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为何鲜有医闹

典典典妞

刘丽荣

    在德国，医患关系是一个重要的话题，但是并不沉重。德国的医患关系是好是坏，用一组数据即可说明。根据阿伦巴赫研究所有关职业声望的长期民调，医生是德国社会最受人尊敬的职业。 2013年的数据显示，76%的受访者认为医生是最受人尊敬的五种职业之一，紧随其后的是护士和警察，受欢迎度远远高于教师、大学教授、律师和公务员。金融从业者和电视节目主持人是职业声望最低的职业，受欢迎度仅为3%，政治家的职业声望同样令人汗颜。在德国社会，一种职业是否受人尊重，与收入多寡没有太大关系。
    相对完善的医疗保障制度是良好医患关系的基础。 1883年，俾斯麦在首相任内引入法定医疗保险，德国由此成为世界上最早建立社会保障体系的国家。德国采用社会医疗保险的模式，以法定医疗保险为主，私人医疗保险为辅。私人医疗保险主要面向自由职业者、企业家，以及薪酬超过一定数额的企业雇员。根据德国联邦统计局公布的数据，87%的德国人口加入了法定医疗保险，13%的人口加入私人保险，只有0.2%的人口没有任何医疗保险。法定医疗保险的保费由雇员和雇主分担，缴费金额取决于个人薪酬的高低，遵循高收入者和低收入者共济互助的原则。法定医疗保险参保人的未成年子女无需缴费即可享受同等的医疗保障服务。
    医疗保险和医药分离解决了看病贵的问题，家庭医生的初诊制度则解决了看病难的问题。我在德国生活多年，免不了求医问药。第一次感冒发烧，按照在中国的习惯，直奔医院，被告知这种小病应该去找家庭医生。在德国，初诊病人通常在住所附近的家庭医生处就诊，如有疾病需要咨询专科医生或大医院，经由家庭医生开具转诊单，即可到相关机构免费就诊。相对于公立医院的医生，开设私人诊所的医生收入较高，但是诊所运作事无巨细，皆需要打理，工作压力也更大。私人诊所的医生每天需要接诊大量的病人，接诊时间精确到以分秒计算。
    德国也有医疗事故，但是医闹鲜有听闻。新近发布的2014年德国医院报告指出，德国每年有1.88万人死于医疗事故，主要原因是药物过敏和院内感染。事故发生后，通常由德国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进行独立调查。德国民法和刑法对于各种事故赔偿和事故责任皆有相应规定，医疗保险公司也会对承保人及其家属的事故取证和赔偿诉求提供专业支持。在这一过程中，病人和医生的权益都会得到相对中立的保护。
    医患关系好，也得益于护士的勤勉与敬业。德国护士的工资并不高，工作辛苦，责任重大。在德国住院，无需另请护工，病人护理和日常起居皆由护士照料，医疗保险承担全部费用。初来德国不久，我被一只新买的咖啡杯划伤了手指，住进医院接受手术治疗。手术之后的午餐是巴伐利亚白肠，记得护士坐在我的病床边，用餐刀小心翼翼地剥开肠衣，再切成小段。第二天，一位医院的工作人员特地来看我，她说我是留学生，在这边没有家人，担心我一个人在医院里觉得孤单。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她还教我一些小手势，可以用来克服手术的紧张心理。其中一个手势至今还记得，看牙医的时候常常会用，屡试不爽。
    在德国，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习惯使用敬语，医护人员称呼病人，必须用“女士”“先生”，如果病患是博士或教授，还要在称谓中加入学术头衔。在德国，我每半年去看一次牙医，接诊的护士是一个胖胖的女孩，每次打招呼，都叫得出我的名字；每次道别，都会相互祝福。十几年过去了，胖胖的女孩变成了胖胖的女士，再见面时愈显亲切。
    德国公立医院近年来面临私有化的压力，公共医疗保险机构也有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趋势。私有资本的涌入有助于更新医院设备，改善基础设施配置，但是追逐利润与高效的经济理性很有可能对传统的医患关系造成冲击。
    （作者为复旦大学欧洲研究中心副教授、德国波恩大学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