家,保守估计,木心先生目前至多拥有两三万读者,知道他名字的人,不会更多。他不是“公知”,他与名人、权势,完全不交接,文坛的排名榜单没有他——他自称是“人类的远房亲戚”、奉行“翻了脸的爱国主义者”、“转了背的理想主义者”。

  他有一份自己的“亲属”名单,是各国文学家、哲学家和艺术家。这份名单构成了木心的阅读史、艺术史、交谈史。他靠艺术“克服了”多个时代:民国,少年,他阅读大量中国古典与西方译本;共和国,壮年,他挨整,坐牢,但是偷偷写作、画画,在狱中亦如此;暮年,移居纽约,将近六十岁,他才在台湾的报刊初次发表文章、初次举办自己的个人画展。

  木心与时代的关系,就是尽可能不与时代发生关系。他唯一一次“高谈阔论”,是1989-1994年间,在纽约给十几位晚辈艺术家讲“世界文学史”。他的学生陈丹青记录了五册厚厚的听讲笔记,今年编录成四十多万字的《文学回忆录》。

  这是他最后一次错位:如果先读《文学回忆录》,再读木心的文学,便可能不至于在他作品面世后,引来普遍的隔膜与冷漠——虽然他立即拥有了一群年轻读者,主要是七○后到九○后,去年在他垂危之际,十多位陌生读者自行去医院日夜守护,在他去世后,逾百位青年从全国各地赶去参加他的葬礼。

  白话文的传统,来源有四:一是古典传统;一是翻译传统;一是民间传统;一是无产阶级传统。在木心的作品中,他用古典与民间传统建构话语,完全不沾翻译腔和无产阶级文艺腔。阅读木心,很容易看过去了,要么品不出味来,要么以为大智慧是俏皮话。木心是个老牌的全方位的“不合时宜者”,他的作品,他的存在,与大陆六十多年来的几乎所有文学,划开一条鸿沟,互不跨越,互不交接。因此,了解木心、评价木心,可能是我们长期面对的一个难题。

  这本《文学回忆录》,既是通向世界文学的桥梁,也是通向木心作品的桥梁,但这本书并不意味着消除了木心与我们的鸿沟,而是对这道鸿沟再好不过的诠释。

  当《文学回忆录》正在被迅速传播、传阅之际,《新周刊》找到了笔录者陈丹青先生。这是他第一次接受关于木心的采访。不像对木心高度赞美的一些读者和论者,陈丹青的谈论始终很克制。他说,最低限度,木心应该获得我们起码的关注,起码的尊重。

  木心与时代

  八十年代在纽约,我傻乎乎跟人说木心,后来发现好多人心里看不起他,包括我的朋友,现在还是一样。他们看得起陈逸飞,看得起出名、成功、牛逼的人,有靠山的人——他们看不起自己呀。

  《新周刊》:你认为木心和我们的时代有没有关系?

  陈丹青:木心结结实实活在“我们的时代”,饱尝他那辈人的种种侮辱。他只有一件事可以拒绝时代,就是文学艺术。从1949年到1982年出国,也就是二十二岁到五十六岁之间,他从不发表作品。

  六十年来,多少右派、反革命、边缘人,都巴望“时代”收容,木心不然。他刚在台湾报纸发散文时,我劝他寄回大陆,他不愿意。

  从传播层面看,木心的书六年前出版了(他七十九岁),今年《文学回忆录》面世(在他逝世一周年),木心终于和时代发生了关系;但你读他所有文字,你会同意,他的内心、语言,他的个人立场,和我们的时代,没有关系。

  《新周刊》:我们试着找到描述他的关键词:局外;观望;离线;不在场;还有人答,陈丹青。你怎么看?

  陈丹青:我们时代的局外人,观望者,不是没有,但未必在木心的状态和层次。“离线”是指什么?还有“不在场”?木心在中国大陆这个“场”,长达三十三年。他在上海的单位位于石门二路,我老家在石门一路,小时候常去那里玩耍,说不定他正在马路上走。

  他和时代的关系是因为“我”吗?太奇怪了。我哪里能代表时代。我认识他之前,他也有亲近的朋友。一个人不和时代玩,但不会不和人交往。

  《新周刊》:木心太难界定,我们曾想过一个说法:木心,一个人的中国(腔)。

  陈丹青:这要看你怎么定义“中国”这个词。可是为什么要“界定”木心?你怎么界定?你界定了,就了解木心、就把他摆平了么?

  “一个人的中国”?这就是我们时代的语言:动辄大字眼。

  《新周刊》:我们的语境发生了问题?

  陈丹青:密密麻麻的问题。如果觉得木心有问题,那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不过,照木心的说法,“问题大到了好像没有问题”。

  《新周刊》:同这个时代的粗糙感对照,木心算是精致的吗?

  陈丹青:他精致,我们粗糙?不是这样的。我们如果试着不粗糙,就精致了吗?其实是混乱、匮乏、贫薄、单一,忽然来了木心,于是想到:“粗糙”。“粗糙”,只是文字现象,或指粗陋的生活品质。但说木心“精致”,也没有说出他。我刚认识他时,他就说,做艺术家,做文人,要有点“草莽气”,不然不会有出息。很久我才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和官方文艺人来往,可是有草根的朋友。要说粗糙,他顶佩服陀思妥耶夫斯基,他说陀氏写得“毛毛糙糙”,简直“望粗兴叹”!

  《新周刊》:我们现在必须打破这个状况,木心是木心,我们是我们,能不能建立某一种联系,一种共性?

  陈丹青:“打破这个状况”也是大陆语言。你怎么打破?打破得了吗?打破了又怎样?

  木心被时代孤立,那就被时代孤立吧。那是他的选择,求仁得仁。

  固然,如果没有这六十年的一切,我们本来和木心在一个大语境中,或许会有争议,会有不同,好比胡适与林琴南、鲁迅和梁实秋那种关系,但大语境可以有共性、有联系的。现在《文学回忆录》出版了,只要有一个读者就好啊。木心不是写给群众看的,他写给一个个的人看。

  《新周刊》:要是换一种思路,我们和木心有没有共性?比如我们都是人,我们都愿意谈论艺术,都愿意去爱。

  陈丹青:不要把木心说成另外一个物种,好像他活在云端里——什么高人啊,超逸啊,博学高贵啊,遗世独立啊——还是我们的话语习惯,大字眼,夸张。对木心冷漠,或把他说成仙人,其实是同一种思维。

  你要是听他话家常,谈小市民、乡下人,谈单位里弄堂里的鸡毛蒜皮,谈怎样做菜,穿衣,怎样耍流氓,怎样调情,你会发现就像他自己说的:“我是个健康的老头子。”

  他和我们都用汉语写作。陈村说,用汉语写作的人,应该读读他。结果倒是许多八○后九○后读起来了,未必懂,但愿意读。追思会上好几位青年说,汉语好像就该是这样的。年轻人不一定讲得出道理,可是好的汉语,对的汉语,自有说服力。许多八○后告诉我,他们根本不读五○后六○后写的任何东西。

  木心不和时代玩,但他的文句会和任何时代的任何人玩,只要你愿意。最近我得到一些青年读者回应,说读了他讲文学课,开心死了,从头到尾狂笑,疯了。我相信,八十年代他和我们通宵聊天,常把我们逗得疯笑,跌到椅子下面去,爬起来坐坐好,他又来一句,又笑倒。

  木心很调皮的。他见生人,人家要是不知道他画画写作,他根本不谈文艺的,目光炯炯地沉默着,装得什么都不懂。

  《新周刊》:我们还没有成为应该是的那个自己,已经成为了另一种自己了。这样说有些沮丧。

  陈丹青:我感激他,自从我认识木心,沮丧被唤醒了,从此我开始改变。

  《新周刊》:到现在,五十多年过去了,就是觉得文坛和木心还是没有对话。

  陈丹青:没有,起码的交集都没有——为什么非要对话?木心也从来不和“我们这个文坛”对话呀。

  《新周刊》:很多作家对木心似乎不屑一顾。如果他们了解木心,仍然视而不见,那就是另一个概念了。

  陈丹青:对,不屑一顾。八十年代在纽约,我傻乎乎跟人说木心,后来发现好多人心里看不起他,包括我的朋友,现在还是一样。他们看得起陈逸飞,看得起出名、成功、牛逼的人,有靠山的人——他们看不起自己呀。

  《新周刊》:是否因为文人相轻?你的文章不如我的?

  陈丹青:文人相轻很正常。你骂我,我骂你,文坛如果恢复到文人相轻的生态,好极了。现在不是这样。现在是不吱声,集体沉默。有名头有地位的,你说他写得不好,他可能的第一个反应:你是谁?第二个反应,新人新作出来了,他关心的不是文学,而是这个人牛逼了,我怎么办?我往哪里摆?权力思维。

  去年我和一群油画家去法国写生。我们支开架子分头画,旁边各国游客走动。有教养的是西方人,远远地安静地看。有人等到我们休息时问:你的画法有点塞尚,于是我们就聊塞尚,几乎每个西方人会说:啊,你们了解西方比我们了解中国,多得多了。东方游客经过,日本人,韩国人,礼貌地看看,通常不上来说话。台湾人来了,远远叫:“哇!艺术家耶!写生耶!好好噢!”

  好,大陆游客来了,我从旁统计过,无论是普通游客还是官方旅游团(一看就看得出来),通常不看画,清一色,没有例外,上来第一句:你们哪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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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1:30 | 只看该作者
这就是权力思维。早先大陆人互相照面,都问“你哪个单位?”现在呢,“你哪儿的?”没有一个不是这样。没有一个!很时尚很漂亮的女人,带着小孩,一开口也像单位保安那样:“你们哪儿的?”

  《新周刊》:我们都在这个话语场里头,感觉不到。所有人都用同样的方式说话。

  陈丹青:文坛里有不少正派书生。但是大面积的集体人格,照八十年代的说法,就是被异化了,集体异化,长期异化。所以木心出现,他反倒变成非我族类。

  《新周刊》:像这种不可对话,木心他自己有感觉么?

  陈丹青:当然有,从来就有。他那副挽联:“此心有一”、“彼岸无双”,就是在看对岸这群人。

  《新周刊》:他有句话说,每个大艺术家生前都很公正地评价过自己,有人说出来,有人熬住不说。木心公正地评价过自己吗?

  陈丹青:他介于“熬住不说”和“说出来”之间。他实在是长期默默无闻,一个艺术家的自我意识,憋不住的。他一定会说,问题只在怎么说,对谁说。在文学课中,他说这是“私房话”。

  《新周刊》:他极为推崇陶渊明,说中国最伟大的文学家是陶渊明。

  陈丹青:木心最推崇的人是朴素大气的。他说到哈代,曹雪芹,说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实在佩服透顶。不少人讨厌木心,说他做作,小气,太精致,这是另一个话题,我不想在这里说。我的问题反过来:我们恐怕不知道,也不承认,我们的语境是一片泥浆,一片浑水,懂什么叫“做作”?什么叫“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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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1:37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你觉得他隐居的态度跟陶渊明的影响有关系吗?

  陈丹青:这是天性。换在1949年以前,换在法国英国,他也会隐居。他是“老牌个人主义”,生来不喜欢“群众”,同时,非常害羞。但他和所有艺术家一样,渴望名满天下。他退避,隔绝,知道自己是天才,同时渴望被阅读,渴望光荣。

  《新周刊》:对于误解他是自知的?他还说过:一个人的知名度来自误解。

  陈丹青:木心是个老作家,可是在发表与传播方面,他是个“雏”。他十三四岁开始写作,将近六十岁才看见自己的书印出来,上市面。他的期待跟任何文学青年是一样的。他长期不能遭遇合适的,保有自尊的出版机缘,但他私下会把自己的诗和散文集结,亲手做成书的模样,自得其乐。我留着一两个本子,很精致,很朴素,以后给你们看。

  可是他一发表作品,误解就来了——他以为这样清通明白的作品,大家会懂的,可是当时台湾大部分读者的回馈,失之千里。他很苦恼。我知道这是刚发表作品的人都会有的感觉,就跟他讲,出名一定是被误解的,还早呢!他听了一机灵,若有所思地笑,回去后给我电话,说,这倒是个说法。他从此好像释然了。

  后来他就把这意思写成一句话:知名度来自误解。

  你们没见他刚发表作品的兴奋,跟十八岁的韩寒蒋方舟一样。快六十岁的人,喜滋滋看自己印成铅字的版面,所有《华侨日报》、《中国时报》的副刊,只要有他一个角落的文章,他就剪下来,用手艺粘贴成很好看的版式,然后我陪他去唐人街复印,分送给大家。我们一老一少坐在书店地上数那些复印件,他就说,古人成语真好:“坐地分赃”,一定要有“坐地”两个字!

  《新周刊》:这对应了他另一句话:所有人类的文化都是自恋。

  陈丹青:对啊。可爱的自恋。我们二十几岁就经历了这种虚荣,他到晚年才尝到一点点。他在书架上排满他的书,自己看看,然后对我说:我的作品太少了!说时满脸惭愧。他喜欢给人签书,谁拿着他的书请他签,他很享受。但他回国后根本不出席签售会。

  你会在每件事上找到他的矛盾,但他展示矛盾,自贬自褒,自褒自贬,一路讲下来。他对所有作家,所有事,都是话说出去,又说回来,说回来,又说出去。

  《新周刊》:这就是我们对木心所有误解的来源,因为隔着。我们是“五四”之后无产阶级的系统.木心跟我们不在一个系统里。

  陈丹青:对木心的大部分误解,我想是对我们自己不解。当你说他是“局外人”,等于说,你是局内人。当你说他“隔”——是的,太隔了——其实是我们与他隔。你谈任何一个大陆作家,不难,那家伙就在我们当中,就是“我们”,有很多概念可以分享,一到木心那里,没了,我们的词语会失效。

  所以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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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1:43 | 只看该作者
木心与语境

  《文学回忆录》不断谈到这个话题:艺术家要不要介入他的时代?他的回答很简单:你可以介入,也可以不介入。但问题是,你必须拿出艺术。艺术不好,介入不介入,都没用,都虚空。木心从来清楚这是怎样一个时代。他前半生做的事,就是不给时代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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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1:50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有人会拿鲁迅和木心做比。

  陈丹青:就文章的练达、老成、语感,是的,会想起鲁迅那代。但木心的命运和语境跟鲁迅截然相反。鲁迅跟时代的关系太清晰,一出道就赢得时代,后来他和时代闹别扭,也是那个时代的戏份之一。他死后,时代开始绑架他、狠狠利用他,他成了时代的超级人质。

  木心没有,一点都没有。六年前他在大陆出书后,才和这个时代有了点传播关系。他会关注读者的回应,但不出面,尽可能置身事外。当时不少媒体、大学邀请他,他完全可以投稿,上电视,做讲演,至少跟大家见见面,但他不。他躲着。

  《新周刊》:你说木心是实践了尼采那句: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陈丹青:多少英雄好汉、饱学之士,拼命靠拢时代,生怕给时代甩了。你竟敢不理会时代?!你找死啊!

  木心和尼采这句话的关系,大可谈论。《文学回忆录》不断谈到这个话题:艺术家要不要介入他的时代?他的回答很简单:你可以介入,也可以不介入。但问题是,你必须拿出艺术。艺术不好,介入不介入,都没用,都虚空。

  木心从来清楚这是怎样一个时代。他前半生做的事,就是不给时代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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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1:58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那时候无产阶级文化是最先进的,他能够看出来有问题的,先知啊。

  陈丹青:“先知”,又是大字眼。不是的。我们的父辈,祖父辈,都看出来。革命成功时,他们已是成人或老人,这点还看不出?你去看看民国教科书,他们可没受过洗脑教育,他们有民国的生活记忆,突然另一种生活降临了,要开会,要汇报,要交代——完了。你去读《今生今世》写四九年五○年那段,上海浙江的贩夫走卒——也就是无产阶级——也看得清清楚楚,叫苦不迭。

  能看出来,不难,看出来,又能把持自己,那才是大难,绝大部分英雄好汉被毁了,降伏了,直到同化,直到一部分变成帮凶。

  你没退路的,不能逃回过去,过去没有了;又不可能出国。八十年代开放出国,部分是年轻人留学求知,部分不太说到,就是中老年人往外逃。我清楚记得1977年刚刚允许去香港时,上海的派出所天天有资产阶级分子默默等着申请。林风眠就是那时出去的,再不肯回来。九十年代我回国,忽然发现上海有一种人消失了。其实是逃走了,西方的说法是“用脚投票”。

  《新周刊》:《蒋介石与现代中国》讲到斯诺写的《红星照耀中国》在西方的反响,那时左派是很强大的思潮,很多人都看不清楚

  陈丹青:要读历史。读近代史。明面上,左翼给当时的信息不全是政治,而是道德。人可以拒绝政治概念,但道德攻势一来,扛不住了。多少大知识分子,有产有业的资本者,都声援左翼。他们反感当时的国民党,巴望改变。解放军打进上海,市民第二天发现满大街睡满官兵,感动啊,这出戏太漂亮,现在玩儿什么行为艺术,小儿科啊!

  当时刚从法国回来的一位姓华的建筑师,后来成了新北京城市规划的技术首脑——当然,也成了右派——住在上海,开门一看,立即上楼烧了大锅牛肉汤给马路上的官兵吃。

  世界范围都是这样。二战前后多少有头有脑的大人物都是左翼。艺术家更不必说,什么阿拉贡之类,振振有词,一天到晚开会讲演撒传单。现在美国左翼势力还很大,住在上好的公寓里,喝着红酒,拿着高薪,一辈子痛骂国家。

  木心说过,说左翼是世纪性的虚伪。问题是,他很诚恳地说,那个年代不向往革命的人,是有问题的,他也闹过学生运动,参过军,反感国民党,说民国许多事一塌糊涂。但他又说,革命的后果出来了,你还不明白,还不清醒,更有问题啊。

  这问题不该安到木心头上,说:好厉害!他怎么看出来?是我们这么晚才看出来啊。

  对木心来说,问题很具体:怎么保全自己。太多人像狗一样死掉了。傅雷什么态度?五十年代他从香港回来报效国家时,就带着毒药——他是真的浪漫主义——后来一度信服,再后来当了右派,再后来,叫儿子别回来了,最后,自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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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2:21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就像安·兰德说的:你不能把这个世界,让给你所鄙视的人。

  陈丹青:我有兴趣的倒是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木心出来后,绝大多数读者是年轻人,是七○后八○后?

  《新周刊》:你不觉得跟您有关系么?很多年轻人是你的读者群。

  陈丹青:传播效果上,跟我有小部分关系。我辞职是帮年轻人说话,他们愿意走来听听。问题是,如果我推介一位平庸的人,不是木心,年轻人也起哄吗?不会的。我相信年轻人有直觉,有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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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2:31 | 只看该作者
 据我所知,反倒因为我的推介,牵累了木心,原因你应该知道吧。说是作秀,捧,托儿,等等等等,对我的侧目反感,迁移到老先生那边去了。但我没办法,我得出面,不然他出来太难。

  还有,如今年轻人读些什么?我介绍木心时说,不是你阅读他,是他阅读我们。起初他们不明白这句话,现在可能明白了。你想想,我们每天打开报纸,我们书架上的书,网上的一切:我们在读什么?

  《新周刊》:到目前为止,我觉得对木心的认识刚刚开始。包括年轻人在读的过程中,还是有很大的误解。对照台湾和大陆,两岸的读者还是有分层的。

  陈丹青:台湾有台湾的误解。但它的言论环境见到异类不会惊讶、排斥。再有,台湾党内党外毕竟出了很多小异端,殷海光,雷震,李敖,柏杨……几十年有这么一群人在发生作用,遇到木心,没问题的,只是各人喜爱的偏差。

  这边大不一样。五○后六○后是革命文学喂大的。八十年代的新文艺,包括地下文学,已算是共和国阅读的异端,但底盘仍属于“无产阶级文艺”,即便有对抗,弄现代主义,但表达方式的根子,不是“五四”,是共和国的,包括后来九十年代起来的作家,内容是叛逆的,书写系统是四九年后的。

  木心与所有这些书写,格格不入,你放不进去。我们的阅读记忆塞满这些东西,包括王小波。有人把木心跟王小波比,真是天晓得!这是木心的冤案。他不属于这个语境,这个语境收不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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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2:41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台湾也是在误读木心的?

  陈丹青:1983年,木心先是在纽约的港台报纸发表文章,一发表,台湾读者很喜欢,包括当时的高中生。可是马上有人说,他的散文像梁实秋,像七等生(当时走红的一位台湾作家),等等,习惯性地比附,木心当然很别扭。

  《新周刊》:他在西方也是,他没有归属于某一个语境。所以人们很难对他评价。

  陈丹青:会有很简单的结论——这结论也很粗糙——就是,他的汉语很美。看起来这是很雅的评价,其实不对。什么叫汉语很美?

  《新周刊》:那他对他和时代之间的这种错位,他有什么说法么?会不会跟你抱怨?

  陈丹青:当然,从来没停止过。他得有个人讲,我是那个听者。

  《新周刊》:他内心里有没有一个可以和他比附的对象?

  陈丹青:他不比附。他在意同代读者的回应,同时又感到被误解。他早就知道会这样,只是现在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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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2:53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六年前,你把木心推介至大陆,六年后,你现在还会替木心惋惜吗?或者,会对那些读不到木心的人惋惜吗?

  陈丹青:不会。我一点没想过所有人读木心。有小小一群人读,我已经很开心。绝大部分人不要读他,也不读任何东西。

  我也不替木心惋惜,这一生是他选择的,他承受了这个选择。但我替他痛心。他后半生是个孤儿。他的政治遭遇,二十九岁到将近五十岁,三次被非法囚禁。我也痛心他出国后的遭遇,不是指清贫——他大致生活得蛮好,有尊严——但你去问问五十多岁的中国文艺家,谁愿意,谁敢,孤身一人出去,重新开始?

  这是他最多产的时期,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例子,是在56岁后重新写作,初次发表。我替他骄傲。但无论如何,他跟他讲课中提到的大部分作家比,有谁经历过这样的一生?他晚年获得自由,但毕竟是流亡。你们没流亡过,更没在晚年独自流亡,可是木心说到出国艰辛,只说那是“散步散远的意思”——这不是潇洒,而是,他拒绝诉苦,拒绝伤感主义。

  每个人出国都不易。但我看人,顶顶在乎才华,何况我遭遇的是木心,何等矜贵的人——有一次我俩又谈起鲁迅,他送我下楼时说:“这帮赤佬哪里是鲁迅对手,鲁迅那是星宿下凡!”——我多希望他能有更好的一生。大半辈子,没人尊敬他,他的所有平衡是靠自尊。

  你想想吧,我们这群家伙,年纪轻轻出名,中年后生活好起来,被尊敬,被社会当个角色。可是没人知道木心,知道了,还来冷笑热骂——张爱玲晚年孤绝,可她很早知道自己是someone——我告诉你,我很清楚谁在冷笑,谁在热骂。

  他的文学隔了翻译的鸿沟,这是他在乎的事。再有,他的画,有点像昆德拉讲雅那切克:在他那个时代,他超前了,到了可以公开,又相对过时了,这是悲剧。

  所以我眼看他死了,说不出的痛心,但我不替他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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