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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琴是中国从上古至今的一种最有特色的乐器。 <br /><br /> 《世本》云“神农作琴”,《礼记》云“舜作五弦之琴”,杨雄说“尧加二弦以合君臣之恩”,蔡邕说“昔伏羲氏作琴……文王、武王加二弦”……不管哪一说,琴的历史真的是很遥远了,琴的诞生真是一个美丽的神话。 <br /><br /> <br />琴的出身如此高贵,自然引起文人的赞美与神化。琴,像一个神话中的菩萨,很早就引得文人为它顶礼,为它膜拜。 <br /><br /> 刘向说,“凡鼓琴有七利:明道德、感鬼神、美风俗、妙心察、制声调、流文雅、善传授。”(《说苑·琴说》)于是桓谭尊琴为“八音之首”,更说琴“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新论·琴道》)琴,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拥有卓越的尊荣,披上神圣的光环,成为文人修身自强的载体。 <br /><br /> 或许因为琴有如此高贵的血统,引来“《诗》三百篇,孔子皆弦歌之”,甚至遭厄于陈、蔡,夫子依然很乐观地弦歌不辍。孔子当是文人与琴合而为一体的第一人。其好学琴而不倦,研习《文王操》最终得其精髓,让他的乐师也“辟席再拜”,他的原创琴乐《诹操》,堪称文人乐的开山之作。夫子的一生,树立了“士无故不撤琴”(《礼记·曲记》)的典范,留下了千载流芳的孔子琴。 <br /><br /> 典范在前,文人怎么能不倾心于琴呢?琴,像一个促狭的精灵,引得文人为它痴迷为它沉醉,为它咏叹再三。“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王祭)“傥结弦上情,岂孤林下弹。”(鲍照)“伊人傥同爰,弦酒共栖寻。”(谢庄)“相思不见又经岁,坐向松窗弹玉琴。”(刘沧)……文人以最热切的心呼唤琴,骨子里是在不停地重复着高山流水觅知音的吁叹。此中,最为奇特者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陶渊明,他“不解音声而蓄素琴一张,无弦。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宋书·陶潜传》)无弦琴在他眼中已然是亘古绵长的田园抒情诗了。 <br /><br /> 既然八音之中琴德最优(桓谭语),文人又岂能不关心它的形制。于是文人纷纷有《琴赋》问世,详述琴的选材和制作。而绿绮、焦尾琴也在淡远的琴风中形成定制,不时以娇美的身影在五言诗中徜徉。 <br /><br /> 琴本无情,但自从一代赋家司马相如看上卓文君“而以琴心挑之”(《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以后,所谓“娇思入琴心”(卢仝)“琴心尔共知”(顾炎武),琴心,即此成为文人高雅情致的表述。就在此时,与琴相媲美的剑介入了文人的生活,于是文人“箴兴琴剑,铭自盘盂”,琴剑成为文人不可或缺的行装。而“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吴莱)就成为文人心中最美境界的追求了! <br /><br /> 琴与文人结缘,留下千古美谈。流风余韵,总是让后世文人嗟叹。蔡中郎火中识桐,焦尾琴弹出《蔡氏五弄》,琴乐声中,诞生了不朽的《琴操》,哺之后代,培育了中国第一位以琴倾诉命运的女诗人蔡文姬,《胡笳十八拍》曲曲哀婉动人;姜白石为琴而生,自度曲弹出《暗香》《疏影》,传“敲金戛玉之奇声”(杨万里语),一部词乐合集传之后世,树立起文人琴曲无可替代之翘楚…… <br /><br /> “声出五音表,弹起十指外。”文人操琴,别有才情。成玉■说:“攻琴如参禅”,苏东坡解说曰:“忽乎青苹之末而生有,极于万窍号怒而实无……”文人意识和禅道哲理的不断凝聚,终于明代中叶诞生了徐上瀛不朽的琴学专著《溪山琴况》……终于明末诞生了文人琴人超凡合一的绍兴琴派中坚张石公…… <br /><br /> 文人抚琴抒愤,亦留下千古遗恨。流风余韵,总是让后世文人不平。阮步兵忧生醉酒,一曲《酒狂》弹尽迷蒙与癫狂,如孤旅蹈险,发剖心裂肺之痛;嵇中散临刑索弦,一曲《广陵散》传“怫郁慷慨之气”,如“戈矛纵横”直刺昏庸君王,《广陵散》终成遗世之绝响…… <br /><br /> 有唐一代,诗歌勃兴。诗人们或抚琴而歌,或听琴悠思,或携琴访游,或赠琴留别……诗人与琴,进入两相和谐难分彼此的佳境,琴乐。便在灿烂的诗行里跳跃,飞动。 <br /><br /> “膝横花间琴”“横琴倚高松”,这是李白的自傲;“双眸光照人……霸气正凝结”,这是友人崔宗之绘出的形象。琴与这位诗仙随行随止,琴乐,也就在《李太白集》中溢出回旋不绝的音响。 <br /><br /> “本性为丝桐”“共琴为老伴”,这是白居易的宣言;“抱琴引酌……如是者凡十年”(《醉吟先生传》),这是他晚年的自况。琴伴这位诗翁从小至老,使他的《新乐府诗》充满乐感且“老妪能解”。 <br /><br /> “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阴且睛。”董庭兰出神入化的琴艺,在李颀的笔下如刻录光盘再现;“离声怨调秋堂夕,云向苍梧湘水深”。齐孝若非同凡响的技法,亦在杨巨源的诗中获得了永生。 <br /><br /> 文人听琴,不只是喜爱琴声之美,更是在琴声中慰抚自己的心灵,安顿疲惫的身心。韩愈听颖师弹琴“湿衣泪滂滂”,浩然听郑五■弹琴“闻之皆夙心”,常建在江上听琴感悟“万木澄幽阴”,李颀在月夜听琴“敢告云山从此始”……这样一种荡气回肠的琴乐,真让诗人寻觅到一种归宿,一种信念,一种境界的升华。 <br /><br /> 文人爱琴,辄愿与琴同生共死。说“琴尊俗事稀”(王勃)“因君遂断弦”(李群玉)都只是诗家笔法,说“朴素传幽真”(王昌龄)“曲罢对春风”(白玉蟾)才是由衷地赞美。若如贾岛、元德秀等去世时“惟有琴书”,真正与琴同生死共患难。琴乐,真能让孤苦的文人享受到无限的慰藉。 <br /><br /> “日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这就是文人无限气度与浪漫的抚琴形象,它始于稽康,定格在文学的殿堂里;它延续于众多文人,行走在飘逸的琴声中。文人与琴人,以一段人琴共生或人琴俱亡的历史,用心血灌溉、延续着古琴的生命,最终托举它进入联合国公布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行列……如斯,就让我去弹拨当今梅庵琴派遗留下的“清英”琴吧,让这深沉清澈的琴声,唤醒忧愤的《稽氏四弄》(稽康),串联轻盈的《秋江夜游》(苏轼),击动诗乐一体的《扬州慢》(姜夔)…… <br /><br /> <b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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