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区走向“大萧条”？

有容乃大

近期欧债危机愈演愈烈。从欧盟领导人峰会推出所谓“解决方案”后，法国等核心国国债收益率持续上升、德国国债拍卖不顺、欧元区内美元流动性吃紧等情况出现，意味着欧债危机已经从最初希腊偿付能力危机、数国流动性危机演变成了“欧元危机”。对9号召开的欧盟峰会，市场乐观预期是就加强财政纪律达成一致后通过对问题国家的救助方案。欧元区的问题，已不再仅仅是多个问题国家债务危机而是欧元未来是否会存在或以何种面目存在的问题。

欧元危机应当属于是一种“非典型”货币危机。传统的货币危机往往发生一些规模较小的国家，因其货币币值不能保持稳定，而受到该国内外投资者的卖空。但该国货币是否会持续存在本身不会受到质疑，因此传统货币危机对一国实体经济的直接打击往往局限于对外经济部门，对内经济部门所受到的影响多属于间接性的。与之不同，“欧元危机”是欧元本身的不确定性所致，这将不仅直接影响对外经济部门，也同时直接影响对内经济部门。当所有经济微观个体对未来将使用何种货币计价产生恐慌时，其通缩效应将远远大于传统意义上的货币危机。欧元区是否会陷入“大萧条”已成为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了。

“大萧条”通常特指1929-1933年的那场全球经济深度衰退。关于为何会出现“大萧条”，经济学家事后给出了很多解释。其中最著名的两个解释是弗里德曼的“原因只有一个：美国采取了错误的货币政策”和萨缪尔森的“那是一系列偶然事件造成的”。

经济史学家金德尔伯格后来将萨缪尔森的观点扩展成了《1929-1939世界经济萧条》一书。弗里德曼和金德尔伯格的解释大体被归纳为以下6个方面：“传统智慧”所导致的思维上的教条、国际金融货币体系自身的不稳定性、美国自身金融治理结构的不明确性、强力人物的缺失、货币当局在应对通货紧缩方面的不作为、经济结构自身的问题。

“大萧条”的多数成因都可以在当前的欧元区困境中看到。“传统智慧”的教条体现为欧元及其完整性本身将关系到“共同欧洲”的存亡。目前来看，欧元区各国都将留在欧元区视为最重要的政策目标。欧元体系的不稳定性在于统一的货币缺乏统一的财政支持且欧洲央行没有维护金融稳定的义务，并且欧洲央行的存在导致欧元区各国只能通过财政政策去实现金融稳定，而财政的不可持续恰恰是危机的风暴眼。欧元治理结构的不确定性表现为外围问题国家和中心国，欧盟和各成员国，欧洲央行和欧洲金融稳定安排(EFSF)之间功能如何定位，权力如何配置等问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且随着危机的深化还在不断调整中。

欧债危机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缺乏强力人物。由于人口老龄化和全球经济竞争力停滞不前，即使不存在欧债危机，欧元区本身的经济前景也难以让人乐观。从欧洲央行和欧盟到目前为止所采取的政策措施来看，虽然努力做到银行业的基本稳定，但并未采取强力措施来应对国债等金融市场的困境。

从已公布的欧元区10月份的经济数据来看，经济景气指数下降到94.8，工业景气指数下降到-6.6，零售额下降了0.7%，而预期值仅为下降0.1%，最新公布的领先指标工业订单月率更是下降了6.4%，而预期值为下降2.5%，欧元区11月的PMI指数也创下了两年多来的最大降幅，欧元区的实体经济已呈现出走向深度通缩的端倪。未来数月将是观察欧元区是否走向大萧条的重要时间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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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欧元区各国紧缩财政以尽快恢复市场对国债市场的信心，这是建立在经济基本保持稳定且最好是可以快速增长基础之上的。如果实体经济快速陷入“大萧条”，则任何的财政紧缩都将是无稽之谈。因此，短期内稳定市场和微观经济个体对欧元的信心，中短期避免经济陷入“大萧条”，长期内缩小或消除各成员国之间的经济结构异质性以及完善欧元的统一财政支持才能彻底地消除欧元自身的不确定性。从眼前来看，留给政治层面解决欧元危机的时间可能已经不多了。

正如金德尔伯格所言，“大萧条是一系列政策失误所致”。如果未来的政策层面能够及时快速出台相关政策，不再出现重大失误或不作为，欧元区的大萧条仍然可以避免。但从目前形势发展来看，并不乐观。日前，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首次表示如果欧元区各国批准更严厉的预算控制，欧洲央行就准备采取更强有力的行动，更是引发了市场对欧元版QE的预期。无疑欧元版QE会在短期内提振市场对欧元的信心，但是其本身无法在中长期内改善欧元区的经济基本面。

鉴于德国始终将加强财政纪律作为其出手求助欧元的先决条件。因此，财政紧缩将难以避免，只是实施的力度和时机仍有待明确而已。毫无疑问，从长期来看，从欧盟层面统一加强对各国的财政约束的确可以起到缩减欧元区各国的经济异质性和增强财政对欧元支持力度的效果。但是短期来看，欧元区脆弱的经济基本面以及财政支出在整个经济产出中的占比决定了如果实施大规模的财政紧缩，欧元区也同样难以避免陷入“大萧条”的厄运。到头来，市场对欧元的信心仍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同时，在统一货币的约束条件下通过加强财政约束来调整经济结构意味着，经济调整的着落点将集中落在劳动力成本和依靠政府财政支持的利益集团身上。这会引发欧元区各国，特别是外围国家的政治不稳定，而政治的稳定以及政治层面上对欧元的信仰是支撑欧元走到今天的关键。如果出现政治上的混乱，受损害的将不仅仅是欧元，欧盟本身也很有可能成为攻击的对象。

笔者认为，对于“欧元失败则意味着欧洲失败”应该做出合适的解读。首先，应该承认即使是欧元区内的部分国家有序退出欧元区也会严重地挫伤“共同欧洲”的梦想，也会影响到后世对当代欧洲精英们的历史评价。与此同时，只要欧元和欧盟仍然存在，则“共同欧洲”的希望之火仍在。而如果欧元区陷入大萧条或者欧元无序崩溃则很有可能彻底浇灭“共同欧洲”的希望之火。

无论是欧元区陷入“大萧条”还是欧元的无序崩溃（很有可能两者同时发生），都将是欧元区和全球经济所不能承受之重。因此，笔者建议当前欧债危机解决方案应认真考虑将部分成员国有序退出欧元区作为一个应急备案。用可以承受的损失去规避未来巨大的不确定性，也许是当前欧元区最明智的选择，也可能是当代欧洲精英们对历史的最不坏交代。想想走出“大萧条”的历史经验吧，弃欧元区的完整性以救欧元，放弃欧元以救经济，救经济就是救“共同欧洲”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