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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雄行事不可以常理测度,萧峰少年时即有奇气,自非常人。聚贤庄一战,读之可让人热血沸腾,是金大侠小说中经典难忘的场面。论《天龙八部》,不谈到此段,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何为真正英雄?不在其极端的场面、极端的情感冲突,不在其芸芸众生俗不可耐的琐屑的喧哗中,这些都难以将英雄的本色浮雕般塑为永恒。愈是那种孤立无援,那 种辽阔的苦寂,那种让人恐惧的既没有回声又没有适当布景的空洞舞台上的绝对孤独,愈是悲剧性地表达出生命最为深刻和本质的绝望。
英雄在寒冷的天空无奈和痛苦地飞翔,翅膀上毁灭的火焰燃烧出神圣的火光。苍白的背景,漠然的世俗,平庸的盲目,揭示着人性中丑恶的一面和愚昧所能达到的极 限。而英雄的意志却在嗜血的自虐中达到其内在道德上的完满。愈多的流血,愈多的疼痛和愈多的野蛮,自虐般的激情就愈是快意地享受着与命运搏杀的血腥盛宴, 英雄精神的航行愈高扬风帆。
大气磅礴,勇猛刚健,是为阔;七岁杀人,不受冤屈,是为毒;誓不杀一汉人,是为正;义释背叛他的丐帮长老,是为良;出手即重创云中鹤,是为快;英雄有泪亦 尽弹,是为真;杏子林快刀斩乱麻平息叛乱,是为捷;激赏段誉书呆子之爽气,是为雅;单刀于聚贤庄应战群雄,是为大;于客店中探得薛神医大撒英雄帖,是为 警。萧峰的一身集有郭靖之阔,杨过之毒,张无忌之正,石破天之良,令狐冲之快,周伯通之真,黄药师之捷,陈家洛之雅,洪七公之大,胡斐之警,不作第一人, 可乎?
看萧峰有十分酒就有十分精神,大喝一声:“哪一个先来决一死战?”
气魄宏大,凛然天神。英雄亦有作困兽之斗的时候,不亦悲乎?
看大宋官兵残杀契丹妇孺,汉人狼子歹心耶?胡人狼子歹心耶?胡汉之分,是否有终极的道德意义?汉人是否就代表着善良和正义?胡人是否就代表罪恶和邪恶?萧峰一定要作泾渭分明的选择吗?一定要站在汉人的一边,或是站在胡人的一边?
忽然间萧峰发现了自己正是不折不扣、血统纯粹的契丹人,他一时无法正视这种残酷的现实。
外在的教育和道德规范的强大惯性力量,折磨和捉弄着萧峰纯朴的内心。教育可以造就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
换了别人,比如郭靖、张无忌,肯定很难转过这个弯。但萧峰是天人,他的身上聚集了英雄一切美好的优点和弱点。
萧峰并不钻牛角尖,他很快就解开了这致命的郁结。他豁然开朗,“从今以后,不再以契丹人为耻,也不以大宋为荣”。
英雄只是半神,他毕竟还有人性的弱点。英雄的弱点是强大的意志必须有所寄托。
仇恨之执着,亦如世间诸般执着,既有化不开时,就有看不透处。急于寻找真相,真相却更遥远。执念既生,心智就有所壅塞,洞察就会缺少清明,由此铸成滔天大祸,追悔莫及。
萧峰的致命弱点,即在此死结上。
致命的弱点在适宜的温度和土壤中发芽开花,结出异彩和有毒的悲剧果实。
萧峰一定要救活和治好阿紫,他不能让阿朱的悲剧在阿紫身上重演。
萧峰日夜操劳照顾着阿紫的病势,他劳累之极,其实也是充实之极,有寄托之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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