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叫，糊涂了吧，冰怎么会叫呢？要不就是脑子让门挤了进水了，怎么能冰叫？要不就是冰窖。

    冰叫，还是冰叫，就是冰叫。我没有糊涂，也没有让门挤了进水，更没有让驴踢了脑袋。今天我确实看见到了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那声响浑厚空旷犹如优美地男低音淋漓舒畅。

    小时候冬天有冰就想上，开始冰很薄如水皮。脚踏上去如踏碎玻璃一道道裂纹，勉强地扯拉着，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没两步就掉进冰水里，被大人捞起挨顿骂，烘干棉裤躺在母亲的土炕上静静地等着、等着……

    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童心尚存地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告诉我：“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才凌上走了。不要着急，等冰冻厚了就会叫你。”父亲的话我记在心里躺在暖暖地被窝里谛听冰的呼唤。正如王熙凤惟一的半句诗“一夜北风紧”把我冻得缩到被窝里当“团长”，母亲给我盖上她的棉袄我才甜蜜入睡。睡梦里我听到海子里传来“咔咔”低沉声，我问母亲什么声音？母亲说冰被冻响了，就是冰上可以行人了。我恍然大悟爸爸说的真对，冰叫，叫我和它去玩。

    “洞中方数日，世上几千年”整天价忙忙碌碌等到了该休息时已是夜晚，脑海里的印象除了灯光就是星星，好像世界是在壶里。那晚妻女回来，妻问你老家在哪里？我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风雨同舟三十年不知道我的老家在哪里岂不笑话？妻子见我迷茫说新湖哪有你老家的标志。女儿说我给你拍下来了说着拿出手机给我看。无奈效果不理想模糊不清，她说你自己去新湖看吧。

    老家在我心里有着特殊的迷恋，那是我无忧无虑金色童年之地。小时候天天盼着长大做一个男子汉顶天立地，谁知成年后被世俗扰得精疲力竭。多少次梦回童年：夏天戏水；冬天溜冰；春天掐花；秋天摘枣；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现在什么都不能随心所欲，为了看看老家的标志挤牙膏似的挤一点时间整装出发。

    今年无秋天寒流来得及直接入冬，梧桐叶没来得及落下被冻卷在枝头像一只只硕大的拳头无声地抗议气候异常。北半球暴雪肆虐，创记录的低温；菲律宾马荣、刚果火山喷发无情嘲弄不欢而散的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滴水成冰也没有冻住急功近利的浮躁。哥本哈根大会上中国一诺千金，铿锵有力，显示了泱泱大国风范。

    新湖风景区玉带晴空小潭南岸有一处雕塑，中国长绢画式雕刻着“德县第一分区”。我欣喜若狂，立体浮雕地图，德州城池尽展足下：城墙门楼、大街小巷、瓦栏勾肆、池塘沟壑、运河铁路、兵工厂址细致入微。因为喜欢仔细欣赏，激动之余不免吹毛求疵。这幅浮雕地图和我见过的民国廿四年德县地图如出一辙，我也曾拜读过德州名士田志恕先生的《来龙去脉德州城》。田先生乃清康熙一品大员田雯之后，田文称“……砖城靴型，靴口和南门同大，之间瓮城，城楼巍峨壮观。靴帮前后为东、西门，靴底脚心部为北门，三门均两重，內大外小，两门之间称月牙（瓮）城，内门均符朝向，东西外门朝南，北门朝东，东名长乐，西称定边后改聚秀，北叫拱极，东西门贯通，南北门错位；在靴尖趾跖部是小西门，略小，朝西南，名广川；小西门南100米城墙上修有望海棱，长10米外凸两米，下望是甘露寺和大运河；再往南100米是小窖城（也称瓮城），外凸，周径为10米，外有霸下驮碑，上刻“洄龙坝”……按金、木、水、火、土五行说也得到运用，东西门对称贯通，谓龙脉通达。南门偏东，北门偏西，谓水火不容。东南西门三门交汇点中央午巳土即二廊庙，为城内地势最高，四方为臣民，中央为主君，宛在水中央，四平八稳。……”只不过雕刻家可能不了解历史，浮雕城门楼朝向按一般常识雕琢故误。再则，我是桥口人从小生活在城墙下生于斯长于斯，虽比田先生稍晚，但德州城残垣颓墙及扒城墙的事依稀略有记忆，德州城墙靴尖趾跖遗迹至今残留铁道边。对桥口地形地貌了如指掌，虽经历数十年沧桑，我小时后的桥口与民国廿四年的地图相差无几，浮雕上的差异在我看来明显，外人却看不出什么。旧地图只标“西关”，而浮雕在“西关”左侧竖雕“桥口街”字样容易让人误会“西关”“桥口街”是两条街道，实则“西关”就是“桥口街”，过去叫西关桥口。更让我啼笑皆非是雕刻家望文生义，在桥口街左侧运河上雕刻一座桥梁以符桥口之名。实际历史上桥口街根本无桥，石德铁路开通时才修了一座铁路桥只通火车，文革时又建公路桥当称文革桥即现在的天衢桥……

    我徘徊在“城墙”上望着足下熟悉的地形地貌心潮澎湃如痴如醉。耳畔突然响起浑圆厚重地声音，时断时续，藕断丝连，那声响源于玉带晴空之北。我循声迈上玉带晴空，新湖之南湖尽收眼前豁然开朗，南湖冰面如上天的明镜美轮美奂。

    我沿湖缓行，仔细寻找“天籁之声”。望着平静光滑的冰面我思绪良久，若在小时这冰上早已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即是匆匆行人来不及溜冰也要往上面丢一块砖头，现在可好冰面干净光鉴照人。正苦思冥想低沉的声音又出现，我看到了那是冰叫。冰纹长长指向对岸，横贯东西响彻云霄。

    看着冰纹听着冰叫想起小时候在大舅妈家的情景。大舅妈家在南湖岸，冬天工人在南湖里“叫冰”，就是凿冰取冰，不是做冰雕，而是把冰块码放在岸边的大窖里盖上厚厚的麦草抹上黄泥封存至夏天开窖取冰。我小时爱住亲戚家冬天看叫冰，夏天追逐运冰车抠冰渣，那段童趣至今萦绕心头。

    新湖当年大舅妈家边土里土气的海子像一个梳着两条辫子野气十足的大妞历经沧桑出落成风姿绰约的明月湖，可见造物主多么会捉弄人，总想找回失去的，从犄角旮旯捡回一粒土里吧唧的黄豆包裹上黄金镶上钻石供奉在高高的塔上。闪光的不是黄豆，而是黄金宝石，买椟还珠，我想起了过去的“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