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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那:从尊称到蔑称的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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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3.2014 10:05:4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古印度对中国的尊称,日本仰慕唐文化的表现
   “支那”一词最早是古印度对中国的称呼,在唐宋时已被音译成中文,也作脂那、至那、震旦、振旦、真丹等。古印度两大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都曾以“cina”来指称中国。后来,西方各国流行的对中国的称谓“China”,实由此演化而来。

   唐代僧人义净在《南海寄归内法传》之三《师资之道》中即曾使用过“支那”一词,其文云:“且如西国名大唐为支那者,直是其名,更无别义。”不过,从当时的有关记载来看,该词恐怕还是多少带点尊称中国的褒义在内。事实上,“支那”一词本身在印度即含有智慧之意。

   那么,印度和西方各国为什么会以“Cina”等来称谓中国呢?学术界对此有着不少说法,其中有两种观点流传颇广,较具说服力。一则认为它是“秦”的译音,是强盛的秦王朝声名远播的结果。较早发表这一见解的,有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于1655年)。法国汉学大家伯希和对此说作了进一步论证,他认为欧洲人对中国的称谓,与印度人所称同出一源。《大唐西域记》中玄奘答问“大唐国”时的两句话,似也可作为此说的佐证之一。当印度的戒日王问“大唐国在何方?经途所亘,去斯远近时”,玄奘答道:“当此东北数万余里,印度所谓摩至那国是也。”又道:“至那者,前王之国号,大唐者,我君之国称”。“前王之国号”,有人说是指“隋朝”,但从发音上看,似更像秦朝。而且他们的谈话中还道及昔日秦国和秦王朝“平定海内”、“风教遐被,德泽远洽,殊方异域,慕化称巨”的世界影响。利玛窦在其“中国杂记”中,也认为“China”一词由“Cin”(即秦)而来,不过其所认可的传播途径与此有些差异。他认定此词是葡萄牙人从交趾人和暹罗人那儿学来的,而交趾人和暹罗人称中国为Cin。

   第二种说法则认为,印度等称中国为“支那”,与中国丝绸的影响有密切关系。 季羡林先生就曾研究指出:“至迟到公元前四世纪中国丝就已经输入印度。在梵文里,有许多与丝有关的字,如Cinapatta(成捆的丝)、Cinām[uka (丝衣服)等,都有Cina(脂那)这个字作为组成部分。可见中国丝在古代印度影响是非常大的。”实际上,不仅如此,西方古国对中国的其他早期称谓,如 Cini、Saini、Seres等,也都与中国丝有关。除了上述两种说法外,还有“支那”源于中国瓷,“支那”指称中国的羌族等等说法

   在日本,可能是由于佛教经典流传的关系,也很早出现了“支那”一词。如1106年版的《东大寺要录》一书中就有此词,《今昔物语》中也有“支那国”之称。但当时这种称谓不过偶尔为之,且是作为通常称法的一件别名或美称的意义上来使用的,一般人并不知晓。从古时到明治中叶,日本人通常都称中国为Morokoshi(モロコシ),Kara(カテ),稍后也称Toh(タウ)。这些都是日本人对汉字“唐”的读音,大体表明了其对中国文化、特别是唐朝文化长期不断的仰慕心理及其所受的深远影响。

  18世纪初以前,日本的地图上基本标中国为“汉土”,以后则多改用“支那”。据日本学者实藤惠秀研究,这种做法直接受到新井白石所著的世界地理书《采览异言》的影响。1713年,新井奉江户幕府之命,查询罗马的漂流者史多提(G..B.Sidotti),由此了解到不少世界情势,因作《采览异言》一书。在该书中,他将从史多提处听来的关于China的读音,标以片假名(チィナ),并在左下角附以“支那”两个小号字。此举遂成为日本地图史上以“支那”标称中国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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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3.2014 10:06:01 | 只看该作者
梁启超等改良派传播了“支那”一词
   虽然,至少在唐宋时,这一印度译称中国的回译名词已经在中国出现,但此后它似乎主要局限于佛教典籍中,并不曾广泛流行开来。直到晚清之初,中国人基本上还是在提及印度或日本对中国的称呼时,才偶尔使用到它。

   戊戌时期以前,也曾有过西洋传教士在用中文作的文章里,直接以“支那”来称呼中国的。但作为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特别是从中国人自己以“支那”一词来称呼本国看,应当说还是戊戌时期的梁启超等人开其端。而梁氏等人的使用,显然是受到了日语的直接影响。1896年在《时务报》中,梁启超已经爱用“支那”一词,他还曾使用过一个“支那少年”的笔名。唐才常、夏曾佑等其他维新人士,也常用此词来自称中国。

   20世纪初年是“支那”一词在中国的盛行期。尤其是在资产阶级改良派和革命派的报刊书籍中,此词风行一时。各种书刊的大小标题上,它都经常出现。1905年,黄兴等人创办的一个极为著名的刊物,即名为《二十世纪之支那》。书籍之名中出现此词的也很多,如《支那文明史》、《支那全书》、《支那四千年开化史》等。其中最后一本,编译者署名为“支那少年”,由“上海支那翻译社”出版。1904年,连一向不愿轻易沿用日本名词的严复,也未能免俗地使用了“支那”一词。他批评《巴黎茶花女遗事》的名句即云:“可怜一卷《茶花女》,断尽支那荡子肠。”

   戊戌至辛亥时期,中国趋新人士爱用“支那”一词来称呼自己的国家,大体不出以下四个方面因素的综合作用:一则与当时中国政府没有明确规定自己的国号有直接关系;二则起因于“中国”二字似有盲目自大之嫌,为追求文明应世者所不喜;三则因流行的“大清国”之名既不足以涵括清朝以前的中国,更为不满和失望于清王朝之人特别是革命党人所摈弃;四则直接因袭日本之称,以为“支那乃西方国家称呼中国之“China”的译音词,用之不仅心安理得,且不无开化时髦之意。

   据实藤惠秀《中国人留学日本史》一书引述,日本早稻田大学保留有1907年度留学该校的部分中国毕业生题名录,其中有37人明确注明了祖国国号:署“清国”者12人,署“中国”或“中华”者7人,署“支那”者则有18人。对于国号称谓的这种混乱情形,当时的国内也是一样,不过使用比率可能不同罢了。事实上,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清朝灭亡。

   在20世纪的最初十年中,我们虽然见到康有为等坚持“中华”的国名,革命党人也主张“中华共和国”的国名,但以“支那”一词来指称中国的现象,却还是相当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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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3.2014 10:06:18 | 只看该作者
日本军国主义者将“支那”污名化
  进入19世纪后,或许是受西洋的影响,日本以“支那”称中国的情形有所增多。但“支那”一词仍未在日语中生根,更未直接与对中国的歧视联系在一起。1823年,日本著名军国主义分子佐藤信渊著《宇内混同秘册》,书中称中国为“支那”,强调中国懦弱卑下,表达了对中国的轻蔑态度和一种极为疯狂的征服野心。但该书当时未能问世,直到1888年,它才为日本军国主义者所惠顾,得以大量出版发行,并成为日本侵华的舆论工具。日本陆军部还规定此书为全国陆军将士的必读书。1940年代,由李香兰主演的《支那之夜》是一部极具争议的电影,这部电影带有明显的“辱华”政治目的,出品方希望在战时的1940年,通过电影来歌颂中日“友好”。

  甲午战争给中国人带来了空前的耻辱。马关条约签订后的日本全岛,开始逐渐弥漫起一种歧视华人的空气。同时,“支那”一词也最终取代了Morokoshi、Kara,成为日本人称谓中国的普遍用语,并从此带上了胜者对于败者的轻侮的情感和心理。当时,日本人还以“猪尾巴猪尾巴”(chanchan)或“豕尾奴”等,直接辱骂中国人,以致首批13名官费留日学生中,有四名因无法忍受此种侮辱而愤然归国。

  1913年10月,袁世凯就任大总统,日本政府才宣布正式承认中华民国。在给中方的中文文本中虽然使用了“中华民国”的称谓,但在递交给日本天皇的奏文中却使用了“支那共和国”的称谓。北洋政府发现日本对中称呼不统一后,马上指示驻日代理公使同日本外务省进行交涉。可在交涉过程中,日本外务省自始至终坚持不肯放弃在日文文本中使用“支那共和国”称呼中国的既定政策,只肯承诺在中文文本中使用“中华民国”称谓、不使用“支那共和国”字样。

  辛亥革命后,中国人终于结束封建统治、建立了亚洲第一个共和国时,作为同文国的近邻日本政府却傲慢无礼,不但不立即予以承认,而且抛弃中国人自主选择的汉字国名不用,单方面给中国取了一个“支那共和国”的汉字国号,将易引起误解的“支那(しな)”规定为中国的正式称谓。

  其实,在近代,对于“中国”和“中国人”蕴含歧视意味的名词或称谓,不仅在日本,英美、荷兰、法国等国也都曾经出现过和流行过。它们是那个时代中国人落后挨打、备受欺辱的国际地位的标志之一。如法文中的Chinoiserie一词(荷兰语中有类似的词,读作“西内逊”),除了指称“中国的东西”外,另一个意思就是蠢人、不可理解的事物。英美的“Chinaman”,也属于同一类词。尤为可悲的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人自己对这些词的歧华含义竟不甚了解,甚至还人云亦云,盲目跟着使用。如晚清一些以英文写作的中国人对“Chinaman”一词的沿用,即是如此。1890年,《中国人的特性》一书的作者,美国传教士史密斯(明恩溥)在该书的序言中,曾这样写道:“令人吃惊和遗憾的是,‘Chinaman’这个粗野的词汇似乎已经植根在英语之中,而更恰当的词‘Chinese’却被排除在外。我们不知道中国的外国刊物里有哪一家是不用‘Chinaman’来称呼当地人的,这个帝国的作家也没有一个坚持避免使用该词的。”这种人云亦云的可悲情形,后来也同样发生在“支那”一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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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3.2014 10:06:30 | 只看该作者
爱国潮掀起去“支那”名
  民国建立后,由于“中华民国”(简称中国)的称谓被明确写进宪法、正式宣示中外,国人以“支那”一词自称国名的现象,遂逐渐减少。但这时,人们对于日人坚持使用此词的歧视意味,仍然缺乏自觉。报刊上也依然常见此词。直到日本逼迫中国接受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特别是“巴黎和会”上日本的野心不断暴露之后,国人才对“支那”一词的使用,有了较为自觉而明确的抵制。这一次抵制不再是来自于对外部世界知之甚少的文化保守派,而是首先发自于留日学生或其他旅日同胞内部。其抵制的动机,也主要不是出于维护传统语文的纯洁性,而是激于爱国的民族情感。

   1915年,留日学生彭文祖在《盲人瞎马之新名词》一书中所提出抨击的第一个新名词,就是“支那”,他情绪激动地呼吁国人赶快废弃这-名词。五四运动时期,中国留日学生开始激烈反对日人称中国为“支那”,公开揭露其所包含的民族歧视意味。郁达夫在小说《雪之夜》中,也曾感慨地写道:“支那或支那人的这一名词,在东邻的日本民族,尤其是妙龄少女的口里被说出的时候,听取者的脑里心里,会起怎么样的一种被侮辱、绝望、悲愤、隐痛的混合作用,是没有到过日本的同胞,绝对想象不出来的。”

  当时,还有留日学生和华侨因不堪忍受此种侮辱,投书日本报纸,要求日人不再使用“支那”一词。这曾引起民间关于中国国号的争论。1930年,事态由民间发展到官方。中华民国中央政治会议于该年通过一项决议,认为“‘支那’一词意义极不明显,与现在之中国毫无关系”,要求外交部从速通知日本政府,“今后称呼中国,英文需写National Republic of China,中文须写大中华民国。倘若日本公文使用支那之类的文字,中国外交部可断然拒绝接受”。这样,从1930年底开始,日本政府的公文总算不再称中国为“支那”了(此时中国人自己,则更无理由再自称“支那”)。但日本国内,社会上一般书面语和口语,仍照旧无所顾忌地沿用“支那”。直到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成为战败国,问题才有了根本解决的可能。1946年6月,中国以战胜国的身份派代表团到日本,用“命令”的方式通知日本外务省,今后不许日本再用“支那”一词称中国。同年 6月6日和7月3日,日本外部和文部分别向日本各大报刊、出版社和大学,发出避免使用“支那”的正式文件,规定:“今后不必细问根由,一律不得使用该国(指中华民国)所憎恶之名称”。

  尽管如此,由于历史的惯性,中国国内的国共之争,以及中日双方民族情绪的对立等因素未能消除,此后一段时间里,日本人对中国的称呼仍然很乱。直到20世纪60年代,其称谓才渐趋统一。60年代末,日本的《角川国语辞典》在解释“支那”一词时,标明它乃“中国之旧称”。这表明“支那”在正规日语中已经成为死词了。 与此相一致,英语、法语、荷兰语等语言中公开歧视华人的词汇,也都同“支那”一词一样,逐渐地走向消亡或改变原义。无疑,这是中国社会不断发展强大的结果,同时,也是人类自身日益成熟和进步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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