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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粒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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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粒香甜
“珍珠翡翠白玉汤”的翻版
如果你的心中，始终没能有过自己的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那人生至少是不完整的。
很小时的时候，就无数次听过“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故事。
那时候，中国的物质生活还很匮乏，现实生活并不比“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层次高多少，所以老师、家长们借此启发我们要珍惜粮食、知足长乐，往往起不到太好效果。有时我还会起疑：为什么要用“菠菜豆腐汤”这样好吃的东西启发我们不要忘本呢？能天天吃到“菠菜豆腐汤”，还有什么“本”可忘呢？
“文革”期间，父母因为“犯错误”被发配到西北。一年的署假里，哥哥姐姐带着我坐了很久的火车、汽车才来到秦岭深山中的一个小镇，又被村民牵引着，来到了爸妈“蹲点”的山村。当爸爸妈妈看到我们时，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没有到开饭的点儿，显然是没有吃喝的；但爸爸一边抚着我的头、一边说给我弄点好吃的。他随手从土房的柴门边操起了一丛青绿的秧子，从那上边捋下了豆荚，然后剥出了一小碗新鲜的、被当地人称作“胡豆”（蚕豆）的东西，再顺手在烧开水的火塘里添了几枝树杈，把“胡豆”顺入了口小肚大的洋铁壶中……
没心没肺的我，早已因为旅途劳顿而呼呼大睡了。当爸爸推醒我的时候，面前便有了小半碗水煮“胡豆”，清清白白、水蕴温香。不用说，这自然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胡豆”了。“最好吃的”，并不是指这些豆子如何BIO、如何营养、如何甘甜，而是为我一生中的美食概念埋下了伏笔；此后，很难再有东西，其滋味会超过那几粒青青的“胡豆”。
后来，中国人的日子好了起来，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当我扳指计算每日饮食热量是否超标时，当我因为暴食海鲜而致尿酸过高、手脚酸胀时，当我把果子狸、穿山甲、孔雀、龙椎不停地送往肠胃中时，我仍然会在一瞬间忆起那几粒香甜，依然会在肉山酒海中寻找我的“胡豆”。可“失落”是永远的答案，就如同明太祖朱元璋寻找当年讨饭时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汤”，始终不得滋味。
一晃，离开中国十余年，“美味”这个话题也在单调的面包、香肠中中渐行渐远，当然也掠走了那几粒曾经的香甜。那日，在Real超市里采购口粮，冰柜中鱼虾之间发现了这些冰冷的青青蚕豆，瞬间便唤出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滋味——口舌生津，唇齿留香。操起几盒纳入了购物车，急不可耐地奔回家中。
洗净了锅灶、清水煮来，不香、不糥、更不甜，口味恬淡、如同嚼蜡。莫非，许入配料更好些？于是不惜劳烦，取出了从中国带来的宣威云腿，长白松蘑，兰州百合，和着解了冻的“胡豆”一通烹炒，还特意选了一个平日不用的白瓷盘子盛装，坐下来细细品味。
结果，不用详述。小太监端给圣上的那碗精烹细调之羹，远不及昔日逃难途中大口吸汲的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汤”；而这盘“云腿百合豆”也丝毫不见“胡豆”的香甜，那“胡豆”仿佛塑胶铸成、全无口感。
剩下的几盒豆，我放弃了。我知道，就是用这些“胡豆”搞出大花来也是徒劳。因为，那几粒香甜，只在心里。
范 轩
2010年4月13日，于汉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