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周游
德国频道
楼主: 典典典妞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经典赏析] 有谁也喜欢木心的文字?

[复制链接]
31#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4:27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其实就是开始说的错位,包括地域和时间上的。

  陈丹青:你告诉我,可有另外一个人,七十九岁了,才在中国出版第一本书?陶渊明埋没几百年,曹雪芹生前无闻,但那是前传播时代,今天是手机时代,微博时代,阿狗阿猫都在谈粉丝。

  《新周刊》:一群画家,在纽约,让木心来讲世界文学,是你们需要文学史这个养分,还是需要木心?

  陈丹青:我们就是想听木心说话,他也乐意我们在听。每堂课都很安静,听他缓缓地讲,休息时,我和木心到外面去抽烟。

  《新周刊》:木心在文学史里大量讲什么是快乐哲学,什么是他认为的喜怒哀乐。

  陈丹青:他是对应的。他反复提出两个概念:悲观主义,宇宙观。都是很难被接受的,辨不清的。要注意,他提出悲观主义,同时提出快乐主义,提出酒神精神。他对每件事至少有一对观念。

  《新周刊》:怎么享受生活和欲望,但他又说把欲望应该关住。

  陈丹青:他经常谈论死。谈起性,也谈到死。

  《新周刊》:那种矛盾性体现在他的每个细节上。

  陈丹青:我不称为“矛盾性”,是复杂感吧。世界和人性的复杂感,他最感兴趣。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2#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4:33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我们这个时代也有我们的快乐哲学。现在所谓成功人士的快乐是挣钱和性。

  陈丹青:那不是快乐哲学,也不是酒神精神,因为背后没有悲观主义,也没有——照木心的说法——时时刻刻的死的恳切。

  《新周刊》:读木心能照射这个时代的浅薄。

  陈丹青:大部分时代是浅薄的,木心是在对不甘浅薄的人说话。你问他这些观念怎么会有,他在文学中给你兜底翻出来。希腊、先秦、耶稣、莎士比亚、曹雪芹……有一组人物他翻来覆去说。这牵扯到他的另一个命题:天才。他总结一个时代没有好的文艺,一句说死:不出天才。你仔细想想,真是这样的。关于超人,他说超人早就有过,早就死了。超人和人类没关系的。他不相信进化论,他说尼采的超人还是进化论。尼采听到,肯定愣半天。

  《新周刊》:因为他也受到达摩的影响,他最喜欢的三个人是达摩、老子和耶稣。那他说的天才论,是否可以从轮回去解释?

  陈丹青:我不评论木心的文学与思想。还不到时候。不要着急从他那里归结什么。别执迷于他的“最”。他的警句格言——其实是短语——是反警句、反格言的。

  他说:宗教是回头是岸,艺术是回头不是岸;宗教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艺术是放下屠刀,不成佛——为什么不是岸?为什么不成佛?你仔细去想,如果想明白了,木心还有一句话——“不要说出来。”

  《新周刊》:我第一次采访木心的时候,他说中国缺的不是国学大师,而是诗人。但木心国学底子很厚,他讲的每个例子都是他读过的,吃透的。他不讲他没有看过的东西。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3#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4:44 | 只看该作者
陈丹青:木心也狡黠,也诚实。他会讲:这本书我没读过。又说,这本书找不到,你们哪天读了,告诉我写得怎样。他讲过很恳切的话:读书不要卖弄。还有,碰到不知道的事,不要生气,要问,问了就知道了。我和他几十年,再小的事他也找我商量。遇到不懂不知道的事,他一脸的好奇惭愧,像傻子一样听你讲。

  《新周刊》:回到最简单的问题:我们今天为什么要读木心?我们该读他的什么呢?

  陈丹青:为什么要有这个问题?你在一幅画前信步停下来,会问自己为什么看吗?

  九八年阿城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我们吃完饭往回走,在一家人家的花园外停下来。鸡冠花开了,暮色里很猖狂的猩红色。当时阿城正在说京城哥们见面就聊政治新闻:“怎么样?今天有什么重要新闻?”木心对着鸡冠花笑说:“这就是今天最重要的新闻。”

  你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重要”?我的意思很简单,中国有这么多作家,我也知道一位作家,你们来读读他。我一直姿态很低:你愿意读,你就读读看。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4#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4:57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木心有没有跟你讲过说某某某懂我?

  陈丹青:枝枝节节的有。这本书里十多次提到的李梦熊:也是一辈子独身,音乐家,狂士。跟木心几十年交谈,他唯一念念不忘就这一个人。除了林风眠,他没有老师的,没有相对应的学生和朋友,彻底一个人。他年轻时代有过非正式的学生,也就是聊天说话,据说其中几个很有才华,后来散了,有的死了,都离开他了。

  要谢谢牛陇菲先生有心,他读了《文学回忆录》,立即找到了李梦熊的线索。

  《新周刊》:今且看来,木心的读者在文坛之外,反而许多年轻的求知者能理解木心、走近木心,这使您对“恢复传统”、“回到原典”或“文艺复兴”有期待吗?

  陈丹青:没有期待。能回常态就不错。不要拿了木心当“有用”、“有为”。无为地读他,反倒或者有用的。他讲课说,别期待文艺对国家社会有用,文艺有什么好处呢?写着写着,作者自己倒好起来。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5#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5:06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他对他自己这辈子是个中国人,有说法吗?遗憾吗?

  陈丹青:从来没有。他说,我是一个翻了脸的爱国主义者,我是一个转了背的理想主义者。翻了脸,是指走了,因为爱国我才走。他讲起屈原、陶渊明、曹雪芹,表情马上变,那是什么感情啊。爱国人士知道他们爱中国的什么吗?什么是中国,他们懂吗?转了背的理想主义,是说,我往回看,我的理想是在古代。他说人类不会好的,没有进化这件事情。这来自他的宇宙观。

  《新周刊》:他明白他自己所处的环境。

  陈丹青:“我们才爱国呢,我到现在还经常忧国伤时,鲁迅还能讽刺,我们现在讽刺也不行。”这是很直白的话。我给他看他十九岁时的照片,他在病床上扭头痛哭。我问他当年怎么不留一张?他说拍了就送掉了。我说为什么送掉,这么珍贵?他说:“国破家亡,这些东西算什么。”

  他还是那代人。他佩服周作人胡兰成,但私下不原谅他们失节。他给我看周作人的字,说,你看看这种字,所以失节呀。他是我爸爸妈妈那代人,忘不了。他谈日本文学,说是一九七几年恢复邦交,日本展览来上海,升太阳旗,老辈人一看就受不了,往事都想起来。这是很质朴的话。现在五毛党懂什么爱国。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6#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5:22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他晚年选择回来,心理上有什么障碍?

  陈丹青:人老了。他说,人家说视死如归,我是视归如死。他跟鲁迅很像的,随便什么事情,他早有一句话等在那里了。你看了那句话,你也别说了,他已说透了。除了鲁迅,他是唯一我见到的作家,你可以选不完他的句子,太多了。

  《新周刊》:这几句,其实是可以跟这个时代对应的。

  陈丹青:他说:“姜子牙封了封神榜这么多的人物,首推哪吒,他是尼采的先驱,是艺术家,是武功的莫扎特,是永远的孤儿。”但这句话不是在说哪吒,尼采、艺术家、武功、莫扎特、孤儿,都给说出来了,最后加起来,又把哪吒说出来了——几百年了,谁这么说过哪吒?谁又这么说过尼采和莫扎特?

  这就是修辞,我觉得说他诗人,有点低看他。恕我无知:其他诗人说得这么好吗?

  《新周刊》:他有时口气之大,让人瞠目,又会心。

  陈丹青:是,口气大。他说上面那些话时,脸色很正,狠狠地,不假思索的样子。他说耶稣那套完全无政府主义,完全虚空。说老子的小国寡民,根本不可能。谁敢这么说话啊,但你想想,对的。我记得他说到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7#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5:29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他所谓“流亡的美学”应该如何看待?

  陈丹青:那是乔伊斯说的,木心倒过来,说成“美学的流亡”。他“精翫字词”,常用前人的原句调换调换。可你真的解作“玩”,错了,上当了。他常以玩句表达深沉的意思,如“视死如归,视归如死”。

  这句话,乔伊斯的主语是“流亡”,木心的主语是“美学”。流亡者大谈“流亡”,犯忌的,流俗了(所以他讨厌王尔德一天到晚谈“唯美”),木心来个反拨。其实,“美学”也不过虚晃一枪,他从来不玩什么“美学”之类理论腔,但这么一借,反倒将“流亡”说出来了,东欧苏联那么多流亡者痛说流亡,见这一句,会惊异的。

  也可解作他自己的写照。他弄艺术(亦即所谓“美学”)从来无视地域和时代。春阳说得对,木心扔句话出来,从来不是一两个意思。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8#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5:38 | 只看该作者
 木心与修养

  修养是很具体的,像禅宗,一件小事,你可能很有教养,可是一句话熬不住,失了教养。《文学回忆录》里到处是这种意思。我不期待目前给他多高的评价,非要搁什么位置上。很简单,木心应该得到起码的尊敬,起码的关注。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9#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5:46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你的语言是否受到他的影响?

  陈丹青:我倒是很想受影响,可讲不出半句。哪有那么容易啊,你学学看!写文章不能想到先生的,不然没法下笔,我写了不给他看的,他听说了,会跟我要,我就拖延不给他。

  他好玩时,讲着讲着,忽然冒出毫不相干的句子,临时想到,他怕忘了,要嘴上过一遍,回家就写下来——“骑虎难下,虎也怨,谈虎色变,虎也惊”——说什么哪?可是你细想想,大有余地,不是俏皮话,很正经呢。

  《新周刊》:一己之见:木心先生对庸众、平凡的人是不屑的。他活在高尚的、艺术的、天才的、伟大的人之间。这个理解对吗?

  陈丹青:随便你怎么理解。你喜欢和庸众和凡人扎堆混吗?

  这仍然是“我们时代”的问题:讨厌高尚,解构伟大,狎弄艺术,见天才就不舒服。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40#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3 11:19:54 | 只看该作者
《新周刊》:他对现代生活方式是批判的还是乐见的?

  陈丹青:智力没什么古代现代。达利说,米开朗琪罗活在二十世纪,会去拍电影。木心在“文革”前就偷偷过现代生活,我们只是比他年纪轻,你以为到我们才“现代”啊?我跟他逛街,他看高级时装店橱窗,评头论足,说肩膀的斜线,对的,聪明的,又说裤子配这种驼色,真是懂。他进博物馆看前卫艺术,见解一套一套,好多说法,可惜我忘记了。

  《新周刊》:我们想缩短误读时长,给木心应有的地位。您认为现在是时候了吗?

  陈丹青:我不知道。你说呢?《文学回忆录》是该翻译出去,然后挂号寄给尼采啊,哈代啊,萨特啊……问题是,“谈虎色变,虎也惊”,怎么翻?这句话老子读到,会变色。

  《新周刊》:他对你有过什么评价?我知道的是,他说你弹琴好歹弹到了琴键上,更多人弹到了琴盖上。

  陈丹青:他从来不喜欢我的画。头一次来我家看画,他表情就作难。我知道他对我不说实话又不好。最后他肯定地说:“那你有得苦来:你这是打工啊。”

  现实主义在他看来就是打工,每样东西都要画出来。好多年后我画了十五米长的联作,好不容易摆弄开,放好,把他骗来画室看,草草看完,他又作难,不讲话。点烟泡茶后,终于说:“哎呀,你好比做了一桌大菜,味道没出来。”很抱歉的样子。

  我一听,大笑。但他看一个很年轻的艺术家的画,都要分手了,那孩子说,木心老师你看看我的画。他就站着,快上车了,才看两页,惊喜道:“几乎天才嘛!”

  这讲得好:“几乎天才。”

  他经常对我很失望,那种失望的,但又不好说的表情,我知道他很看重我。有一次我要他给我一句整个儿的批评。他犹豫了好久,忽然很认真地笑了,说:“丹青啊,你缺乏诗意。”

  我问什么叫缺乏诗意?他笑得发抖:“你这就没诗意了呀。”你想想,谁会跟你这么说话的!所以我瞧着他死,心里剧痛!他夸我,是在背后。别人偶尔转告我。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站点信息

站点统计| 举报| Archiver| 手机版| 小黑屋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4 Comsenz Inc.

GMT+1, 24.1.2025 16:14

关于我们|Apps

() 开元网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